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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龚子楠被龚夫人板下脸来训斥了一句道:娘,我来与你说的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什么?龚夫人当下不敢大意问道,怎么与你姐姐的终生大事,合起来谈了?

    龚子楠当下将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地与龚夫人说了个清楚然后问道:娘,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龚夫人冷笑道:平白无故,你又怎么猜得你姐姐的心思,胡乱瞎想。

    龚子楠道:怎么会瞎想,娘,你也知我姐姐平日最是念恩了,记得昔日你得了急病,家里人束手无策,后城西胡大夫医术高超救了你的命。姐姐绣了一副‘华陀再世’字给他,整整费了半年功夫呢。

    龚夫人听了不由露出得意之色道:你姐姐这是孝顺,而不是报恩,别乱讲。

    孝顺,就是报答父母之恩嘛,所以当初宗海救下姐姐,姐姐不是心底一直觉得亏欠,想要感谢人家,说不定决定以身

    龚子楠见龚夫人脸色微变,将‘相许’两个字吞下。

    龚夫人哼的一声道:当初我也要这少年过府来答谢,没想到此人自视清高,我和你讲这等贫苦家的孩子,你待他二,他觉得一,你待他三,他觉得二,总觉得我们亏待了他们一般。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龚子楠道:可是娘,眼下宗海兄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去年童试得了第二,今年岁试名列一等,提学还奖他为贤良方正呢,今科乡举他说不定还能中举人呢。

    龚夫人一拍桌子道:越说越是离谱了,你以为举人那么好考的,秀才至举人之间看似只隔了一步,但隔了十万八千里,有的人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金举人银进士。你懂不懂?

    龚子楠道:可是就算不是举人,县学廪膳生也不错啊,又有大宗师的赏识,眼下我们一府十县的秀才里面,他算得上是翘楚了,我觉得他配得上我姐姐。

    听到这里,龚夫人不说话了。龚子楠见母亲意动了,当下道:娘,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龚夫人道:你急什么?你姐姐又不是嫁不出去,你说这林延潮她婚配没有?

    龚子楠道:呀,我倒是忘了,他家有一个养媳。

    龚夫人摆了摆手道:养媳一听就是贫苦家的女儿,寄养到他家,岂能和我女儿比哼。你姐可比之状元公的千金。是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不好吧!龚子楠犯了难了。

    龚夫人摆了摆手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此事待我与你大伯商议商议,再拿主意。




第两百零三章 乡试总裁是王世贞
    ‘未学走,先学跑。你。‘林诚义板着脸说着林延潮。

    几个老师里,林垠,林燎会说道自己,但是语气不会严厉,至于林烃林延潮更是从未见他动过怒,偶尔说自己几句,也很轻缓。

    唯有林诚义仍是如林延潮在读社学时那般不留情面。

    这日林延潮拜访林诚义,林诚义得知林延潮著书一事后,就当面说道起林延潮来。

    ‘兄长,你这弟子我说他什么好,当初就告诉他不要一个劲的读经,读经,多用点心在诗赋,陶冶才情,你看眼下都夜郎自大成这样。‘一旁林世壁说道。

    林延潮横了一眼,这林世壁两年不见,听说在家闭门读书,誓要乡试夺魁。

    不过两年不见,此人身上那股狂狷之气,没有丝毫收敛,看来读经都读到狗身上了。

    林世壁这一番话实是火上浇油啊,林诚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林延潮只能垂下头道:‘先生,弟子知错了。‘

    林诚义怒气方好了一些,林世壁又道:‘兄长,我看你这弟子,需好好打磨一下,年纪轻轻中了秀才,难免得志,若是如此赴乡举断然是不行。‘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道:‘听世壁兄的口气,这一次乡试必是有把握了,看来这两年你不写诗,专心于时文是大有长进,不如我们再来比比谁破题破得快?‘

    林世壁听了差点脱口而出,比就比。但突然想起惨败给林延潮之事,想起这小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林世壁道:‘比什么经义,咱们来比七步成诗。‘

