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下午,高岳匆匆地怀揣着这卷轴,溜出了红芍小亭,见月堂在松林小道的对面,又怕云韶在里面撞见尴尬,便绕路到长安城南处,自城门边长行坊里租了匹骡子,回到了升道坊五架房。
他其实内心也知道,所谓“尤物乃祸水,灭火必矣”这句话,不过好像在精致的香烟盒上附带句“吸烟有害健康”,与其说是诚挚建议,不若是种**裸的调侃与讥讽,买香烟来吸的哪位不曾见过这句
晚餐后,高岳定下了心神,心想现如今还是“靴下挂金行得路”和“翘关负米卖力气”更为重要,便唤来刘德室、卫次公等人。
现在进士登第的名次,以皇帝敕书的名目正式确定,而韬奋棚的登第诸人则同样担心吏部选的问题。
虽则只是春天,在花卉顺第开放飘香的院子里,高岳坐在竹椅上,有些焦虑地扇着蒲扇,吞吐地对几位说出自己的方案。
“打点吏部”刘德室很是讶异。
高岳艰难点点头,随后便问刘德室、黄顺和卫次公的意见,结果这三位里刘德室和黄顺准备参加“博学鸿词”,而卫次公则是“书判拔萃”——但他们却都很支持高岳的行为,毕竟是棚头,行事自不可与平常人同日而语,“逸崧,我们去参加这两个科目选,首次即能登科的可能性太小,你去打点吏部以求平判入等,我认为是很对的,咱们各走各路,成功的机会就更大。”卫次公率先表态支持,接着刘德室也赞同,最后黄顺主动说棚仓里还剩大概四十贯的活钱,棚头只管拿去。
“可是这钱......”
 
6.东廊双松图
按薛瑶英所估算的数目,现在棚仓里还有四十贯,吴彩鸾整个写经坊赞助了十八贯,国子监又送来三十贯:可还差起码二百贯。
这二百贯也不是个小数目,高岳决心,真的要开口,去向云韶小娘子索求。
顺带着,他也要在唐朝摽梅了,摽梅摽梅,那满树的梅子不正是女孩青春的象征吗更是要求男子汉要抓住机遇,有梅折时直须折啊,等到梅子落一地再用箩筐去捡,只能捡到满筐的烂腐边角料!这崔云韶应该也过了及笄之年,完全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高岳啊高岳,现在要过的,是考验你脸皮厚不厚的关卡。
怕什么,难不成追求窈窕小娘子,比那礼部试,比那吏部选还可怕经过这些的我,根本没什么好担心,没什么好犹豫的嘛!我可是编剧,套路数不胜数。
“哗”一声,打扮齐整的高岳摇着把飞白书扇,自棚头房走出,这时他恰好看到那勤学好问的李桀,正于井中汲水呢。
李桀今年也是京兆府解送的韬奋棚五子之一,但却下第,不过潘炎对他说过,你发展苗头很不错,只要继续努力,未来二三年内绝对是能及第的。
“伟长!”高岳心念五架房内只有双文等数位中老年妇人,双文的年龄快能当他阿姨了,又是芳斋兄的相好碰不得,所以干脆拿年轻的李桀来练练手,便热情地唤了李桀的表字。
李桀回头望见他,便用袖子擦擦脖子上的汗,很恭敬地喊了声棚头。
高岳就上前,很关心地问他些学业和生活方面的情况,二人并肩,边往庖厨那边走边交谈,李桀手里还提着装满井水的木桶。
突然,木桶坠地,水倾泻翻出,在院墙下的平地自各个方向流动,于日光下粼粼发亮:因高岳迅速伸出胳膊,咚的声将李桀逼到了墙边,吓得李桀的水桶都翻了。
阳光下,无路可走的李桀抬起眼,只见到高岳的幞头背着光,显得他双眼炯炯,盯住自己,不由得缩起肩膀,不知所措。
“怎么样伟长,有什么感觉没有”高岳的嗓音变得低沉醇厚。
“棚头,我觉得,我觉得脸在发热。”李桀是个老实孩子,只能坦白说出感受,“心都要跳出喉咙眼了。”
结果他接下来,见到高岳的脸凑得更近了,如泰山压顶般,李桀的防线崩溃,他只能紧闭双眼,将脖子靠在墙壁上,侧了过去。
“嗯......”但预想的灾难没有发生,当李桀睁开眼后,发觉棚头又站回去,手扶在下巴上,显得非常满意,“哦伟长啊,水桶翻了,再去汲桶来。”说完,棚头就离开了,还留下句话,“另外你替我向芳斋、从周他们说下,今日的进士期集我去参加,说个很重要的事,然后......”
