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领完物件又向前几十步,龙门前有一大牌坊,书着天闻文运四字,左右各设一牌坊,左曰明经取士,右曰为国求贤。
龙门上一竖匾,夜里看不清写什么字,但不用猜也知是贡院二字,再眺望远处,四隅的瞭望楼融入夜色,当中一楼断然就是明远楼了。
监门官已是开了龙门,前方考生的已是开始搜检入场了。
一名穿着大红号衣的官兵上前问道:这位相公敢问是何地士子?
侯官士子。
那请你在此等候。今科是兴化府的士子先入场。
林延潮依言去一旁,但见侯官县学的江教谕,打着伞正站在那。
林延潮向江教谕行礼后,江教谕笑着道:宗海啊,快来,一会就要入场了。
但见翁正春。陈应龙等几名相熟同乡早已在那,众人相互见礼。
侯官县士子一旁就是闽县士子,林延潮见了林诚义,龚子楠,林世璧也在其中。
当下林延潮向林诚义施礼,闽县士子里几人笑着与林诚义道:林兄这是师徒共赴科第!
林诚义听了丝毫不觉得不光彩。反而是脸上自有一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骄傲。
林诚义对林延潮道: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林延潮道:早起有几分咳嗽,该是感了风寒。
林诚义听完眉头皱起,就从考箱里取了一点药膏塞在林延潮手里道:一会考试时若不舒服就贴在肚脐上。
是。
见了这一幕一旁几个人私笑。周宗城走上前来阴阳怪气地道:哎呀,林兄病了。这可不好啊,今天怪阴冷的,等会又要考七篇,不知你能不能撑得住啊?不过考场里都有医官,若是你不行。记得要喊一声!
林延潮笑了笑道:多谢周兄好意,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那是当然,不行就别硬撑着,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周宗城道。
一旁陈应龙,翁正春等人好友都是怒目而视。林诚义板着脸道:宗海,你别理会他。
你们胡闹什么?林世璧走了过来。
周宗城知林世璧衙内身份,当下笑着赔礼道:林官人,我这是与宗海开玩笑呢。
当下几人悻悻离开。
雨渐渐是下大了。雨纸伞上绵绵密密都是雨打之声,地上已是积了几处小水洼。看着这阴沉的天气。众考生心情都不是太好,贡院考房都是年久失修,若是风雨漏进考房里,那就惨了。
故而不少家境贫寒的考生,见了这一幕,也不得不舍了一笔钱。回到供给所那买了遮雨挡风的门帘,号顶。
等了一会天边有了一些亮色,外面传来鸣锣喝道之声。
林延潮听到鸣锣声一共是十三响,立即招呼同伴让到一旁去,将大道让出。
林延潮这才走了不久。就听前面赞道的官兵喝道:抚台老爷巡视贡院,尔等还不速速退至一边去。
士子们听了这才乱哄哄被驱赶开了,这些士兵被官兵推搡,少不了鞋子被踩掉,衣服凌乱,倒是林延潮等几名同窗早避在一边,免遭了这等粗鲁对待。
赞道的人一过,后面穿着明红色战袍的两队抚院机兵,持枪按刀来到贡院前的大道上,分列两旁。
紫色冠盖之下,一顶大轿前呼后拥中,来到龙门前牌坊前停轿。
轿子中之人也不下轿,而是等了一会。
这时候龙门里几名官员才来,
先是充当乡试提调官的左布政使万思谦,之后是乡试内外监试官,一位京中七品御史,一位是本省巡按御史商为正。
这三人都是乡试中的外帘官,其余还有外帘四所官,即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一干官员,以及监门官巡绰官督牌官等考务官都从贡院出来下阶迎候。
但见台阶下官帽上的幞头摇动,各色补服云集。
见此一幕,陈应龙不由道:咱们当今抚台大人,真是好大的排场!
