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闭嘴!”邵真怒发冲冠,手指王他奴,又转指军府孔目胡震、郑诜,吓得三人急忙衣袖掩面,接着邵真痛心疾首地对李惟岳说:“司马不听至亲、大夫、贤良之言,却日夜与此等家奴、小吏谋事,司马处在守丧其间,又要抗拒朝廷诏命,此事便是灭门的灾祸!如今可将二镇使者捆缚起来送至京师,向朝廷谢罪。”
平日里李惟岳最害怕判官邵真,结果现在被他一番话吓得,急忙抖抖索索地提起笔来,左右望望,尴尬地说道:“不然派人骑马,先去追班宏回来”
谁料幕府长史毕华却站出来,“不可,先相公(李宝臣)结好魏博、淄青二镇二十多年,三者早已同气连枝,我镇有难,田悦、李正己必死战护我。而如今若将二镇使者捆送京师,圣主未必信我,而魏博、淄青又必定与我反目,朱滔再自北来,成德军四面楚歌,此乃‘亲者痛仇者快’,窃为司马不值。”
“说得对,长史说得对。”李惟岳又大笑起来,指着毕华不停地喝彩。
“长史说得对哇!”王他奴、胡震、郑诜也都齐声喊到。
“张氏(李宝臣原姓张)二代,至此要无遗类矣。”见外甥彻底铸成大错,走上不归路,谷从政仰面长叹,是泪如雨下,哭着离开军府,返归家中。
邵真也是七窍生烟,拂袖离去。
舅父的背影离开后,李惟岳看了看王他奴,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当夜,谷从政在家,见王他奴带着群牙兵,将其宅第团团围住。
一声碎响,当王他奴阴鸷的小眼,探过谷宅的窗牖时,发觉谷从政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蜷缩在榻上,地面上满是瓷瓶的碎片。
“饮药自杀了。”王他奴看着此情此景,表情严肃。
而后,他忍不住,噗嗤下,得意地笑出声来。
“这老奴早该死,速速去回报魏府,就说万事仰仗田工尚(田悦检校工部尚书)了!”得到舅父已死的消息后,李惟岳喜不自胜。
三日后,魏州信都城下校场上“大集”,数万天雄军士兵旌旗蔽日,人马嘶腾,讲武台上鼓声阵阵,声震城垣。
魏博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田悦带甲披风,登上高台,这时鼓声骤停,无数士兵们的眼光都盯住田悦。
结果田悦环视四周后,居然噗通声跪下来。
“节下不可!”这时数万天雄军士兵也都山崩海啸般地跪拜下来。
田悦大哭,用拳头打着胸前的明光铠,“朝廷先前派黜陟使洪经纶来我魏州,称我镇现已有兵七万,早已超过定额,要销兵四万归乡务农。”
士兵们一片愤怒的哗然。
“你们啊,好多都是追随先相公戎马一生的,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我都将你们视同兄弟,如今要你们归乡去,不再能领到军饷、赐衣,你们
5.扼颈剜腹眼
田悦也急忙与之对拜,口称劳烦邢大夫。
因邢曹俊是田承嗣昔日的大将,如今可谓老谋深算,所以田悦向来对他恭敬有加。
接着田悦便继续指地图部署:
“孟希祐领五千士兵,北上援李惟岳,抵御朱滔可能的发难。”
“喏。”
“康愔领八千精锐,夺占邢州。”
“喏。”
“杨朝光领五千精锐,绕至临洺城西北的卢幢,立营扎寨,阻绝李抱真昭义军的救军。”
“喏。”
接着田悦正色道:“我和田绪自率三万魏州健儿,及五千军府牙兵,全力围攻临洺。只要临洺一下,我魏博便可阻太行山为境,那时候李抱真、马燧就算再有能耐,也插翅难越太行诸峰,到我境内来为难。”
“节下妙算,节下妙算。”田绪竖起拇指,是欢欣鼓舞。
其余大将也都齐齐点头,赞同田悦的部署。
“既然节下的目标是想阻山为境,那为何要取下临洺城呢”这时老将邢曹俊突然拍着膝盖上的甲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半睁着眼睛质疑了田悦的方案。
田悦一时间没有说话,旁边田绪望着苍老的邢曹俊,以满脸“不可理喻”的表情唏嘘两声,接着用手点着地图,“刚才邢大夫来迟,难道没有听到节下所言临洺城是我魏博腹中之眼,不可不夺啊!”
