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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此处群山环绕,七山两水一分田。

    山下建着几间茅屋,三四处水田,水田里一头水牛,几名农夫点缀其中。

    这几个老农眼下双腿浸在泥水里,正在插秧。

    道旁一名儒生走过来,对田里一位老农道:老师!

    其中一位老农抬起头,看着儒生道:你等我一会。

    过了一会,这老农方才从地里出来,双脚都是泥巴。他大大咧咧地与这儒生一并坐在田埂边上,看着田间的阡陌,听着水牛哞哞而鸣。

    这老农自是与林延潮有数面之缘的王学宗师颜钧。

    至于坐在他身旁的儒生却是他的弟子何心隐。何心隐原名梁汝元,也是一位有六十多岁的老者了,但在老师颜钧面前,却依旧恭敬。

    何心隐指着几间茅屋道:眼下这乡间田园,令弟子想起了当年在老家仿大同之世办的萃和堂。

    颜钧道:我一直说你这萃和堂,当初办时想得太迂阔了。

    何心隐自嘲地笑着道:恩师所言极是,弟子本来就是一个迂阔的人。我们读书人讲‘修齐治平’四个字,真正作得有几人,阳明子不是也讲过知行合一,若不将弟子毕生所学施展开来,付诸实践,就不知是对是错。

    颜钧听了笑了笑道:所以你知道你错了。

    何心隐听了也是笑起,笑着笑着,突然从眼角笑出了几滴眼泪道:是啊,真相如此残酷,我所想的大同之世,也只是我所想的而已。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比张江陵高明。

    颜钧弄着脚下的泥巴,然后一节一节地挽下裤腿道:不高明就不高明。几十年前,阳明子言天下已是病革临绝。但几十年过去了,这天下不依旧是好好的。就如三代之治,大同之世,大家抬起头来去找永远找不到,倒不如低下头去做。

    何心隐默然一阵,突尔肃然道:恩师,张江陵要杀我!

    颜钧看了何心隐一眼道:当年在张江陵任国子监司业,你上门去找他。彼此辩论一番,不欢而散,当时你就有言,此人异日必当国,当国必杀你。

    何心隐道:不错,因为张江陵自以为能者无所不能,绝不容二语,他有他的大同之世,我有我的大同之世,我四面讲学。与他唱反调,因此他要杀我。

    你可以不讲学。

    可我讲学几十年了。

    何心隐又道:恩师,你看了张江陵。那《请申旧章饬学政以振兴人才疏没有?

    颜钧道:在邸报里见过了。

    何心隐道:张江陵,斥讲学为群聚徒党,空谈废业,欲改各省书院为公廨,废天下书院!眼下湖广巡抚已是派人通缉我了,罪名是聚集门徒,扰乱时政。

    颜钧道:张江陵执相位后,所行所为,连科道言官都不敢发声。又何况于你。还是去避一避吧!

    何心隐摇了摇头道:若张居正真要杀我,我又去何处去避。嘿嘿。张江陵或许,并未吩咐人要杀我。但以他今日的权势,何必自造杀孽,代之者众矣。正是心念一动,即是行了,大丈夫权势到如此,心念一动,就能杀人,以往我不知,今日方才明白真有这手段。

    颜钧道:这就是权势一分,杀孽一分。但我泰山门人,并没有此以身殉道之说,留得此身在,何时都可以践道。

    何心隐道:心隐再活不得一着,江陵再宽不得一筹,倒不如有个了断。

    颜钧默然无语,他知道自己弟子的执拗,长叹了一声,望着蓝天白云道:你走吧,我会给你年年上香的!

    何心隐嘴角一翘,不由苦笑。

    而颜钧则是再次挽起裤腿,走下田间。

    何心隐走到田埂边朝颜钧一揖,对弯腰插苗的颜钧道:恩师,我准备去闽地!

