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抢钱的纷乱中,云韶的小胖手又伸出来,拍拍高岳的膝盖,提醒说“崧卿,去扇啊......”
“哦!”高岳这才恍然大悟,便将旁边的带着赤红穗的玉如意抓起,用去挑云韶的盖巾。
盖巾的角刚刚落下,眼明手快的云和便手持纨扇,闯入帐中,将阿姊的面容遮住,“高三,去扇得有去扇诗,这规矩可不能乱。”
“哎,让本炼师来。”那边抢夺不少撒帐钱的薛瑶英心情大好,却时刻都没有忘却自己傧相的身份,便从笔架上取来小笔,直接在云和的纨扇上利索地写上:
“千里罗扇不须遮,百美娇多见不奢。
侍娘不用相要勒,终归不免属他家。”
当炼师边写边吟,说到“侍娘不用相要勒,终归不免属他家”时云和的眉毛一动,心思若有所动,偷睇了下阿姊,又偷睇了下高岳,便低下头来,手也软了,纨扇自然滑落。
一下子,云韶的娇媚容颜无遮无拦地呈现在了高岳的眼前。
高岳百感交集,他望着阿霓云鬓上的芍药和牡丹,想起自己和阿霓的月堂初见,又想起春闱前她送给自己的百果青囊......
芝蕙从保母那里接过食盘,跪着进献到高岳和云韶的中间,“请新夫妇系线同牢。”
接着芝蕙笑着,用五彩的丝线,将高岳的指头和云韶的指头给系住,旁边傧相薛瑶英又及时开始吟诗了:
“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
巧将心上系,付于系心人。”
而后芝蕙用食箸夹起食盘中的羊肉和猪肉,先给高岳吃了三口,又给云韶吃了三口,这便是“同牢”。
“请新夫妇结发合髻!”随着薛瑶英这声,芝蕙又麻溜地自食盘里取出小剪来,先是自云韶的乌鬟上轻轻剪下缕青丝,然后高岳觉得耳边一轻:自己的一绺头发也被剪下。两人的头发随后被红绸系在一起,结成同心绾,随后被芝蕙小心翼翼摆入个精巧的匣子当中保管好。
“好了好了,下面新夫妇要饮合欢酒了。我们也可退下,去中堂喝破酒,能不能五男二女,就得看高郎君今晚的表现了。”炼师下面就把众人往外赶,众人哈哈笑着,说要戏新妇,炼师大为不同意,说新妇乃是你们崔府小娘子,本来就害羞,要是戏耍过分,心生怖惧的话,洞房不顺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最终所有人吵吵嚷嚷,包括云和在内,都被薛炼师引到中堂,“各位,边喝破酒,边打双陆行握槊!”接着趁着众人没注意,薛瑶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暗想“双陆、握槊都是本炼师极精之术,今晚就把你们的撒帐钱全部赢来,也不枉我这清修之地白做了回礼会院!”
坡塘水光滟滟,亭子四周勾栏里芍药竞相于月下开放,残春之季,水面上荡来的全是让人沉醉的暖风,摇动着四面放下的竹帘,青庐内锦绣的被褥,绮席、玉枕一应俱全,如花似玉的新娘就穿着大袖衣衫,肉肉的玉容上浅浅的梨涡,“崧卿,你这是躲了郡主
4.夫妻大礼成
“陆陆陆,陆陆陆!”此刻红芍小亭的中堂上,薛瑶英将骰子在手中抖得如风般,周围的人无不齐声鼓掌喊着,这位炼师根本顾不得形象,羽衣解开衽,露出着中单衣的右臂,奋力摇动着骰子。
芝蕙在一边低眉站着,早已失却了劝说的兴趣。
而双陆桌上,云和凝目,看着薛瑶英,用纨扇挡着自己的鼻尖下,其实小嘴巴也在下面不断暗中祝祷着,不能让薛瑶英掷出陆道来!