    林延潮淡淡地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论汉唐。‘

    又是这一句,每当林世壁要与林延潮比试诗词时。林延潮一句话就能让林世壁无言以对。

    林世壁当下哼了一声道:‘诗赋不提,我是你先生的同辈,你怎敢称为我兄,连礼数都不知了吗?‘

    诗词不与他比,经义比不过他,林世壁只要来挑礼数了。

    林延潮道:‘可我的业师是你二叔。又如何不能称你为兄,再说我们二人都是生员,本就该平辈相称的。‘

    ‘你。‘林世壁再度无言以对。

    林诚义道:‘好了,不必再争议了,延潮,世壁终是你的前辈,你对他需尊敬一些。‘

    林世壁哼地一声转过身去。林诚义当下道:‘延潮,这一次叫你来,是好叫你知道。这一次乡试总裁人选已是定下。‘

    乡试总裁,这霸气的名字,其实就是乡试正考官,一般需由朝廷任命,从中央至地方主持考试。为了防止地方请托,考试前都是不向外声张,考生只能自己打听。

    这时候就各显神通了,作为考生有各自渠道。越早得知主考官是谁,就能先一步揣摩他的文章。为乡试作准备。

    林延潮道:‘不知是何人?‘

    林诚义压低声音道:‘是太仓王弇州。‘

    ‘王世贞?‘林延潮有几分讶然。

    没料到这位嘉靖七子的冠冕,被人誉为古今文章谁最多,子建八斗君一石的王世贞,主盟文坛二十年之人,居然要来福建主持乡试?

    ‘是啊,这一次我们也没料到。若非世壁兄告知,我还不敢相信呢。‘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心道既是他的消息,那么绝对可靠。

    ‘王弇州的文章你都看过吗?‘林诚义问道。

    林延潮道:‘弟子看过,恐怕这一次赴乡试的生员。也都看过吧。‘

    林诚义点头道:‘是啊,王弇州名满天下,他的文章哪个读书人不用心揣摩过,能得他主持这一次乡试,也是我等扬名的机会。‘

    林延潮也是认同,能得王世贞欣赏的文章,必是当今一流的。

    林诚义道:‘所以延潮,你要回去后,仔细揣摩王弇州的文章,若是手头上不全,尽管到为师这里拿,一定要吃透了才行了。另外世壁兄平日最服王弇州,若是有不解的,需多向他问才是。‘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道:‘弟子知道。‘

    连林世壁这等眼高过顶的人,竟也是佩服王世贞。

    林世壁虽嘴有些损,但却是坦荡君子,无私地道:‘王太仓以往虽多慕古人,言诗必盛唐,文必秦汉,但中年后却觉得,一味高古艰涩,取径太狭,故而主张文章复古,当合而离,离而合,既需拟古,又不能陷入抄袭,时文也是如此,认为将古文融入时文之中为最佳。‘

    林诚义皱眉道:‘合而离,离而合,怎么解呢?‘

    林世壁说到这里,笑着道:‘吾认为在于二字,恒!变!林朋友你觉得如何?可明白吾的意思?不懂我可以与你讲讲啊!‘

    说到这里,林世壁看向林延潮,又开始刁难了。

    林延潮道:‘以我看来恒变,就是以古人格局法度为恒,以自身性情,才情为变,这没什么难懂的。‘

    林世壁惊讶得嘴巴差一点合不拢,林延潮仅听了几句,就一语道破了玄机。

    林世壁当下强掩饰内心震惊,转过头去喝茶。

    不过林延潮听了林世壁得话,却陷入沉思。当世之人都把王世贞作为嘉靖七子之首,复古派领袖看待,包括林世壁等崇拜王世贞的大明学子在内,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后世研究,王世贞晚年思想却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文章从师古慢慢转为师心。这与他立场转变又关系,王世贞先前是主张理学,后来则入了王阳明的四句教,也开始主张起释儒道三教合一来,甚至王世贞本人在勋阳巡抚时,即作比丘修行。

    而眼下众人读的都是王世贞几年前的文章,甚至连王世贞改尊心学都不知道。

    眼下正是王世贞主张文章师古和师心的转折点,而乡试的考生却不知道,自己恐怕可以根据这点,在乡试时写出一篇合乎王世贞之意的文章,中式举人呢。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底有几分激动,当下将自己所知的透露给林诚义和林世壁,可是怎奈他们却没有听进去。

    林延潮当下心想,看来这条路只能自己来走了。



第两百零四章 充场儒生
    在乡试之前,除了岁试这些已保送入考场的考生外,提学官还要主持两场补录考试,分称科试大收,最后遴选出考生参加最后的乡试。△,

    科试与岁试相当,取岁试中未录生员进行考试,考试分一至六等,考一二等的生员,也会充补廪增或者给赏,若是考了五六等的也会黜革。

    不过与岁试人人必考不同,科试参加相对自由,若是觉得准备不够的生员可以不去。

    岁试,科试都是针对生员的,在乡试前最后还有一场称为大收。

    但凡在科试,岁试里落榜的生员,或者是没有生员功名的儒生,都可以参加这考试。大收之试没有门槛限制,故而参加的人非常多,如几年前的江西省大收之试,达到两万士子报名参试的地步。

