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nbs
9.秋月兵锋近
听到“斩”这个字,高岳的心中顿时黑色的惊叹号涌起,不,我没说要斩人的。
可为时已晚,在行营军将的眼中,戮杀些“作乱苗子”简直和吃饭喝酒还要平常。
高台下黄风漫起,牙城甲仗库外城垣上站满了军吏,牙城门禁闭——行刑的军卒将一排“企图犯劫甲仗楼”的“乱兵”当众摁跪,发髻扭住,接下来刀光纷纷,过颈处无不鲜血飘洒,高岳居高临下看到,人的头颅就这样利索地和身躯分离,宛转几下,纷纷坠落到尘土当中,血和泥土混杂,成为了殷红殷红的色彩,几只野犬呜呜地叫着,跑来跑去。
连斩一十七人后,泾原行营士兵无不跪倒,表示愿接受伍籍抽点,肯去百泉筑城开屯,方才的骄狂之气全无。
“要,要籍官,去抽点......”高岳握着段秀实所赠的横刀,嘴唇抖动数下,说出这句话来。
日暮时分牙城边上,四千名“营田健儿”被点出,列队站在处无名土岗下。
高岳站在岗上,看到这一队队营田健儿,他们都以木讷的眼神看着自己,等待着任务的布置。
可接下来,高岳宣布的是《营田赏格》。
原本按照高岳的想法,是先借“劫夺甲仗楼”的莫须有罪名,枷几位首犯杀鸡儆猴,然后再当众宣读营田的赏格,这样叫做恩威并施。
可这下倒好,马頔他们这群安西军将,直接把人当鸡般地杀了。
可能这便是边镇的实相,连段秀实的节下也是这样。
也许上到节度使下到普通的将领,都相信治军完全可以依靠暴力,但高岳为了取悦安抚这群士兵,还是在事前请示段秀实后,制定了专门的营田赏格,只见他宣读到:
“昔日军屯,以勋官五品为屯官,考成后授予勋转,而今考之,勋官毫无待遇,与白丁无异。今日为屯田大成,务除旧格,给予健儿实惠。故百泉军屯共十六屯、四堡,屯有屯官,堡置什将,屯官由屯兵自推,七月第一考,考什么立屯筑堡,四千人设三等,取十二人,壮城功二人,为第一等,赏绢布一百五十匹;立障功四人,为第二等,赏绢布一百匹;苦劳功六人,为第三等,赏绢布四十匹。**月下冬麦,至来年正月下春麦第二考,四千人同设三等赏格相同......更有修农具钱,等同于修军器钱,若消极怠工、损坏遗失器具、犍牛,各有罚格。”
这赏格不算低了,几乎和战阵里挑荡、先锋战功的赏格相同,于是泾原四千名被抽出来的营田健儿,又立刻开始奋勇起来。
次日,高岳和等同于自己军师的明玄和尚,就站在酷热的夏季日头下,监督营田健儿们筑堡,明玄和尚先前在河西之地,熟稔唐蕃各自优劣处,便对孔目官高岳亲自献策说:“戍堡之制,以西蕃法最为便宜,今可师夷长技。”
“儿郎伟,儿郎伟!”营田健儿们喊着口号,先是成群结队,用犊车运来各山的木材,用各种工具刨除干净,搭起四处呈矩形的望楼,接着在其间夯土筑墙相连,中间插满硬柳树枝,两面用土夹板,很快不过十日,“百泉堡”、“护城堡”、“镇远堡”和“共湖堡”便粗具大体,接着健儿们又汗流浃背地开始在堡内筑营房、战棚,小甲仗库,“儿郎伟”的口号整日整夜响彻百泉四周的地界。
“崧卿,你怎么晒得如此黑”百泉堡刚刚造好的门楼前,戴着帷帽的妻子云韶,和芝蕙、韦驮天来探望时,云韶用手揭起纱帷,左顾右盼,突然眼前一黑:高岳晒得黑漆漆的,只穿着内里汗衫,穿着束脚裤奴,正和健儿们一起抬木材。云
10.烽烟满冈峦
可连云堡的烽卒们显然不这么想。
堡西北角处羊马城,凸出的沙墩望楼上,两名烽子们指着渺茫的青石岭方向,互相大声喊着什么,接着其中一人急忙转身,抽出棒槌,开始咚咚咚地敲击起来。
羊马城宽三丈长五丈,是个小型的城堡,和连云堡互相扣住,筑在悬崖绝壁上。听到鼓声后,住在里面的烽帅和烽副急忙拽开房间里的门,头往上探着连喊什么事,得到的回答是:“蕃子的游骑!”