黄杨木做的双陆棋盘上,这两人捉对厮杀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黑白各余一子,这把可谓胜负手。
“谁识兵奇势可保,且看将军占一道!”薛瑶英念念有词,接着皓腕舞动,紫木骰子飞到棋盘上,在螺纹间冲来撞去,“陆陆陆!”所有跟着瑶英后撩零的,都齐声指着旋转不休的骰子,不断喊到。
“崧卿......”水亭间,烛火熄灭,月光透纱,衣衫无存的云韶玉体横陈在绮席上,花钗散落,眉黛聚起,银牙咬碎,酥胸激动而痛苦地起伏着,汗珠点点,胖胖的胳膊死死握住高岳撑着的胳膊——高岳额头上也是热汗淋漓而下,现在他的双眼盯着其下不胜痛苦的阿霓,可就差那么一点点,却痛得阿霓连连娇喘。
中堂上,瑶英的骰子越转越慢,尘埃落定,最后再也转不动了,却不是瑶英所要的点数,“晦气!”炼师掩面大呼。
而此刻崔云和却将骰子抓来,对着所有人微微一笑,一把就飞掷在了双陆棋盘上,“上下皆是六道!”一片惊叹声乍起,连芝蕙也瞪大了眼睛。
云和长呼口气,而后摇动纨扇,轻启朱唇,笑着对已是条死鱼的薛瑶英说,“凫惊隼击疾若飞,笑斩单于出重围!”说完,玉指一摆,自己最后颗棋子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成功落入到月门当中,而后就势将棋盘上所有的撒帐银角钱揽入自己的怀中。
“啊,啊!”水亭内高岳呼喊着,一个用劲,仿佛耳边传过道裂帛的声响,又像是竹子被节节劈开,枝叶上积雪簌簌坠下,整个世界顿时豁然,然后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无数道绚烂的极光向他射来,阴阳大乐终于突破了那障壁,他和云韶的灵魂激烈战栗着,终于交融在了一起。接下来,二人宛登极乐仙界,正可谓龙过庭竹,鸾鸣井桐,高岳恣意摘采,行战鼓咚咚,云韶绿发纷乱,决川水四溢,枕席间如鸳鸯交颈,彩练狂舞,最后两人乐得不住,不由紧紧贴住,恨不得化在一起。
“芝蕙芝蕙,把你撒帐钱借于我,本炼师要和这中丞家小娘子再战一局。”
可芝蕙赌气地转过身来,根本不听薛瑶英的唉声叹气......
旭日渐渐东升,青庐残灯上,一只蛾子扑扇着翅膀,在袅袅的青烟间飞走。高岳自极度疲累后的休息中醒来后,转眼就看到云韶正乖巧枕在自己臂弯间,两面如剪般的乌发垂下,脸庞雪白圆润,小小的鼻尖微微翕动,吐来阵阵温暖的馨香,睡得可真香呢。
高岳不由得将已酸麻的胳膊收得更紧,将云韶搂得更稳,听着水亭四周缓缓的水流声,不由得又沉沉睡去......
数日后,大明宫集贤院当中,高岳坐在知院学士廊下,向徐浩、陈京道歉谢罪,“不知圣主突然出降郡主,某急于赴婚,拒谢不及,故有此差池,牵累各位学士、校正,当真是过意不去。”
书案后徐浩连连点头,关切地问,“逸崧啊,关键是你和崔家第五小娘子成礼了没有呢”
高岳嘴角浮笑,很开朗地将手边的木函往前推移了一尺,“诸位,昏礼大成,这里面是后补的障车钱和撒帐钱,还望笑纳。”
 
5.聘礼来迟迟
视事唉说到视事高岳都不好意思说,不但间日去大明宫,整天除去讨鱼鲁便是画青蝇,也就好在集贤院里藏书千万,倒是借机读了不少书。
这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除了有个深不可测的前途外,便就剩清闲了。
所以这匹代步的小马,真的是买来无用啊!
不过......高岳这才想起来,“阿霓,这匹马买多少钱啊”
“多少钱”帮夫君褪去靴子的云韶抬抬小脑袋,似乎想了下,但却没个明晰的概念,便说崧卿你可自去问芝蕙。
现在芝蕙已正式是高宅的侍女,并且因为做事聪明伶俐,云韶更离不开她,至于那桂子,云韶和高岳逃去红芍小亭成婚时,这位还呆在草堂里奇怪高岳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然后又稀里糊涂地睡了一个昼夜,饿到实在不行,才晓得从橱柜里掏出些煎饼来吃,边啃还边抱怨,“这芝蕙小婢,也不晓得回来做饭。”
所以女主人入住后,便打发桂子回月堂去。
“小娘子啊,你为什么不回月堂呢”
“傻瓜,我现在已是崧卿的妻子,当然要移宅了。”
“可崧卿......”
