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甲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闪过的剑
而司彦却不知,就在他巡查各处时,远处的枯萎的灌木丛中,有几人伏在地上,身上已经堆上了积雪,几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
这些人的衣着,长相与齐人完全不同,他们前额宽广,眼睛巨大,目光锐利,鼻子微塌,上唇有浓密的胡须,身材矮而粗壮,有着明显的罗圈腿。有的头发浓密,疏在后面,而有人除了头顶留一束头发,其余部分都剃光。
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而这些皮袄是他们把畜牧身上的毛连皮拨下,接着经过简单的处理,这些皮袄粗糙味大,却是保暖。
腰间挂着弯刀和马鞭,背上背着长弓,动物皮毛做成的箭袋放在一旁。
见城墙上守卫森严,为首一人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小声说了句
第五十四章 来袭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人面宽额突,披发左袵,满脸横肉,身高七尺,却是健硕无比,正是左大将贺来都。
贺来都把满是油腥的手在羊裘上擦了擦,来到伊鞮面前,恭敬行礼,说道:
“我贺来都愿为单于先锋,为单于献上齐人的伏奴郡。”
“好!“伊鞮一拍手,目光灼灼的看着
”左大将不愧是我族的射雕勇士,我给你五千草原勇士,可能拿下伏奴”
“必不辱命!”
“好!”
伊鞮对于贺兰都的自信无比满意,说着,伊鞮拿起桌案上的“酒器”对着贺兰都一举。
坐在末尾那人,看见伊鞮举起的“酒器”,不自觉的眉头一皱,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匈奴人有个传统,在战斗中砍下敌人的头颅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荣誉,并且他们根据所砍头颅的数量,获得首领的赏赐,而这些头颅最终被用来制作酒器。
如今伊鞮举起的“酒器”就是死在他手上的一个强大部族首领的头盖骨,上面镶上了金边,嵌上宝石。
而单膝跪在地上的贺兰都看着伊鞮的举动,一愣之后就是无比的激动,帐内其他人也是无比诧异。
单于的意思是邀请贺兰都去饮他碗中的酒,这对匈奴人而言是无比的荣耀,有些匈奴首领看着贺兰都的眼光顿时有些不善。
【可恨被他抢了去!】
贺兰都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如今他的注意力全在单于举起的酒器上,他缓缓站起身,弯着腰来到单于面前。
伊鞮笑着把酒器递给贺兰都,贺兰都朝着伊鞮行了一礼,接着用双手无比恭敬的接过酒器,仰头喝下,随着喉结的上下抖动,温热的美酒滑过他的喉咙。
将美酒饮尽,贺兰都将酒器交还给伊鞮,浓密的胡须上还沾上不少酒滴。
如今,贺兰都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压力,这酒不是这么好喝的,一旦失败,也就意味着他必死无疑。
“慢!”帐内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嗯”
少数人目光不善的落在帐末一人身上,其他人眼露疑惑,倒没有什么恶意。
郑芶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双手撑着桌案,缓缓站起,对着贺兰都微点点头。
郑芶是八年前来的草原,当时他孤身一人,身穿破衣,奄奄一息,全靠一口气吊着,声称为了匈奴的兴盛而来。
伊鞮对这个齐人产生了兴趣,给了他衣食,保住了他一条命。
但伊鞮对于郑芶口中的匈奴兴盛不感兴趣,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送上门的齐人奴隶。
郑芶在伊鞮手下干了三年最低贱的活儿,被匈奴人鞭打,取笑更是常事。
但谁也没想到过了三年,与川胡决战大胜之后,伊鞮逐步重用郑芶,郑芶开始登上舞台,并为匈奴立下汗马功劳,配上常年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匈奴对于齐国实际上别无多大仇怨,草原上只相信实力,弱肉强食,相反,由于齐昭帝期间齐国展现的强大实力,不少匈奴人对于齐国还有种敬畏感。
郑芶虽是齐人,但在他逐渐展露实力后,不少部族头领都有些佩服他,伊鞮为了拉拢郑芶,甚至在一年前把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了他。
匈奴中只有一些旧贵族对于郑芶的身份耿耿于怀。
对于郑芶,贺兰都不敢拖大,亦是点头回礼。
以郑芶的身份不应待在末座,但这是郑芶自己请求的,伊鞮也只好随他去了。
“唯徐长”伊鞮面露疑色,喊出了郑芶的匈奴名。
郑芶面色平静,和贺兰都并排而站,对着伊鞮行礼道:
“单于,我以为此战需放了伏奴守将。”
“什么!”帐内顿时嘈杂起来。
“哼!”伊鞮听到声音,顿时冷哼一声,他知道郑芶不会无矢放第,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贺兰都脸色有些不好看。
郑芶没有让伊鞮失望,接着说道:
“据我所知,这伏奴守将乃是齐国为了限制司家在塞北的势力安插的,与司家并非一路人,若是放他回去,他为了保住自己,或许会反咬司家一口,”听到这里,伊鞮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那若是他一力承担呢”
左贤王须卜驹直勾勾地盯着郑芶的眼睛。
“即便如此也不过给齐国留下一员庸将,日后若是交战,与我们也有利,左贤王莫要忘了我等此战的目的。”
郑芶朝着须卜驹一行礼。
“好了!就按唯徐长的意思!贺兰都,你明白吗!”伊鞮最终拍板!