“青石岭那边有烟尘,把云都糊住了。”
烽帅一听不妙,急忙叫烽副带着其余三名烽子,急速入连云堡报告戍守其中的刀斧将张羽飞,自己则越过墙下堆积起来的米袋与柴薪,随后拉下屈膝梯,噔噔噔直响,窜上了顶上的望楼。
他扒住垛口,一名烽子已把着门射弩,转向了其下数百尺的所在:连云堡对面的高岗上,几名蒙着豹皮的精铠甲骑,擎着笔直细长的马槊,背着刀弓,正立在那里,张望不已,好像是试探这边的虚实。
“秋风起,蕃子来,这话还真没说错。”烽帅又往西侧望去,之间绵延的青石岭处,窜起烟尘数股,遮天蔽日,带着凛凛的杀气,凄厉苍茫的胡笳和鼓声此起彼伏。
“突灶放烟!”烽帅回身,对着身旁的两名烽子命令说。
两名烽子立刻从屈膝梯落到烽堠墙后,走到筒口对西的突灶前,拔开保暖用的羊粪,接着点着了流火绳,扔进了突灶里的柴笼,很快黑色的狼烟无声无息地从连云堡的烽堠冒出。
“蕃子来啦!”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近在咫尺的连云堡,等到张羽飞立在堡头时,已能见到青石岭隘口处,震天的锣鼓声中,无数西蕃的骑兵,皆是白鬃白马,如大雪落山般涌出。
很快,连云堡东侧羊马城烽堠的狼烟也冒出来,接着就是高岳所在的百泉堡。
方才史富还说什么“孔目请脱枷,说不定马上西蕃就来攻咱们泾州了,俺虽然腿被杖了,但还可挽弓呢!”
转眼间,百泉堡的烽堠黑烟就冒出来了,高岳和史富都不约而同扭头,看着整个连云堡、百泉、共池湖地带,处处烽烟燃起,很快布满整个天空,向着泾州城漂去。
百泉军屯的田地间,先是个别的士兵开始往堡内跑动,接着就是许许多多争先恐穿过麦田,边跑还边喊叫着往后望——几名马铺的哨探骑兵,扬着啪啪啪响的鞭子,一溜烟地顺着田地和山岗间的道路,疾驰而来,渲染着惊破心脏般的紧张气氛。
此刻烈风骤起,见到情势不妙的昆仑奴韦驮天,急忙牵来嘶鸣的马匹,托着高岳上了去,“蕃子来了,赶去报给节帅知晓!”
“孔目,孔目!”百泉堡外虎落堑前,史富还站在笼子当间,把枷锁上的镣铐晃得哗哗响,“给我脱枷啊!”
坐在马背的高岳勒住缰绳,用马鞭指着史富,“这枷既然上了,那就必须得十日后才脱。”
“孔目太严!”史富没奈何地喊道。
“军法不得不严,这枷除非你死才可脱,抑或我死才可脱。”言毕,韦驮天拍了下马臀,就跑着伴随着高岳的马,一溜烟地向泾州城而去,留下了在那里急得嗷嗷叫的史富。
州城牙城城门大开,安西北庭行营的士兵们纷纷冲入进去,按照手持名册的军吏的指挥,开始披甲、持弓,找寻属于自己的武器,城头号角声四起。
府衙正堂,各
11.长武驰援捷
接下来的情景,高岳已无法看见——自百泉直到青石岭的方向,双方大军步伐搅起的巨大烟尘,和各处烽堠冒出的黑烟卷起来,吞没了所有视线,只能听到马蹄、弓弦、人马嘶鸣的声音,估计是唐军的游奕骑兵已和西蕃骑兵爆发了战斗。
段秀实叫他掌管泾州城的旗旆金鼓实则也是个摆设,等到真的要到鸣金的时刻,也就代表着泾原行营的队伍败了,那么这座城池多半也是保不住,自己和云韶便只可以落荒而逃,向凤翔府或长武城的方向。
至此,高岳想唐军获胜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毕竟他们还是在用鲜血与生命卫护着这座城池里所有的生灵。
“孔目且勿担忧,连云堡已增设许多旗鼓,俯瞰整个战场,西蕃一举一动自在段节帅的掌握里!”这时,和尚明玄走过来,指着那边高耸的连云堡说到。
这时连云堡内已经竖起巢车,其上的觇候尽窥西蕃虚实,临空不断变换着各种色彩的旗帜,汇报着西蕃军的各种动向。
大约一个时辰后,明玄突然见到,自己主事的阿兰陀寺忽然起火,火势越来越大,不由得颤抖着闭目合掌:西蕃军的侧翼想必突入了阿兰陀寺,迂回切断唐军大阵的后路,是西蕃的得意战术。
他的寺也毁了!
