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神威军的簿册全归范希朝所有,于是穷究虚占、挂籍问题,最后居然发觉三万神威军的兵额,足足有一万二千都是空饷,挂名的全是长安内的商贾或市井子弟,以此来逃避税收!
消息传来,新皇震怒,随后通过通事舍人知会南衙宰执处置,最终宰相们和文思使王忠言圆议,将王希迁杖责五十,长流崖州,终身不得量移。而保大军八千子弟迅速编入神威左右军,又让范希朝自京畿各地,精选一两千有报国志向、身体强硕、通晓武艺的兵员,再加补充。
同样,郭锻也坐在大明宫仗院中,拉着各位下属的手,痛哭流涕,说新政局势如此,我来拣退也是迫不得已,大家好聚好散,若是有任何纰漏,王法不饶我,也饶不得你们,可假如拣退顺利,以后我郭锻在枢机院内有口饭吃,就绝亏欠不了你们一勺羹汤。
所以皇城司金吾兵马里,拣退工作进行得异常迅速通畅,很快郭锻就上报说,新皇的拣退政策简直就是久旱甘霖,现在皇城司里气象一新,各个兵员都是精神抖擞,无不愿为京师的长治久安出份力、加把劲。皇帝和南衙都很高兴,特意慰劳了郭锻。
一时间,连皇城外的中官们吓得要死:河东、泽潞、河中、神策各军的监军使们,纷纷来表,称要主动交还监军印。
次相郑絪便上表给新皇,说以宦官监军最不合礼,不过是肃代时期的权宜之政,既然要皇政复古,那就得废中尉制,就得废外派宦官监军的政策,于是新皇就询问说,以郑相公的看法,军礼该是如何
郑絪再次上表,说国家大事,在祀在戎,军礼应该是出师时皇帝亲自至太庙致祭,行军礼,然后择选亲贤统军,而枢机院则定计划,挑选牙将参赞,而“亲贤”便是亲族或贤臣,以亲王坐镇行营,贤臣掌握戎机,皇帝赐予节钺,给亲贤征讨专杀大权,震慑营中的爪牙虎将,驱使其为国开疆辟土、建功立业,再派遣御史监
19.谎言如冬雨
这时韦皋清楚听到,自己马边伴侍的大将张芬,开心地对自己喊到:“贺喜韦令,封禅和内禅之后,军使们逐个交还朝廷兵权和版籍,真的是天下太平了!”
韦皋差点要吐出血来。
“逸崧,你......!”
同样,刚刚出城至蓝田驿的杜佑,听到这一系列的朝政变故,也吓得赶紧灰溜溜地往商洛道而行,唯恐不及。
淮海行省在京进奏院中,硕大的雨珠不断顺着瓦当落下,结连为一幕雨帘,落在轩廊的砖石上,发出回响声不绝。
高岳望着蒙蒙的雨雾,良久不言。
此次虽然有许多人要前来相送,可高岳却一概回绝,最终只有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絪在场。
“有故事想说吗”郑絪于坐榻上,给高岳斟了杯酒。
要是以前的高岳,肯定会是副得意非凡的神情,可现在高岳的脸上,却满是寂寞,听到郑絪的话后,才勉强挤出丝笑来。
他在对面坐了下来,接过酒盅,回答郑絪说:“我在淮海任上,多次遣送大船航去倭国,得到些新奇的剧谈资本,其中有个故事,是渡海来的请益僧告诉我的,我便说给你听吧。”
“久雨无聊,不过高三你也不必像韦令、杜岭南那般走得急,有个奇谈用来佐佐酒,倒也好。”
高岳想了会儿,便开口说:“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或者是上古,也可能是不久前,当然也可能在未来,倭国的都城发生过一桩凶杀案,一位砍伐杉树的樵夫,在京郊叫山科的竹林中,看到一具尸体,人是被刀锋杀死的,血溅满了四周的竹叶,慌张下樵夫就告诉了倭国的不良人......后来,有位行脚的僧人证实樵夫的说法,他作证说,尸体其实是名倭国折冲府的武士,当天他看到这武士牵着匹马,载着妻子,往竹林那边走去......”
雨中,郑絪握着酒盅,认真而安静地听着高岳的叙述,偶尔饮下上好的烧春,便继续聆听下去。
当高岳缓缓叙述完后,郑絪将酒盅放下,看着庭院里的雨,觉得周身更加寒澈。
“你说的绝非是当年你在考中进士前撰写的槐北故事,那种故事是以破除疑案为目的,可现在这个倭国竹林里的凶案,明明每个人把细节都说的那么清楚,但真相却永远不清楚。”
“为什么呢”
“因为在这桩凶案里,每个人,樵夫、僧人、妻子,还有那强盗,甚至是死去武士的灵魂,他们都在关键处撒了谎。”
高岳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郑絪:“为何要撒谎”
“谎言对他们,都是有利的。”郑絪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毕,然后猛然间想到什么,先是长久沉默,使得整条轩廊只剩下雨落地的声音,接着轮到郑絪开口了,“新皇内禅时,为何不一起联络你和韦令”
“因为对新皇来说,韦城武的价码很清楚,一个人的价码越清楚,就越容易达成协议。但我的价码,新皇摸不准,也猜忌我和太上皇间的关系匪浅,他不敢冒险。”
“可撇开韦令和杜岭南,新皇还是单独和你联络了,是不是”
“没错。”高岳缓缓啜饮口酒水,承认说,“新皇对我摸不准,但不代表他就能离开我的支持,他满口对韦皋承诺的同时,也对韦皋撒谎了。而现在他认为对我摸准了,因为我帮他坐稳这个位子,兴元、凤翔、邠宁、河中同时对朝廷版籍奉还,尤其是兴元定武军,直接把持着三川出入关中的孔道,所以是我毁掉了韦城武的夙愿梦想呢!”
