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于是到后来,高岳将校正出来的三五个“鱼鲁”,于别纸上记好,附上自己的姓名,以备御史台的分察使来检查——表示自己不是个薪水小偷,接下来便开始临摹起虞世南的《黄庭经》来!
“这,这好像才是刘晏对我说的,黄庭经的真正价值啊......”
集贤院的纸笔墨都是最好的,清一水的蜀地、江陵麻纸,每月自太府送来三千番,墨是上谷的墨,也是太府供给,每季送二百四十丸,此外朝廷还每年送兔皮五百张用于制笔。
等到高岳临完半份后,上午的办公时间已不知不觉结束。
北院廊下铃铛声阵阵传来,那是会食的信号,其他几位正字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终于熬完这个闲散无比的上午——起身后,他们已开始商议,马上下午无事,要去曲江玩耍,还是到资圣寺去。
“高正字,高正字”同时进入集贤院的丁泽,为三年前的进士,立在西外院门廊处,回身唤他赶快去北院就餐。
看高岳依旧呆呆地坐在书案前,丁泽便摇摇头笑了笑,自己先离开了。
提着笔尖,望着整张纸上密密麻麻的临摹之字,高岳将眼光移到了仅余一角的雪白麻纸处,随后不由自主,在那宛转笔刃,画出个小苍蝇出来。
画完后,高岳点点头,看着这栩栩如生的“小苍蝇”,另外位正字王纡走过他的书案,便说了句“这么早便有青蝇了啊”
说完还低下身来,替高岳用手掸了下。
这时才发觉,原来是高岳画出来的!
接着两人相对而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就是令狐峘所说的,
12.闲窗聊作书
“有劳逸崧了!”会食完毕,丁泽、王纡、卢士阅等其他的校正,嘻嘻哈哈地离开集贤院,去曲江那边玩去了。徐浩年老望重,皇帝许可他在大明宫城内座舆,一晃一晃地走了。最后判知院事的陈京交待番事宜后,也结束视事归宅去了。
而集贤院的书手、装书、通典等,也纷纷“下班”。偌大的院落里,便只剩下高岳一人。
“也罢也罢。恰好还准备给云韶小娘子行卷来着,这漫漫下午和夜晚,就假公济私下吧!”高岳计较已定,便静心坐在西外院的房间中,自杂库里摸出公家的纸墨,于卷首写下“少陵笑笑生”这个笔名后,一边凝思一边书写。
春日午后长长,整个大明宫除去少部分当直或常参的官员外,其他人都陆续离去,变得特别安静。
“郡主,郡主......”殿中省和宣政殿正衙间的小巷内,霍竞良满面大汗,跟在左顾右盼的唐安身后,而此刻唐安则穿着窄袖五彩缯衣,内青单衣,头戴黑软帽,束紧身腰带,假扮为少阳院的宦官判司,走得是大摇大摆,“您这身装束,要是被少阳院使见到,上奏到陛下那里去,连皇太子殿下都要受牵连啊!”
虽然唐朝设置东宫宫城,但而今太子其实并不居于那里,而是被皇帝强制性地安排在宣政殿西面的少阳院中,这样等于把太子和东宫官属给分离开,方便皇帝对太子的监视,并且太子被一再严令不得干预政事:故而先前李括和唐安这对父女俩出宫,身着黄衫,是假扮为出来采办的宫市小宦官的,怎么说也冒着一定风险的,先前去西明寺供奉琉璃佛骨,也是和政治无关的事,李豫才放心让他前往的。
这唐安郡主,这时也和父母等一家人居于少阳院中,等同于半囚禁,时间久了难免无聊气闷。
所以唐安丝毫不把霍竞良的建议放在心上,反倒回头训斥他说:“你懂得什么我知道,你是那十王宅使霍忠翼安插在少阳院内,监视家君的,想要告密便去告吧,本郡主不在乎。”
“岂敢岂敢......”