“唯!”
第五十五章 伏奴城破,匈奴入主
一片片雪花从空中飞旋着落在血泊中,两者接触的一刹那,晶莹的雪花就被鲜血吞噬,化在一起。
“啪!”
急匆匆的脚步踏过血泊,溅起一小片血花。
“左大将!齐人的守将已经逃向镇北关!”
被派去“追杀”的手下回禀道。
此时的贺来都,浓密的胡须上挂着淡红色的雪花,身上的衣甲更是被鲜血浸染。
他听到回禀,点点头,看着有些急躁,眼珠乱转的手下,笑道:
“和你的弟兄去吧!这是草原勇士应得的!”
“谢左大将!”
听到这话,那人面脸喜色,立马转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底下传来一阵欢呼。
贺来都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踏了踏脚下的地砖,大笑不止
“来人,去告诉单于,我贺来都拿下伏奴了!”
齐人戒备松懈,当他们反应过来组织起抵抗的时候,云梯离城墙已经不足百步,贺来都身先士卒,第一个踏上城墙,立刻撕开了一道口子,接下来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齐人的城墙没有发挥足够的作用,匈奴人宛如恶狼,悍不畏死,疯狂扑向齐军,贺来都连斩两校尉,曹荣与之交战,战五十回合,不敌,被手下家将护着后撤,齐军士气大跌,成溃败之势。
战斗持续了不过两个时辰,伏奴,七丈高城,齐昭帝所设塞外三城之一,齐国辉煌的见证者,如今被匈奴人踩在脚下,只留下城墙上升腾着的滚滚狼烟。
而原本祥和的伏奴城内已经一片血腥,俨然变成匈奴人肆虐的牧场,之前司翰担心匈奴人劫掠百姓,特地命令所有百姓全部集中到城内,可如今依然不曾躲过。
四五个匈奴人成群结队,一脸恨意的从一间简陋的泥屋出来,还踹了一脚脚边的尸体,嘴里咒骂着,提刀走向下一个目标,而在他们身后,只留下一扇破碎的木门,门口倒着一具二三十岁的男性尸体,尸体的脑袋被砍下一半,只留下一节断骨碎皮连接着身体,地上汇聚成一滩漆黑的血泊,脸上满是狰狞,手指扭曲。
而在他身后,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妇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成一块块碎布,露出里面姜黄的皮肤,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门口,而在她眉角处有一处明显的凹痕,映出暗黑的血液,手指的指甲从中间断开,带着血肉翻在外面。
这样的惨剧在伏奴城四处上演,匈奴人用满是鲜血的手抓起自己抢来的战利品,拼命往自己怀里赛,黑黄色的羊袄被塞的满满当当,然后和同伴互相比较,若是觉得抢少了,立马急匆匆跑向下一家,生怕被人抢先。
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被尸体占满,无数血流汇聚在一起,缓缓流淌,一个六旬老者背后被鲜血染红,佝偻着身子倒在地上,而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不足半岁的孩童,不知是否是他的子孙,只可惜那孩子也早已没了声息,稚嫩的脸蛋死死埋在老者怀里,枯瘦的小手牢牢抓着老者的衣服。
数十只穿着毛靴的脚踏过他们的尸体,毫不停留。
乌驽站在染血的街道旁,看着满地的尸体,耳边尽是同伴的狞笑与齐人的嘶吼。
乌驽今年二十三岁,是家族长子,七岁时就骑马牧羊,数月前被单于征召,受召时,他的长子刚刚出世,此次随贺来都出征,斩首三人,他对齐人并无好感,下手从不手软,但对于这些老弱,他举不起刀。
看着路旁倒在血泊里,面脸惊恐的孩童尸体,他想起来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
低下头,乌驽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血腥味,长叹口气,握紧刀,走向其他没有被洗劫的屋子,尽管不认同其他人的做法,但他不会制止,而且他同样需要“战利品”,自己也有家人,唯一能做的只有保证自己不会向老弱挥起屠刀。
【草原法则,弱肉强食】
贺来都没有亲自参与到劫掠中,到时手下人自会献上,他一直站在城墙上远眺,这种俯瞰众物的感觉真让人着迷。
两个时辰后,天边出现一道淡淡的黑线,贺来都眯起眼睛,回头吩咐道:
“让所有人回来,单于来了!”
