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努力,大家也不免生了竞争之心,林延潮虽说天赋很高,但看了别人这么拼命,也担心别人超越过去,何况他的名次还落后于余子游。
科举就是这样,孙山之位和名落孙山,看起来只是差了一位,但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下。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没有谁让谁的,自己学业每精深一分,就有无数人被自己甩在身后,同样自己每止步一刻,也有无数人赶在自己前头。
林延潮看向余子游,心想最后季课谁高谁低先不想,但在季课之前,我读书一定要比你更勤奋。林延潮与余子游嘴上,说是不争朝夕,心底却想怎么把他打趴下才好。
林延潮努力读书之余,心底也不由吐槽,这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就是去拉屎,心底都会有负罪感啊!
现在号舍里有了小圈子,叶向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余子游和林璧清两人一起读书,
而朱向文,黄碧友,于轻舟,林延潮都是经常出入在一起,自林延潮引他们入社后,他们眼下都是将林延潮当作大神来拜。
小胖子朱向文,也时常抱怨一些,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我不如干脆死心的话,但每次这么说,还是苦着脸在那读书。
黄碧友也时常开玩笑地与林延潮说,谁说延潮兄,你胜了我两次,但我不一定认为我季课会输给你哦,我们的赌约依旧有效。
至于于轻舟,大家都知道他,马上要离开书院了,大家问他,你都要走了季课考得再好也是没有用了。
于轻舟也是笑着说,我也知道我就算季课考了第一也没用,但我只是想在离开书院前,与大家一并读书,算是留下一点纪念吧。
听了这话,众人心底都是有些小感动。
就这样十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腊月中旬季课开始了,季课之后,众人就要回家过年了,所以说这也相当于期末考了。
季课当天,众弟子们拿着书袋走到二梅书屋时,各个都是神色凝重,谁也没心情讲话,也有几个人故作大声的讲话,来掩饰心底的紧张。
众人都是提前进入书屋,坐在各自的桌位上。
林延潮一旁当初为难他马姓的士子,垂着头道: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真难熬啊!
这时一人都咚咚地跑出去,一旁人有人窃笑道:何兄这已是起早起来,第三次出恭了。
片刻后林燎走进讲堂,众人以为他正要考试,不由诧异。哪里知林燎开口道:一会府台大人要来巡视,你们都安静坐着,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你们三人出来。
这一次季课是由府衙出题,众人本以为季课之后,知府才会与他们讲话,没有料到,还未开课知府就先来巡视了。
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三人走出讲堂,林燎对三人道:知府大人一会问话,你们三人谨言慎行就好了。
林延潮知道自己是被挑出来作接待了。
不一会儿,林延潮就听到院子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潮张望去但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男子,迈着官步负手而行,想必就是本府知府了,而左右都是官吏簇拥在左右。林垠,林燎二人在一边作陪。
林延潮穿越后,见到的古人,还是以瘦子居多,体胖的人很少。朱向文虽说常常说是小胖子,但也是相对而言,林延潮上一世坐办公室久了,腰肥体阔的时候,也没人说他多胖。
但这一行来的人,却有好几个体型偏胖的,看来都是养尊处优之辈。
而尤以据首的知府,更是比别人胖了一圈,他抬起头先看门匾,又指着书屋前的梅花,笑着道:二梅书屋,倒是很应景的名字。
林垠笑着道:这两株梅花,老朽告老还乡时,已是有了,后辟出院子建了书屋,就做主取景而名,倒是让府台大人见笑了。
哪里话,山长在朝堂以中正仁义为官,居江湖之远又以师道教化百姓,真是令本府羡慕啊!知府笑着这么说。
一旁众人都是呵呵地陪笑。
下面一行人到了讲堂前。
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三人垂下头,林燎在一旁道:这三名弟子,都是外舍里颇为出众的。
林燎先指了叶向高道:这位桂山先生的孙子,叫叶向高。
又指着余子游道:这位一贯是外舍中名列前茅的弟子,叫余子游。
叶向高,余子游当下作揖向知府行礼。
知府老爷听了,笑眯眯地道:二人一看就是书香子弟。
这弟子来外舍不久,但后来居上,叫林延潮。
知府老爷听了笑着道:莫不是‘燕可伐与’那位?
