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笔信,信里自承是他将制敕泄密的。故而他愿一死谢罪,至于其余人就是无事了,而林修撰你现在就可走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延潮勉强笑了笑道:确实是一件喜事,还是多赖马御史破案得力,将来必是大功一件。
马功道:惭愧,惭愧,苦劳还有,哪里有功劳呢?
马功话虽这么说,但脸上都是喜色,于是问道:对了,至于其他三位呢?
马御史长叹道:他们就有麻烦了,虽说证明与此事无关,那么多把柄落在了锦衣卫手上,锦衣卫又不能替他们瞒着不报上,所以这几人以后要想为官就要步步艰难了,除非他们有后台更硬之人撑腰才是。
林延潮听这三人的处境,不由庆幸自己在锦衣卫面前还是坚持下了。所有真正没事的,只有他一人。
马御史满脸堆笑,向林延潮恭维道:林修撰年纪轻轻,即入阁部办事,将来前途无量才是,我将来还要仰仗林修撰才是。
两人寒暄了一阵,彼此称兄道弟了一番。当下林延潮与马功告辞,想了想准备去文渊阁里找张四维告假。
林延潮之所以想告假,见识了朝堂上的危险,有几分是心累了,换了任何人与林延潮一样经历了这么几天,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家好好休息个几个月。
林延潮虽说休息不了几个月,但与林浅浅聚个几天总是可以的。
而林延潮也想冷静一下,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条路走得一点都不容易啊!
没料到林延潮到了张四维值房前,却被他告知他不在。林延潮此刻不由恶意的揣测,张四维不会因于中书的事牵累了吧,毕竟于中书是他的人,眼下出了事情,张四维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林延潮刚走出张四维的值房,就见一人打招呼道:这不是林修撰吗?有什么事来几位阁老的值房前?
林延潮转过头但见对方原来是张居正的机要中书。这一次对方见面,不再是原来那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总算有了些温度。
机要中书对你的态度,其实也是他身后领导对你态度的晴雨表。
林延潮见对方如此,当下道:原来是归中书,在下本想与次辅告假的,但次辅却是不在,只能稍后再来了。
归中书道:这有何难,林修撰直接寻相爷告假即可。
林延潮立即推辞道:些许小事实不敢劳烦中堂。
归中书笑了笑道:换作他人未必,但林修撰是何人?跟我来就是。
于是归中书带着林延潮走到张居正值房,先让林延潮在外间等候,还给林延潮倒了杯茶,然后自己进入内间。然后归中书走了出来,笑着对林延潮道:林修撰,相爷他忙于政事,无法抽身,就让我来与你交代几句话。
林延潮在内阁有些日子,知张居正工作狂一枚,于是道:归中书尽管吩咐就是。
归中书首先道:林修撰,你告假之事,恐怕相爷不答允啊!
林延潮第一个反应听了有些微怒,心想张居正好不近人情。
但随即林延潮又想,不对,张居正若真不近人情,他的机要中书最懂得看领导脸色行事,怎么还会故意行此得罪人之事。
林延潮也不在乎表示出一点不快来,因为这是人之常情,若是一点反馈没有,还笑着道没关系,我完全理解相爷的决定,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也要在理解中执行。
那么如此说,外人只能说此人城府太深或者故作城府。
林延潮不快的表情一抹而过,也没说什么不快的话,而是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告退。
林延潮正要起身,归中书立即道:林修撰,你不要误会,其实相爷不让你告假,是对你另有重用。
重用?林延潮听了,屁股本是离开了位子,又重新坐下问道,是何重用?
归中书满脸笑容地道:是这样的,于中书本是西房的掌事中书,但眼下于中书,我也不提此辜负相爷信任之人,眼下西房掌事中书空缺,西房之事千头万绪不可无人署理,故而准备将东房的赵中书调至西房,而东房没有掌事中书,所以元辅要你协理东房,其中审核一切西房制敕。
林延潮听了不由惊讶,两房中书,为内阁属吏,虽有中书之名,但实际上干的是衙门书办的话。
至于掌事,也就是书办的头头,一房一个,说白了就是东房所有中书舍人都向他负责。协理二字,虽比不上署理,但也等于林延潮获得一部分管理之权。
至于审核一切西房制敕,说白了所有圣旨最后都要由林延潮经手通过,而不是原先五名翰林一人审一部分。
林延潮顿时来了精神,但面上却道:我来到东房,还不过半月,怎敢受命?
