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言毕,文吏便将文牒依次交到使节手中,回身离去。
待到宰堂大门合上,其他三镇使节望着怔怔的令狐造,不由得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
“即便姓李,可毕竟是平卢军里的啖狗肠高丽人的种。”
这就是他们的潜台词。
夕阳西下,四位宰相往食
7.银尺画地绝
玉箫知道夫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加不通的是,夫君此后的仕途将变得极为被动,不由得放声哀泣起来,对韦皋说:“他高三就是个不顾子孙后代的人物,把皇帝得罪,又得罪朋友。”
“也许,天下真正需要的,是高三而不是我。我和他交心并肩二十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韦皋声音又低下来,不得不承认。
“我儿和高三女儿的婚事......或可联为姻娅,你俩也可缓颊些”玉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当男子间的友情濒临断绝时,女子往往会比当事人更加焦急。
因为崔云韶也不断来信给玉箫,说她也知道京师里的变故,何不尽早操办你儿行立和我女蔚如的婚事呢
“世间的事,你们女人是不会考虑对和错,只会问好和坏。可男子丈夫不同,逸崧对,那我就是错的,反过来说我哪日对了,那逸崧就是错的。对和错,岂能因儿娶女嫁消弭掉我韦皋,不愿再为逸崧之友,不愿再和逸崧一起拥抱这个天下,二十载情谊,今日绝矣。”
张玉箫松开原本捂着脸的手指,满是泪痕,接着听见银尺画在地板上的声音,极其锐利刺耳。
那是夫君神色漠然,一顿一顿,在用力地用银尺在地板上刻着绝矣的誓言。
直到最后声,银尺随着“矣”的最后笔,铿然折弯。
她的心,也在这种割画声中,碎掉了......
扬州淮海省的会府中,高岳抬起脚来,将那颗鞠球踢得很高,铃铛在风中传出清脆的声响,他仰起面来,看着鞠球的轨迹如线般,飘渺于庭院的半空,心好像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坚持着彩鸾炼师的法子。
每当痛苦犹豫的时刻。
堂内,云韶把有些怅然的蔚如揽入怀中,手里拿着张玉箫的回信,哭泣着。
蔚如的神情,分明代表着“怎么了,我好好在扬州城中呆着,就被人拒婚了,成了嫁不出去的女子”。
而云和、芝蕙也旁坐着,特别是芝蕙,难得沉重的神情。
当男子为对错执拗,生死相见时,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阿妹,不去京兆郿公房韦家倒也算了,倒不是自夸我渤海卫州房高氏的门第,只不过在阿父心中的未来,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和韦行立并未谋面过,要是阿父为了权益将你远嫁西川,那才是不好。”等到蔚如回闺阁时,轩廊处刚刚从兴元武道学宫肄业归来的高竟,佩着银装千牛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和野心都写在他的脸上。
现在高竟也到了可以谈“未来”、“天下”的年龄了。
糖霜毕罗则趴在勾栏上,舔着手足,时不时发出声低沉威严的叫声,好像也是为小女主人打气。
她不知何时怀孕,生下一窝色彩斑斓的小毕罗,不过那只公狸奴对此负责还不清楚,因糖霜毕罗是整座会府,不,是整座蜀冈城狸奴的女皇——每日都有十多只雌雄狸奴,顺着屋脊来,给糖霜毕罗的“皇子公主”们衔来食物喂养,巴结不已。
蔚如哼了声,说我能有什么伤心的,反正原本来来去去都是爷和那位西川韦令的事,他俩翻脸反目,我是被殃及的池鱼。爷和大母没女儿,我是妾生的,既然韦家不要,索性嫁给扬州哪位武道生好了。
“女儿家言语岂可如此随意。”高竟轻轻教训说。
“大兄,我也是为你好
8.淄青献三州