“掴嘴,崧卿岂是你叫的!”
“哦,那郎君为什么要留芝蕙呢”
“总得有人操持家务啊,对了,桂子啊,你先前在草堂这几日,看崧卿和这芝蕙,是个什么关系”
“唉,娘子你想想,郎君都没碰过我,又怎会去碰芝蕙这种小婢。”
“说的也是。”
不久,芝蕙将食盘自庖厨端出,于板廊处见到了女主人,“主母......”芝蕙顿时心领神会,将食盘送到云韶手里,云韶便急忙使了个眼色,又问了下芝蕙今日买的小马价格,接着就登入草堂,恭恭敬敬地将食盘摆在夫君的面前。
“阿霓辛劳。”
“崧卿,小马的价钱共是二十贯钱,此马产自回纥,是要比通常的马贵些。”
结果高岳吃着吃着,就开始叹气。
云韶便急忙问崧卿有何心事。
高岳便将今日集贤院内,陈知院对他说的事对云韶复述了番,表示自己拿不定主意,是该留在京城,还是去地方上为判司,毕竟判司也是八品官。
一听说夫君可能要出京,随李泌去杭州为州府判司,云韶顿时大为惶恐,“妾身听说,这若是去州府为法曹兵曹判司,等同于是堕入饿鬼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云韶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州府判司和地方县尉一样,是要“执行具体工作”的,比如武则天时期,因风闻岭南的流人要聚集造反,便授刀给数位兵曹判司,让他们去尽屠岭南流人,这几位判司到了岭南后,便大杀特杀,最后竟然比赛起杀人数量,最高的一位杀了九百人,一时间岭南满地野鬼哀哭的景象(1)。
要是丈夫像这样,手里沾满鲜血,会吓得云韶魂不附体的。
高岳推开食盘,站起来,沉吟不决。
说实话他倒不像云韶那样害怕县尉、判司的工作,先前三唱争取校正,不过是希望取得个良好的起点,其实出京去接触下唐帝国的地方实务工作,对自己的成长绝对能起到锻炼的效果,况且跟着李泌也不错,那些一心只想呆在京城当“清要官”的,最后只能沦为口才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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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韦驮天送书
见奏官点头,崔宁顿时觉得一阵目眩,往后踉跄数步,“节帅,节帅!”四周的军将急忙将他给扶住,崔宁是又痛心又恼火,自己就这么个掌上明珠,女婿居然不拜见岳丈就把她给拱了。
“节帅勿怪,这里有小娘子的信,里面有是非曲直。”那奏官便将云韶的信奉上。
中堂上崔宁将信笺展开,在信中云韶详细说了自己夫君的苦衷,“原来是为了拒尚唐安郡主的,才抢先娶了阿成礼的,夫君你这不能怪责我们的娇婿。”旁边的柳氏也注目来看,看明白后就急忙劝慰丈夫。
崔宁点点头,嗯了两声,语气明显松动,对妻子说“信里阿霓提到,这高三还真是可怜呢,二人婚后就住在怀贞坊那种地方,马上让京中进奏院拨二百贯钱去,充当阿霓的嫁妆,月堂也给他俩去住——我女婿女儿岂能让人看低”
柳氏莞尔,指着信笺末处阿霓的笔迹,说“夫君你看信也得看全些。”
崔宁这次向那里看去,原来云韶明明白白写着,“草堂有乐,不思月堂,父母勿念。”
“唔唔唔!”看到女儿的话,崔宁又暴躁起来,拽着大胡子,心疼地对柳氏说:“草堂有乐,草堂有乐......这小畜生还不知道对我阿霓如何放肆的呢!”
柳氏便继续让夫君放宽心,女儿钟意不就是最好的吗接着夫妻俩又窃窃私语,开始关心起女婿的前程来,柳氏当然欢喜女婿,不但高中状头还起家为集贤院正字,“可比夫君你强多了。”
“强什么,区区九品青衫官,并且还拒了出降的郡主。坐紫宸殿的那位我是了解的,心胸也不甚宽广,以后高三在京城里怕是要受委屈,连累我儿阿霓——这样,叫进奏院备下礼物,把高三聘到西川幕府里来,我一个月支给他数十贯的俸禄,不比在京的集贤院强上千倍万倍”
“哎,夫君。女婿有女婿的想法,你不要强行为之......”