    大收发案,最后参加乡试人选才定下,眼下从全省各府而来的士子们云集一堂。顿时青楼,客栈的生意,又再度红火了起来。

    乡试前几日,原先濂江书院参加这一次乡试的同窗们聚在一起。

    林延潮等人坐在城南茶亭的一家茶楼上喝茶,这茶楼上下三层,如土楼般围着个圈,低层堂下正中的地方,乐家子弟在那奏着十番。

    苏州人喜欢在茶楼里听弹评,而闽人则喜欢在茶馆里听十番。

    众人一面听着十番,一面聊着天,林延潮,陈应龙,叶向高,龚子楠,陈行贵五人即是这次书院里赴乡试的弟子。至于上一次进学的周平治,岁试,科试的成绩都是不佳,故而没取得乡试的资格。

    至于陈行贵虽只是童生。还不是生员,但却通过了录遗,也就是大收之试,获得了充场儒士的资格,取了乡试解额。

    陈行贵的例子打破了林延潮穿越前的常识,有明一代一直标榜的。科举必由学校,遭到了打脸。在乡试里充场儒生不是个别,人数还真不少,这一次参加乡试三千考生中,充场儒生就有一千余人。

    而且充场儒生录取率还不低,每年乡试,儒生出身的举人,往往占据了两三成之多。如原先的福建巡抚谭纶,就是通过充场儒士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最后入朝登进士。

    陈行贵能与林延潮他们参加乡试,当然是十分高兴。众人久了不见,聊得投机,说得最多的还是王世贞为乡试总裁,以及乡试考试一些小窍门。

    龚子楠道:诸位,我听我大伯说,一些乡试经验之谈,你们想不想听?

    龚子楠大伯是状元龚用卿。状元郎的经验之谈,众人怎么会不想听。

    但大家都是笑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龚子楠笑着道:我大伯说,乡试首场一共要考七篇文章,写完七篇文章大家都是精力不济,故而作第一篇文章时,精神最好,写得最好。第二篇次之,第三篇再次。如此考官一眼看去一篇比一篇差,自是不喜。故而那些老秀才们,都是先作第一篇,再作第三篇。最后作第二篇,这样考官看了文章,觉得第一篇最好,第二篇稍差,第三篇又是不错,自是觉得满意,如此得中矣。

    众人听了龚子楠这么说,都是哈哈一笑,叶向高笑着道:我还以为什么秘密呢,原来是这个,我们早都听县学里的老秀才说过了。

    林延潮和陈应龙,也是点点头,他们来考试前,师长都是叮嘱过他们这一点了,这里每个老师教得都不同,各家也有各家之长,多少大家都懂一些。

    其实这些考场诀窍,好比如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长短不一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d,这些考试秘诀林延潮上一世也学了不少,但事实证明,并没什么卵用。

    众人说说笑笑,聊得很开心,龚子楠这时压低声音问林延潮道:‘延潮,听说你家有个养媳,为何迟迟未婚呢?‘

    林延潮道:‘功未成,名未就,言娶妻尚早了一些。‘

    按照上一世人的观念,林延潮还是不接受,这个时代未满十六岁成婚的风俗,虽说平日里林延潮不少也有和林浅浅耳鬓厮磨的时候,但最后一步还是没过啊。

    当然林延潮这一番话,在龚子楠耳底听来却又是另一个道理,正当他要继续探问时。

    忽一旁有人笑着道:‘哎呀,这不是林兄吗?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林延潮转过头去,却是周宗城,去年此人县试得意,府试却是落榜,今年府试好像他依旧没中。

    但眼下见他呼朋唤友,春风得意的样子,却丝毫没有颓色嘛。

    两人素来不睦,林延潮也懒得客套道:‘原来是周兄,在下与朋友相谈,若无事请吧!‘

    周宗城将折扇一折,反而凑上来道:‘林兄,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吧,咱们今科同赴乡试,既是相逢一起切磋技艺,不是很好?‘

    林延潮道:‘难道周兄,也是以充场儒士参加乡试?‘

    ‘正是,‘周宗城得意地道,‘林兄,你没想到吧,科举取士,乡试不过是开始,童试不过取得乡试资格而已。你辛辛苦苦中了秀才,而我不需考一场,也能以儒士得荐参加乡试,你是否心底有一二不平呢?哈哈!‘

    听了周宗城这话,众人都是心底生怒。

    所谓充场儒士有两等,一等就是如陈行贵,非生员,却通过录遗考试,获得乡试的资格。如陈行贵这般的还好说一些。

    但还有一等就是官府,民间认定的儒士。何为官府民间认定的儒士?这就不好说了。

    在国朝之初,科举未完善时,地方官听取民间舆论,推举贤良参加乡试,算是为国举材。

    但到了万历年,这已纯粹变成,行与不行由地方官一己而出,也就是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那种。

    巡抚,知府,知县手中都有名额的,可以不通过提学官,直接推荐考生,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而周宗城就是候官周知县的亲戚,他自是得了周知县的举荐,以连童生都不是的身份,不考一场以儒士充场,参加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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