令狐造便娓娓道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宰堂对我们施加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不过好在我们平卢军的军备已向邻靠的淮海看齐了。”
说到这李师古点头,接着从兵兰上取下门古朴茁壮的火器来,“这蜂子铳,确实是我军府匠师智慧的结晶。”
言毕将铳头对准令狐造,令狐造不知道李师古到底有无装弹药,但他知道这蜂子铳施放起来格外随缘,便急忙往左数尺外躲闪,再立正。
蜂子铳的铳头有五六管,闪烁着铜制的光芒,每根短铳管外拖着捻子,可以单独点燃,也可联在一起点燃齐发,中间夹着根六楞磨角的粗铁棒,即可夹持施放火铳,施放完了也可当作钉锤砸击,李师古对其格外青睐,经常说府内军将都说淮海高岳是咋练兵的我就跟在后面学,但实则不知我暗中也有不同于高岳的一小手。
另外李师古也大批雇佣渤海、新罗来的铁匠,替他铸造将军炮,并称自己总结过李锜败于高岳手的教训,就是炮太少,以后平卢军也得火器化,还要搞步炮车骑联合作战。
“只要能拖延两到三年,平卢军脱胎换骨,足以和武毅军五五开的话,我就不惧朝廷了。”李师古现在亟需的,便是时间。
而令狐造的方案,恰好和拖延有关,“节下,不妨率先上书宰堂,称愿献海、沂、密三州,供朝廷建新行中书省所需。”
“你敢叫我卖土耶!”李师古很生气,又将蜂子铳移动对准令狐造,令狐便又迅捷地闪回原位,“节下息怒,海、沂、密此三州最为贫瘠,多山缺水,交通阻塞,人丁稀少(连日本来的空海和尚都抱怨欠发达),去除这三州对我镇来说,如九牛去一毛而已,再者节下就说愿把这三州交给毗邻的徐泗武宁军,独立建行省,拉拢张仆射(建封)。同时节下可在东岱设汤沐田,同样上表朝廷,称愿将东岱交换,这样圣主和宰相兵不血刃就得到封禅地,便更是欢喜。”
“......”李师古隐隐觉得令狐造说的有点道理。
“而先前宰堂训斥的家庙事,也请节下屈尊,将祖父和曾祖的神主暂且移出去,总之都是要取悦朝廷,朝廷白得一省,又得东岱,皆大欢喜,就没有征讨我们的理由,这会儿节下再一并建议,请魏博镇也献出西侧的相州和卫州来,让朝廷得以将其并入新的行中书省。”
“哦”李师古眼睛一亮。
海、沂、密对平卢军来说可有可无,可相卫对魏博天雄军可就重要多了,说是其门户并不为过,一旦相卫没了,朝廷可从太行滏口、河阳两线源源不断出军,深入几乎无险可守的魏州大名府腹心,那田氏可就危殆了。
“也就是说,魏博是绝不肯就范的。”
“然也,到时田氏必然起兵反唐,这时节下再施以援手,田氏岂有不誓死相从的道理而一旦平卢军和天雄军联盟,我海沂密实则也不用献出去了。用我的计,就算朝廷只满足要我三州,不向魏博索取相卫,那以三州牺牲换取三年整军讲武的时间,也不失为良策。”
“唔......”李师古颔首,表示赞同。
紧接着李师古就以令狐造为自己的行军司马,再次风风火火地驾车到长安新建好的进奏院,随即代表自己携带三州地图,向朝廷宰堂纳款,称平卢军李师古诚惶诚恐,唯宰堂马首是瞻,愿献海沂密土归于朝廷,愿再献出东岱四周五十里范围内的土地,同时令狐造百般阿谀诸宰相,称贞元新政一出,地方各军镇上到节帅下至百
9.问计邢曹俊
会审方,以次相陆贽、枢机使贾耽为首,中书舍人权德舆为副。
据平卢军兵卒供称,他们打死皇城司子弟绝非有心,“我淄青蜂子铳素称劲大,且无准头,弹丸散布如在水中浮,幢头平日对我等说燃捻子施放时把脸别过去就行,操练两名铳手得相距三步开外才好,不然就有误伤之虞,我只在硝烟里见人影晃动,喊的又是你上都官话,全听不懂,手里的蜂子铳便没敢停,误伤皇城司子弟,大概是某发飞出去的铳丸不长眼所致。”
令狐造也辩称,此次交火纯属魏博进奏院先侵逼我等,也全因他们听闻朝廷要魏博奉还相卫版籍,气急败坏,才有此等事情,还望朝廷体恤明察,千万不可再助长魏博的嚣张气焰。
贾耽皱眉,捋着胡须,便对魏博留邸官丘绛说,相卫两州的归属,是朝廷和你家节帅才有资格讨论的,你等区区进奏院,居然暴起独走,公然在上都街头射铳厮杀,误杀巡城子弟及百姓,让圣主受惊,你等属实罪无可恕。
“就算是节帅答应,我等子弟若不认可,朝廷也索不得魏博的半寸土。”丘绛居然公开如此顶撞枢机使贾耽。
这话就算是素来好脾气的贾耽也按捺不住,“都说长安天子尊贵,却不若你魏州牙兵跋扈,信然!”
