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张懋修,张居敬二人对视一眼。
张居正为首辅头五年,意气奋发,但因夺情之事,与不少官员决裂后,心情不好,还得了怪疾。太医给张居正开了很多药,但他服用后,身子是好了很多,不过也由此身子燥热,数九寒冬时不戴帽子都行。
但就有看张居正不顺眼的官员造谣说,张居正沉迷女色过度,戚继光送的海狗肾后给他壮阳,故而浑身燥热,导致他冬天不戴帽子。
张居正对张懋修的道:殿试在即,你的五篇策问我看了,写的虽有长进,但还是有不足之处。
张懋修听父亲说话,立即起身,摆出受教的模样来。
张居正如平日那般指点了儿子文章一番。以往张居正每日虽忙,但都会抽出功夫来检查几个儿子的功课。张居正最经常就是拿一本经义,与几个儿子相互辩难。
张居正于尚书都有很有见地,为万历辅政时,亲自编撰了帝鉴图说,四书直解,书经直解三书供给天子
这边张居正指点完儿子的策问后,一名下人抱着一叠书放在书案之上。
张居正问道:今日坊间有什么值得一观的书吗
下人道:回相爷,倒是有一本尚书注疏,在书肆里不少人买,其中还有几个赴京赶考的考生,小人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就给相爷买来了。
张居正是治尚书的大家,否则也不会写出书经直解来给万历读。
张居正道:许久没有人给尚书作注了,此书何人所作
一旁张居敬道:兄长。这我倒略知一二,此书乃是会元郎林延潮的新作。
听了林延潮的名字。张居正不由一愕道:又是他。
张居敬问道:兄长,林延潮怎么了
张居正道:今日天子与我提起过此人,夸奖此人的文章才华,说想要赐他三鼎甲,入翰林,似乎有找他读书作伴的意思。
那父亲大人怎么说的
张居正喝了口茶问道:我道闽人不可重用,回绝了天子。
张懋修忽言:父亲大人,我记得你曾赞过林延潮的才学。三年前。那本尚书古文注疏你看过后,对我们三兄弟道,此注疏虽重名物而轻义理,却言之成道,从此天下当开疑古之风,此子可开宗立派。
这句话张懋修三兄弟当时听了十分震惊,他父亲是治尚书的大家,竟贸然对一名十五岁少年的著作大加赞赏。
张居正却是与三人道:我与你们打赌,不出十年此子必名扬天下,如曹子建一般。
后来听说王世贞也曾这么称赞过林延潮。张居正面上与王世贞笑呵呵,但私底下不喜欢此人,故而张府上这事也没有再提了。
不过事实最后证明了张居正。王世贞的眼光,林延潮没有用十年,只不过用了三年,即已名扬天下。
张居敬道:修儿,你爹必是有别的考量。我听说此人是林烃的弟子。林烃的兄长林燫与兄长一贯不睦,想来兄长因此没有贸然向天子推荐林延潮吧
张居正闻言不置可否。
张居敬见兄长这神色,知自己猜的差不多了继续道:此子文章写得好不好,我虽不知,但既是王世贞。申时行,余有丁都夸奖此人。那么料想真是有大才的。不过眼下我们用人,才华。才干都可以次之,重在他是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若是我们推举他为翰林,固然让天子欢喜,他却反对我们,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听了张居敬的话,张懋修哈哈一笑道:叔叔,我倒不这么看,林延潮才华虽好,但充其量不过是许慎这样的书生罢了,哪里能搅动什么事
不过张懋修到这时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既是天子都是赏识此人的才华,这林延潮年纪又与天子相仿,此人在天子身边,万一成为亲信,对我们而言确是一个变数,故而我看还是不要取他为二甲前五了,索性打法他出京为官好了。
张居正看向张懋修道:你这么说,是怕林延潮殿试时,挤了你的位置吗
张懋修连忙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反我还很赏识他。此人温文尔雅,锋芒内敛,不似王世贞那等人,自持有才反而咄咄逼人。这样的人才,我本想荐给爹你的,只是怕他不为我们所用,还反对父亲的政见。
张居敬听了笑着道:修儿,事实上你爹也是很赏识林延潮,否则就不会三年前,就说此人名动天下。我看不如如此,让他过府见一见兄长。兄长为官三十年,什么人看不透,几句话问下来,这林延潮就算有狐狸尾巴想藏也藏不住。
张懋修点点头道:二叔,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见
