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听了很满意,这一切都在自己运筹帷幄之中。
自己到时候就可以借助这社集之事,在这些读书人中挑选贤良,来为文林社纳新。
对于社集,身为社首的林延潮少不得要张罗一番,他当下将陈一愚,陈行贵等几位社友招来家里商议社集之事。
陈一愚对林延潮道:‘眼下随着宗海兄,你的名声日重,不少人都知道了文林社的名字,不少人都上门来向我询问入社之事啊。‘
黄碧友亦道:‘是啊,我有两位书院的同窗,也是向我询问此事,他们平日在书院里对宗海你十分仰慕,说要加入咱们这文林社呢。‘
陈行贵道:‘是啊,不过他们都议论,说我们入社规矩太严,我们闽中大大小小的诗社,文社也有几十个,但只需社员引荐即可,不需那么繁琐。‘
陈一愚也道:‘是啊,听闻苏州,浙江那边的文社,也没有这么繁琐,几个好友愿则来,不愿则去啊!‘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等建文林社的初衷,我等不是怕人不来,而是怕良莠不齐,若是不在创社之初,严格筛选,若是出现一二宵小冒着我们文林社的名头,去外面做出辱没社声之事,那就不好了。‘
陈一愚笑着道:‘宗海兄,太过了,我们不过是一个切磋八股,时文的文社罢了,就算有宵小,也不会辱没名声的。‘
‘那未必。‘林延潮笑了笑,陈一愚不少人以为这文林社只是小打小闹,没看到自己办此文林社的最终用意。
陈行贵道:‘是啊,我听闻苏南一些文社,可了解,居然可纠集士子议论政事,甚至影响官府的决策呢。‘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也太过了,并非是我办文林社的用意。‘
陈行贵是有眼光,不过想得未免太务实了,目光没有放长远。
不过陈行贵和陈一愚说的,确实也是现在文社的风气,最后成为东林党和复社的大毛病。
东林党依托讲学兴起,复社则是士子自由成社兴起,一开始都有组织不严密,一盘散沙的毛病。
自己一手创立的文林社,既兴讲学,也有士子自由成社,但却不能走上东林党和复社的老路。
林延潮道:‘我办的文林社,初衷还是希望大家能砥砺品行,切磋文章,大家能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待有功成名就一日,大家相互提携,为国家社稷做一点事。此非志同道合之士不可,故而入社之人,一定要严格筛选。‘
众人听了都是道,宗海兄社首,我们都听你的就是。
陈一愚问道:‘那社集,宗海准备怎么办?还有那些要入社的读书人,如何答复?‘
林延潮想了想道:‘要入社的读书人,一概先不要答允,不过社集之时欢迎他们来观摩。至于这一次社集,来的人恐怕很多,原定社集之所太小了,不适合这么多人来往,需另择一地方。‘
陈一愚笑着道:那还是让我作个东道,去南园吧!
众人都道:南园风景太好了,去哪里好似游山玩水,不是专研经学,反而又成了诗会。
众人议论了一阵,定了几个地方,但林延潮都不满意,当下众人先在林延潮家里吃饭。
林延潮正在吃饭,却不知徐火勃从哪里听说了,自己要办社集之事。
徐火勃凑上来道:‘林解元,举办社集之地,我有办法。‘
这半个月徐火勃倒是天天都来林延潮家里,仍就是有人向林延潮请教,他就跟上去旁听,没人请教,他就在一旁静静呆着,也不打扰。
林延潮观其为人,倒是挺喜欢,于是问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徐火勃对自己道:林解元,我家在九仙山有一园子名为易园,园里还有书楼,名为红雨楼,藏书几千册,若是择此地来办社集再好不过了。
听徐火勃这么说,众人听了都是道妙。
林延潮却未答允,徐火勃听了连忙焦急道:‘林解元,我这么说实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敬仰你的学问,若是家父和兄长知道了,必也会很高兴的。‘
林延潮听徐火勃这么说,笑了笑道:‘也好,我明日就先去一观再作决定。‘
徐火勃狂喜道:‘那太好了,我立即回去知会父亲。‘
第两百四十七章 收徒(一更)
于是林延潮就先随徐火勃去他家中一观。
九仙山在省城西南,与东南提学道所在的乌石山对峙并立,犹如省城的两阙一般。
山上古迹甚多,留下不少文人骚客的题跋。山上还有一塔,此塔名为定光塔,在嘉靖十三年时遇雷火,二十七年时重建为七层八角砖塔,塔外敷白灰,又名白塔。
远远望去青山耸翠,古塔峭拔。
易园就在山麓,依山而建,其院远往来之通阙,僻处小巷深处,杂厕于民居之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徐火勃先道:林解元,前面就是我家,你先慢行,我入内通禀一声。
林延潮点了点头,当下徐火勃先走,自己在僻道中慢行,不久来到园子前。
但见一位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与徐火勃及两名少年站在园门外。
林延潮连忙上前几步,先是行礼。
那中年男子亦是行礼道:解元郎能光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
林延潮知对方乃徐火勃之父徐?道:不敢,徐兄不嫌弃在下打搅就好了。
那中年男子对两位少年道:熥儿,熛儿,你们一直说要见林解元,而今林解元来了,还不拜见!