然后高岳要做的事,当然是去拜谒崔中丞家,名为“报及第平安”,实则......
其实这些日子,在崔宽宅第里的云韶,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高岳,因为这纷至沓来的消息无不让人心惊肉跳:
云韶先是担心高岳不能及第,而被京兆府杖杀;
但高岳却不但及第,还鬼使神差地当上了状头;
就在她欢呼雀跃时,突然有说有人向皇帝控诉次年放榜不公,怀疑重点就是高岳,于是又要在尚书省子亭覆试;
随后叔父崔宽按捺不住,生平第一次像个男人,要请牓子求陛下开延英召对;
但当日叔父又回来说,无需再请牓子,高岳的覆试也是十拿九稳的;
又过二三日,确凿的消息果然从皇城传出,高岳依旧是今年状头。
就当崔云韶终于放下颗忐忑的心后,高岳却又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踪迹(其实这不过是云韶的观感,高岳也就去红芍小亭请教了下薛炼师吏部选的
7.崧卿与明卿
“郑郎君你”高岳顿觉害怕,双手扶住胸膛,耸起肩膀,全力保护自己。
“我是在和你讲道理!”郑絪说到。
“二位同年......”追上来的独孤良器,见到郑絪抵住高岳的景象,大为惊讶。
但接着独孤良器就望见,西廊往东廊去,有二位美貌的贵家小娘子也是目瞪口呆,看着郑絪和靠着墙的高岳,立在原地迈不动脚。
高岳转眼,见到这可不是云韶、云和二姊妹嘛!
“云韶小娘子......(你听我解释)”高岳嗓子都抖了。
然后郑絪根本不闻不问,啪嗒啪嗒地继续和他“怒讲道理”,吐沫都喷到了他脸上。
“完了,完了,阿姊。没想到高和郑居然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先前在大慈恩寺里,这郑郎君只跟着高三后面转。”云和的语气带着惶恐和醒悟。
“云和,我们方才看的东廊画叫什么来着”云韶也是面无表情,悠悠地说出这句来。
“双松图啊,这可不是双松图嘛,简直是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云和摇着雀翎扇,望着头激烈扭来扭去的高岳和郑絪,喟然而道。
“云和,我们走。西廊的画,就不用看了。”云韶说完,便迈步准备离开曼殊院。
这时同样大惊失色的刘德室、卫次公、黄顺、解善集和顾秀等都冲过来,死命拉开了还将脸贴着高岳的郑絪,高岳才惊魂未定地脱身,追着云韶的脚步,来到曼殊院的花苑当中。
“高岳,你给我回来!”郑絪犹自手舞足蹈。
“仆射小娘子,仆射小娘子!”高岳心想自己一定遭到误会了,便急忙大喊起来。
云韶气呼呼地走着走着,走到一株尚未开花的薝卜树下(栀子花),又回头见高岳来追,心中不快但又有些于心不忍,并且就在高岳赶上来这瞬间,在薝卜树下又抓紧时间开了个脑洞:
她和高岳已结为夫妻了,夏夜里萤儿飞飞,铜镜辉辉,楼台之上,水影之间,云韶依偎在夫君的怀里,唤着“崧卿于我画眉”,结果高岳却挺冷淡地教训她,“阿霓,你归我家也好几年了,别老是卿啊卿的叫,成何体统啊!”