    颜钧的脚踏在水田地里,弯着身子没有说话。

    登瀛坊巷里。

    窗下林延潮正在与一帮读书人讲解尚书。

    尽管因为尚书古文疏证的争议,还未过去,但他的名声已是传开了。

    对于信古派对自己的重重攻讦,林延潮略有耳闻,自己也只是付之一笑。

    学派从释古,疑古,信古,正古是一条线下来,每一次争议就是好事,思想都是在争议中迸发出来的,最怕是没有争议,一家独大,那说明思想走到穷途末路了。

    当然对于那些信古派说要来场‘鹅湖之会’,让林延潮去与他们辩论一番,分个高下的邀请。林延潮是断然拒绝,在他眼下与其和这些呱噪,到不如在家中多写几页的书。

    只是近来上门来向自己讨教的人多了起来。

    去年冬天,就有两位从江西来的读书人,来拜见自己。自己当时不在,他们二人无处可去,就门外站了一天。当时雪也是下了一天,到自己回来后,发觉这两个人又冻又僵,幸亏抢救的及时。

    这等程门立雪精神,着实令林延潮吓了一跳。

    这也就罢了,但后来上门拜访的读书人,也是陆续而来。

    这些读书人大多是求教的,不少是十几二十几岁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有的是童生,有的还是秀才,上门来请教时对自己执以弟子之礼。

    林延潮打开门,看着这些读书人身上的儒衫,都还打着补丁,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但眼中满满透着对知识的渴望和热诚,在他们心中对自己十分敬仰,将自己当作当世大儒,经学大师来看待。

    在这些人崇敬的目光下,林延潮实在不好意思,将他们赶出门外了,就在家里与他们讲解经义。

    这些人问,林延潮答,偶尔有些上门来找场子的,不信服林延潮才学的,林延潮也是一一驳斥,数次之后,这些人不敢再上门再林延潮辩难。

    求教的人,初时三四人,后来十几人,有时候问题一多,林延潮一讲就是两三个时辰,众人如饥似渴的听着,连吃饭都忘了。

    但是随着求教的人,越来越多,却令林延潮不胜烦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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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五章 拜师(二更)
    当然这一切的烦恼,也就是名声日盛的后果。

    眼下十余人聚在林延潮家里,待将自己心底之疑,听林延潮解答之后,都是露出兴奋的神色,相互研讨解答。

    林延潮手持一卷《书集传问道:诸位还有什么疑惑?

    见众人一时没人接口,林延潮于是道:对了,过几日,我还要温书,大家可以不可改日约定个

    林解元,我还有疑惑!

    这些人果真都是书呆子,一定没有理解,自己送客的意图嘛。

    林延潮当心耐着性子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书生当下道:林解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四句乃是我儒家心传,自尧传至舜,由舜传至大禹,大禹传至商汤,周武,后周公心传于孔圣,孔圣传至孟子,孟子以降,程子继之,传至朱子。

    可是这四句心传,出自大禹谟,大禹谟乃是梅氏所献古文尚书,既林解元论古文尚书为假,那么这四句亦是为假吗?

    确实这四句心传,若是为假,对于读书人信念是一个崩塌的打击。

    因为这四句是宋明理学的核心,无数理学宗匠,都对这四句作了无数解释,引申出自己的道学,甚至陆九渊,王阳明等心学,对这四句话也费劲了无数心血。

    但阎若璩道四句为伪,那么无疑是釜底抽薪,你们之前说得再有道理又如何,空中楼阁,作无用功而已。

    林延潮听了微微笑道:问得好。不过我论及梅氏古文尚书为伪,并非论及这四句具伪。

    何以见得?

    众读书人都是十分较真。

    林延潮道:至少如允执厥中一句为真,论语尧曰篇有云,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由孔圣之口,可知尧确告诉舜,允执厥中四字!

    众人都是点头,然后问道:此句为真,那前三句呢?

    林延潮道:在大禹谟中还记得吗?,舜与禹曰,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你们记得朱子在中庸里如何说的?

    一名读书人道:朱子在中庸有云,允执厥中者,尧授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授禹。尧这一句,已是言尽其意,而舜复加三言,乃怕世人不能懂。

    原来朱子这么说,是将论语与大禹谟对照而讲的。

    林延潮欣然点点头道:此为举一反三。

    接着林延潮又道:允执厥中为真,而这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三句出自荀子的解蔽篇,其中一句引述道经之言,道经日,人心之危.道心之傲。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而我才怀疑后人改而录之。