“临洺是眼的话,那么李抱真便是颈,马燧便是腹。想要把人的眼睛挖掉,却不顾及其后的颈和腹,怎可成功”邢曹俊不疾不徐。
诸位军将鼓噪起来,叱责邢曹俊胡乱否决节下完美无缺的方案。
“那——邢大夫有何高见,但说无妨!”田悦也不想对方卖关子。
邢曹俊这才凑近地图,用手指着临洺和泽、潞(上党)相连的地方,缓缓说到:“没错,如今临洺确实是我魏博的‘腹中之眼’,节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把它给拔掉,但朝廷这么多年来,又何尝不在戒备节下呢故而临洺城如今壁垒坚固、粮秣充足,又有勇将张伾以下万余精兵严守。兵法云,十围五攻,节下而今只率三四万子弟,是不可能短期内攻下临洺的,届时顿兵于坚城下,粮竭卒尽,伤亡惨重,而李抱真、马燧领军来驰援临洺,节下又绝非两人对手,此乃败亡之道也。”
“胡说八道!”田绪愤怒地指责邢曹俊,其他大将也喊邢曹俊这是在扰乱军心。
可邢曹俊却不为所动,继续提着建议,他瘦骨嶙峋的手指顺着临洺往西的方向一划:“依老朽愚见,节下可自领万人,与杨朝光将军五千人一道,直驱到泽、潞与邢、磁相连的壶关口,将其封死,这样就好比一手扼住了对方脖子,而后另外只手腾出来,横扫邢、磁二州,并对临洺围而不打。如此李抱真、马燧便无用武之地,没法突破壶关口救援临洺,不久后临洺将不攻自破,腹中之眼也可剜去!”
说到“剜去”这个字眼时,邢曹俊眼中露出刀刃般的寒光,手掌斜着劈下。
田悦还未应答时,其他人都一致排斥邢曹俊的方案,认为若节下顿兵壶关口,便是夹在李抱真昭义军和临洺城张伾间,那样有个闪失的话,魏博可就万劫不复了。
见麾下军将们态度一致而激烈,田悦也不敢采纳刑的建议,便向其道歉:“大夫之策,悦只能敬谢不敏。”
而后,田悦霍地起身,他的双眼死死盯住地图上的临洺城,接着又仰起面来,高声对众人拖长嗓音呼喊下令:
“即日起,我魏博镇,完—聚—为—备!”
“喏!”诸将气势汹汹,齐声应答。
完聚为备,完为完城郭(修缮城防),聚为聚民众,田悦的意思就是要:
魏博全力做好战备姿态,准备与朝廷官军打仗。
当然田悦在紧锣密鼓同时,也派了使者前往长安,表面上还称“希望圣主答应,让李惟岳继承其父的旌节”,实施外交
6.李舟贻误事
田悦猛地将手一扬。
“啊!”田绪则抱着自己的耳朵,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接着田悦站起身来,将匕首收回短鞘中,这时田绪才察觉到,自己的右耳还在,不过被田悦狠狠割了道伤口,钻心般地疼,血不断从五指间溢出。
“谢阿兄......”田绪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一脚,踹翻过身来,脸面仰上。
“马上临洺城下,好好统带牙兵,跟在我身后,明白吗”田悦警告完毕,便转身离去。
墨色的夜空下,乌云间毕剥毕剥地闪着赤色或苍黄色的雷电,春季到来了,田绪用手捂着耳朵的伤口,还躺在砂地上,疼得双脚蹬出沙坑来,眼睛偷偷地斜视着田悦离开的背影......
