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接着皇帝有些疲累,他坐回到绳床上,用手指摩挲着额头,却忽然发觉,其上有了细密而深的皱纹,不由得慨叹句:“唉,这天下事难为啊!”
可胜利曙光就在眼前,再坚持下就好:
李抱真、马燧合泽、潞及河东五万精锐,击破田悦并不在话下;
驱走蔡廷玉、朱体微后,幽州朱滔可南下,与易州张孝忠联手,完全能压制住成德李惟岳;
朝廷位于中原的方镇,及诸州刺史麾下也有州兵,堵住李正己,使其不能轻举妄动;
利用淮西李希烈,去讨伐山南梁崇义;
此外,还有刘晏、曹王皋、贾耽、韩滉、陈少游等数道兵可用,此局面之良好,可谓数十载难逢。
先前河北道的黜陟使洪经纶归朝后,回报说已成功销魏博镇四万兵归农(洪经纶是个儒生身份,根本不清楚他被狡猾的田悦给耍弄了),这样被大大削弱的魏博镇弄险,毫无胜算。
接着李适长吁口气,已开始畅想平藩镇后的美景,这次击破魏博之后,便撤除天雄军,在田悦的地盘恢复州县制,全由朝廷委派官吏前去治理。而恒冀的成德军呢,则将其分裂开来,化为三五个小方镇,各派经略使、防御使,仿效汉武帝“推恩令”,让它们丧失单独对抗朝廷的力量。
至于幽州朱滔,可以稍稍以些战利品满足他的胃口,但只要朝廷踏平恒冀与魏博,假以时日,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借口,采纳蔡廷玉的办法,再把朱滔给支解削弱掉。
梁崇义,就交给李希烈去对付吧!
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下面只需要集中力量,对付所有方镇里州数最多,军力最强的淄青。
最后,只要淄青版图重归朕手,那样宇内将重新混一,大唐的荣耀将光芒万丈,永世不会熄灭,朕的功绩也将直平太宗、玄宗!
想到此李适忽然念起当初谭知重告诉他的谣曲:“正衙立,临洺危;魁冈作,魏岳反......”
现在验证起来,那叫吴彩鸾的炼师预言的还真是准,将作监刚刚把宣政殿给修葺好,田悦即发兵围攻临洺,而成德李惟岳也真的逆反了......
于是皇帝将内侍谭知重给唤来,问他“最近有无那个彩鸾炼师的消息”
谭知重不敢隐瞒,便说之前他曾派宫市坊的小儿去寻过,说那彩鸾炼师又唱出新的歌谣:
“勒羊角,铁沉水;虎吞狼,便猖狂。”
皇帝摇摇头,“朕问的是,这位炼师人在何处”
得到的回答是:彩鸾炼师只在一个月前,于长安城的崇仁坊出现一次,教会群儿童唱这句歌谣后,就又消失不见,老奴遣人去终南山女冠里去找,也是杳无音讯。
“宫里的人整天就想着欺瞒赏赐,先前女官李真一从洛阳找个高力士的养女来搪塞朕,说什么她便是朕失散的母亲,多亏东都留台中丞窦参
9.俚僚毒药弩
去了桂管后,刘晏再也没有执掌天下利权那时繁忙,可他也没彻底闲下来,开始对岭西的一些东西感起兴趣来。
公廨的庭院当中,数棵杂树下,摆起了垛标,韦驮天与几位穿着五彩桂布的僚人交谈着,摆弄着一支弩般的射具。
而高岳则坐在胡床上看着。
这几位僚人,有男有女,都是刘晏发给传符,连人带物一起送到百里新城来的。
岭西的诸蛮,唐人称呼其为“俚僚”,和对党项蕃落一样,唐朝在桂管、邕管和容管三处设立数十处羁縻州,在以武力为后盾的同时,拉拢俚僚的上层,来统治岭西的广大地区。
刘晏赴任后就见到桂州的经略府里有数百僚人做工,他们的身份几同于奴隶,没有俸料钱,官府每月只发给他们基本的口粮。