林延潮笑着道:那是,谁叫他眼下正得首揆的器重。
福建巡抚刘尧诲,凭着击败林凤的战功,深得张居正深信器重,官场上风闻他马上接替殷正茂,担任两广总督。
说来林延潮当初也是帮过俞大猷保官位,也是帮了刘尧诲一把。当然若凭着这点,就以为能与巡抚大人攀上交情,那就太天真了。
说话间,轿帘掀开。
一名五十余岁的官员从轿里走出,但见他穿着蟒袍,身材高大,脸颊有些几分消瘦。
他略微左右旁顾,身旁无论文武官员,都是立即垂下头。仅见这等目无余子气度,就知此人乃当今福建巡抚刘尧诲。
刘尧诲只是左右望了一眼,挥了挥手不需随从上来打伞,而是负着双手迈步上前,直入贡院。直到他走入了龙门内,其余乡试外帘官才按照官位大小,依次跟着刘尧诲身后走入贡院。
见了这一幕,考生们对这位霸气侧露的巡抚大人羡慕不已。
一个个难免发出如‘大丈夫当如是’的感叹,然后对着乡试更是热切。
乡试得志,即是举人,举人即有了当官的资格。
第两百零八章 饱暖思考试
刘尧诲步入了贡院之内,过仪门,经过考场,直来到至公堂上。
这时一名五十余岁官员来至堂前相迎,这官员自是乡试总裁王世贞。眼下王世贞身为南京大理寺卿,位虽尊,但没有实权,完全是一词臣的待遇。
王世贞左右都是同考官,收掌官印卷官等内帘官,众人一并向刘尧诲行礼。
下官见过刘中丞!王世贞言道。
刘尧诲伸手虚托道:凤州兄不必客气,当年本院赴湖广乡试时,令尊大人正是本院的房师,说来本院还要称一声世兄呢!
王世贞道:刘中丞言重了。
刘尧诲点了点头,当下环顾左右道:各内帘外帘官员都到齐了吗?。
众官员都道:到齐了。
刘尧诲道:既是如此,我们先拜至圣先师,还请卷。
是。
于是刘尧诲当下在至公堂的孔子像前插香下拜。
三叩首后,刘尧诲念道:为国家社稷秉公许誓,不徇私情,不受请托,不拿贿赂,有负此意神明公缉。
当下众人跟着刘尧诲跪下,也是念了一遍。
看着众人念毕后,刘尧诲道:诸位各就其位吧,考生马上就要入场了。
当下龙门前仍在搜检入场,一旁喊道侯官士子入场。
在监门官的盯视下,众侯官士子贴墙站好,被官兵搜检一番。
乡试搜检之严苛,更甚于童试。众官兵搜检自是不客气,若是有人作弊被查,他们也会被追究。众考生搜检出来,一个个都好似被蹂躏一番。披头散发,衣裳不整。
林延潮已是经过童试的搜检,早已是习惯了,既是众人一并如此,也没什么好有意见的。
搜检后,林延潮重新整好衣裳和考箱。步入文场。
文场分东西两处,上方即是明远楼,明远取自于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的意思。
考试期间,监临巡察等官员登楼监视。白天摇旗示警,夜晚举灯求援,以防止考生骚乱作弊。开考前三天,照例便有僧道在明远楼上设坛打醮三昼夜。以祈祷上界。
林延潮被领入考号,在众科举前辈口中,考号也有优劣之分,最差如臭号,雨号那自不用多提。
林延潮看过他人的科举笔记,那些落榜之人无不哭诉自己,一不小心坐在臭号,雨号旁。导致自己考试不济。
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不凑巧,很多人只是为自己落第不甘心。到处找原因罢了。就算没有臭号,雨号,他也会抱怨其他的,这样才能维持读书人仅有不多的颜面。
林延潮来到考房,即提着考箱入内了,这就是林延潮今日的战场了。一会考房要被官兵锁起,唯有小大解才允许放出。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不由想到,林诚义他们聊天时,说过有一年科举。也是贡院突起了大火,士子们被锁在贡院里不得出,结果被活活烧死的陈年往事。故而林延潮看到来时甬道旁几个盛满水的大水缸,应该就是以备不测。
林延潮先将考房打量了一番,屋顶有些年久失修,雨水冒了一些进来,但却不严重。
在别人眼底算是一间雨号吧。
这时自己正对面的一名士子就那嘟囔地抱怨起来道:真他娘的,怎么分到雨号?我今日怎么这么背。
我寒窗苦读十年,竟碰上个雨号!
唉,莫非又要再三年。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这是为什么?