十日后,临洺城头上,唐军士兵们呼喊着来回穿梭,城楼边沿士兵们正掏出一枚枚铜钱,扔到火光翻腾的小炉当中,接着用坩埚就地将钱融掉,制造箭簇。
马面的城垛后,临洺守将张伾眼珠颤动着,来回扫视——城西北的卢幢四周山岗上,全是魏博镇的骑兵在奔驰呐喊,“这是要切断我临洺与泽、潞间的通道......”
城东壕沟外的数处独立弩台上,正不断挥动着告急的旗帜:相距城壕三里外的地界,无数黑色的旌旗飘扬,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魏博镇的步军铺天盖地席卷而进,数量何止数万!
正中央,田悦主帅旗帜下,跟进着的为五千魏博精锐牙兵,皆全身披重铠,头颈囤着连缀甲片,如尖顶谷仓形,仅露双眼和脸颊,双手持七尺长的棹刀,自远望去,光耀刺目。
“直娘贼田悦,看来是倾全魏博的精锐来夺临洺城了。”张伾接着转过身来,对着城上城下不断跑动备战的士兵们高呼到:“魏博逆反,众将士只管奋勇杀敌,昭义军、河东军不日即将来增援我们!”
接着,临洺城西瓮城的小门升起,数骑求救的信使飞箭般地冲出。
他们是张伾派出,去向李抱真求救兵的。
卢幢的山岗上,魏博将杨朝光的骑兵呼喝着,成百上千地自山上驰下,妄图拦截这几位临洺的骑兵,双方在震天的鼓声里竞逐,最终在城方士兵一片高呼声里,求救信使们趁着杨朝光部封住路口前,成功冲出,很快消失在视野当中。
“杨朝光愚钝,只会据山不动,却不知要当路立栅,切断临洺内外交通!”田悦得讯大怒,心中暗暗悔恨不用邢曹俊的计策。
临洺城的信使先驰往昭义军的理所潞州。
“尔等勿忧,且分两路,一路驰往太原府求援,另外路入京,向陛下报告魏博镇的反状。我自在这里,整备军伍,待马燧到来后一道进军。”潞州军府内,李抱真手持拂尘,身着道袍,不慌不忙地对临洺的信使说到,并让府中当即给这几名信使传符,务必要在不眠不休,要在五日内驰入京城内。
果然五日后,临洺的军情传入到大明宫处。
同时先前出使成德军的班宏也回朝,将李宝臣已死,李惟岳抗命企图留下旌节的消息汇报给李适。
紫宸殿内,大怒的李适恰好得到田悦的奏疏,里面诘问皇帝为何不将旌节传给李惟岳,若是酿出什么祸乱来,实乃陛下逼迫我等忠臣所致。
李适二话不说,亲手撕裂了田悦的奏疏,掷在地上,“让翰林学士陆贽、姜公辅起草檄文,讨魏博、恒冀!”
第二天黎明时分,大明宫金吾仗院里隆隆鼓点声响起,修葺一新的宣政殿正衙下,东西厢所有的文武常参官员,密密麻麻席地而坐,而后宫扇转去,李适端坐于御座上,用很简洁的语言宣布:
“贬田悦为永州司马,贬李惟岳为邕宁县丞,飞檄于河东、河阳、泽潞,务必让将士知晓朕讨灭凶逆之意。”
 
7.孰忠孰不忠
“哼!”皇帝扭过头去,表情万分不悦。
杨炎清楚,他说出这番话来,肯定是要扫皇帝的兴,可他又不能不说。
要恨就恨这李舟,自己在送行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谨慎细心,安抚住襄阳的梁崇义,可这混蛋在半路上逗留了两个月,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自己不断发堂牒去催促,可沿路的驿站都像是着了魔般,所有堂牒都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音。
“陛下,蔡州李希烈本是董秦(李忠臣原名)亲兵,却与吴少诚、少阳兄弟勾结,逐董秦以自立,此等不忠不义之辈,如让他讨伐山南东道功成,囊并七州之地后,陛下又以何制之”
皇帝冷笑几声,接着手指杨炎:“卿倒是好说道,朕自去年秋就得你晓谕梁崇义的结果,等了一月又一月,一直等到今年,到底梁崇义肯不肯入朝!”