知府这话说得虽轻,但外舍众弟子们都是竖长了耳朵,心想燕可伐与,这是什么典故,莫非知府也认识林延潮不成。
而林延潮则是感叹,自己这一次果真名声传出去啊。
林燎笑了笑当下道:府台大人慧眼如炬,正是。
知府又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你近来为学如何?
这句话问得很笼统,林延潮道:每日三省吾身,欲穷其知而未达。
林延潮大意是每日三省,努力追求学问,但是还没有做到。
善。知府眯了眯眼睛只说了一字,然后知府没再与林延潮多说什么而是对众人道:尔等有如此优秀的师长,需刻苦向学,不要辜负了他们这番栽培之意。
是,我等谨记知府大人的教诲。众弟子们一并说道。
说罢知府才踱步而去,林延潮三人,当下将知府送出了外舍院子。
回到书屋后,众弟子们惊奇于林延潮与知府的对答,这可是知府大人啊,不仅是闽中十县的父母官,还是学子们府试的主考官,能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对将来多有帮助。
而余子游则是额头上冒汗,他这一次与林延潮可是胜负在此一搏,但是身为这次季课主考官的知府老爷,不知为何竟看好林延潮,这莫非早就意属于他了吗?
余子游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压力更大。
过了一阵斋夫就捧着卷子走了进来,随后林燎。
斋夫也来监考!
看来这一次真是严苛啊!
那是,这是季课。
众弟子们低声说话,但见林燎目光往下一扫,众人立即闭上嘴巴。
开始考试!
第七十六章 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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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课比月课用时更长,足足三个时辰。
考试内容没有了朔望课里的帖经,墨义,分别是五言八韵诗一首,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两道。
卷面上写的五经题一共十道,但弟子只要选自己本经的两题来作答就好了,除了表判,策问之外,这基本都是近年来府试的流程。
林延潮没有想太多,拿起卷子来就是做题,五言八韵诗虽一直不是他的强项,但四书五经的制艺题眼下对他而言,已不是像刚进书院时两眼一黑。就算是题目不在自己背的文府里,他也能写得有模有样,但自己写的文章只能算得二流三流水准,拿不到高分就是了。
林延潮依旧是沿袭原来的套路,选择制艺题里,自己最有把握的两篇来自己写,至于其余两篇就‘借鉴’范文了。
林延潮也知如果全部‘借鉴’四篇范文的话,自己的分肯定会给的更高,但一来居士和林燎都劝过他最好每篇自己写,少投机取巧,二来这样自己一篇篇在临考状态写出来的,最为锻炼自己的水平。
所以林延潮还是打算用自己方式来考试,至少是否能压过余子游,获得考上内舍的名额,他真心没有太在意。三十年的人生,从小到达无数考试,就算出了学校也是各种考证,岗位笔试面试,让他对于考试早有种淡定的心态。
林延潮拿是一种放松的心态来写文章。
而此刻余子游已是不断拭汗,他本来对这一次考试就很紧张,昨晚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有睡,但白天嘴里含了一个参片,这才精神了一点。坐在桌案前,他也是一直定不下神,待见到知府对林延潮说了那几句话,更是有几分慌了手脚。
不行,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要认真看题目,知府不过恰好认识林延潮而已,要相信知府大人还是公断的,不会在卷子上有所偏颇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内舍机会,不让爹娘就要让我回老宅读书了。
余子游想到自己的老宅读书,就是住在一个阁楼上,连下楼的梯子都被拆除,平日吃饭饭菜用篮子吊上楼去,不能下楼一步,简直如同圈禁起来的猪羊。
这样的日子,余子游想想都是怕:不行,我绝不能如此,我一定要考到内舍。
当下余子游咬咬牙,提起笔来在卷子上书写。
窗外又下起雪来,弟子们目不交睫地盯着卷子,笔下不停。
若是画面能定格在这一刻,可以清楚地看见每名弟子脸上那凝重的表情,不论过了多少年,大家都是一样的相似。
收卷了!
