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他便清清嗓子,“因回纥人持刃杀妇人在前,又企图持刃杀我身边这小婢,也是那死去妇人之女,我为救小婢,杀那回纥,按唐律应勿论(不追究任何罪责)。”
 
12.放虎归山去
西朝堂处,高岳转眼望着叮叮咚咚的水漏,时间正在不断流逝,那小女孩今日遭受了最凄惨的遭遇,又是惊吓又是悲恸,早已精疲力竭,蜷缩在高岳的身旁沉沉睡去。
郭小凤也百无聊赖,横躺在几块茵席上,打着盹儿。
入夜后,鸿胪寺那边的回纥人依旧不肯退去,继续吵闹着,皇帝不得不下令将左右厢的神策军给调来,与金吾子弟一道来鸿胪寺监视,无数火把燎亮了墨色天空,当直的各司官员都难以忘怀这个紧张的夜晚。
当旭日驱逐了黑夜,阳光照亮龙首山诸宫殿的屋脊后,各朝会的官员纷纷自长安城各坊涌入大明宫。
他们都见到,此刻数千回纥或九姓胡人都围在皇城的含光门处,将鸿胪寺四周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而东北处大明宫的望仙门,一名年轻的女子正抬着皓腕,捧着文书,立在门前,身后名青衣婢女伴侍,声称要上疏给当朝皇帝。
她希望能让自己的丈夫安然无恙自望仙门这里走出来,和她一起归宅。
朝会后的紫宸便殿里,皇帝李豫召集了大部分常参官,紧急讨论回纥人东市伤人的案件。
“望仙门外立着高正字新婚的妻子,仆射家的第五小娘子崔氏......”内侍谭知重悄声对皇帝说到。
“朕也想早点结束这事,放高三鼓回去,但回纥人可都堵在鸿胪寺那里!”李豫带着无奈的情绪。
同时常衮说到,昨日回纥人袭击万年县廨,劫走所有的人证胡商,现在我们的局面十分被动,他们不但索要被杀死的胡商和回纥人的三具尸体,还要赔偿十万匹丝绸和十万金,“陛下不可再犹豫,不然回纥寇边入境,可就没法挽回了。”
“回纥贼子不但闹市伤人,还斫锁劫狱,杀伤朝廷官吏,请陛下不可再行姑息了!”颜真卿也慨然进言道。
“窦中丞,到底是什么情况”正夹在中间举棋不定的皇帝见到窦参进入,便急忙询问说。
只见窦参捧起笏板,不慌不忙地回答皇帝说,“经臣昨夜会同三司使于西朝堂的鞠讯推验——”刷得声,很快整个殿堂的目光都集中在身材不高气度威严的御史中丞窦参身上。
皇帝也满脸的焦急。
“高岳实无罪状,可勿论。郭小凤后手过重,可削去勋阶和朔方军虞侯职,杖三十,黜为平民。”说完,窦参便将高岳的详详细细的推状和判文呈交到皇帝的书案前。
皇帝瞧了瞧,里面条理写得非常清楚——回纥人到底犯了那些罪清楚,胡商有哪些罪清楚,高岳后发制人的过程清楚,郭小凤“自卫过当激情杀人”也很清楚——李豫赞叹地点点头。
下面的常衮一瞧皇帝的神态便什么都懂了,便立刻转身而出,高声说道“窦中丞推案毫无乖谬之处,有律可依,有格有式,宜准之处分。”
旁边的刘晏和李泌立即翻了个白眼,这位现在见风使舵的本领练得不错啊!