很快宰堂飞出文牒,将魏博进奏院留邸官丘绛逐回,终身不得踏入长安地界,且将魏博进奏院迁至长安最南的通济坊去。
权德舆建议,这样魏博和淄青的进奏院相距还不算最远,最好搞个“对角线”,于是陆贽和贾耽就临时改了文牒,加上贴黄,魏博的进奏院迁到长安最西南角的永阳坊。
此外责成魏博赔偿死难的皇城司子弟及百姓共八万贯,淄青则赔偿二万贯,此后进奏院只留二十人执仗守邸,严禁私藏额外兵器,违者绞,胆敢私藏火器的,斩无赦。
令狐造表示没问题,当即就在进奏院里取出两万贯钱帛,偿付给死难者。
可魏博进奏院却说自己没钱,要钱便去找留后田季安要。
宰堂就给离京的丘绛两个月期限,回去告诉田季安,尽快将此事处理好。
春暖花开时,丘绛回到魏州大名府,拜在正堂,把此事告诉仍在服丧期间的田季安。
田季安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当即脸色就闪现出不安,“宰堂不但要我偿付罪款,还要交出相卫两州版籍”
“是也,处分堂牒大约三五日后便从驿路飞至。”丘绛很淡然地说。
田季安望着丘,接着恼怒地指责说:“明知道是淄青陷我镇,你还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蠢货!”
“留后您何出此言,宰堂明里就是要割让我相、卫,那李师古去了三州后,躯体犹全,我魏博丢了相卫,几同开门揖盗了。赔钱事小,割地事大,必招致全军上下不满,还望留后三思。”
听到这话,想起骄横的魏博牙兵,他们现在可都在军府内外带着武器晃悠呢,要是知道自己答应割让二州,那下场如何,田季安想都不敢想。
而丘绛有恃无恐,也是因为此。
退衙后的田季安,长吁短叹。
他俏丽的妻子,
前昭义军司马元谊之女走出来,扶住田季安,关切地询问镇里发生什么事
田季安便把情况告诉元氏。
元氏脸上顿时浮现出恐怖神色来,对夫君说切不可相信朝廷,莫要忘记妾身的父亲是如何死的,明明已投降,希望得到朝廷拾雪,可还是遭高岳欺骗,其和麾下七百余人被处斩在大堤上,夫君你若再重蹈覆辙,可让妾身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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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师古翻悔
“然则,杀丘绛容易,一斧一锯二人就行。可多赔朝廷钱帛,这笔钱自何而出呢”田季安表示现在军府的财计也很紧张,魏博镇虽占有魏、博、相、卫、贝、澶六州,人烟也算富集,可自田承嗣时起,就定下了强壮从军,老弱妇孺耕作,赋税不纳朝廷,全部均摊养军的原则,现在六州财赋供养着七万镇兵、一万牙军,就算是节度使家,也是省吃俭用的。
八万贯,不,按照邢曹俊说应赔的更多的话,对田季安而言并不轻松。
邢曹俊眨巴眨巴眼睛,“去找中军兵马使史周洛想想办法。”
田季安答允。
很快,丘绛就倒了霉,魏博留后田季安说他在上都挑起私斗,“败坏朝堂、方镇间的关系”,罪大恶极,绝不宽恕。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大名府西门街道边,几名魏博军卒挖了个土坑,把丘绛给扔了进去埋实,头露在外面,接着两位强壮的军卒用锯子来回牵拉半个时辰,活活把丘绛给锯死。
