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简直不成体统。”大树那边,立在少府监墙下的郑絪,见到高岳脱汗衫,并将其像只白鸟般投出来后,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
一阵骚乱轰动,高岳的“原味汗衫”落到众举子的头上,激烈的争抢后,终于“花落”在位小的举子手中,这位激动地颤着鼻翼,抓住白汗衫贴在其上深吸数口,好像是在吸仙气一般。
敲锣打鼓声里,几名礼部
16.崔中丞截信
“好哇!”独孤良器刚停笔,院子外的人们都爆发了巨大的欢呼。
“团团啊,有高郎君和独孤郎君为你涨身价,这下可真的是要门前车马喧了。”团团的假母王氏也止不住落下激动的泪水。
“诸位新郎君如若不弃,今晚便请在寒舍欢宴。”
刘德室望望棚头高岳,等他的定夺,这时高岳对着帘子后的团团深深作了一揖,谢的是他初来长安城,团团对他的资助与帮忙,并且替他保守了天大的隐秘。
而团团也急忙隔着帘子回礼。
可高岳接下来,只是要团团转告杨妙儿都知,请她率平康坊循墙曲的姊妹们,再次充当今年进士团的团司——另外,高岳而后宣布,“今年曲江大会,本状头要将关宴和打毷氉宴合二为一!”
就在众人哗然,跟在身后的郑絪几乎要勃然作色时,高岳又走出了院门之外,对静候在曲街上的韬奋棚其他还未登第的棚头,中气充沛地说,“今日不单是我高三的大日子,也是韬奋棚上下的大日子。所以今晚,我便不在平康坊设宴拥妓,我们齐齐回升道坊的五架房,去饮宜春酒,喝蜡面茶,吃古宁子,大伙儿同乐连枝,明年还得瞧咱们韬奋棚的!”
“哦!”所有棚友听棚头这么一说,无不振臂感奋。
这时胜业寺写经坊内,一连几个街坊跑来,高声说到,高郎君的名字在小宗伯南院的外墙上悬着,可是今年的状头,这下坊内的男女经生们都鼓掌兴奋,纷纷围住同样得意的吴彩鸾。
“彩鸾炼师,这高郎君登第为状头,可有你的一份苦劳啊!”
“哎,我吴彩鸾也不是谦虚,你说我个为胜业寺抄佛经的经生,这高郎君怎么就找到我的呢人的命运啊,真是难以预料,还就是这么奇妙。那日郭小凤手下的恶少年赖我的抄经钱不给,我追出来一个鞠球踢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踢中高郎君的照面,你们猜怎么着”吴彩鸾大吹法螺,众人听得也是一惊一乍,“怎么着啊”
“这一球,可踢开了高郎君的运道,从此一片坦途,不可限量啊!”吴彩鸾声情并茂。
“那彩鸾炼师天天和我们蹴鞠,我被你踢了没一百下也有八十下,那我也可以去考状头了。”坊间的小童恒立这时凑话说到。
“不是我说你恒立,你看看人家高郎君长得,那叫沈腰潘鬓一表人才。再看看你,尖嘴猴腮黑不拉几的,和佛画里的猢狲似的,也想去考状头,还是去投军练练蹴鞠去......哎对了,冉三娘啊,去赶紧把高郎君写过的佛卷、书仪都盖上钤印,高郎君坐过的杌子也盖上钤印,这以后可要值钱了。”整个写经坊里都是吴彩鸾的嚷嚷。
几乎同时,春闱的消息已传到长安城南郊,红芍小亭内的薛炼师也是喜气洋洋,表面在静坐,实则掩饰不住地对芝蕙说,“高逸崧中了状头,表面上免不了要拜潘炎等为座主,可实则本炼师才是他的座主。去年他还下第,在兴道坊街边不名一文,现在鸿运高照,起码得有本炼师八成的栽培在里面。”
芝蕙是个何等聪明的婢女,她表面说是是是炼师说得对,但心中却和明镜似的,“三兄自己努力占了八成,炼师的点拨大约也就二成吧......”