“陛下......”窦参的话还没说完。
皇帝便抬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窦参下面的话语让整个便殿的大臣们都震骇起来,“臣昨晚派出监察御史,会同金吾子弟和巡街使,搜检了上都城内各坊的祆祠神楼,察觉回纥人的罪行远远不止如此。”
有些大臣脸色惊惶,生怕窦参说出他们接受回纥胡商大笔贿赂的事来。
“祆祠里匿有大批良家妇人。”窦参此言一出,满朝无不惊呼。
“什么”皇帝的脸色也非常难堪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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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西川有征辟
“郭老令公!”这下所有回纥人,就连骄横的突董也在内,全都像见到爹般,随着汾阳王肩舆的前行方向,成片地拜伏跪倒。
“当年燕贼肆虐时,肃宗皇帝与你们怀仁可汗结为姻亲,敦煌王迎娶回纥的毗伽公主,如今的圣主(当时还是广平王)和叶护王子约为兄弟。回纥精骑入朝协助官军靖难,同心同德,先战香积寺,后战曲沃谷,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两代圣主天子都是记在心中的。而后宁国公主出嫁牙庭,你们的可汗亲口说,他是天可汗(唐天子)的堂弟兼女婿——那么现在有这样的堂兄弟吗”
回纥人最敬畏郭子仪,待之如慈父般,郭子仪入鸿胪寺这番话后,突董也没法子再捣乱下去,便在郭子仪面前赌咒发誓,接受了条件,带人逐渐散去,不过公然扬言道:“郭小凤是老令公的虞侯,莫要说杀我方两人,就是杀二百人也不能过问,可此后唐家不能再重用高岳,否则这事还没完。”
而回纥与九姓胡商引诱掳掠唐国妇人的事,及杀入万年县廨的事,代宗也不加过问惩处,算是不了了之。
可是这样的妥协并不能换取边塞的和平,当年春季回纥的牟羽可汗突然煽动太原四周的胡人,大举入侵河东,于阳曲大败河东节度留后、太原尹鲍防,唐军死者千余,回纥趁机折往北行,大掠人口牲畜。
宰相常衮便趁机再对皇帝说,此祸全因高岳而起。
崔佑甫和窦参则反驳说,按日期推算,高岳于东市杀掉为非作歹的回纥人时,牟羽可汗的人马已在前往侵攻太原的途中,足见回纥包藏祸心已久,绝非高岳所引起。
可朝堂上的一切,高岳暂时没办法知晓,他正在怀贞坊草堂里“闭门”呢!
这时正是一年里最美的季节,草堂芳菲灿烂,暖风和煦,几只喜鹊吱吱呀呀地叫着,穿过桃树和李树的花丛枝叶,掠着翅膀飞入到草堂的屋梁上去,带落朵朵花瓣,芝蕙看着飞过的喜鹊,就对刚刚从卧房里写完书出来的高岳说:“三兄啊,芝蕙听说喜鹊入梁可是大贵之相,以前可没这事,自从主母来归后,已先后有三四只喜鹊在草堂梁上筑巢了。”
“唉,阿妹,哪里有大贵啊我现在被罚了足足三个月的俸料,今年的考功怕是也要列入中下了。”高岳坐在廊下。
“三兄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芝蕙恭喜说。
接着两人看着院子里,正在拉小羊玩儿的阿措。
阿措正是那个东市里失去母亲的小婢,现在已被高岳收容,成了高宅第二个婢女了。
棨宝也正在绕着阿措和小羊,奔跑吠叫得极为欢腾。
“崧卿!”堂上,云韶将食盘一一摆好,便招呼高岳上来用餐。
高岳便上堂来入坐,连声说“阿霓辛苦。”
“方才听你对芝蕙说什么考功不考功的,那个有什么了不得的,只求崧卿能安然归来,否则吓死阿霓了。”
“让阿霓牵挂了。”高岳带着歉意说到,接过云韶递送来的食箸,看看妻子今日做的菜肴,有枣米龙凤水晶糕,于是便夹来一块吃吃,入口后果然美味,便说“阿霓好手艺,这糕点做的不比从怀贞坊齐家做的差。”
“......崧卿喜欢就好,举手之劳。”云韶说到。
“哦,还有膏环。”高岳看到另外个食盘里,是混着蜂蜜金灿灿的“膏环”(类似咱们现在的麻花),便也直接抓起来吃了数口,酥脆爽口,点点头,“阿霓这个膏环,可和永达坊的清吴店的分庭抗礼。”
“举,举手之劳。”
然后高岳更加惊讶,还有个食盘上居然有苍梧特产荷包饭,用箸夹开绿莹莹的荷叶,顿时清香四溢,“阿霓居然还会这个”
“略懂略懂,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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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四镇争登门
见妻子的态度如此,高岳拢起衣袖,沉吟起来。
先前他就考虑过,集贤院正字虽然为起家的美职,不过只要有这个资历也就行了,下面如果继续转迁留京为官,就现在局势来说对他不利,一来老是遭到宰相常衮的敌视,二来刚刚在东市里杀了回纥蛮子,今年的考功簿上肯定不会好看,那么入幕职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崔宁是我亲岳丈,他肯定会对我有所照顾的,其后升迁肯定容易得多,常衮也插不进手来。
此外,到地方上锻炼锻炼实际为政的本领,也是件好事。
“阿霓,那就听你的。”高岳这时微笑着对妻子说到。
“嗯!马上一起启程回西川去,只要崧卿在身边就好,去了锦城我来带崧卿玩耍。”云韶也不顾韦驮天、芝蕙和阿措的在场,就搂住高岳的脖子,显得格外高兴。
“那边有劳你去西川进奏院,履办相关的事宜。”
“喏。”韦驮天不敢有任何怠慢,急忙就退回到廊下的土地上拜倒。就在他又准备撒脚跑时,高岳喊住他,然后指指他周身上下,“在此沐浴下,换身洁净衣衫再去进奏院。”
然后云韶就继续笑眯眯地对高岳说道:“崧卿去西川,阿父阿母绝对不会让你委屈的......”