“可是妇人唤夫君为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云韶急得辩解说。
高岳哼的声,将她推开,云韶大为悲哀,结果她刚抬起脖子,居然见到帷帐那边,郑絪嘴角带笑堂而皇之走入进来,喊了声“崧卿”。
“明卿”,高岳居然也柔情似水地回应。
接着,郑絪跪坐下来,一手抬起高岳的下巴,一手提起眉笔,低声说到“我来给崧卿画眉......”
“不!!!!”云韶在心中惨叫声,自脑洞的泥淖里挣扎爬出。
此刻,高岳已来到云韶的面前了。
云韶斜着乌黑的发髻,脸颊鼓得红红的,立在原地,眼眸带着怒意和误解,望着高岳。
“高三休得无礼。”云和喊到,以此为讯号,那二位婢女桂子、清溪立即从曼殊院角门冲入,高举着障子。
“良器吾弟!”高岳也喊到,独孤良器转眼来到,斜刺里将桂子和清溪拦下,二位婢女一开始还和良器扭打,但打着打着看到对面是个俊俏青年,很快也就软了下来,好像不再是扭打,而是蹭来蹭去。
云和大窘,便指着高岳对在地上呜呜叫的“棨宝”说到,“度住这个人。”
棨宝这小猧子摆出了超级凶的表情,迈动短短的小腿,向高岳冲来。
“从周!”高岳挥动
8.婚姻有阀阅
这云韶的话也算是挑明了,表面上你是来赴我叔父的宴,实际上得说说你和我间的事了。
次日,崔宽便在宅第里设下“知己家宴”,邀请高岳前来。
先前高岳在投行卷时曾来过中丞家的中堂,该日黄昏时分造访时,阍吏和奴仆都能认得这位刚刚及第为状头的“卫州高三”,一行人秉着蜡烛,热情地将高岳引入至中堂,只说府君正在中堂设宴款待新郎君。
高岳登堂,发觉崔宽家果然奢华气派,和那扶风郡王马璘有过之而无不及,走廊处来来去去全是衣着锦绣的美貌女子,有的还特意驻足,嘻嘻哈哈地看着高岳窃窃私语——这全是崔宽买在家中的侍妾。而勾栏处开着各色名花,更是用绸缎覆盖,在夜晚也光耀夺目。
敞亮的中堂处,早已设下了主宾绮席,四面入口摆设金银屏风,回廊处遮上光鲜的纱帘,再加上多枝烛台环绕,光耀如白昼那般。
崔宽和夫人端坐在主人席上,见到高岳进来,中丞急忙热情起身相迎,卢氏虽然有些隔阂,但也秉承了礼数。
主宾对拜后,宴席便开始了。
高岳虽没见到崔云韶的人,但他当然知道,云韶正呆在纱帘后的走廊处,或者屏风后,注视着自己呢!
接着崔宽家的侍妾们陆续而入,歌舞奏乐,以助酒兴。
崔宽问了些吏部选的事,高岳少不得一一作答。不久,屏风后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好像是云韶的。
结果这崔宽一听,便急忙转入正题,他摸着胡须,很客气地问了高岳的家状,高岳“如实”给予答复后,崔宽便开始长篇大论,其实就是在对所谓的阀阅:
“昔日尧帝于天下分置九州,今为八十五郡,合三百九十八姓。其中以清河崔、博陵崔、陇西李、赵郡李、范阳卢、太原王、荥阳郑最著,是五姓七望,其外又有京兆韦、琅琊王、河东裴、弘农杨、渤海高、京兆杜、彭城刘等十三家四十四子,婚姻阀阅就离不了这个圈,我族婚姻,尚门第不尚官品,高郎君你虽然尚未起家,但仍可摽梅无妨。”
其实,崔宽这番话里隐含的信息是比较多的。
卫州崔氏房算是博陵崔的分支,属山东老牌世族,这唐朝的世族啊高岳也是有所了解的,向来以门阀自居自傲,不但看不起一般的寒族,连关中京兆的世族也看不起,为何他们都认为这关中京兆的世族,是攀附隋唐皇帝崛起的,哪里有什么真正礼法可言,全都是冒牌的!