————————
“呜”
厚重悠长的牛角声响起,城内原本乱糟糟的匈奴人,听到声音,不敢停歇,立马赶往城门,不少人由于塞的东西太多,走起路来无比滑稽。
用了大半个时辰,所有人才集结完成,杂乱的站在城外,等着伊鞮单于,等了一炷香还不见人影,贺来都手下的匈奴人嘈杂起来,贺来都见此也不恼,对于打了胜仗的勇士,匈奴人是无比宽容的。
伊鞮没让他们等多久,不多时,匈奴人的大部队缓缓出现,军势浩大,绵延千里,用兽皮制成的旗帜随着军队前进,数万匈奴人牵着马匹,踩在雪地上,每过一处,地上数尺高的积雪皆被踩化开。
人和马匹呼出的热气汇聚在一起,远看去,宛如白日起雾。
看着走近的伊鞮,贺
第五十六章 打算
如刀的寒风夹杂着血腥气,割在郑芶青紫的两颊上,宛如枉死齐人凝聚而成的煞气,但郑芶仍是一脸漠然,不紧不慢的向住处走去。
被伊鞮派来的“护卫”,紧跟在郑芶左右,不时偷瞄一眼郑芶的脸色,这些人名为“护卫”,实则监视。
虽然这么多年来,郑芶为伊鞮立下汗马功劳,伊鞮也对其器重无比,但这终究是匈奴百年来第一次攻下齐人的城池,相当于彻底对齐国宣战,由不得伊鞮不小心身边的“齐人”。
之前,尽管匈奴和齐国摩擦不断,但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只要土地还在,哪怕边境百姓被匈奴杀死几百人,几千人,齐国朝廷也不闻不问。
伊鞮很喜欢这种“平衡”,实际上,若不是此次草原上受灾实在严重,伊鞮也不会下狠心攻下伏奴城。
鲜血注满了地上的泥坑,四周随处可见齐人的尸体以及喜形于色的匈奴人,每当郑芶走过一处时,附近的匈奴人都会停下手里的事情,低下头,单手护胸直至郑芶走远,以此表示自己的敬意。
难以想象,一个齐人竟然在匈奴中有这么大的威信,其中一部分是源于伊鞮的器重,而主要原因则是郑芶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匈奴人每次出兵都只有一个目的“劫掠”,原先每次的战利品都是等战争结束才能带回去,一旦死在一次战斗中,无论之前积攒了多少,立刻会被瓜分干净,而自己草原上的亲人得到的只有战死的消息。
这次却是不同,追随伊鞮出征的匈奴兵是为了生存,而他们的“战利品”也是粮食占了大头,不少匈奴人都为了一两把粮食大打出手,甚至丧命。
大量粮食不方便携带及作战,而在草原长大的匈奴人只相信自己,想让他们把粮食统一交给辎重队,除了强硬措施别无他法,这极有可能引起哗变。
伊鞮清楚的知道,此时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是草原上饿红了眼的狼,再有威信的狼王也不会妄想夺取所有饿狼的食物,这种做法的结果只有一个,被所有饿狼嚼碎骨头吞下去。
哪怕自己只有暂时保管的意思,但这可不在一群饿狼的考虑范围内,他们只知道,谁抢他们的粮食,谁就得死!
大量的粮食不光拖慢了行军速度,也打没了匈奴人的锐气,由于担心自己死后粮食会被瓜分,所有匈奴人都不愿冲杀在前。
因为粮食的问题,伊鞮在大雪覆盖的草原上足足停滞了四五天,其中损耗的人力,牛羊难以估量,最终,郑芶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他向伊鞮谏言,将所有懂得记事法的匈奴人集合起来,再将每人的所得一一记载,最终汇集起来,分出部分人马专门负责将物资给他们的族人送回去,并且严厉禁止有人中饱私囊,一旦发现,定斩不赦!
这个方法虽然有些费时费力,算不上高明,但却是唯一的法子,匈奴人已经拖不起了!
三天后,当满载粮食的车队离开营帐时,匈奴人发出一阵阵欢呼,亦对郑芶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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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芶冷漠的脸色直到府邸前才发生改变,他朝着身后的护卫微笑着道谢,倒让一群护卫措手不及,急忙回礼,然后告辞离开。
到了家门口,郑芶却没有进去,而是怔怔的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一会儿,背在身后的指节就被捏的发白,眼眶微红。
随即紧闭双眼,咬牙切齿,整张脸涨成酱红色,拇指不断摩擦着食指的指节,频率越来越快,喘息声也越来越重,眼角溢出的泪水划过青紫色的脸庞。
半炷香后,当郑芶睁开双眼时,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狠厉,喘息声平息下来,他长处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只剩下一股病态的快感,整个人显得有些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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