“这怎么能叫强行为之呢现在阿霓嫁人,女婿又是状头,而如今西川幕府内真的缺少文士,女婿依旧是规规矩矩敕授的正字,我送辟书去上都,让他来幕府为参事,只要女婿和阿霓回到西川来,还不是我的天下女婿只要二三考(唐朝官员每年都要考核,正常六品官任期是四考,也就是四年后考虑迁转或罢秩守选,而在幕府任职迁转的速度则要快得多),我便立即奏授他cd县县尉的官职。”
柳氏听到丈夫的话后也频频点头:崔宁所镇守的剑南西川地,方镇所在就是cd城,因昔日玄宗曾避难于此,故而在肃宗时代升格为府,下辖十县,其中有两个次赤县,即cd县和华阳县,崔宁许诺要将女婿擢升为次赤县的县尉,可以说正是中唐藩镇幕府权力膨胀的表现——不但可以用“辟署”名义招揽人才,而且可“不次擢拔”,让受辟之人迅速升迁。
夫妻俩合计好后,崔宁便当即唤来名书手,口述了份“辟书”,然后便问妻子,“你说币马(聘请高岳来幕府的礼金)多少为合适”
“你得给你女婿涨涨门面,把原本要给阿霓当嫁妆的二百贯钱也算入进去,一共四百贯钱好了。”
四百贯,也就是四十万钱,大概是一位上县县丞两年的俸料钱。
于是辟书拟就后,崔宁便嚷道“韦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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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胡商伤人命
下午时分,东市直到狗脊岭处人来人往,写经坊的几位经生,包括吴彩鸾在内,都跟在高岳身后,来到放生池的商邸前,“哇,啧啧,这邸舍真的是好大!”吴彩鸾瞠目结舌,立在那商邸的台阶下,看着阔敞的屋架不由得惊叹说,“这比胜业寺的写经坊还要大三分呢”其他经生也都附和着,赞叹不已。
“以后这里便叫‘退乐斋’了。”高岳很有信心地对诸位说到。
芝蕙从商邸里走出,向诸位行礼,接着掏出丝帕来,替高岳擦了擦汗,“三兄,里面都已筹备好了。”
高岳说好,而后迈入进去,吴彩鸾等人追随其后,只见正堂之内,全是砖石铺地,杂植花草,排排空置的书架俨然,正中为个乌木柜台,后面墙壁上悬着块匾额,写着“退乐斋”三个大字,旁边各有副诗联,“纵游云水无公事”,“贵买琴书有俸钱”:因东市周围各坊多是官宦富贵人家,所以这书肆的诗联就得透出有钱有闲的氛围。
而后芝蕙引着众人,看了邸舍后的东西厢房,“东厢乃是诸位休憩并带刻印书籍之所,西厢是庖厨会食之地。”接着芝蕙指着其后的一排房说,那里是储藏书卷和雕版的小邸。
高岳立在院子当中,对各位经生说了自己的企划:“各位知道,每年自九月开始,整座长安城就是麻衣如雪满于九衢的景象,举子们来应试需要什么东西,当然是经书、策问、判文这些括书,当然最急迫的还是彩鸾炼师所能抄写的切韵,所以退乐斋便要以刻印这些东西为要务。”
“这要是让其他书肆买得,复刻来了如何”
“无妨,彩鸾炼师的虎形钤印和笔迹是独一无二的,另外可每版更换标识,来防止伪滥。”高岳说着,接着补充道,“另外,我以少陵笑笑生假名所写的新巨编,也请炼师和诸位尽快刊印,以后退乐斋三分之一专卖应试的书籍,三分之一专卖我的传奇巨编,而另外三分之一——我会让彩鸾炼师为铺头......”
铺头,我当上铺头了!吴彩鸾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忙问这铺头佣费一月多少钱,“七贯钱,还有厨料钱和脚力钱各一贯,此外彩鸾炼师闲时依旧可替人抄手写本切韵赚外润。”当高岳报出佣费后,彩鸾激动万分,然后高岳正色对她说,“炼师你身为铺头,平日里是要奔走于长安城各文士宅第的,收取他们得意的诗文歌赋,还要广泛联络人脉,只要他们乐意并认可退乐斋收书的价钱,以后这块牌匾是会水涨船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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