说完张居正站起身来,也没说明理由,而是离开了内堂。临走前在书案上停下,张居正拿起那本林延潮所著的尚书注疏,丢给随从道了一句:给我拿到书房去。
内堂里,张居敬,张懋修二人面面相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二叔,你说父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欣赏林延潮的才学,却又不请他过府一趟,难道是为了避嫌张懋修问道。
张居敬沉默了一阵道:我看或有可能,不过我猜堂堂一国宰辅,也岂有轻易下帖子的道理。
此刻在福州会馆。
掌柜喜气洋洋的搬了张凳子,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心底盘算,这一次会馆里出了会元,这可厉害了。
眼下我是不是该请会元郎,给我写写幌子,要么等会元郎中了进士再写。
嗯,对就是这样。
掌柜美滋滋地在心底想着时,这时有一人走到了店门,问道:敢问林会元在不在相爷府有请,这是帖子。
掌柜吓了一跳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是哪位相爷
当然是当今首辅张相爷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请帖
在会馆里。
林延潮与林世璧相对而坐,二人面前各摆着一条横案,横案上放着十几卷书。
林延潮喝了一口香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而林世璧则是不时用折扇,敲着额头。
林世璧与林延潮二人正相互考难对方经义。
明显看来林世璧已是处在下风。
这一道题目考倒了林世璧,还是在他最擅长的本经礼记上。
林世璧不由腹诽,心道林延潮在书经上碾压他也就算了,居然礼记上自己也输了,哼,不就是过目不忘的才能吗?如果我有,我也行。
就在林世璧磨磨蹭蹭不愿认输时。
会元郎,首辅张相爷下帖子来请你了。外面掌柜地激动的声音传进屋里。
林延潮微微一愣心道,张相爷?张居正?他居然会下帖请我,没这道理?我还想主动找上门去呢。
林延潮起身道:天瑞兄少陪了。
林世璧巴不得林延潮走了,淡淡道:算你这次侥幸了,下次我们再分胜负。
林延潮笑了笑不以为意。
林延潮走到大堂,但见一人拿着帖子,一见了自己就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林会元了吧,失敬,失敬。
林延潮点点头,拿过帖子。
这是撒着金粉的帖子,一见就觉得一股炫酷风扑面而来。
林延潮打开帖子看了,上面写着‘豆花雨歇,午后正宜挥麈之谭。敢告前驺,布席扫室以俟。’落款太岳二字。
林延潮看了帖子上礼数很周全。晋人清谈时,常挥动麈尾以为谈助,故而用挥麈来指聊天。帖子里言辞也很客气。全然宰辅没有居高临下喝令你前去赴宴的意思,真正算得‘请帖’。
不过林延潮却是皱眉反问:这请帖是张首辅亲自写的?
那下人赔笑:当然都是相爷亲笔所写,足见贵客尊贵。
林延潮看了这一行字。但见笔锋劲厉,非几十年寒暑之功。等闲是写不出来的,不由佩服张居正书法。
张居正给林延潮请帖,福州会馆里几个举人和商人凑上来。
一人道:会元郎,这确实是相爷府的请贴,我曾看过一次。
另一人道:会元郎,相爷府的请帖,可非同一般啊!等闲人是收不到的。
众人一副啧啧称奇,十分羡慕的样子。
其他人私下议论道。
会元郎得相爷亲自请入府中。还不如飞黄腾达,状元唾手可得。
着实羡慕啊!
几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却也有人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会试在即,张相身为阅卷官,岂能私见贡士。
国家取材,成了私下收授?
还有人道:你这是犯了红眼病,换了你是会元郎,相爷下帖来请。你敢不去?
哼,不过是当朝权相罢了,拿轿子请我。我也不去。此人口上虽这么说,但明显从脸上却看出了几分又羞又恼之色。
无论大家怎么说,旁人确实羡慕嫉妒林延潮收到了张府请帖。
这时他却问道:敢问一声,为何相爷要午后见面了?是否太匆促了。
其他人听了林延潮这么话,都是脸色一变,当朝宰辅要你去见面,你还挑三拣四,嫌弃时间不对。
那下人也有几分变下脸来:上午相爷要早朝哪里有空,自是午后前去。林会元郎你去还是不去?
