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故而众官员们一致都认为是这个结果,若非天子面前,他们恐怕要一并拍张居正的马屁,说他料事如神了。
至于林延潮是不是料事如神?大多官员都可以不可能。
当林延潮从袖子里拿出奏章的一刻,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料到,自己准备的奏章还真用上了。但如果不用上,其实更好啊,但现在只能说迫不得已。
此刻他在殿上之所以能拿出这篇奏章,并非预料到今日之事一定会发生。只是猜想万一今日经筵上天子,突然召见自己怎么办?召见了自己,自己要不要把自己被锦衣卫拘禁的事,拿到殿上伸冤,他作了种种设想,规划了种种可能。
心想万一碰到这样的局面如何应对。故而以林延潮小心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性格,就悄悄写了这篇奏章。
反正有备无患嘛,若天子没有召见自己,自己就不把奏章递上去,事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将奏章撕掉就好了。万一真的有这可能,那么自己就提前有了准备,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料到,自己在殿上还真给自己碰到了。
林延潮奉上奏章,冯保自是不可能下来拿的,于是孙隆从御座旁走下来,将林延潮的奏章接过递至小皇帝面前。
李伟此刻还抱着一份真不是林延潮写的奏章的念头。
但小皇帝看完奏章后,惋惜地道:原来林卿家两日前就打算请辞了。
听小皇帝这一句话,众官员更认定是朝堂上一切是张居正早预谋的,这一切符合张居正一贯行事的作风嘛。
至于李伟则是面色苍白。
林延潮连忙道:微臣惶恐,请陛下降罪。
小皇帝大度地道:林卿家也是一心谋于社稷之事,何罪之有。
林延潮顿时感激涕零地道:臣蒙天子如此厚爱,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小皇帝笑了笑道:林卿家为国办事,就是对朕的报答了。于是小皇帝向张居正问道:张先生,林卿家请辞经筵官之事,你怎么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感到放心
小皇帝询问张居正,这也是循惯例了。⌒,
众大臣们都明白天子关于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都是要请教张居正决定的。所以最后有拍板权力的是张居正。
何况决定经筵官,日讲官的人选,从来都是皇帝说的不算,需要内阁题请才行。
天子询问,这时候张居正出班道:陛下,充经筵官,乃是朝廷大臣和翰林官的本分之事,岂是说推脱就推脱的,微臣还具阁务,几位尚书还兼部事,还有在场其他大臣哪个不身居中枢,难道我等可为了顾阁部之事,就允不参加经筵了?
故而林修撰说了为了顾内阁之事,因此而请辞经筵官,微臣以为不妥,一开先例,则每位大臣都有事推脱,天子百官同参经筵,又有何意。因此林修撰此奏章,请陛下予以训斥驳回。
虽然张居正口口声声说要予以训斥驳回,一副要天子训斥林延潮的样子。但是众官员听了心底有数,林延潮为了将事情盖住,故而请辞经筵官,而张居正则是立即投桃报李,令下属不必作出牺牲。这也算是不亏待了他。
至于李伟心底大骂,你们两个人演这戏,有必要吗?将皮球踢来踢去,当老夫是傻子吧。
尽管李伟心底一肚子气,不过他也知方才失了分寸,说了林延潮是没有备奏章是假请辞。此刻为了挽回自己丢掉的颜面,于是假惺惺地道:陛下,微臣方才是错怪了林修撰,深感愧疚,同时也觉得首辅所言有理,林修撰乃是经学大家,请辞经筵实是可惜。
李伟当堂认错,倒也显示了其风度。
小皇帝见李伟如此,十分高兴道:武清伯能与张先生所见相同,实是大善。
于是小皇帝看向林延潮,用略略有几分责备的口吻道:林修撰,张先生,武清伯说得不错,若百官人人若卿如此,那么朕还用何人为经筵官,故而你的请辞,朕不予准。
见请辞被小皇帝驳回,林延潮心底其实是高兴,但面上必须&039;请罪&039;道:陛下一席话惊醒微臣,微臣实在惭愧。
小皇帝哈哈一笑,十分快意,这时鸿胪寺官员中跪御道道:经筵讲毕!