“那就好你听着,本郡主这次出来,是要去集贤院的。”
那霍竞良都要哭出来,“莫不是去找高正字”
“没错,瞧瞧他当直不当直。若是当直的话,哼哼,就巧了,家君恰好要搜括他的策论,那就让本郡主鞭策鞭策,让他尽快把槐北录——”
“槐北录”霍竞良急忙问到,不是说好了要去搜括策论的吗
“哦,槐北录是给我专阅的。”
原来,之前在西明寺遇到夏课的宋济时,唐安还对高岳的文章不屑一顾,可后来李适特意托人搜罗了些高岳文章,唐安好奇也看了看名声最大的《槐北录》,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中了毒......
虽然口头坚决不认可高岳,但这段时间呆在少阳院看不到槐北录第八编的唐安,却心如猫抓,这不刚刚听说高岳被授予正字的九品官后,就要来索取了。
挨着光顺门下的宫墙走着,转弯到集贤院对面的待制院,霍竞良先跑到院门前看下,见没有那些一脸正经的大臣在内,便安下心来,对着靠在墙角的郡主摆摆手,唐安高兴地吐吐舌头,然后耸着肩膀踮着脚,和霍竞良一道,蹑手蹑脚,飘到了集贤院的门前。
“拿出通籍寓直簿来,奉少阳院使之命,来为太子殿下取书。”霍竞良装模作样地立在背着手的唐安前,对门吏通报道。
门吏哪敢怠慢,便说今日是高岳高正字当直。
“咳咳,果然被欺负了吧活该。”唐安用小拳头在鼻尖下轻咳两下,心中想到。
接着二位便直入集贤院,绕过杂果树丛,
13.食本变润家
见高岳满脸错愕的表情,颜真卿便笑着解释说,“我与少源自元载倾覆后应召入京,方才就在待制院等候圣主开小延英,闲谈时忽想起各有一所念之书藏于集贤院,始终未得一观,故来索借,没想判知院事和诸位学士都归家,只剩小友你还在这里当直。”
原来是这样,高岳明白——想必颜、李二人先前都遭受过元载的排挤,现在皇帝是国难思贤臣,又将他俩召回,想必是要重新重用,便拱手对颜、李二人问:“敢问二位,希望索借什么书”
颜真卿便说我要《大唐开元礼》和《礼记义疏》。
李泌则说需要隋朝本的《老子疏》。
听到这个要求后,高岳便引着二位来到四部书阁,在琳琅满目的书架当中,直接找到“经库”,接着又按照上午那书手所言的标志,寻找到黄缥带和红牙签,接着解开覆盖书轴上的油布,很快将颜真卿所要求的两部书找到。
颜真卿微微点头,内心很满意高岳做事的谨严和利索。
接着高岳又自专门摆放前朝本的书架上,找到特殊的赤色琉璃轴的书卷——这是隋朝本的特征,也很快将《老子疏》寻到,交到李泌手里。
李泌笑笑,看到书卷的赤色琉璃轴已微微发黄,便问高岳,“隋本书轴都是琉璃为轴,分青赤两色,可这轴发黄,郎君如何辨认出来的”李泌是众所周知的藏书大家,嗜书如命,号为“书城”,自然对藏书的门道极为精熟。
“仆听书库的吏员说过,琉璃轴时代一久,便会变色,其中青会变黑,赤会变黄,只要抓住这个规律,便可按图索骥。”高岳幸亏上午向书手们请教过人生经验。
听到这席话,颜、李二人都嘿嘿笑起来,方才颜真卿看过高岳的书案,对黄庭经的校正别纸好好摆在那里,以备御史台检查——而其他校正的书案前都是杂乱无章的,做事认真的人,向来是不会招人讨厌的,特别是对校书郎和正字这个职务来说。
“唉,这国家要是能如集贤院的书阁般,各安其道就好了!”颜真卿喟叹说到。
而后二人向高岳道谢,便提着书回待制院——想必在那等待的时间,也是很难熬的。