随着林燎一声,众弟子们都是不甘心地放下笔来。
白卷上已是尽数染上了墨色,被斋夫一张张收去。
卷子收去的一刻,哗,众人看去但见余子游霍然站起,脸色苍白,然后大步走出了书屋,过了片刻,满脸是水地走回了书屋。
没有人笑话他,众人也是一般,纷纷走出书屋,拿起水浇脸,有几人拿完水浇脸后,就如同大哭过一阵般。
到了中饭时,众弟子们才有几分生气了。
放榜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有人笑着说道,这一刻却没有几人,像以往那样挤到榜前。
看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也考不进内舍,还是等来年吧!
是吗,明年再一起努力吧!
反正最关心的,也不是我们几人。
当下几人起身,直接走出了书屋。
林延潮从桌位上起身,走到榜前。
在一个书屋里,林垠林燎二人正在饮茶。
他们手中放着正是林延潮的卷子。林垠拿起一杯茶道:你说这弟子,学经学才不过三个月。
林燎点点头叹道:是啊,三个月前,他来我这里面试时,我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垠拿起林延潮的卷子反复看了,长叹道: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竟能治学到如此地步,此子的天资,恐怕还要在叶向高之上!
林燎点点头道:而且不仅如此,督学,府台都很看重此子。但是山长,我以为欲速则不达,这样天资聪慧的弟子,我怕他生了骄纵之心。我看是不是缓了一缓,压一压?
林垠呵呵一笑,将茶徐徐喝下道:你想得多了,读书育人,也是如此。要不温不火。有的人纵使怎么缓也缓不住,就让他到适合他的地方去吧!
有些比他还年轻的孩子,都已是秀才了。
林燎笑了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可是余子游啊!他在外舍三年了,用功勤奋,你我也是看见了,林延潮若是补入内舍,他不是被挤掉了,我实在不忍心啊。
林垠叹口气道:你说余子游啊,我也知道,此人的父亲我认识,三年前他父亲还嘱托我好好教导他的儿子呢,那时候他才那么点大,可是现在你看看他这次季课作的卷子,连他平日一半的水平都不到。
林燎也是叹道:他是被自己吓住了。平日的课业他都是不错的。
林垠摇了摇头道:季课都如此了,何况于童试?
书屋的榜前。
余子游五指攥紧,抬起头看着榜单,从上到下第一名叶向高,第二名林延潮,第三名余子游,第四名陈行贵,第五名
几名与余子游交好的同窗一并涌来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又是他第二,其中有蹊跷。
是啊,上一次月课时,他的文章我看过,与余兄你尚差了一截。
莫非是他与知府行贿,要知道府台老爷先前那一番与他说的话,实在太诡异了,或许知府的幕僚,在批卷中给了林延潮高分。
不错,换了山长讲郎,若见了林延潮再沿用大题小题文府里的题目,必不会给高分,但知府的幕僚们就不知道了。说得是徐贾,平日与余子游最为交好了。
徐兄,慎言,朝廷命官的清誉,也是你可以诋毁的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一个乡下挑粪种菜的小子,也配进内舍。徐贾斜了林延潮一眼,这话竟也不避他,几乎是当面指着他骂了。
平日一贯好脾气的林延潮这时霍然将桌案一掀,只听砰地一声,桌案倒在地上。
众弟子都是吃了一惊,这这是掀桌子了。
林延潮目光扫过聚在余子游身旁几人,用手指着几人道:诸位,你们诋毁我已不是一次两次,以为我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以为我好欺负?质疑我舞弊,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给我把话吞回去,闭嘴懂了吗?
这是撕破脸了,同窗们什么时候见林延潮发这么大的火。
徐贾几名站在余子游身旁的弟子都是一寒。以往他们也有如此半背地半正面地讥讽过林延潮,但林延潮不管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了,都没有回应。但是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林延潮却是站了出来疾言厉色当着他们的面狠狠数落过去。
几个人顿时吃了一惊,他们与余子游交好,多是家境优越,在家里都是被捧着,到书院也是不把林延潮这等普通子弟放在眼底的人,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斥责过。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顶嘴?
真是好胆,你来书院才几个月,竟敢对前辈无礼。
这小子是什么东西,竟这么说。
几个衙内都是在心底骂道,但不敢出言正面质疑,一来没有想到林延潮这次不忍气吞声,突然雄起,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二来他们没有证据下,被林延潮说一句诬告,闹到山长那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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