左右两班的官员皆是转身北向。
于是小皇帝从御座上起身道:百官赐酒饭。
殿内众官员都是跪拜叩谢。讲读完毕小皇帝是暂入暖阁,批阅司仪监送来的奏章,至于张居正,申时行则是退至西厢房伺候。
天子批阅奏章时若有疑问可随时召阁臣至暖阁询问,这都是张居正一手为天子定下的规矩。
至于其余百官则是去承天门外,光禄寺在这里摆下酒席,这是属于天子犒劳经筵官的福利。
林延潮知今日的事算是过关了,待百官先过,自己再从文华殿走出时,工部尚书曾省吾从林延潮身旁走过,笑着对林延潮道:林修撰,年纪轻轻却能识大体,前途可期。
如曾省吾这等正二品大员,平素是不会理会林延潮这样的从六品官的,不过今日却破天荒地赞了一句。
林延潮谦虚了一句,得知这是对方对自己今日之事表示赏识。
曾省吾后几位绯袍大员陆续经过时,要么是对林延潮赞了一句,要么是对林延潮笑着点点头。
面对几位重臣的示好,林延潮不由有几分&039;受宠若惊&039;之感。
这时翰林学士陈思育走来对林延潮道:宗海,今日之事,你办得极好,赢得了众臣的赏识。
林延潮连忙道:此都乃光学士平日教导有方啊!
陈思育笑了笑。
陈思育的话他听得明白。就如权力高高在上,参与权力之人就形成了一个圈子。
既是圈子,就有一定规则,你有足够实力,又能够遵守圈子里默认的一套规则,人家才会认同你,跟你在规则里玩权力的游戏。
现在对于林延潮而言,权力游戏中谁输谁赢,还不是自己现在考虑的,因为先进入圈子,获得跟大家一起玩的资格,将来才能一争高下。
所以不是科举中了三鼎甲,就一定能入阁,或者官拜部堂,明朝也有不少三鼎甲在翰林院修了一辈子的书,除了学术之外别无建树,就是因为他们踩不准规则。
林延潮今日所为,既维护了圈子里的规则,又保全了自己,当然被文官们视为认同规则的一分子。
林延潮没有去奉天门去用酒饭,而是先找张四维告假,想先返回家里。自己两日两夜没回家,林浅浅断然是急疯了。
林延潮在殿外等了一阵,这才见到张四维缓缓从文华殿走出。
林延潮立即迎上前道:中堂,下官今日想向你告假先返家一趟。
张居正日理万机,不会操心内阁事务,内阁属员要请假之类的事,都交给张四维定夺。
张四维听了皱眉道:林修撰,这制敕泄密之事还未查清,你还不能擅自回家。
林延潮听了心底不爽,张四维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不过林延潮也不觉得意外,自己并非是张四维的亲信,他卖自己面子才是奇怪。
但这家林延潮是一定要回去一趟的,于是他上前一步道:中堂,下官妻子在家中,生怕挂念,恳请回家一趟,见一面即归,不会多作耽搁。
林延潮口气十分坚决,张四维听了斟酌了一番,当下道:此事我本是做不了主,但林修撰如此恳切,本阁部就破例允你一次,我让两名阁吏随你,立即返家一趟就回。
之前拒绝你是公事,后面答允你是私情,这是张四维做事之分寸。
林延潮刚维护内阁的颜面,所以尽管林延潮并非是张四维的亲信,最后他还是考虑卖林延潮一个面子。
林延潮听了大喜,于是向张四维谢过。
张四维点了两名阁吏随林延潮出了长安门,林延潮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林延潮可谓是赶得满头大汗,还没到家门口,就见于伯正在门口扫地。
林延潮见了连忙问道:于伯,这几日家里可有出什么事吗?
于伯一见林延潮,顿时高兴地道:原来是老爷回来了,哪里有什么事呢?家里一切都是安好。
什么?林延潮心想自己离家两日两夜,居然家里一点事也没有?不过自己心底却是一松。
老爷,我这就去通禀夫人说老爷回来了?
林延潮道:不必了。
于是林延潮走向北屋,一推门就见林浅浅与两名婢女正在织女红。
林浅浅一见林延潮就起身,又惊又喜上前问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林延潮知自己不能回来,锦衣卫已编了一套谎话,瞒住林浅浅。
林延潮不想让林浅浅担心道:是啊,今日正好回家,拿些换洗衣物,还要回去呢。
说完林延潮向门外两位阁吏一指道:这两位是我在阁内的同僚。
林浅浅向二人行了一礼,二人也是回礼。
一般而言,非极好的朋友,官场上是不会将同僚介绍给家眷的。林浅浅非深闺长大的女子,见了生人也不会不适。
不过她却看出二人显然有几分监视林延潮的样子,急切地问道:潮哥你有什么事瞒我?你真的出什么事了?