高岳反握住她的小手,也笑笑,不过也由此涌起了番别样思绪,接着看看娇妻红扑扑的脸蛋,是欲言又止。
数日后,皇帝李豫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面前书案上一溜五份奏疏,然后讶异地指着它们,问内侍谭知重说,“这都是近三日各方镇进奏院送上来的”
“禀大家,确实如此,先送中书门下,常相不敢专断,故而送抵大家处,由大家下敕处置。”
“常衮是如何个神态”
“还用说吗,气得要命。”
李豫听到这,不由得笑出来,“也是奇了,看来朕包庇回纥人,倒是又给高三鼓涨了身价。今天你送来这五份奏疏,但可知道先前还有前进士郑絪、独孤良器等上千言疏替高岳鸣不平来着”
“那依大家的看法”
下面皇帝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说了句“这些是给朕的奏疏,马上少不得都要给高三鼓送去书辞、马币,也罢也罢,就看高三鼓自己选择如何。”
“要是这高郎君最后去的是岳丈的幕府,那也庸碌无奇、不过如此。”谭知重提醒道。
皇帝点点头,加重语气,“说的没错,就得看看高三鼓有无志向!”
又过三日,突然有支人马,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用骡马驮载着许多用丝线彩带系住的行李箱箧,走到城西的怀贞坊处。
芝蕙立在门前,见到他们到来,只当是西川进奏院派人来下聘高岳的辟书了,便急忙跑到院子里,喊到三兄三兄,聘您的人已来到。
高岳和云韶便穿着正装,端坐在草堂廊下的茵席上,这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到草堂门前,队伍里领头官吏上前,恭恭敬敬地奉着封公牒,对高岳作揖,接着高声阅读起来:
“敕陇右、凤翔诸军节度使,牒将仕郎、集贤院正字高岳,牒奉处分,前件官儒素修身,已升官绪,克循廉谨之规,备显温恭之道,今者愿求录用,特议论才......圣恩拜为太常太祝,事须差摄参谋,故牒,大历十三年四月日。”
念毕,那官吏便将公牒书辞交到高岳的手中,高岳望望素色屏风后的云韶,而这位也是露出半面脸,满是惊讶的表情——很明显,这份辟书不是他父亲,而是由陇右节度使兼凤翔尹朱泚发出的,这位要聘高
15.忽焉有访客
云韶还没开心完,第五支人马已来到草堂前,“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刚刚遭过杖刑的郭小凤,躺在车厢板上,由几位恶少年抬着,挤入了草堂门扉,接着艰难地翻身下来,一手还捂着屁股,一手手持辟书,回望下身后的礼聘队伍,接着就嘿嘿笑起来,对高岳说:“高正字不用怀疑了,而今回纥寇边,汾阳王要再度出镇朔方、代北,老令公的幕府需要位营田水运巡官,朝衔从八品下,帮他在灵州转使院里任职,所以择了吉日,叫我郭小凤来下马币聘礼,聘礼钱足足二十万——所以早就告诉过你,和我郭小凤拉近关系绝对有你的好处。”
而后郭小凤这浑人看看,草堂前后院满是人头纷纷,才察觉到今天是个吉日:怎么还有四个方镇都来下聘书聘礼
高岳接过郭小凤呈交上来的聘书公牒,上面确实是郭子仪的画押,“使、中书令、司徒、汾阳郡王押”。
然后高岳看看郭小凤,郭小凤也愣住,看看高岳,又看看四面其他方镇进奏院的礼聘人员,“怎么,郭小凤你不是被罢黜了朔方军虞侯吗”