这时百泉、护城、镇远三堡里的营田健儿各自从甲仗库里领得武器,奋勇杀出,在阿兰陀寺前列阵,与突入寺中的西蕃、吐谷浑骑兵搏战起来。唐军前阵全是轻装弩手,采取的是以弩制骑战术,弩箭激射如飞虻,后阵士兵持长矟、长棍蜂拥而进,不久即将袭击阿兰陀寺的西蕃军蹩退,一些西蕃骑兵退入湍急的阁川,全部溺毙。
青石岭上西蕃大帅的牙帐,大旆迎风飘扬,四周全部插上栅枪,军门直到中央高台之上,站满手持铜盾、身披锁子甲的西蕃武士,其盾上皆修饰着白虎之形,背着锋利的砍剑。
高台穹顶下,坐着位高瘦狡黠的中年人,他面容黧黑,盘结着发辫,系瑟瑟珠,身着圆领绯色长袍,登乌皮靴,正同样俯视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又抬起眼来,并瞧着那边居于高峻之处的连云堡。
“那座堡垒如在,我们是无法取胜的。”中年人指着连云堡,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接着他端起了茶盅,啜饮了数口,“索玛!”
听到这声音,身边的一名满身铠甲的侍从当即跪下来,“这和你先前提供的情报不同啊!”
“尊敬可谓的那囊氏子孙,赞普最信赖的次相尚结赞.拉囊阁下,想必在我们的大军启程前,段秀实便抢先增修了连云堡,我们现在已无机可乘。”那索玛如此答复说。
“是吗这世界没有比军情更容易瞬息百变的事,我曾认为唐家最值得畏惧的将领是浑瑊、马燧和李晟三人,现在这个段秀实也不可小觑,一个能明白自己弱点的敌手,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尚结赞言毕,将茶水饮尽,接着从侍者的手中取来一根簇长七寸的箭矢,交到索玛的手中,“在你的胳膊上圈上三只银鹘,将我退兵的请求急速送往大相之处。”
索玛跨上马背,飞速离去时,牙帐前的悬崖上,一排吐蕃武士鼓起腮帮,呜呜呜地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这苍凉的号角声,远远传到了泾州城处,“蕃子要退了,蕃子要退了”,民众们都欢呼雀跃,喜形于色。
城堞后的高岳也长舒口气......
 
12.矫令起内讧
听到这话,段秀实初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我自己喜欢静坐打发时间,可不代表其他军将都想要如此,将士浴血厮杀整整一日,也该放松放松。于是段秀实便叫几名别奏,去城下乐营中取营妓来,伴随朔方将领们宴乐。
可朔方和泾原双方,虽有合作抗敌的过往,但二大军镇也有素来互不服气的传统,段秀实害怕女乐来后,会让席间闹出什么乱子,便对高岳说,“高孔目请持剑监酒席,我行营如有人胆敢喧哗,严惩不贷。”
既然是节帅的命令,高岳也只能按剑,移坐到段秀实的席位旁,恰好能见到西间下坐着的安西诸将。
而李怀光也下令说,“请我长武城骑军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别部将达奚小俊监朔方军的酒!”