当下他一旁两名少年一并行礼道:见过林解元。
林延潮问过徐火勃,知其兄名为徐熥,十二岁即成为闽县生员,去年乡试试水,结果没中。至于弟弟徐熛还在蒙学之中。
林延潮取了两串翡翠珠子给两位少年道:初次见面,未备厚礼,这两串珠子拿去把玩吧!
徐?开口谦让,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两位少年都是很高兴。
当下徐?请林延潮入内参观。
进入大门先是起居的寝室,寝室后有楼三楹,曰红雨楼。红雨楼即徐家人读书藏书之地。红雨楼二楼置书,一楼读书。红雨楼旁还有一楼,名为柿叶山房,听说是藏书刻书之用。
这红雨楼在明末很有名,连钱谦益,冯梦龙都来此借过书,几可与天一阁媲美。
一行人没有先去红雨楼看藏书,而是绕过楼后,南面有园半亩。
林延潮抬起头,但见园墙门额写着退思处三字,左右对联,竹里静消无事福,花间补读未完书。
林延潮不由点点头,徐?对这对联显然十分自得问道:解元郎觉得如何?
林延潮道: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等心远地自偏的情怀。
徐?大喜道:解元郎真我的知己,来里面请,更有妙趣。
林延潮当下与徐?一并游园,但见园内栽种着无数花木,徐?道:园内惟竹最繁,素竹彤竿,清风时至,天籁自鸣,在此读书再好不过了。
说着徐?带着林延潮游遍全园,但见园里绿竹猗猗,拱桥流水,曲径回廊,假山雪洞,地虽不阔,却是十分精致。
林延潮十分满意对徐?道:此园借景山间,有山有水有石,古人云石令人古,水令人远,择此地来办雅集再好不过了。
徐?哈哈笑着道:那社集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这是我徐家的荣幸啊!
这不意外,明末官绅都十分大度,建立了好的园林,平日都肯借给百姓来参观游玩,至于办这雅集之事更是不在话下,同时还能助他在士林之中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说定了此事后,众人一并回到红雨楼。
林延潮与徐?就聊了起来,这徐?,字子瞻,举人出身,任过茂名儒学教谕,后郡教官试复第一,于迁为永宁县县令,现刚刚致仕,其能诗及书,著有徐令集,周易通解等书,几乎著作等身,乃是闽中士林中十分有名的儒者。
除了著书外,徐?也最喜藏书。
徐?道:他人中举为官后,多喜求田问舍,愚兄则不然,家可乏良田,却不能少经史,就算读书学问不成,藏书也可留待后人。故而为官多年,那点薄俸都拿来买书了,但愚兄买书不是为了束之高阁,而是希望有一日能将书中学问刊刻于世。
林延潮道:藏书不如读书,读书不如刻书,读书为己,刻书泽人。此为大功德也。
林延潮说的是心底话,自己也是个爱书之人。天下凡爱书之人,都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徐?亦是正色道:解元郎说得好啊,你这个朋友,我徐某人是交定了,勃儿你过来。
徐火勃依言走到徐?搂身边,
徐?搂着徐火勃道:林兄十五岁中解元之事,在本府已是传开了,余兄实在佩服解元之大才。余兄这个儿子虽不成器,但是却有好学之心,平日常手不释卷,对解元郎学问人品十分敬仰。所以想请解元郎看在小儿这份心上,将他收为弟子,我徐家感激不尽。
林延潮听徐?这么说,也感受到他诚恳之意,喝了口茶笑着道:非我不愿教弟子啊!只是这老师不好当,有句话是‘课少父兄嫌懒惰,功多子弟结冤仇,’这里里外外都是要得罪人的。
听林延潮这般说,徐?父子四人都是大笑。不过林延潮既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
徐?道:小儿盛意拳拳,还请解元郎答允吧。
林延潮看向徐火勃,见他不敢看自己,一副忐忑的样子,双手在那扭着衣角于是道:在下当初不是不愿教令郎,只是怕平日读书,没有空闲,误人子弟罢了,但既是徐兄亲开尊口,那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听了大喜,对徐火勃道:既是林解元答允,从此以后,你要好好听林解元的话,懂了吗?