郑絪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他最清楚,兴元府是西川和东川的门户,韦皋满心想的,就是得到这个门户。
有了这个门户,韦皋就能成龙。
没有这个
20.罢废宫市使
慢慢地,雨停了。
有些萧索的阳光,挣破乌云的缠绕,游离在天际,从进奏院的屋脊往上望去,雪不是雪,雾不是雾的气正在涌起,树枝也变得模糊起来。
高岳搁下杯盅,站起身来,手握住了云浮剑的剑柄,低沉然而坚决地对郑絪说:“必须得启程前往淮海去了,要走的路还长,文明你在京师里多多保重,宰堂的事务也仰仗你了。”
“贞元新政得推行得漂亮,得让这个天下真正明白宰堂的权威和力量!”郑絪的回答便是如此,充满志气和豪情。
随后高岳走到门前,仆从们急忙陆续擎起其所有的足足十六支棨戟,百余名内衬铠甲外罩锦袍的武毅撞命郎簇拥着太师跨上白色骏马,开始列着长队,沿淮海在京进奏院的坊墙,往京城东门外灞桥方向而去。
此刻,两仪殿内,太上皇正伸出双手,扶在窗牖上,以此为重心,缓缓来回旋转着下肢,想要逐步找回感觉,宋若华和宋若昭左右搀扶着他,并用木架支起五禽操的图纸供太上皇阅读参考。
李适的病情还在恢复当中,他必须得静下心来,丝毫急躁不得。
某种程度上,病情也成为修身养性的一种途径。
另外大明宫的新皇也答应说,待到来年春兴庆宫的林苑整修完毕后,便把太上皇迁徙到彼处居住。
年龄最小的宋若宪走进来,对太上皇道了万福后,禀告说:山南和陇西行省已经建起来,韦令也已越过兴元府的驿路,退走回蜀地去了。
“哼!”太上皇听到这个消息的语气,很复杂。
随后宋若宪又说,太子太师高岳也已离开京城归镇。
太上皇沉默下,便对宋若华和宋若昭有些吃力地说:“要,要是朕,能在兴庆宫......”
宋若华摁住有些激动的太上皇的手,表示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兴庆宫的勤政楼恰好面临着东市和长安城灞桥间的街道,太上皇心想如果朕现在就在兴庆宫,还能目送高岳离去。
这下太上皇才嚯嚯几声,意思是你们明白就好。
可随即他陷于了落寞中,眼神透过窗户,投往远方,非常空虚。
高岳又要去做大事了,可自己却......
延英殿中,原本同时来参加封禅的徐州武宁军节度使张建封,至此谒见新皇帝李诵,并且准备辞行。
当日载笔宰相郑絪在旁侧。
李诵对张建封礼遇有加,同时还询问他说:“使相在京师这段时间,可见到朝廷有何弊政,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使相还镇后,予又问谁去”
张建封就坦率地说:“陛下,宫中各种用度,主要依靠度支司供给入南库,所谓‘御供钱’是也,每年达到百万贯,足矣。故而臣冒死进言,请陛下废‘宫市使’及五坊小儿。”
李诵便问为何
张建封说:“之前宫市由度支司、太府、少府官吏掌握,凡有买百姓货物者,必按照文书规定给值。但十年前开始用中官宦者为宫市使,领五坊小儿,雇市井游手恶少年,先是强抑价格,而后索性直接强取豪夺商贾和百姓财货,京师百姓称其为‘白望’,怨恨尤大。长安东西两市,白望整日聚于街道,不下数百人,百姓闻风丧胆,躲避不及,宛若瘟疫......”
新皇果然大怒,称予还是太子时,便多次希望废除宫师、五坊小儿,未得其时罢了,今日既然张使相说到如此程度,予岂可装聋作哑,任由这群阉人荼毒商贾、百姓!