归中书笑着道:相爷用人从来都是唯才是举,不拘一格,何况林修撰直东房这几日来,处理公务井井有条,我们都在眼底。总而言之,相爷看人,从不有错,林修撰不必犹豫。
林延潮当然不会犹豫,拍胸脯道:蒙相爷看重,委以重任,既是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林延潮从归中书那离开后,走出文渊阁,几乎想要仰天大笑,之前郁闷的心情简直一扫而空。
林延潮心道,没料到这个好处最后居然落在自己手上。
这总理制敕的权力,表面看起来平平,但是里面的门道可是多着呢,简直媲美于六科给事中了。
张居正果然懂得御下之术,自己给他立了功,他马上有功即赏,就给自己赏了个糖,还是一颗那么大的糖,简直是超乎自己所想。
若是自己之前被锦衣卫审问时,将什么都招了;若是自己没有朝堂上选择站在张居正这一边;于中书没有投缳。
那么没有以上三者,张居正最后综合考量下,不会将此权放给自己。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有客上门
从文渊阁返回家中,林延潮一路上心情起伏。
在内阁办事,与翰林院办事完全不同。
要知道内阁虽是翰林院属下,但实际上可以视为二品阁老直属的衙门,而翰林院不过是正五品衙门。衙门的正印官陈思育和张居正相较起来,二人地位也是极其的悬殊。
在官本位的大环境下,衙门的正印官,也就是一把手,对下属升迁贬谪,可谓操之生杀大权。
因此在张居正如此位高权重的重臣下做事,一定要谨小慎微,若是一个不慎的,张居正认为你朽木不可雕,那么从此你的仕途就玩完了。
比如于中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然尽管在内阁办事需要谨小慎微,但机遇也比在翰林院强,如果你真有才能,不用担心会被埋没。张居正等几位眼睛都不是瞎的,若真是才华出众,一定会获得其赏识的。
比如而今,张居正就真的重用自己了。
所以此刻林延潮也正视之前因于中书之死,而带来的负面情绪。
机遇与风险是并存的,自己努力从翰林院借调至内阁办事,为得不是求机遇吗?而只要看到机遇而忽视风险,说明自己之前认识不够充分。
林延潮回到家中,这还没进了屋子,就见门口于伯高兴地喊道:老爷回来,老爷回来了!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林延潮笑了笑,走进屋子里,但见林浅浅与两位婢女一并迎出。
林浅浅有几分喜极而泣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陈济川,展明听闻林延潮回来,也是一并迎出道:老爷,无事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是啊,不仅没事,洗脱了冤屈,而且还被委以重任了。
几人听了都是大喜,林浅浅责道:什么委以重任,还不如当初在翰林院修史来得平平安安。
林延潮笑了笑,反正与林浅浅也说不来,连说了几句自己会小心就是。
林延潮哄得林浅浅破涕为笑,她高兴地道:既是回来了,我给你做几道家乡菜,看了你几日不回家里都是瘦了一圈。
见林浅浅一脸心疼的样子,林延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鬓道:也好。
林浅浅当下笑吟吟去厨房了,两位婢女翠珠和画屏见林延潮高兴,也是一并笑着道:老爷,我们去帮夫人。
好,林延潮答允了一声,二人欠身去了。
老爷,我去巷口沽酒,再买些卤煮。展明开口道。
林延潮笑着道:也好,今晚喝几杯,也算给大家压压惊。
众人都是齐笑。
说着展明披上衣服就去了。
其余几人,老周说去杀只鸡,于伯说去劈柴火,陈济川则去摆桌椅。
见众人其乐融融,林延潮顿感温馨,这才是家的样子。
一顿丰盛晚饭之后,林浅浅沏了壶香茗给林延潮,方在院落里坐下。
就听得外面敲门声。
门房于伯入内拿了一个帖子给林延潮。林延潮看了是顾宪成的帖子,当下披了衣服,直接去门厅迎客。
顾宪成眼下是在户部为主事,本来他是要进吏部任主事,但阴错阳差却被人挤了掉。户部虽也不差,但毕竟是逊了吏部一筹。
后来林延潮这一科留京任官的同年进士们,大家也聚了好几次,林延潮与顾宪成就这么慢慢熟络了。
熟络后顾宪成也上门拜访了林延潮二次,林延潮因事忙倒是没有去顾宪成门上回拜。所以林延潮与顾宪成私交,也算不错,虽比不上叶向高,翁正春他们,但也胜过寻常的泛泛之交。
林延潮迎出门,顾宪成着一席青袍而来,单手负后站在台阶下,望着天边一轮明月。
好一副文人雅士的画面。
待顾宪成见了林延潮后,脸色清冷之意立即消去,长笑一声拱手道:明月在天,正是良辰美景,可我这夜里上门,却是来作恶客的!