林延潮连忙:这自是要去的。
那下人摆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脸色:那好,马车已是在外面了。会元郎这边请吧!
林延潮道:且慢,既是相爷有请。且容在下沐浴更衣,若是不如此,且失了恭敬。
张府的下人听了更是不快道:不必了吧,相爷不会拘此小礼的。
林延潮正色道:相爷乃当朝宰辅,若不沐浴更衣,岂非显得我不恭。在下饱读圣贤书,岂可被人笑话不知礼。
那下人听了道:既是林会元如此坚持,那好吧。请林会元快一些,切莫让相爷等候,否则你我都担待不起。
林延潮笑着道:这请你放心。
说完林延潮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银子搁入那下人的手心。
那下人脸色好了很多道:既是如此,我就在外面等着就是,林会元快些。
有劳了。
林延潮笑着道,然后转身走回屋。
林世璧在堂后听了许久,见林延潮返身,在旁嘲讽道:恭喜,贺喜,张江陵请你去相府一趟,必是要提携你了。以你的才华必得张江陵的赏识,飞黄腾达时不要忘了提携我一把。你还不赶快去,回来作什么?
没听见吗?沐浴更衣!
林世璧道:你别乱来,搞什么贵客必后至,小心弄巧成拙。
林延潮没有理会林世璧。林延潮叫来陈济川和展明,一并回到屋里。
展明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先把门关紧。
展明依言关了门,林延潮将请帖放在桌案上道:诸位,这请帖是假的!
什么?三人都是惊讶不已。
林世璧从桌案上拿起请帖,仔细看了一遍道:怎么会是假的?我曾见过张府的请帖,与这如出一辙,何况这十几个字,乃工工整整的翰林体,我从小见惯了,必出自张居正之手。
林延潮微微一笑道:天瑞兄,真许久不读书啊!
林世璧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林延潮指着请帖道:更不成愁,何曾是醉,豆花雨后轻阴,这诗天瑞兄可是忘了啊。古称农时八月,所下之雨为豆花雨。但你看这请帖第一句,豆花雨歇,午后正宜挥麈之谭。这不是将眼下的三月弄成了八月吗?
林世璧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仔细一看,恍然道:不错,不经你这么说,我竟没有察觉。
陈济川一旁问道:会不会是张府的人搞错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我初时也以为是张相让手下人代笔,但我方才问了那下人,他亲口答说都是由张相亲笔写的。旁人可以出错,但张相乃翰林出身,岂会连豆花雨是八月时下的都不知道。
这请帖或许真是出自相府,但是张相爷拿来请别人的。眼下却被有心人拿来,他不知豆花雨的典故,拿来冒充相府邀请,其意是想要诈我上马车!
第三百二十一章 奸计
听林延潮这么一番分析,林世璧,陈济川,展明都是一并点头,但是细细思考后,背后却都是不约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林延潮识破,借口要沐浴更衣,方才已是跟着对方上了马车,那么接下来这后果真不堪设想。
林世璧对林延潮已是刮目相看,心道,换了别人得知张居正来请,还不忐忑一番,要么紧张不已,要么憧憬在飞黄腾达之中,多心之人想着这是不是鸿门宴。但这小子却看出了里面的破绽。
陈济川大怒道:好狠毒的计谋,我们出去把那人拿了,送至衙门去。
展明也是铁青着脸,若是方才林延潮跟着那人不明不白上了马车,自己如何能原谅自己。自己既入林家来,林高著,林延潮待自己都是不薄。
若是林延潮有了什么闪失,自己岂非难辞其咎。
展明道:老爷,怎么办,是否先将外人都剁了,再顺藤摸瓜?
林世璧道:不可造次,是谁要害宗海还不知道。
还用猜吗?断然是几个生怕老爷得了三鼎甲的考生。我们一个个去查,就知道了。
林世璧道:有这可能,但也不能贸下结论,你眼下该怎么办?若是有需要的,可以去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几个衙门投帖子,这里我们林家都有门路。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天瑞兄,我自有办法。
当下林延潮对陈济川道:你拿着这帖子,去湖广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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