薛瑶英又让芝蕙将高岳当初所写的借贷书仪给取出来,反复读了两三遍,芝蕙就悄悄问炼师,“高郎君就是即刻释褐为校书郎、正字官,每月的俸料想要凑齐二千贯,不吃不喝也得要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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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紫宸覆试议
骰子随着姊妹俩的玉腕,在双陆棋盘上的螺纹之间叮咚来去,最先是云韶领先,但等着等着高岳的消息还未到来,云韶也越来越急躁,现在反倒是云和领先,马蹄般的双陆棋子不断自“月门”而落——云韶却始终有个棋子走不出去,扔了一遍又一遍的骰子,却还是毫无进展,不由得憋得鹅蛋脸通红的,看起来是又着急又担心。
“阿姊,这登第的进士到底有谁,怕是明日全长安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何须焦灼呢”
“我还托了进奏官去打听,到现在也没消息。霂娘霂娘,莫不是高郎君已被械送去了光德坊京兆府里吧!”刚说完,云韶眼珠往上抬抬,眼看就要开脑洞了,云和嘿两声摇动雀翎扇,将阿姊的“脑洞云头”给掸灭了,接着加重语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阿姊只管在这里等。”
但云韶撅起小嘴,眼看泪珠都要框不住了。
云和当然知道阿姊更进步的心思,就提醒道,“不如这样啊阿姊......高郎君家世怎么也算是衰落,说他孤寒并不为过......这进士如果没中,阿姊可设法让西川进奏院援救;这进士若是中了,我让阿父替他置办个知己宴,你看如何反正高郎君在京城也没其他亲故。”
结果云和刚说到“这进士若是中了,我让阿父替他置办个知己宴,你看如何”这句时,崔宽恰好自中堂外的回廊跨入进来,隔着金箔屏风,就听到女儿的话,不由得大喜过望,便哈哈笑着走到二姊妹面前,慷慨答应说,“给高郎君烧尾还不简单,一百贯能办好吗二百三百也毫无问题啊!”
“阿父”
还没等崔云和遮掩过去,那崔宽就喜滋滋地对姊妹说道,“那高三可是今年的状头。”
“啊!”姊妹俩都花容失色,云韶的马蹄形棋子都吓了掉到月门里去,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崔宽接着说下去,“还是甲第。如何,这知己宴就由我来给高三办。博陵崔、渤海高,怎么都能攀上亲故关系对不对”
云和一脸惊讶,而云韶则直接将手捂住了小嘴,几乎无法自已,颤抖着声音问叔父,“高三鼓这么厉害”
崔宽再次笑起来,煞有介事对二位小妮说到,“现在长安城内已无人喊高三为高三鼓了,都唤他为高二头。”
“哪二头”云韶好奇地问到。
“他是京兆府解送的,是为京兆解头;又登春闱甲第,是为进士状头。可不是高二头吗”
听到这话,崔云韶心花怒放,可又担忧得可以,现在这全京城的小娘子可能都知道这位“高二头”:他,还会是那位在大慈恩寺门前,拦住自己钿车行卷,满口“仆射家小娘子”,希望求我为知己的高三郎了吗
云韶心中升起阵微酸的味道,她突然希望,高岳的那些行卷以后只让她一个人看到就好了......