石演芬乃是胡人,达奚小俊乃是鲜卑人,各个孔武有力,往那里一坐,按着剑柄,宛若怒目金刚般,监察着东间的朔方长武城诸将。
整个酒宴顿时变得杀气腾腾,东西两面,剑拔弩张。
不一会儿,泾州城的六名营妓曳履而至,各自捧着骰子、长行等博戏用具,段秀实邀请大家不要拘束,气氛才缓和起来,充满了军将和营妓的调笑声。
城下也是篝火满地的景象,行营和地方官司大飨犒赏得胜凯旋的泾原、朔方军卒们,杀羊置酒,好不痛快。
只有百泉堡虎落堑边的枷笼里,那史富还站在那里,心中全是苦水,“来人啊,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彻底忘了......”
一个时辰后,泾原军府已是酒酣时分,虽然两侧各有高岳、石演芬和达奚小俊监酒,可营妓一到,所有人还是放开了,尤其当一名叫媚川的营妓开始居中舞蹈时,所有军将都如痴如醉了,只见媚川著碧轻纱衣,舞白苎长袖,头戴珠翠,脚登珍珠履,高举双袖,回旋时如白鹄掠水,轻盈处若风动流波,周身珠光宝气闪闪,闪耀人目。
咚咚咚的太平鼓声中,媚川俏丽的双目开始不断飒向酒席上的诸位,也不断牵引着各人的目光。
“请佐酒录事(军中对营妓的称呼)来!”舞毕之后,东间下的朔方大将温儒雅按捺不住,面红耳赤,便要媚川来给他陪酒。
可媚川一眼就看出东间的主事是端坐中央的李怀光,便跪下举着酒盅,膝行趋至李怀光处。
让高岳啧啧称奇的是,李怀光虽然问城中是否有妓,但当媚川的玉手送来酒盅时,这位却眉目晏若,纹丝不乱,毕恭毕敬地接过酒来,转向主人席上的段秀实,行礼完毕后才饮尽下去。
李怀光喝完后,温儒雅便带着几分醉意,望着低着头露出粉藕般后颈的媚川,拍着食案,再次呼喊到“请佐酒录事来!”
谁想,西间坐着的泾原大将焦伯谌,却也喊到“媚川,来!”
这时安西诸将的氛围开始不对,因为大伙儿心中都明白,这媚川向来是焦伯谌宠爱的营妓。
果然一听焦伯谌呼唤,媚川便不敢逗留在东间,而是转身趋向了西间筵席处。
“什么待客之道”这下,朔方的温儒雅等人大怒,咚咚地将食案上的酒菜都拍得震动泼洒起来。
“泾原的佐酒录事,干你们朔方什么事!”西间坐着的其他安西军将也都趁着酒劲,怒吼起来。
“啊!”席间诸位营妓尖叫声四起,接着飞也般逃出中堂——东西间两个军镇的将军们,纷纷拔出剑刃,闪烁着寒霜,于堂下相对,分寸不让。
高岳和对面的两位监酒的,也都站起来,高岳一使劲,咯噔声把剑柄抽出,装作副随时会出手的模样。
“住手!”还没
13.十日枷期至
结果高岳刚刚走到城门处,就看见几名马凹原的驿卒气急败坏地跑来,连喊没有王法了。
高岳便把他们拦住,说怎么了。
“长武,长武城军突然占据了马凹原驿和河对岸的乌氏驿,扣留所有的书信和驿马,还把我们给逐出来了。”
“什么!”高岳大惊失色。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城外百姓大乱:李怀光、孟涉、石演芬、达奚小俊等朔方将,统率着数百骑兵,向城门这里一步步靠近。
马背上的李怀光看到高岳,便远远地用马鞭指着他,温言喊到:“高孔目,我知你与我判官高公楚同是渤海高,咱们昔日在汾阳郡王府也有过一面之交,现在不干你事,有几位扰乱军纪的逃将,跑到你们泾原军府来摇唇鼓舌,请交给我带回长武城处断。”
高岳笑了下,而后便急速退到城门内,扬手对城堞上的戍卒高呼:“落城门!”
“你!”李怀光大怒......
这下,西蕃的秋月入侵军刚刚败走,来解围的长武城军又闹起内讧:李怀光现在占据了马凹原和乌氏两座驿站,隔断了泾原行营和灵州朔方幕府间的音信,要威逼泾原军府交出藏匿其中的温儒雅等将来,实则是想先斩后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