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至于会揖,就是内阁与六科的规时通气会,这时从国初一直延续下来的,按照规定每个月内阁与六科需会揖两次,说得都是机密大事。

    于是林延潮道:卑职记下,中堂还有什么吩咐?

    张四维摇了摇头,就算回复,林延潮当下向张四维行了一礼然后告退。

    上午在值房忙碌,到了下午,林延潮就来到内阁的会揖室。

    这才推门,会揖室就是传来一阵笑声,但见十几位六科给事中齐聚一堂,谈笑风生。

    明朝官制,习惯性的以小制大。

    如南京礼部尚书正二品,但却是位高权不重,属于养老官员,对朝堂影响力还不如六科给事中。对于六科给事中而言,最怕的事是什么?就是升官。

    说来离奇,但就是如此,官场上有一句话形容六科给事中升官,那叫‘官升七级,势减万分’。

    因为给事中升官,不是如林延潮这等翰林官一级一级升,而是直接从正七品跳到从三品,一口气连升七级,但就这样给事中们还埋怨‘官升七级,势减万分’。

    这十几位六科给事中聚集一堂,正待说笑,待见一人开门进屋。众人不由都是稍稍停下话,朝门口打量去,有几人是初见林延潮,但觉得进来一张生面孔。

    却见身旁几位同僚却是站起身来向对方拱手作揖,他们担心失礼,也跟着起身作揖,后问了得知是林延潮方才恍然。

    于是给事中们笑着继续笑着聊天,林延潮则是走到会揖房东角的桌后坐下。

    西角还摆着一张桌是属于西房的中书坐的。

    眼下林延潮干得就是会议记录的活,这事也不算新鲜,但上一世他在衙门里参加都是小会议,讨论是鸡毛蒜皮的事,偶尔帮忙记录一下。

    而如今天这可是高级会议,这可是内阁与六科会揖,每一句谈及都是天下大事。




第四百三十章 垂世文章
    几名不认识林延潮的给事中,纷纷私下询问。

    此乃大明开科举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竟是他。

    不错,你就算不认识他,看那一身麒麟服也该明白了,此乃天子钦赐,圣眷正盛。

    听闻内阁泄密一案,我六科里三人被查,内阁二人被查,仅对方一人在锦衣卫审讯下,全身而退,不可小看啊!

    何止如此,以往惯例,翰林借调诏敕房,不过内阁让这些翰林们预先增广见闻,练一练手,过个几个月还是要调回翰林院的,谁也没指着这些翰林真办事,取替在内阁十几二十年的老中书。但这林修撰不仅在内阁站稳脚,还受命协理诏敕房,你们说这是何故?

    宰辅惯有识人之明,此人受此重用,必是有过人之才。

    我觉得也是如此,非精干兼材者,不能居此位啊!

    众官员们一并点头。

    在别人议论中,林延潮不动声色坐到东角案上,取了一叠公文纸放桌案左上角,再取来一张铺在面前,用镇纸压好。然后林延潮就取水研墨,研好后,就将砚台盖上砚匣。砚匣内壁涂有漆数层,可以防止墨汁水分的蒸濡。

    砚匣可以保存墨汁一顿时间,要写字时,随时都可以沾墨来用,不必再重新研墨,可谓是衙门书吏的神器,内阁公事房里必备。

    林延潮等了一会,董中书开门走进会揖室,他坐在了西角的桌上。

    看来今日会揖房里的会议记录,就由林延潮和董中书来担当了。

    说起会议记录,就不得不谈及政议和朝会。

    朝会是由皇帝在场的,凡天子纶音,大臣的重要发言,自有身为起居官的翰林讲官为天子记录。

    至于政议则是皇帝不在场的会议,古人将此称为集议。古人集议的会议记录由谁而写不得而知,但有一篇名垂千古,那就是西汉桓宽所写的盐铁论。盐铁论是桓宽根据盐铁之议而写的。

    盐铁之议是国策大辩论,主要围绕着盐铁公营还是私营辩论。若非盐铁论,作者桓宽不过默默无名之人,但此书一成,名载青史。所以书记这行业,要拜行业祖师的话,应首推桓宽才是。

    片刻后,会揖房门打开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位阁老进入。

    三人进入后,门外内役将大门关上,内阁与六科的会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必重办。

    几位阁老坐定,开始议事,林延潮打开砚匣,取笔沾墨。

    但听刑部给事中道:启禀元辅,山西代王府宗室镇国中尉廷和奉国将军俊槨以及数名宗室,阻挠清丈田亩,并殴打布政使司派出官吏,致三人死,多人受伤,巡冀北道御史发文弹劾,被都察院按下。

    刑部给事中还未说完,林延潮就开始记下,心想清丈田亩之事,由京师推至地方,京师这边武清伯李伟还没搞定,结果地方上就闹起来了。要知道京城里的勋戚也就罢了,至于地方的宗藩,那可是官场上的大雷,轻易不能惹的。

    张居正平静地问道:尔等怎么看?