不知道到时陛下在小延英殿,会和这二位说甚,又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大明宫的日头慢慢倾斜,不久完全沉下,长安的夜来临,高岳在勤奋写作到亥时结束后,细心地把写好的书卷放入携带的书笥里,然后踱到西外院寝间里,躺在榻上酣然入梦。
次日,徐浩、陈京还有几位校正到得比正常点要迟半个时辰。来院后,就喊高岳一起集合在知院学士厅内。
陈京脸色很难堪,徐浩也默然不语。
一问才知道,集贤院的食本钱被狠狠削了,由原本的三百贯本钱,削到七十五贯。问是谁的意思,答案是宰相常衮的所为。
之前于子亭覆试里差点翻船的常衮,这时又开始活跃起来,他以厉行俭约为口号,率先对皇帝表态——之前元载居相位时,宰相不过二三人,会食时却供十余人的饭菜,过于奢靡,此制至今未改,实乃元载遗毒,必须要清除,现在会食只需提供三人饭菜足矣,皇城、宫城各官司的食本钱,都要以政事堂为表率,同样削去三分之二。
其中集贤院更是被常衮特意“关照”,他说现在集贤院出院搜括图书的多,留院的少,应按留院的实额发食本钱,削去四分之三最为妥当。
 
14.纳采有九物
王纡和丁泽说个不停,高岳便跟在其后低头沉吟静听,并大约明白常衮的新战略:
颜真卿和李泌,首先是他有意援引入京的,以求所谓荐贤的美名,实则另有目的——先让颜真卿当吏部尚书,排挤掉刘晏,让刘晏当个虚名的尚书仆射,并抢走他知三铨的权力;而同时再让李泌来了又走,常衮先极力在皇帝前“夸赞”李泌的理财之术,然后就势说东南地区尚且贫瘠,需要人才去经营开发,李泌正是不二的人选。
这样便可让自己继续维持独相的地位。
其实原本代宗皇帝想让李泌为相的,可常衮却坚称:“古来皇帝想要用人为相,必先让其理人,应先让李少源出刺某州,使之了解民间利害疾苦,等报政有方,再宣下白麻不迟。”
意思便是让李泌当某州刺史,待到任期满后,如政绩斐然,陛下便能任命他为冢宰,这样名正言顺。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有意在延英殿内问李泌自己的想法,李泌慨然回答说:“常门郎所言极是,所谓太公治齐,五月而报政,伯禽治鲁,三年而报政,请为陛下出刺一州,竭尽所能。”
这番话,让皇帝频频点头。
就这样,皇帝让李泌暂且留京,等候出刺的任命。
唉,也难怪常衮气势再度嚣张,把通往舍人院的门都封堵起来了。
而集贤院食本钱独独被削去四分之三,恐怕也有常衮敌视自己的原因在内,这个人也太小器了!
这段时间怕是要更清闲,还是专心准备和云韶的婚事吧。
高岳现在要做的,便是筹办云韶所说的“九物”,也即是通常所说的“纳征”和“聘礼”。到底是哪九物即是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绵絮、长命缕、干漆。
其中合欢不必多说,取得就是新婚吉祥之意;嘉禾即谷穗,分而为二,意为夫妻分福;阿胶和干漆,取夫妻琴瑟和谐如胶似漆的意思;双石即为两情相固,蒲苇是指夫妻同心能屈能伸,绵絮、长命缕是希望夫妻关系调和柔美。
这九样东西其实都不花什么钱,可你要以为聘礼就这九个东西便错了,还得要两匹小马、一只羊,数辆车,及更重要的束帛、钱币和食物,不然光是夹个谷穗和阿胶去,怕是要被小娘子家给棍棒打出来。
起码得四十贯钱。
不过......