所以总的来说,像崔家这样的山东世族,是肯定看不起杂姓寒族的,比如有个叫吉懋的贺州刺史,想要为儿子娶南宫县丞崔敬的大女儿,崔敬起初认为我女儿堂堂五姓女,怎可嫁给吉家小子,但无奈有把柄在吉懋手里,只能忍痛答应,结婚当天崔敬的夫人抱着大女儿大哭,嚎道“我家门户里绝不能出个姓吉的!”而大女儿也硬躺在自家床上,死活不肯上花车,最终僵持不下时,还是崔敬的小女儿懂事明理,“阿父的生死都握在别人手里,别说嫁给吉家,就是去他家当奴婢也要去,还在这
9.墙月小酥手
崔宽不明白侄女儿生气什么。
但高岳却一脸尴尬,知道云韶还在为昨日元法寺曼殊院的误会而生气呢!
最后崔宽说出关键:渤海高和咱们博陵崔,也有过一次联姻云云(其实已经很少了,高岳在摹写墓志铭时曾总结过,崔、郑、王、卢、李五姓内通婚非常频繁,他们也是唐朝著名的‘禁婚家’)。
听到这个,这下屏风后明显传来云韶明朗喜悦的笑声。
众人在声乐里,都疑惑地往屏风那里望去,高岳但见烛火下,那屏风透出云韶的侧影,晃几下又不见,看来是这小妮子也觉得过于张扬,害羞跑走了。
见云韶确实溜走,崔宽便挨住了高岳,低声说“婚姻者,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非父母长辈之命不可成立,但高三你现在却为失孤之人,而我家侄女儿也还未来得及禀告在西川的家兄......我家侄女儿啊,也算是逾笄三年了,究其原因,一是家兄虽然出身崔氏,但却是军功起家,有些山东郡姓居然还瞧不起咱们,而杂姓寒族呢,家兄又不愿让这小妮屈就;二来,这小妮总是想嫁给进士出身,郎君你现在既是状头,又出身渤海高门,将来如果这小妮能嫁给你,生儿育女,便可自立一支家庙,光垂后代,岂不美哉。”随后崔宽拍着胸膛保证说,自己马上修书一封送去西川,向云韶的父母郑重商议这门婚事,不过郎君也不可怠慢。
高岳心领神会,立即拱手对崔中丞说道,马上晚生就找一位同门的长辈兼媒妁,一切遵照中丞的安排走。
宴会结束后,崔宽见夜色已晚,让高岳再出宅第并非待客之道,便止宿他于厢房之中。
初春时节,夜凉如水,长安明日应该又是个晴朗的天气,夜空的繁星汇聚,如道垂练般,切在厢房的南墙之上,月光照得庭院一片雪白,人影墙影分明,高岳身着麻衣,立在影下,并未急着就寝。
“高—三—郎......”高岳听到这声低低长长的呼喊,急忙抬头,“云韶小娘子!”
墙上的青色鸳鸯瓦和一株桃树边,云韶探出个半个小脑袋来,方才就是她唤着自己名字。
接着两人又隔着厢房院墙,四目相对,傻笑个不停。
看来云韶白日里的气,也基本消散:高三郎不但准时来赴宴,也半正式地表明自己要向阿父提亲。
月光下,云韶伶俐的眼珠转了转,“春闱后,三郎可好久没来行卷了,还说什么以后只有我一位知己呢!”
高岳急忙道歉,“因要筹备吏部选,实在分身乏术。”
云韶听到这话,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接着直接问,“三郎是否有什么困难”
高岳心想,当然有困难了,那薛炼师可还叫我直接来找你解决困难的,可他望着云韶天真无邪的眼神,又羞于启齿,良久不说话,最后嗫喏了声“云韶小娘子......”
这下云韶倒急了,“三郎,以后便叫我阿霓——吏部选有无妨碍,还有什么是不能对阿霓说的呢”
唉,云韶以真心待我,倒是我生分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