丘绛看到自己脖子里的血,混着泥土,在阳光下的颜色,不晓得心中想些什么。
不过他在临刑前倒是对军卒们说:“留后今日为取悦朝堂而杀我,可早晚还是会为相卫和朝堂反目,你等好自为之,为我魏博死战到底,方有生机。”
丘绛被处死后,首级行千里驿路,伴同嘉诚公主的信,送往京师,向皇帝、宰堂谢罪。
另外田季安果然通过兵马使史周洛,向大名府的胡商集团借贷十二万贯钱,合二十万贯,充作“长安进奏院私斗”事件的赔偿。
这群胡商几乎全是粟特人,因安史之乱后唐朝对他们的态度极为排斥,所以他们为了避祸,部分依附回鹘,还有部分迁到和朝廷对抗的河朔来(1),并且花钱捧出代理人,争取融入河朔的军政体系中,史周洛即是如此,表面是魏博中军兵马使,实则同时有商贾色彩。
魏博赔礼道歉,宰堂的语气才和缓下来,发牒称可以讨论相卫二州归属问题。
但随即宰堂对淄青的催促却紧迫不少,“你那三州何日献出”
此文牒由侍御史柳公绰(柳公权之兄)所持,代表宰堂亲自来到郓州城,交给李师古。
这下李师古瞒不住,才把府内各大将都召集起来,向他们承认,我先前派遣令狐造去京师,要献三州土地给朝廷,这次柳公权来,还希望我把弟弟师道送去京师为官。
当时平卢军各将,见朝廷使者柳公绰在场,都不做声。
柳公绰则温言劝李师古:“节下将三州版籍献给朝廷,便不失为一代忠臣。何况节下按照宗姓,本就和我唐皇帝一族,以尊卑论的话,你、师道皆是当今圣主的堂兄弟,有何委屈师道入京后,当即就做高官,绝不会受到半点委屈的。”
这时李师古犹豫不定。
而陪伴柳公绰一道来的令狐造,心知如李师古反悔,那么自己可就里外不是人,死无葬身之所,便一个劲地向师古使眼色,意思是割三州地给朝廷,苟安三年得了,这可是你当初答应的啊!
最终李师古颔首,说我愿纳土质弟。
“请节下速杀令狐造,以解淄青十二州军民之恨。”可孰料柳公绰刚刚满意离去,府中各大将就齐齐找到李师古,痛诉令狐造卖土的罪行。
“早不说!”李师古失望透顶,指着诸位将军,“那我问你等愿意和官军死战否”
此刻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刘悟上前,慨然抱拳说:“昔日吴少诚、吴少阳只凭申光蔡三州地,尚且和官军鏖战竟年
11.最终负约定
谁想刚回到家,奴仆就都出来告诉他,他亲弟李师道听说要奉还三州版籍的事,快马加鞭从密州刺史的任上跑回来。
李师古走到中堂,就看到师道和妻子魏氏,还有几位家奴,都跪在那里是嚎啕大哭,声动梁柱,心中觉得晦气,就坐在榻上,瞪着师道喊:“连你也反对我献三州,是不是要把你为使君的密州给献出去,你心中不快,跑了数百里路来冲着阿兄我发脾气来着。”
“阿兄,弟岂敢为了区区密州刺史,反对阿兄的大计。”李师道大哭着说,“弟不过是害怕去京师,名为尊荣阿兄,实则是给长安那边做人质。想想那宣武的刘士宁,被征入朝后,过着比囚徒还不如的日子,当然弟也不是不能过苦日子的,只是若朝廷变本加厉,以弟为质,要挟阿兄随即割出更多的州郡,那平卢李氏的家业也就毁在我们兄弟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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