高岳现在却能拿出这笔钱来!为什么
因为先前的曲江会上,靠独孤良器和郑絪的倾情代言,长安城各家商号无不风靡出资,最后刨去宴会的成本和进士团的佣金外,居然还结余了五十二贯钱。
高岳腹黑,偷偷留了五十贯钱,此事只有卫次公、刘德室和王团团三人知晓,最后还有二贯钱他便给了郑絪,说“郑郎君,欠我棚的十贯钱一笔勾销,另外曲江会上你为大毕家雕版代言辛苦,这二贯钱是我私人掏出来,补贴你的。”
郑絪拿着这钱,居然有点感动,没想到高岳还贴我二贯钱,当真是“情与义值千金”。
所以先前他和独孤良器来怀贞坊高岳的茅舍里做客,酒菜还是郑絪用这二贯钱买的。
想到这里,高岳不由得美滋滋的,起码不用再背负婚贷了。
于是乎,他先前往西市,买了头小羊,用青麻绳拉着,缓缓走路向怀贞坊归去。
婚礼用羊,因羊谐音祥,又群而不党,向来被看成是吉利的象征。
可入了怀贞坊坊门,来到自家院子门扉外后,高岳就愣住了:
自家门左,停着云韶的钿车,云韶想
15.芝蕙善持家
看到芝蕙忙里忙外的身影,高岳便又皱着眉头,看看端坐在自己旁边的桂子。
“郎君啊其实不瞒您,桂子我呢哪怕在仆射月堂也不是个杂使婢女,将来可是有希望当上侍妾的。”桂子立刻表明自己身份不俗,不可以也不可能操持这些家事的。
云韶怎么给自己安置了个姑奶奶来了
这会儿芝蕙已将饭食备齐,端在乌木食盘里,赤着雪白的小脚丫自偏房庖厨,噔噔噔地登上草堂上来,她的刘海没夹紧,松下几绺覆在汗津津的额前,高岳先前送她的玳瑁梳竖在发髻上,直接将食盘捧在高岳膝前,跪坐下来,“三兄,可以用膳了。”
高岳一看,食盘中央是个双层的蒸屉,外面腾腾冒着漂亮的白雾,芝蕙抽出第一层,揭开盖子,是八枚蒸胡,“四枚羊肉馅,四枚枣米馅。”芝蕙说完后,又笑吟吟地揭开下面的盖子,高岳看是盘香喷喷的蒸咸猪肉丁,上面铺着蒜米,是香气扑鼻。
蒸屉旁,是一小盘红色的桔齑酱,还有盘盛得满满的黄米饭。
布置完,芝蕙就很恭敬地起身,侍立在一旁。
“别客气,都一起来吃啊!”桂子大模大样地盘膝坐下,高岳狠狠瞪了她眼,心想我芝蕙妹子都没吃你倒好意思仆射家哪位公子倒了霉,会让你这样好吃懒做的当侍妾
不过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高岳便招呼你俩都来就席,然后特意对芝蕙说,“家中还余些宜春酒,来给这位桂子阿姊一起吃。”
“那怎么好意思呢郎君”桂子一面喊着,一面已经开始抓起蒸胡往嘴里送......
接下来,高岳用蒸胡蘸桔齑酱,就着蒸咸猪肉丁吃,然后将肉汤浇少许拌黄米饭入腹,又趁机灌了桂子许多宜春酒,桂子这蠢妞毫不辞让,最后喝得眼歪鼻斜,是伶仃大醉。
夜深后,桂子把裙钗褪得到处都是,坐在地板的被褥上,还在那里攀着高岳的衣带,口齿不清地喊,“来啊来啊,我们仨来快活啊,高郎君马上就是我家的娇客,桂子也就是你的婢女,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
高岳奋起一巴掌,清脆的声响炸起,桂子被甩得鼻涕横飞,翻到在被褥上,然后哼哼笑了两下,脚一伸就山崩海啸地打起呼噜来。
桂子被温柔地哄睡后,高岳便站起来,甩甩手上沾着的鼻涕,对着面前怯生生的芝蕙说,“到底炼师来叫你做什么啊”
还好云韶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不然怕是得当场翻脸。
“炼师知道这段时间三兄已离开升道坊五架房,而今官俸又不高,所以叫芝蕙来照顾三兄的起居。”说完,芝蕙很娴熟地在背后帮高岳解腰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