“这句话是没错,可老令公爱惜我小凤的才能气骨,马上要移花接木,送我去振武军那里当差。”
原来郭子仪一面压服闹事的在京回纥人,一面去面见皇帝,称回纥、西蕃连番入寇,必须得加强西北方的边防,要让自己老部下浑瑊担当振武军使,并知河东道南北诸军马,所以也就借机将因东市事件失掉军职的郭小凤塞给浑瑊那里去,继续当浑瑊的亲军虞侯。
此外郭子仪还建议皇帝说,这次回纥大举入侵太原之所以得手,除去鲍防为文官缺乏智略应变外,河曲北塞的振武、天德军,代州都督府各路救援不灵也是个重要因素——此后必须将河东、河西、河曲统一起来,而先前西北边军的粮秣军需多由京东和籴使统一采购,再集中于北都太原府,然后由朔方节度使兼任的“六城水运使”用各种途径辗转运至各军镇,路途极远,耗费巨大,此后不如将集谷发船处自太原北移,移到代州。代州乃多处水运枢纽,和籴米粮方便,这样的话每年可节省钱三十万贯上下,并且能保证各边将士供给不匮。
所以要在代州雁门郡设运使院,专门负责发送补给,(可以看作是西北军需补给的起点),而六城水运使所在的灵州,则专门负责接收补给(可以看作是终点)——郭子仪便希望在此两处,各招揽批巡官负责,便也自然想到了高岳。
陇右、朔方、西川、昭义、泾原五个方镇,在同一个吉日争相征辟集贤院正字高岳,这个震撼的消息也瞬间传遍长安城各坊。
当然最得意的还是云韶,入夜后她将五份辟书一字排在面前,是合掌看了又看,心中美美的,“我夫君可厉害了。”
而高岳则呆在书案前,叹息着今晚是没法子写巨编了,而是要挨个给这几位方岳节帅写谢启。唐朝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征辟人才时,无论对方接受不接受,为了表示对“伯乐”的感激,都得回封谢启以示尊重。
写着写着,高岳将笔搁下,不由得又有点心事。
这个微妙的表情没瞒过云韶,“崧卿何事叹息”
高岳忙说没什么,可云韶摇着扇子,大约清楚夫君的心思,便靠过来小声问:“崧卿是不是不太想去阿父的西川方镇为入幕之宾呢”
哎,云韶神经啥时候变得这么细致了也对哦,虽然大部
16.泾原仅一州
这时云韶听到响动,也走出来,听闻是段秀实来访,便端坐在屏风后没敢露面。
高岳则急忙走出草堂来迎,谁想段秀实瞬间由缓步变为急趋,一把扶住了他,接下来两人平礼对拜,“高正字,你我皆是友人关系,不可以官位论高下尊卑。”
原来在唐朝的幕府当中,节度使将士子们征辟过来,是必须要以礼待之的,双方是绝对的主宾朋友关系,因幕宾的官是在朝廷的,被聘来是当僚佐的,严格来说不可以算是节度使的下级,假若幕主对征辟来的宾客无礼或失礼,会遭到朝野舆论的猛烈抨击,以后想招揽人才也不可能了——所以五个来征辟高岳的方镇,无不具备卑辞厚礼,态度恭谦,这叫“礼聘”。在幕府里,维系双方纽带的也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礼,幕宾为幕主辛勤做事,而幕主则要给幕宾优渥待遇,保障他的升迁,这叫“礼遇”。就算是宾客有事得罪了幕主,或做事能力不足让幕主失望,幕主也不可能像现代的公司老板那样直接将其炒鱿鱼,要不向朝廷奏授给其个合适的京官,要不给对方一大笔钱,徐徐送出府去,这叫“礼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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