林延潮心道,怎么碰上个怨天尤人,传播负能量的存在。
林延潮打开考箱,用早准备好的油布作顶搭好,如此雨水就漏不进来了。接着林延潮又在浆纸都是洞的门上,挂了个门帘,挡住风,唯有一旁露着一个通风口保持空气的流通。
为了以备万一,林延潮将油纸伞撑开,放在考试时写卷子的号板顶上,如此就万事俱备了,什么雨号不雨号的,丝毫不放在林延潮眼底。
准备好这些后,天才方亮了一些,不过却是温度却是更阴冷了一些。
林延潮咳了几声,心想早晨和晚上时天最冷,中午时好一些,我把炭分早晚两拨点,这样身子也暖和一些,免得感冒加重了。
于是林延潮把木炭放入炭盆点着,将微湿的衣裳和靴子,放在炭火上烤了烤。
温暖的炭火烤得林延潮身上一阵舒爽,考房里令人怪不舒服的湿气祛除了几分,连温度也上升了一些。
考房里暖和后,林延潮将炭盆往通风口挪了挪,万一在密闭考房里烧炭,导致一氧化碳中毒而亡,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身上暖和后,林延潮肚子又有些饿,早上在家才吃了一点,一会要考一天,还是吃点热食比较好。
林延潮将考箱里,林浅浅准备的食物拿出,有馒头,千层糕,熟鸡蛋,肉燕,一壶水,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铜锅。
林延潮不由感叹,林浅浅真是心思太细腻了。
于是林延潮取了小铜锅倒水,将肉燕搁入,放在炭火上烧起来。
不一会小铜锅里的水就沸腾了,林延潮将熟鸡蛋磕开,剥壳丢进小铜锅里。
待差不多了,林延潮将小铜锅放在号坂上,拿着筷子就热腾腾的肉燕吃了起来。这肉燕对于闽人而言,绝对比后世风靡全球的扁肉,以及北方的馄饨更有爱。
几块肉燕下肚,再咬一口白腻的鸡蛋皮,里面熟软生香的蛋黄,微微烫着嘴,再喝着一口热汤。林延潮额头微微出汗,全身舒坦,感觉感冒一下子好了几分。
这时雨越下越大,考生进场的越来越多,不少人因考场简陋在那一直抱怨。
而林延潮考房里温暖如春,头顶的油布上滴滴嗒嗒的作响,却丝毫不漏。林延潮此刻手里拿着一支筷子窜起两块馒头来,隔着炭火在那烤馒头。
林延潮看着烤得微焦发黑的馒头,还有滋有味地念起,某剧的经典台词。
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林延潮对面考房里,那方才抱怨身处雨号的士子,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埋下头道:我身在雨号算了,对面还来一个傻子,这考试没办法考了。我要换号!我要换号!
不过这士子的诉求却无人理会。
随着士子入场完毕,云板敲起,林延潮将最后一块馒头吃完。
吃饱喝足,下面是饱暖思考试了。
第两百零八章饱暖思考试(二:
第两百零九章 交卷
林延潮看过乡试总裁王世贞写的一篇《科试考,里面道,乡试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未能者,许各减一道。
虽说许各减一道,但各减一道,也就意味着中举的希望就很小了。所以考生无论如何要在晚上蜡烛燃尽前,答完全数七道题。
故而有志于举业的士子们从小就练习如何快速答题,如林延潮在书院里就做过无数这样的练习。
不久云板一敲,考试开始,各考房自士子进入考房的一刻,也是尽数锁起。然后书吏拿着套封装好的试题卷子,从门前的小窗子里丢了进来。
林延潮当下打开卷子读起题来。
头三道四书题,后四道五经题,依着科举重首场,重首题的惯例。头三道四书题最重,关系尔是否录取,后四道五经题次之,关乎士子的名次。乡试有五经魁,而同考官阅卷,也是按五经派房。
在距离林延潮考房不远的地字号考房里,历史上与魏允中,顾宪成并称的刘廷兰,拿了卷子先不看四书题,而是先读五经题。
看完之后,刘廷兰拍※案自信地道:解元得售矣!
玄字号考房里的,杨道宾看了四书题,自言自语道:总裁王公,恪守古法,我当一笔一文,都不可越矩。
在玄字号考房里,翁正春也是在运墨开笔,自言自语道:王公有言,文必秦汉,两汉文章不出司马相如,扬雄二人,昔日宗海兄以一篇仿哀江南赋之文。博得知府的赏识,在府试里一举夺魁,此可值得我借鉴一二。那乡举我就试着仿汉赋写此七篇吧。
除这三人外,其余考生也是各有想法,当下各考房里诸位士子阅卷时,或高兴。或忧虑,或皱眉,神情不一。
外是雨水声盈耳,房内炭火轻爆。
林延潮拆开试卷,第一道四书题: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在西周,居住城外的平民,称野人,居住城内郭外的,称国人,居郭内即贵卿,称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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