稍微问下刘晏就明白,岭西地区这时开放程度很低,即便朝廷特别下达“岭南米”的政策,即要求俚僚每户人家每年只要缴纳中原百姓一半的租税,可当地广大下层僚人依旧贫苦,再加上一些官员和酋长的残酷剥削,很多无力生存下去的僚人,只能卖身为奴。
其实僚奴最大的市场,还是唐人这边,就是皇帝宫廷里就有不少僚人充当宦官。所以唐政府虽一再下诏禁绝这种奴隶贸易,可收效甚微。
刘晏便下令:僚人多有一技之长,如果全都安置在经略府中充当杂役,并非是合宜之举,于是他取出府中钱财将这批僚人赎身,而后在桂州设立官庄,直接发给僚人俸料,让他们做工——织染、制造武器、加工岭南市舶那里传来的金属等,这样既能解救这群僚人于困境,也能发挥他们的价值,为经略府牟取大利。
其后刘晏想到了高三鼓,便特意送来十名僚人给他,沿途是跋山涉水,走遍了半个天下。
僚人向高岳展示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这种“木弓”。
其实木弓就是岭西特产的木弩,射的是短箭。
那韦驮天被崔宁买来前,也一直在岭西、岭东游荡,懂得僚人言语,交谈番后就把这种“俚僚木弓”呈现给高岳观验。
中土河中、宣歙地区也以出产良劲弓弩而著称,但这些弩采用的是传统制式,用的是丝绳为弦,以木头、金属混合制弩臂和弩弓,又以铜做的弩牙作为扳机(弩机)。
这样的弩一来所费高昂,二来遇到恶劣气候,如受潮时射击效能便会大打折扣。
而高岳眼中,韦驮天所持的这把俚僚木弩,弩臂和弩弓全都是用木制的,“主人,弩弓叫‘扁担’,而弩臂叫‘葫芦’。”
高岳瞅瞅,这木弩的弓是弧形的,确实像扁担;而弩臂是块厚木板,凿出个孔道来当箭槽,前窄后宽,着实像个葫芦,后面又凿出个方孔来用于压弦。
而这木弩下,还有个木制的把,用于手握,韦驮天说这叫“狗脚”。
说完韦驮天很麻利地将根麻绳充当弦,而后将根短弩箭放入箭槽当中,往后牵拉——这弩箭,高岳看起来宛若现代的导弹形状,后面有两处鱼鳍般的尾翼,用于平衡飞行轨道。
牵拉到最大程度,韦驮天用块小骨片卡住弦,接着端起,一手握住狗脚瞄准,一手再扳动骨片,刺溜一下,弩箭弹射三十步开外,钉得声,深深贯入垛标上的木扎当中,只露出那两片尾翼还在其外。
“无声无息啊。”高岳赞叹说。
接着十名僚人男女,人手一把木弩,嗖嗖嗖,各自将弩箭准确无误地射入到靶标之中。
“
10.崧卿别无恙
其实高岳在穿越之前,于研究书籍当中得知,自出土的吐鲁番文书,即是唐朝当时的西州地界,可以证明在那个时代中国就已有草棉,但东移到敦煌也就是沙州地界,其出土文书当中,关于草棉的记载却很少,更没有用草棉织造衣物的记录,这表明什么表明唐朝还没有规模性推广草棉,也就是西域个别地区有所种植,连敦煌都没辐射到,更不要说中原地区。
而现在沙州和西州都被西蕃的地盘隔开,指望从那里获得草棉不现实,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西州的草棉品种并不优良。
而南诏、岭南的木棉虽然在当地普遍用于织造,即唐人所称赞的“桂布”,但却不适宜在百里城所在的西北种植。
所以高岳请求刘晏,从岭南的胡商那里,获得波斯、印度出产的草棉种籽。
将僚人将一包种子交给高岳后,高岳将其打开,在场的县吏们都盯着这一粒粒灰色的、平平无奇的,看起来丝毫不漂亮的种籽,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又有什么用。