此刻,李诵就质问同样在延英殿内的判度支王绍和判户部苏弁,为什么先前宫市使难以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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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厘革神威军
半朽临风树,
多情立马人。
开元一株柳,
长庆二年春
————————白居易《勤政楼西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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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闹事的神威兵痞和恶少年也扭过头来。
榆树下的街道上,几名不良人手持一对漆银的长竿,立在前面,而后是位骑在马上的官员。
这官员矮胖矮胖的,虽然穿着紫色的官府,佩戴着金鱼符,可却染着酒迹和油污,看起来有些邋遢,团脸上的一个通红通红的酒糟鼻格外引人注目。
他便是刚刚来京为京兆尹的,前巴夔观察使刘长卿。
虽则京尹是数一数二的大员,可作威作福惯了的神威军卒,看到刘长卿这副精神气,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
即便有象征京尹身份的“二竿子”。
“你等不在营中教习操练,居然来昭国坊的坊墙骚扰良家,这是何道理”刘长卿嗓子有些尖利,这让他的形象更加滑稽。
“你这京尹不识好歹,自何处来的”几名神威军卒气焰依旧嚣张。
“好说,我便是五言长城,不,我便是大尹刘长卿。”
“算了......马上皇城司的人来,面子上也不好交待。”另外边,有位识相的恶少年,拍拍几位军卒肩膀,这群人眼珠转转,便依次从坊墙和榆树上跃下街道,拾取挂住树枝上的衣衫,对刘长卿拱拱手,表示行礼,便转身要离去。
宅第内的韩愈听到外面对话,微微松口气。
可此刻,神威兵痞的身后,刘长卿的尖利滑稽声音却继续传来:“你等还未回答本尹,擅自离营,来昭国坊骚扰良家官吏,又攀爬坊墙,逾越坊制,该当何罪呢”
当头的兵痞咬着牙,仰面嗤笑声,接着按捺不住,转头指着骑在马上的刘长卿,刚要叫骂,却忽然看到:
一对银竿后,出现十多名身材矮小,但却凶相毕露的洞溪蛮子,全都椎髻赤足,鼻子上系环,身上裹着珠串和斑布,左肩盖着巨大的狗头皮毛,手握锋利无比的环首刀,狰狞如恶鬼。
这些蛮子先前在仪仗队伍后,没被注意,他们全是刘长卿在任观察使时,招募来使府中的,现在刘长卿来为京兆尹,知道此官面向的全长安的各色人等,实在难为,必须要有暴力为后盾,就带了三十名蛮子牙兵来,全在京兆府内授予官职。
“跑......”神威兵痞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下,可所有人全都两股战战,哪里还跑得动啊!
韩愈隔着墙,听到墙外街上,有打斗和嘈杂声猛然响起,大惊失色,赶紧取来个梯子,攀登上来。
刚露头,就看到十多名鬼般的蛮子,将那群兵痞、恶少年摁跪,幞头也尽数被扯去,牵拉着发髻,那神威兵痞还杠着脖子,对刘长卿叫嚣:“我等皆是北司的人,你敢执法,不惧中尉吗”
刘长卿在马上大笑起来,然后回骂说:“好一个北司的人,这中尉的印都被宰堂收缴回多日,你等居然不知足见已离营旷游,危害百姓何止一年半载!”
这下那群兵痞们听说此话,各个瘫软如泥:我们在神威军冒籍,去新丰和这几位恶少年,假充神威采造使下的押衙,四处敲诈勒索,厮混半年,神仙般的日子,刚刚回来准备调戏下少女妇人,归营贿赂贿赂中尉,然后再狐假虎威,外出游手谋财,可哪想到中尉说没就没了!
“求大尹饶命则个,押我等去北司牢狱里治罪!”兵痞和恶少年捣蒜般磕头,但还希望享受京兆尹的治外法权。
“大尹斩人啦”,随着这声围观百姓的喊叫,韩愈的眼眶顿时睁大起来。
 
2.两仪父与子
两仪殿中,新皇和宰相们向绳床上坐着的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歪倒身躯,涎水还会时不时流出来,和这群人问答间,口齿不甚灵活清楚。
“陆九......”太上皇弯曲着手指,问当头的杜黄裳,意思是陆贽为何不来。
“陆相去厘革神威殿后军,不得来觐见。”杜黄裳回答。
太上皇点头,然后沙哑着嗓子说:“天色寒冷,那陆九在翰苑里,得赐给他炉火和冬衣。”
诸宰相心中好笑,好笑的是太上皇看来有些糊涂了,这陆贽早就不是翰林学士了,还说什么在翰苑呢
可随即又十分心痛,也许恰恰是糊涂了,才能看出太上皇和陆贽间还是特别有感情的。
然后太上皇望着在侧不言语的李诵,喊了句“我儿啊,久不见你,最近读的什么书”
李诵顿时觉得心被狠狠牵扯下,格外痛苦,刚准备说些什么,可其后站着的越州司马兼礼部膳部郎中的王叔文咳嗽了声。
“回上皇,最近继续读春秋左传,且任前信州刺史陆淳为广陵郡王的侍读,一样在讲解左传。”
太上皇想了会儿,缓缓说:“左传好,确实要多读左传,我儿在东宫内......”
“上皇陛下,皇帝已继承大统,不在东宫了。”旁侧的中官焦希望如此提醒。
听到这话,太上皇又流出股涎水来,焦希望和尹志贞赶紧上前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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