“云和你放心,马上高三就要带着新进士们,去潘礼侍家门‘谢恩’,届时公卿可立观,指望你那不成器的母亲是不行了,这样为父我亲自去看,而后找高岳说知己宴的事。”
唉这下云韶、云和都呆住,用雀翎扇掩住自己的衣衫,望着崔宽是大惑不解,“怎么叫我放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位小妮一齐想到。
谢恩当日到来了。黎明时分,宣阳坊各曲就被人群挤爆了,高岳骑在马上,卫次公、郑絪、刘德室等人同样骑马,排成道细细的长线穿过拥堵不堪的曲街,辍行而往潘炎的家宅。
途经萧昕的南园,高岳在马背上侧过眼神,只见门当中央,依旧头戴葛巾拄着藤杖的萧老微
18.谢恩主司宅
这位唐雍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太子李适,之所以自称“唐雍”,是因其曾被封为雍王。
太子的言论倒可算是持中:只要高岳能通过覆试,那么常衮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常衮、钱起和张涉也都一致赞同。
可代宗皇帝还有疑虑,这位其实很聪明,他心中认为:此次贡举如果真的覆试,不管规模多小,朝廷如何掩住影响,涉及的人多么少,都将是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大事件,马虎不得。
于是李豫皱着眉来回走了两下,沉着嗓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几人要覆试在何处覆试又派谁去主持覆试”
“陛下,榜单里只有高岳最可疑,自然只覆高岳一人。可于尚书省都堂择一小院覆试,至于人选,陛下可自翰林学士中选择。”
常衮的回答倒也合情合理——翰林学士品秩低但地位名望却高,再加上属内廷系统,和外朝倒也没那么多牵连,更重要他们都是皇帝的私人,也不愁不认真负责。
看到皇帝的表情,常衮被衣袖遮住的脸,露出了阴沉的笑来。
其实他暗中早和张涉、钱起通气过,只要皇帝点头,就让钱起来主持覆试,高岳必死无疑。
皇帝的嘴唇微微张开。
常衮目不转睛。
这时潘炎的宅子里,潘炎让仆人将中堂四面的屏风、垂帘、帷
19.覆试西子亭
中书舍人知贡举尚且不在话下,主持覆试也是理所当然。
可常衮又急了,他本来想借高岳中状头的事发难,狠狠挫败下政治上的对头,树立自己独秉国钧的威望,没想到却被刘晏三言二语就抵到了“被动”的墙角。
不,绝不能让崔佑甫来主持覆试,这段时间崔佑甫在知吏部铨选时,选出来的人就被常衮黜落,黜落的人就被常衮任用,两人早已水火不容,要是让崔佑甫覆试的话,他是绝对会让高岳继续当状头,来让自己难堪。
常衮眼珠转了转,便说“崔佑甫已分知吏部铨选,事务繁杂,且中书舍人不止一位,可择他人。”
“既不让崔舍人主持覆试,若再改派其他舍人前去,似有不公之嫌。”刘晏毫不相让。
“那你们说,该派谁去呢”皇帝也没了主意。
“可让国家耆老、年长文士去主持,这样最可服众。”刘晏趁机进言。
皇帝李豫听到这个,仰起面来想了好一会儿:好像确实有那么位耆老人物,以前有过知贡举放榜的经验,这些年来又超然于各派争斗外,既有威信又低调的,低调到朕透熟透熟,就是想不起名字的地步的那谁
“朕惭愧,朕心中有个合适的人选,可居然皇帝不好意思说忘记了萧昕的名字”李豫苦恼地坐回到书案上,提起笔来,悬在雪白的御札上迟迟不能下。
“陛
20.刘士安焚信
但接下来云韶情绪更加激烈,发髻上的金钿合钗都散开了,对叔父喊到,“凭什么高郎君不是状头呀,凭什么,满朝文武都是瞎子耶,那取士的有司都是瞎子耶不行,我要写信给阿父,我要写信给阿父。”
看看坐在地上哭闹的云韶,又看看旁边沉默不语的云和,崔宽张开嘴巴好会儿,似乎明白了,接着便用手指着女儿——云和点点头,表示阿父你猜得没错。
“该死,我原本的想法念头,原来全都是可笑的误会。”崔宽又羞又失望,但这时他回想起方才于潘炎堂中时,高岳的仪礼风采,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应该是靠舞弊才当上状头的,又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亲侄女儿,“唉,阿霓也是快逾笄三年,婚事早成了长兄的一块心病,难得她钟情于高岳,我崔家......”想到此,一向胆小谨慎的崔宽心中居然涌起热乎乎的血气来,他大步上前,将云韶给扶起,接着又看看身边的云和。
“阿父,你该不会要”云和见到父亲脸上难得一见的表情,瞪圆了眼眸,声音带着些颤抖。
“明日单日,我会请牓子,乞圣主开小延英殿。”崔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傍晚时分,关于今年春闱进士要覆试的消息,就像在全长安城内刮起阵风暴般,各坊内的士庶人家几乎都在谈议这件事,那高岳更是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听说高岳为不被天子杖杀,花费重金贿赂了礼部侍郎潘炎,提前就得了状头,圣主比对后发觉蹊跷,雷霆震怒——哎呀呀,这下看来这高三鼓完了。”
胜业寺写经坊内,吴彩鸾像是害了烧,坐立不安,“唉,逸崧啊逸崧,你是糊涂啊,本来圣主天子那二百四十棍也许只是说说玩的,而今要是坐实,可怎么办。都怪小妇叫你抄墓志铭神道碑,逸崧你要是被杖杀了,保不齐小妇还要花钱雇人帮你写神道碑。可真的是愁死人了!”