“此物可厉害了,只要种植开来,可收获大量丝绒,并弄出专门的器具用于织造衣物,那样便可于丝帛、麻布分庭抗礼——不,它的优势比丝帛和麻布还要大!”高岳说完,叫刘德室递过笔墨来,接着于众人眼前,于一方纸上写下了个斗大的“棉”字。
“高侍御,这,这莫不是别字”其中一名县吏疑惑地问道。
因在唐朝的字典里,尚且只有“绵”字,还没有“棉”。
高岳哈哈笑起来,解释说这种东西播种在田里,成熟后可结类似桃子般的果实,并可自然裂开,内有细绒,所以给它个“木”的形旁,而非“丝”字旁。
众人这才恍然,连说高侍御这名字取得贴切。
高岳抬起眼来,看着公廨庭院上的春空,在心中低调地美了句:“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个时空历史位面里,我高岳成了第一个给棉花取名的人,岂不是要大大青史留名”
当然在草棉种植上高岳并非是激进派,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花钱从刘晏那边取来少量种籽,当然是先准备于明玄的新阿兰陀寺的寺田里试验培育。
而关于如何推广,他心中早有完整的规划,且看我如何手把手将其实现。
高岳而后便将十名僚人男女安置在百里城,给予他们优待,这些人也是“种籽”啊!
上午的坐衙时间结束,高岳伸个懒腰,接着整顿下官服衣衫,便穿过数座仓廪院所,和过往的县吏互相行礼,向自住的后楼而去。
刚刚走到院门前,高岳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楼院内的一棵枇杷树,部分枝叶探出院墙瓦当,几只黑羽白腹的喜鹊正在其上,飞来飞去衔着泥块、碎枝,正在营造它们的窠臼呢!
看到喜鹊,高岳内心触感涌起:不知道长安城自己本在怀贞坊的草堂院子里,那两窠喜鹊儿如今怎样了
而昔日曾与自己并肩在升道坊雪地上行走,解救了窠喜鹊的阿霓,在京城内又如何母子可还康健高岳原本准备告假,将事务交由刘德室打理,自己回京将云韶给接到这里来,夫妻团聚的。
可皇帝这时下达诏令,就在这数日,舒王要来出镇泾原,并且他预料的没错,舒王的节度大使的军府,不设在泾州而设在百里城——这怎么说也体现皇帝对自己忠诚的嘉奖信任。
唉,所以接阿霓的事,只能推后到夏季。
高岳迈步走到堂前,芝蕙身着淡绿色的绣襦,迎了出来,“三兄你回来了,餐饭已做好。“
虽然芝蕙而今不管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已成高岳的妾室,可无论在堂舍
11.芝蕙劝谏言
楼院中堂间,高岳舒服地侧躺在阿霓的膝盖上,前面横着个小竹窠,里面的竟儿脸蛋红扑扑地,紧闭着双眼美美睡在里面,高岳时不时碰碰他的睫毛、小鼻子还有小嘴唇——几只喜鹊就在前面的地上,跳来飞去。
云韶则温柔地低着头,也时不时摸摸夫君的胡须、鬓角。
“阿霓你是说,她也来了”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就是和她结伴来泾州的,她人可好了,沿途说笑,我都合不拢嘴巴。”
“三兄,该到坐衙的时候喽。”旁边侍坐的芝蕙,第一次见到高岳这样消极怠工,不由得摇头提醒道。
“阿妹你去找隔壁楼院里的双文,就让芳斋兄去代我坐衙......”高岳懒洋洋地回答道,接着在妻子膝上翻了个身,和煦春风拂入堂内,混着妻子身上的体香,浑身有说不出来的舒坦安逸。
芝蕙小嘴一撅,轻轻叹口气。