    一名给事中起身道:元辅,宗藩拱卫王室,乃国家藩篱,不可轻动。以下官之见,宗室犯事都乃是天子家事,都御史按下此事,也是不想插手,引起朝野视听。

    依你之见?

    这名给事中道:天子家事,向来都由宗人府打理,既是代王府宗室有罪,可请宗人府查拿审问。

    刑部给事中道:宗人府处置向来从宽,甚至包庇袒护,若是交给宗人府处置,必然纵之。

    几名给事中又要说话。

    张居正摆了摆手道:我已在清丈条例中三令五申,并宣谕各处抚按,丈田均粮,但有执违阻挠,不分宗室官宦军民,据法奏来重处。俊槨明知故犯,违丈田亩事,我会奏请天子,废为其庶人,一律参与的宗室等削夺宗禄!

    张居正拍了板子,众人一并称是。

    一名给事中起身道:元辅,清丈田亩之令下至苏州,苏州官绅,生员五百余人,一并文庙中的先圣牌位面前痛哭流涕,诉应天巡抚行清丈之事。另苏州米行商行罢市,百姓无米可买。苏州知府受士绅之迫,请朝廷暂宽裕苏州清丈田亩之期限。

    林延潮一边听一边写,心想张居正这么做,引起宗室大为不满不说,还触怒了隐匿田亩另两个最大群体官绅,生员。

    苏州文风昌盛,人文荟萃,在朝仕官的,谋求科举的举人,秀才比比皆是,故而苏州文人结社之风盛行,而且喜欢对抗官府。官府若有不当之举,读书人就会抱团去文庙哭庙。

    听到苏州反对清丈田亩的压力这么大,众官员都觉得不好办,而三位阁老中申时行就是苏州吴县人。

    这时申时行起身表态道:清丈之议,在小民实被其惠,而于豪宦之家殊为未便,不可以豪宦反对,即受迫而止。仆愿以身作则,令家人公开家有田土,以示公正,让乡人以为效法。

    申时行如此说,张居正赞赏地道: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而国家税赋一日少于一日,长此以往社稷将圮。

    说到这里,张居正拿起一份信道:此乃家信,我张家原有田土不过粮七十余石,而在本县赋役册中却写着‘内阁张优免六百四十余石,多余乃族人倚借名号诡寄,我已令家人将这多出的五百七十余石退回。

    张居正,申时行皆以身作则,看来是要将清丈田亩之事进行到底了,于是众给事中纷纷建言,意见不一之时也是相互辩论。

    林延潮在旁一一记下,他想起张居正在万历六年时在闽地试行清丈田亩,一条鞭法后,于万历八年开始在全国各路推行,这一国策影响巨大,在今天的初中历史书上都会读到。

    虽说此刻林延潮没有丝毫影响力,只能作一名旁观者见证,但参预此事却让他实在是获益匪浅。

    林延潮看着手中越写越多的书稿,心想自己或许也能以今日的所见所闻,写出一篇类似《盐铁论那般垂世千古的文章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给首辅提意见
    此刻众给事中们正就各地清丈田亩中遇到种种状况与张居正讨论。

    说到最后,众人也都开始说清丈田亩中的压力和所受的委屈。

    于是会揖就成了诉苦大会。

    一名给事中道:元辅,上个月下官上本弹劾家乡豪右隐匿田亩三百亩,但豪右恼怒说我不念乡情,在家乡造谣污我名声不说,竟借故因事打瘸了我儿子一条腿。

    一人道:元辅,老夫以身作则,写信于儿令他不许族亲诡寄田地,但族亲得知后却骂我数典忘祖,不配再为同宗子孙,他们他们竟将我祖父之灵牌撤出宗祠啊!

    林延潮听了也是心道,这清丈田亩的压力之大,果真很大,宗室,勋戚,官员反对不说,连家乡,同宗也是得罪了,搞到最后成了孤家寡人。

    面对众给事中的委屈和诉苦,张居正道:诸位,我也知你们的委屈。但我们今日被人所骂,乃是为了万世不为人所骂。尔等也是知道,有土此有财,赋自田出,朝廷税赋九成从农税来,皇亲勋臣贵戚恃宠挟恩,奏求田地,官宦,豪右勾结官府飞洒,花分,逃役免税。税赋只能摊至百姓手中,小户力薄难撑,举家逃亡。赋役不均遍及各地,自洪武迄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额田已减强半。若再不行清丈之举,十年后国家无可用之钱,无可战之兵,社稷将倾!