“陛下暂且少待......即便梁崇义不肯入朝,也应暂且稳住他......”
“不用稳住!”李适再也忍受不了杨炎的无故推阻,猛地一挥手。
就是因你回朝为宰相时曾路过襄阳,口头答应过梁要招抚,所以朕就不能对梁崇义动分毫了到底在这宇内,是朕当家,还是你作主
“卿不用再问山南之事,朕已有精详方策。”皇帝说完便负手背身,不再看杨炎。
杨炎泪如雨下,深深顿首,他下面说的真的全都是肺腑之言:“陛下......如今最好的方策,就是让梁崇义、李希烈互相牵制,朝廷坐山观虎斗,待到平定田悦、李惟岳后,再行处置不迟。又闻陛下命京西北诸神策行营、防秋兵返归关东,聚集于汴州,并要增设汴州城池,如此亦为不妥,必然会激怒淄青李正己,会让李正己认为陛下聚兵增城,是要对他不利,李正己与江淮漕运近在咫尺,如他发难,朝廷钱帛断绝,又有什么余力去平李惟岳、田悦呢到那时虎狼并起,朝廷必然捉襟见肘,顾此失彼,战事一延,度支不堪,后果深以为忧。不如采纳臣的建言,先稳住梁崇义、李正己,哪怕授旌节稳住李惟岳也可,集中力量先摧破最为桀骜的田悦,夷平魏博,再挟如此之威......”
还没等杨炎说完,李适就打断了他:“卿为中书侍郎,议事疏阔,不合大体,不必再说下去。”
这句话让杨炎长大嘴巴,脸色凄惨,他心中狂乱:刚才没有按捺住自己的性子,一口气把所想全都托出,却彻底激怒了皇帝。
皇帝这话的意思,大概是要摘掉自己的相位了。
“召对结束,朕留卢门郎还有它事要议,卿可先退下。”
杨炎只能低下头,痛苦地闭上双眼,随后拾起笏板,起身无奈地退出。
等到杨炎离开后,李适坐回到书案后,将三封奏疏拿出来,给卢杞看。
一封是桂管经略使刘晏的,一封是湖南观察使曹王皋的,另外一封是随州刺史刘长卿的。
内容都是一致的,都称梁崇义必反。
刘晏与曹王皋都准备征募补齐军队,做好战斗准备,而刘长卿则最为紧张,因为他靠梁崇义的大军最近,并且随州只是个下州,粮少兵寡,城池不修,刘长卿请求皇帝早下决断,请淮西李希烈征讨梁,那样国家腹心处便可得保安宁。
“连刘晏在桂管那里都上了表章来,杨炎先前推举的,距梁崇义最近的荆南节度使庾准,迄今没有任何消息动向报告于朕,又瞎又聋,真的是岂有此理!”皇帝说完,怒上心头,狠狠在书案上拍了数下。
“那陛下可授李希烈为
8.大好愿景图
可卢杞却极力说,陛下可言蔡廷玉挑拨朝廷与幽州镇间的关系,构陷忠臣朱滔,贬斥长流,随后派中官在蓝田驿将他赐死缢杀就行。
“以区区行军司马蔡廷玉,换取朱滔数万雄兵报效。孰轻孰重,陛下聪明圣断。”
“不行,连蔡廷玉朕都不放过,那样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诚之士的心。”接着皇帝考虑了会儿,说出个折衷的方案来,“可解除蔡廷玉、朱体微的幕职,让他俩回京来,蔡廷玉为大理寺少卿,朱体微为中书省主事,让他们不可再插手卢龙镇的事务。办好后,可催促朱滔尽快出军!”
卢杞急忙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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