林延潮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浅浅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道:前日你派人来说留宫宿直,要几日不能回家,来人连换洗衣裳都给取走了。不过我向来人问有无你的手书送来,来人却说没有,这倒是奇怪,你无论如何忙都会给我送一手书的,故而我就让陈济川去宫门打探,却没有半点消息。
今日你又来家一趟匆匆就走,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延潮心道,锦衣卫编谎话的能力可以啊!但是林浅浅却看破了,这令林延潮不知为林浅浅的心细感到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林延潮哄着林浅浅道:不妨事,只是有些误会,不用两三日就可返家,若是你不放心,可找翰苑寻黄凤翔黄修撰打探我的消息。
听了林延潮的话,林浅浅这才稍稍放心道:潮哥,我知道了。
见林浅浅没再问林延潮点了点头,这几日自己不在,家里却是井井有条。看得出林浅浅也隐隐有些主妇的样子了。
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家里若没有一个得力的贤内助支撑也是不行啊。眼下林浅浅的表现令林延潮开始放心。
至于自己的事嘛,确实原本主审的锦衣卫千户何官,被自己整惨了,不能再进行审问,剩下负责此案的就只有御史马功。既是文官内部来审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马功这个人精,必不会在此刻自己正受天子和张居正赏识之时,为难自己。
于是林延潮与林浅浅说了几句话,当下又收拾了几件东西,返回皇城。
林延潮如期归来,张四维知道后,也不把他与于中书,周裔先等几名泄密案有关之人关在西阕门的群房了,而是再在内阁找了几间干净的卷棚,收拾了一番,让五人各住一间。
而原先监视五人的锦衣卫,也换成了内阁里办事的书吏。众人总算不用在锦衣卫监视下生活,都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到了第二日,谁也没有料到,于中书居然在自己住的卷棚里投缳。
第四百二十四章 委以重任
于中书出事时,林延潮当时正在隔壁屋里酣睡,没有听到丝毫声响,故而没有察觉到。
可是林延潮一觉醒来后,正在洗漱时,就听得隔壁屋里有动静。
待林延潮出屋过去看时,就见到屋里一大堆人围着,各个都是瞠目结舌的神情,林延潮抬头一看但见于中书,用衣物结绳自挂于梁上了。
林延潮见了顿感震撼,虽不如当初山长在自己面前之时,但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这样没在眼前,还是令林延潮心底感觉十分不好受。
自己与于中书没有交情,话了没说过几句,但这么一个人,对方前几日还是与你照面,点头,如此逝去实在是太令人措手不及。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回到屋中,别人送饭来给自己,但林延潮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前几日面对锦衣卫时林延潮能吃好睡好,但见于中书如此下场,他倒是受到了触动。这是一条人命,在这看不见硝烟的朝争中,倒下的人未必比明刀明枪的战场厮杀少了。
此刻林延潮想的是,为何于中书选择在此时。
以往于中书被锦衣卫审讯时,都必是有两名锦衣卫轮流陪同吃睡,甚至连出恭都要盯梢。
所以在此情况下,于中书是根本没有机会作出蠢事的,但是眼下刚换为内阁属吏监视就出了这等疏忽。
于中书走上这路,真是自己选的,还是别人胁迫?看来后者可能更大一些。他成了他人的牺牲品。
林延潮从这里想到很多,比如于中书是张四维的人,而张四维与武清伯李伟,当今太后都是山西老乡,他与李伟私交甚好。
等等,等等,这些猜测虽有根据,但都不是证据。
林延潮不能从猜测中得到结论,只能当作蛛丝马迹这样,真相到底如何,或许张居正,冯保这些上位之人会知道,或者猜个大半,自己肯定不行。
对于林延潮而言,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此事真相到底如何。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背后一凉。自己方入内阁不过这几日,就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被锦衣卫审问过,以后在官场上不知还要遇到多少危机,一个不慎就容易前功尽弃,看来还是在翰林院修书最安全,既不会得罪人,也不会惹事,将来熬资历都可以混至三品,何必那么辛辛苦苦的想要事功。
林延潮此刻不由生出了些许动摇之心。
当天晚上林延潮一夜无眠,自己确有几分被惊吓到了,做官和自己命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
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延潮因一夜没睡,精神疲惫,此刻马功却来到了自己屋子,满脸喜色地向自己道:恭喜林修撰,贺喜林修撰!
林延潮没好气地问道:马御史,为何恭喜啊?
马功笑着道:林修撰已是可以出去了,制敕泄密之事已是水落石出了!
林延潮奇道:是因为于中书?
马功哈哈地笑着道:林修撰果真料事如神,正是如林修撰所料,于中书之前写了一封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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