次日,芝蕙将家务和餐饭交给阿措,自己骑着头小驴,去三交川里看替高岳和薛炼师买的田,结果下午回来,发觉高岳还侧躺在云韶的膝上——云韶正微笑着,替他掏耳朵。
早上这位灵台令还勉强去坐衙,下午便又让主簿刘德室去替代自己。
第三日,芝蕙在家操持,结果高岳和云韶对坐在屏风前,有说有笑,打了几乎一天的双陆棋。
第四日,高岳骑着马,云韶乘车,把竟儿带着,又去泾州西的风景名胜回中山去游玩,去给山峰上的王母宫进香,夫妻二人到第六日才兴犹未尽地回来。
第七日,高岳又带着云韶,去新城南原那边去看党项人斗羊戏耍,还放了半日纸鸢。
第八日,芝蕙气得坐在中堂不动,没有做餐饭。
“对不起!”高岳、崔云韶这对夫妻,在持家人的怒火前没任何脾气,只能伏低姿态,齐齐向芝蕙道歉。
“对不起......”韦驮天和阿措也莫名其妙被拉来,一起向芝蕙揖首。
“呜呜呜!”小猧子棨宝很敏锐,迅速就知道在这里谁当家,在此场面上孰优孰劣,便假虎威,呲牙咧嘴,绕着芝蕙身旁转悠,时不时吠叫两声。
“三兄啊,主母啊,我知道你俩分离这么久,如今再见是如胶似漆,可凡事都得有度。你看我一日不做餐饭,你和主母就得困顿;那三兄你一日不理事坐衙,就该明白整个原州行在的民众、军卒会积累多少事无法申诉处断......”芝蕙的嘴巴就是厉害,啪嗒啪嗒说了一串又一串,高岳和云韶只能连说是是是、对对对。
接下来数日,高岳果然不再腻在阿霓的身旁缱绻,专心坐衙办公。
三月下旬结束后,得到休假的高岳,才名正言顺地又和妻子,也带着妾室芝蕙,还有仆人阿措和韦驮天,一起前往新阿兰陀寺处,观看僧侣们指挥寺户们榨芸薹籽。
新阿兰陀寺与其说是个寺庙,不如说更像个大作坊,水硙巨大的轮子在庙边靠河的高地处片刻不停地轮转着,发出隆隆的声响。
寺庙居然有不少城傍党项的男女正出入其间,据说最早这些党项人是被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水硙吸引的,随后他们对佛经教义感了兴趣,于是听明玄法师说地狱、来生的概念,各个又惊悚又醒悟——所以渐渐的,内附原州行在的党项人开始信佛起来。
佛教,对于这种落后的部族的影响力之强烈,是毋庸置疑的。
接着新阿兰陀寺的斋堂当中,高岳和妻子得到主事僧明玄的热烈欢迎,高岳在和明玄促膝谈心时,得知了这个现象,便很感兴趣:“法师,我先前屠灭野鸡羌,可以说是用武威慑服周围党项,可光靠武威还不够,我觉得最好还是依靠佛经教化。”
12.舒王镇泾原
接下来的过程,就如同炒菜般,这几名寺户用长耙,在铁炕面上将芸薹籽翻来覆去地煎炒,直到熟了为止。又用扫把,将它们全部扫入到旁边相连的小硙的磨眼当中。
小硙由水力牵动,匀速地转着,咯吱咯吱声中,很快清亮亮的油汁便流出来,流入到陶罐当中。
“好有意思。”云韶大为惊奇。
随后高岳取来一小瓯,将其倾倒在烛台嘴中,取出火镰打燃,又点了灯,温暖明亮的光,便充盈原本昏暗的厢房。
“这可比蜡烛还要明亮。”芝蕙也瞪大眼睛,盯住了烛台。
“来,尝尝。”高岳微笑着,将瓯送到妻子面前。
“好清香啊!”芝蕙先嗅到了味道,赞叹不已。
云韶便用指尖挑了些,放入口中感受下,“是很香,然则有些寡淡了。”
“阿霓我算是明白了,我跟着你做的餐饭,不到四十就得三高。”高岳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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