林延潮笑着道:年兄这是哪里话,你来了我正好扫榻相侯。
顾宪成笑了几声道:你说这句,我以往还可听得,眼下你为首辅重用,任了协理诰赦房之事,我就当不起了!
林延潮一愣,心想顾宪成简直厉害出乎自己意料,自己还没上任呢?他就听到消息了。
林延潮笑道:这还没影呢。
顾宪成听了不客气地道:怎么没影,宗海好不够意思连我都瞒,亏我今日是特来与你道贺的,你再不与我实说,我转身就走。
于是顾宪成一副脚往外迈的样子。
林延潮立即拉住顾宪成道:我方才还以为年兄是来找我赏月谈诗的,咱们入内详谈,还不行吗?
顾宪成见此这才傲娇地点了点头,负手步入门中。
二人入屋后坐下,顾宪成与林延潮先聊了些科考后,几位同年近况,以及官场见闻。
之后顾宪成就道:宗海,你这一次协理东房之事,衙门里几位堂部都是知道了,他们也托我向你道贺。
林延潮恍然,内阁是什么部门?相当于今日种秧办公厅啊,不说六部衙门,整个京城多少官员都是往里面盯着,哪个衙门在内阁里没有耳目呢?至于顾宪成说的几位堂部是谁?当然是户部尚书,户部侍郎,连这等正二品三品大员都要托顾宪成来与自己攀交情,这令林延潮顿时有几分膨胀。
林延潮压住自己膨胀的心情,面上还是很谦虚道:怎么敢劳几位宗伯相问,我不过暂时协理东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宪成听了一愣,双眼一眯,满腹怀疑问道:宗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虽只是协理东房,但以后京城多少人要看你脸色,你居然
林延潮听了,继续装着不懂地问道:什么叫多少人要看你脸色,在下不过是协理而已,还是要请教年兄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
顾宪成听了道:我这不方便与你说,反正你一上任就知道了,对了,这是几位堂部托我送来的贺仪,先收下就是。
顾宪成从袖中拿出一礼单,用两指从桌案上推至林延潮的袖边。
林延潮打开礼单一看,这手面可真是不小,出手就是两千两白银。
第四百二十六章 部费
两千两放在眼前。
林延潮觉得有些烫手,当官以来还没收过这么大一笔钱了。
说实话,林延潮是丝毫不缺钱,老家倾银铺,生药铺一年都能给自己两三千两的分红。只是这笔钱都是入了林浅浅的囊中,林延潮拿不着而已。
俸禄对林延潮而言,全部加起来差不多一年一百两。京官开销巨大,如王世贞在笔记里说的,也不过一年花个六七百两,当然了这是紧着过日子,如果是松着过日子,一年一千两富裕了。
前一阵,林延潮刚入账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两年足以不愁了,而眼下顾宪成一口气给自己送来两千两。
前几天自己刚经历了锦衣卫那档子事,正是心有余悸呢。
林延潮正要拒绝,顾宪成似知他的意思,当下道:这笔钱是户部的部费,经堂部大人手批的,衙门里还是开了票的,此事就算拿到天子面前,天子也没二话。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个我服,行个贿都能开个发票,咱们大明官员真心溜溜溜啊!
如顾宪成说的衙门部费,那是官场有名的陋规。外官办事,要找户部衙门,比如批个条子,向要户部要钱,自是要与户部衙门上上下下打好关系。
这换到现在官场来讲就是‘跑部钱进’四个字。
跑完关系,这钱还不是你的。
到了明朝,已是行(协和)贿半公开化,半合法化,上上下下都有一个固定规矩。
比如这钱批下来了,朝廷答允给你十万两银子,户部如果只截留你个一万两,那说明你手眼通天,在户部里关系很硬,人家只敢收你一成。而这截留的一万两银子就称为‘部费’,这钱最后当然是落到户部衙门里各个官员,经手书办腰包里。
而顾宪成给自己这笔钱就是从部费里拿的。
这是为什么?因为户部也要向上级衙门行贿啊!而内阁妥妥的就是户部的上级衙门。
林延潮道:顾年兄,我非别的意思,等东房有了掌事中书,在下还是要还权的。就算赞不设掌事中书,用不了几个月,我轮直内廷期限一至,就要回翰林院修书的。这笔钱,我拿了怕是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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