    张居正这一番话压住了全场,众给事中们都是平静下来。

    张居正目光扫过全场道:清丈事实百年旷举,恰仆在其位,务为一了百当。一切之责由吾一身当之,但请各位念欲君国子民计,行清丈之事到底,仆在此恳求诸位了!

    说完张居正对着满堂大臣一揖到地。

    林延潮在旁听了,也不由感动。张居正清丈田亩之事,举国骂声一片。他难道不知吗?张居正当然知道,以他今日权势地位,若不强行推行此政,他这宰相当得有多舒服啊!

    三尺蒙童,束发读书,十年寒窗,进士及第,官居一品,位极人臣,还有何求?

    换了大多数人而言,如此渡过一生足以。但是张居正却没有。

    青年时张居正进士及第后,在翰林院为编修。每逢盐吏关使屯马使,各按差使还朝,张居正即携一壶酒,上门请教,问利害厄塞,因革损益,贪廉通阻之事。

    归到家中后,张居正再篝灯细记,如此用功。今日他位极人臣时,尽管操弄权术,尽管打压异见,甚至私德也不行,差一点三子三鼎甲。但张居正没有忘记理想,读书人所追求的治国平天下。

    清丈田亩就是治国平天下。

    明唯有一相,张居正。

    堂上众大臣们见张居正如此,也不由为其凛然正气所感,一并从椅上起身向张居正一揖。

    即便林延潮也是放弃记录,不由离座,他也是打心底敬佩对张居正敬佩。

    会揖房里,气氛凝重。

    起先抱怨的给事中道:元辅既不惜此身,那下官又有何惧之!

    另一人道:不错,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大丈夫行事,但求俯仰无愧。

    众官员们大声慷慨陈词,有的投机取巧的官员自也是乘此场合向张居正表忠心,至于林延潮则是一声不吭地又重新坐下。

    这么多人在这,他不需要发表什么意见,他只需作一名普普通通的记录者。

    林延潮此刻倒是想写一篇如《盐铁论那等的文章,就算不能如盐铁论那般名垂千古,但是也要替自己扬名立万嘛,往大文宗,大文魁的路上再走一走。

    不知不觉间,林延潮笔下的书稿已是垒起了一摞一摞,反观一旁的董中书却没有如林延潮这般记得详细。

    终于内阁六科的会揖结束。

    众给事中一一离去,最后堂内只余下张居正,以及整理书稿的林延潮。

    林延潮见张居正疲惫地坐在椅上,合眼休息。

    与这位帝国宰相同处一室,林延潮还是很有压力的,于是手脚快了一些,将书稿收拾举步离开。

    路过张居正面前时,林延潮停步以下属的礼节向张居正作揖行礼,然后就放轻脚步离开。

    是宗海吗?

    林延潮快要到了门口了,却被张居正叫住。林延潮不由吐槽,张居正是怎么闭着眼睛,从脚步声里听出是我来的。

    林延潮只能停下道:是下官,不知中堂还有什么吩咐?

    张居正睁开了眼睛,双目布满了血丝,不似平日满腹自信的样子。林延潮也知张居正眼下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但见张居正捏须道:方才会揖时,众人皆道清丈田亩是善政,为何宗海你却不说。

    林延潮道:进言乃是给事中之责,下官只是司于记录,不敢乱语。

    张居正又道:那方才众人给本阁部行礼之事,宗海为何却离开席位,向我一揖!

    林延潮实话实说道:下官对中堂之举心有敬意。

    张居正点点头道:你此言倒似言出肺腑。

    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说的都是假话一样。林延潮只能道:下官在中堂面前,不敢有假话。

    张居正眼光一眯,道:是么?那于清丈之事,你有何见解?对了,不可再用,其位不谋其政的话,来推搪本阁部。

    林延潮一愣心想,自己中张居正圈套了。

    从方才张居正问自己话第一句起,自己就不知不觉落入了张居正语言陷阱,使得这一题从选答题变成了必答题。真是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自己就着了张居正的道了。

    林延潮心想,这给上级提建议,可是官场新人一个技术活啊!

    张居正捏须看着自己,一副看你如何翻出五指山的表情。林延潮心道,好啊,既是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于是林延潮道:正如中堂之前所言,眼下是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若不行清丈田亩之法,国家必危,此策不可动摇,但在细节上下官觉得有商榷的地方。

    林延潮的应对套路,就是大方向大家保持一致,细节上咱来抛点干货。

    听林延潮这么说,张居正果真来了兴趣,抚须道:姑且言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吾有所得
    在张居正面前,林延潮可谓是打十二万个小心。

    清丈田亩之事,林延潮对张居正是支持和敬佩的。若是真要林延潮建言,他可能会与张居正建议,与其分蛋糕,不如做蛋糕。
1...214215216217218...79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