    这一点是当年阎若璩将大禹谟,证明为伪的重要证据。

    那么这三句确实为假了?一名读书人问道。

    见几个人不忍的表情,林延潮点点头道:只能说不算为杜撰,虽不知道经为何经,但荀子引证此经,此三句却古人之言,只能怀疑是,舜当初并没与大禹道了这三句。

    见众读书人的表情,一名读书人苦笑着道:还好,四句剩下一句,我等还好记了许多。

    一人道:学问不就如此,简而入繁,繁而入简。

    众人都是笑了笑。

    林延潮道:此古文尚书,依我看来,乃古人依尚书古文残稿而作,句式虽有跳脱,但并非全然无据,绝不是凭空而作。

    众人点点头,当下笑着道:正是如此。

    林延潮又道:退一步来说,就算全然为假如何,诸位都知黄帝内经,但黄帝内经并非黄帝所著,但当今学医之人,哪个不读他。我等疑古,不是为了摈弃,而是为了求真,重建,传先王之道。古人未必贤于今人,今人未必不贤于古人,圣贤也未必句句是对,就算是托名伪作,只要我等读得觉得有理就行。

    众读书人都是拱手道:林解元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等受教了。

    一名弟子向林延潮问道:听闻林解元,打算重注尚书,既是如此会重注这一句吗?

    林延潮道:那是当然。

    众弟子问道:不知林解元将如何注?

    林延潮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下众人告别,最末却有一读书人留了下来,此人年纪最小,十三四岁如此,林延潮知他好像名为徐火勃。这半个月属他来得最勤,每日都在门口转悠,却不敢敲门打搅,但待林延潮给人解惑时,他才进来旁听。

    林延潮当下笑着问:你怎么不回家?

    徐火勃有些忐忑地道:林解元,我家很近。

    说着徐火勃伸出手指朝南面的山上一指道:我家就住在九仙山上,很近的。

    林延潮笑着道:就算很近,也要回家,你看天都黑了。

    徐火勃连忙道:无妨,几步路就是,我留下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林延潮问道:哦,什么?直言无妨。

    徐火勃突然噗通一声,在林延潮面前跪下,林延潮避开身道:这是作什么?

    徐火勃道:林解元,我我想拜你为师,从你学习经义。

    林延潮道:这怎么可以,我只是于书经上,较他人有一日之长而已,怎可为师呢?何况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徐火勃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道:这本闲草集里有林解元两篇大作,两年前我就买来读了,当时对林解元的大才佩服不已,想拜入门下,但因学问未信,自己这点子学问,想要拜师,实在不够资格,当时想不如关门读几年书,待学问精进一些之后再去,哪知

    说着徐火勃突然哭了起来,林延潮道:你哭什么,哪知什么?

    徐火勃哭道:当时林解元不过是生员,我本以为读两年书后,学问会长进,哪里知道,两年后林解元已是举人了,学问差了更多了,若是再过两年,林解元成了进士,我岂非终身没希望拜入解元门下,故而今日来求,望你答允!

    听了徐火勃的话,林延潮不由好笑。



第两百四十六章 初衷
    徐火勃其人,林延潮后世读府志正好看过他的名字,此人虽名声不显,但本地名声颇大,对方乃兴公诗派创始人,领袖闽中诗坛,并擅于书,画,后又与叶向高,翁正春为友,创立了芝社。

    林延潮听对方名字,猜到了十之七八,不过眼下只是一个小顽童而已。

    你先起来吧!林延潮开口道。

    徐火勃听了着急地问道:那林解元打算收我为徒了吗?

    林延潮道:先起来再说吧!

    徐火勃可怜巴巴地道:若是我起来,解元郎是不是就会收我为徒?

    林延潮道:切磋学问还可以,但眼下我年纪轻轻,还没有收徒的打算,何况我说不定何日就要进京,赴春闱,恐怕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指导你。

    林延潮拒绝之意很显然。

    不过徐火勃还是不死心道:‘林解元,只是说现在不收,没说以后不收,那我还是每日来你府上,可以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那随你。‘

    林延潮多还是在家中读书著书,尚书古文注疏写完,他就开始为尚书作注。为了完成这项工程,他先是去收罗不少名家论尚书的典籍,然后一面在家里讲课,一面专研学问著书,

    林延潮尚书根底,主要得益于穿越前拜读了阎若璩,顾颉刚二人大作,这一世在翰林老师林烃指点,以及自己勤学苦读,过目不忘的天赋下,渐渐已成省内为一流经学家。

    而每日闻名来听林延潮讲经的读书人,也是越来越多,除了本府的以外,还有泉漳二府的士子,甚至江西,浙江的读书人也是来此争相结识,并讨教学问。

    林延潮渐渐名声鹊起,同时他利用自己的声望,与这些读书人,宣传了文林社之事,并邀请社集时大家一并来商讨学问。

    当下省城里,不少士子都知道了文林社,有上百人都是说待社集之日,必上门来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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