徐火勃点了点头,兴奋之情表露脸上。
其兄长道:还不与解元郎敬茶。
徐火勃这才会意端茶向林延潮行礼。
林延潮笑了笑,将茶水接过喝了一口道:为师学问谈不上精神,一言贯之就是八个字‘读百家书,成一家言’。
徐火勃毕恭毕敬地道:老师之言,弟子必行之终身。
喝了此拜师茶后,于是二人正式定下师生名分。
第两百四十八章 补习天王(二更)
社集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三,上巳节。
曾点曾与孔子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说得就是上巳节的活动。
这一天花开正好,春风习习。
林延潮与文林社的社员一并至九仙山易园。
徐氏父子与家仆早就布置了场地,除了几人之外,还有百余名读书人也是慕名而来。
林延潮未至之前,众读书人们已都是一览易园,还去了红雨楼中借阅书籍,之后都深感林延潮选得这社集之地确实不错啊!
这些读书人里大多是慕林延潮之名而来的读书人,也有部分是社员邀来想要加入文林社的亲朋好友,也有是为了增长阅历,或者是城里参加雅集走穴,刷声望的,不一而足。
到了社员抵达时,已是午后,众人齐聚在易园一阔处,地上早已是铺上苇席,众人皆席地而坐。
林延潮到后,众人都是起身作揖,林延潮亦是还以一揖,算是见过礼了。
社集需有一主持人,身为社首的林延潮自需亲自出场,而翁正春,陈材两位社副,以及东道徐?都是列于席侧就坐,以示不同。
但见林延潮说了几句欢迎的开场白后道:今日乃是我文林社第一次社集,我先约法三章,定下三条规矩,先与诸位在这里道个清楚。
众人都是道:林解元尽管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林延潮目光扫视过众人正色道:其一,我文林社社集只为切磋经义,揣摩八股而设,只讲孔孟之书,五经之义,不谈玄禅,不谈老庄,不谈书画,不设筵席,不可饮酒,违者摈之。
林延潮的话意思很明白,咱们就是来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想要来赏风吟月的就免了。
众人听了当下都是悄悄议论起来。
林延潮又道:其二,我文林社雅集少谈时政,少言官府之事,不许纠结社员,滋扰官府生事,违者摈之。
原来林延潮定的是坚决不谈,但经过社员商议,读书人若完全不谈时政是不可能,于是林延潮就改成,不许纠结社员,滋扰官府生事,怕的就是重蹈复社的覆辙。
其三,雅集之事,定在半月一次,虽属自愿,但对东道不免打扰,下次雅集之时,诸位与集,钱财共筹,以作社集开销,就暂定在一次三文,若是贫寒者,与社首,社副说明可以不纳。
三文钱可以买六块馒头,对大多数家境殷实的读书人而言,丝毫不放在眼底,所以众人都没有异议。
当下林延潮道:诸位对此三规有何异议?若有异议,可自去之!
听林延潮这么说,下面的读书人都没有出声。林延潮道:既是如此,大家都认同了,在下身为社首,指定三名社监来,若是与会社员,有任何违反以上三规者,皆是摈之!
社监就是维护内部纪律的存在。
但在一般文社雅集里,哪里有这么严苛,当下就有几名士子道:解元郎我等来此,不过是为了无拘无束而来,无拘无束而去,若是定这么多规矩,实在不适。
林延潮道:定下规矩,正是为了让诸位无拘无束,譬如社集中大部分士子都想专研经义,而汝却突然与大家提及书画,那么敢问你是无拘无束,那么其他人也无拘无束了吗?
听林延潮这么说,当下不少人皆是点头道:解元郎说得是。
一旁陈材道:文林社社集,并非是广邀诸人,而是择志同道合之士,道同则留,道不同则去。
听了陈材的话,于是两名士子起身道:此实不是我等参加社集本意,先行告退。
林延潮道:两位去留自便!
当下二人离去,但大部分人还是决定留下,也有些觉得先旁听一二,若是不好,下次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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