红芍小亭内,芝蕙脸上带着焦急担忧的泪痕,冲到了堂内,连喊炼师炼师,薛瑶英自帷幕后转出,皱着青眉说乱跑什么毫无体统。
芝蕙一边哭,一边将高岳的事告诉了薛瑶英。
薛瑶英听完后,很平淡地吩咐芝蕙道,“快,将小亭内所有值钱的细软都备好,特别是本炼师的那个乌木匣子,系同心结的。”
“炼师是要变卖家产,搭救三兄吗”
“先,先离开长安,回,回钟陵去......”
众人纷纷扰扰时,刘晏在日暮时分,波澜不惊地来到女婿家,却发觉女儿颓然坐在中堂的席褥上偷偷哭泣,而潘炎坐在对面,也是心神不宁。
一见到岳丈登门,潘炎急忙出来相迎,手里还捏着些信件。
“这是什么”刘晏问到。
“这是常衮给小婿的信,内里全是通榜请托之辞,特别是希望小婿放郑絪为状头,只要将这些信呈交给圣主,那......”潘炎的意思是,常衮自身也不干净,现在干脆把他拖下水,搞混一切。
刘晏不动声色,将常衮的信自女婿手里取来,接着居然直接扔到堂上取暖的炭炉当中,潘炎惊呼下,眼睁睁看着那些宝贵的证据化为片焦灰!
“将所有请托的信和举子的行卷都拿来,全烧掉。”刘晏拍拍手。
潘炎和妻子不敢怠慢,急忙照刘晏说的去做。
看着信件不断燃烧升起的焰火,刘晏抄着袖子,看着潘炎,“你知道为什么要烧掉这些吗”
 
1.南园赋残雪
轻寒著背雨凄凄,
九陌无尘未有泥。
还是平时旧滋味,
慢垂鞭袖过街西。
——韩偓《初赴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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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孙。”崔宽急忙问候对方。
而崔佑甫摁下他手里所持的牓子,低声说“稍安勿躁,高岳能过这场覆试,也肯定是会过堂的。”
所谓“过堂”便是新进士在去知贡举的主司家“谢恩”后,在主司的带领下,再去尚书省都堂参谒宰相。
对崔佑甫的话,崔宽是将信将疑,可对方紧接着说道“你不用上开延英的牓子,因今日早朝后圣主是肯定要召对延英的。”
这时皇城尚书省西面的子亭内,高岳以下十多名进士盘膝坐在那里,这里本是诸省的官员公务之余,来此享受下闲暇的,亭外就是片空旷地,被种上了各色植物花卉,现在却成了这群进士等待覆试之所,四面被围棘堵住,还有南衙子弟把守。
故而昨日下午直到今日凌晨,郑絪是没有心思观赏亭子外风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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