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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侯忠书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二人一并从号舍出门,走过射圃,经门廊朝讲堂走去。

    快要到门口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衫文士,背着戒尺大步而来。糟了。一旁侯忠书低声道了一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先生!

    此人正是林延潮,侯忠书二人的塾师,也是这洪塘社学唯一塾师林诚义。

    林诚义走到二人面前来,对方身材高大;脸色有几分青白,一身青衫却是洗得发白,几乎褪了色,上面不起眼处还打了一两个补丁。这副打扮令林延潮想起了后世课本上的孔乙己和范进。

    对方虽打扮贫寒,但穿戴却一丝不苟,不顾大热天仍是穿着圆领长衫,长衫上一丝皱纹也没有,加上其刻板的面容,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看到林诚义的样子,有些顽劣的侯忠书,也是夹起尾巴,大气不敢喘。这洪塘乡的人都知道林诚义虽只是童生出身,但是治学极严,学生没有不怕他的。

    林诚义严厉地扫了二人一眼道:人生一世勤为本,早起三朝抵一工!你们连早学竟也迟!

    此话一出一旁的侯忠书是暗暗叫苦,林延潮刚想和先生谈推迟交纳束脩的事,就碰上这一出。

    先生,弟子知错了。林延潮,侯忠书一并答道。

    林诚义重重哼了一声,顿了顿脚步道:延潮,你的束脩还未缴纳吧!

    书上不是说,君子耻于言利吗?怎么老师主动向学生要起钱来了。

    眼下林延潮只能硬着头皮道:先生,束脩节仪缓至中秋再纳?他在心底猜测着林诚义,是否会答允,以往的印象来看,这位蒙师似乎是一个极严厉的人,这年头作塾师手头也不富裕,更何况是童生塾师。林延潮记得林诚义还有一位老母亲要供养。

    他主动提及,显然是一直放在心底,但是林延潮现在实在没钱,看来只能遭他的冷眼了。

    林诚义捏须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林延潮道:学生上一次生了病,费了不少钱,而且家里又遭了洪水,实在没有钱供膏火之费。故而恳请先生拖延至中秋,学生感激不尽。

    林延潮言辞恳切,却没有露出丝毫乞求之色。

    一旁侯忠书也道:是啊,先生,延潮家境确实不好,我可以作证。

    林诚义扫了侯忠书一眼斥道:我问你话了吗?进去。

    侯忠书见林诚义训斥,当下不敢再说,只是委屈地回到讲堂,临走时给了林延潮一个小心的眼色。

    林诚义看着林延潮一会道:求学是为了自己,不可因家贫而怠慢学业。你天资不足,更需以勤勉,若是不用功,读书何用,倒不如回家。这几日欠下的课业,要立即补上,我这几日会考校你,如果不行,你就回家去不要来了!

    林延潮听林诚义这一长篇大论,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嫌弃自己没有钱交纳束脩,又好像是用此来激励自己,让他好好用功,但怎么说,自己先暂时过了一关。

    林延潮进入明伦堂,已有十几名乡间少年安坐,林延潮一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当年的同窗。众人已是知道林延潮被训斥一事,有几名少年都是幸灾乐祸。

    一人还冷言冷语道:连束脩都给不起,还上什么学。

    事师长贵乎礼也,无礼之人,也配读得圣贤书?

    换我是先生,早赶他出社学了。

    林延潮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话,走到最后一排空着桌位上,一个用旧木拼成的书案,没有椅几,直接席地而坐。

    一旁侯忠书凑过来问道:如何先生可有责怪你?

    有。

    那允你至中秋再给束脩?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说这几日考校我学业,若是不行,就赶我回家。

    惨了,这就是要给你小鞋穿了。这十几日先生教了《幼学琼林。

    怎么说?

    这本书我读得头都大了,费了快一个月,才背诵得差不多了,现在差不多忘了一半了。他才给你几日时间,定是要整你。

    不久脚步声从外传来,讲堂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学生都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

    林诚义拿着戒尺走到每名学童面前,学童们都是提心吊胆,连林延潮也感受到这气氛,儒家天地君亲师,除了苍天大地,皇帝,家里长辈外,最亲的就是师了。这时候绝对的惟师惟上,学童对老师要无条件的遵从。

    林诚义检查桌椅,笔砚,笔洗,墨锭,书籍是否摆放整齐。若有杂乱斜的就遭训斥,或是一顿戒尺。三名学生被训斥后,见学童们不敢再有半分顽皮懈怠,林诚义这才微微点头,开始讲学,首先教得是《蒙童训。

    在社学里,林诚义也根据学生进度不同,因材施教。刚入学就读《蒙童训,《小学,入学一年的读,三百千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刚入学同学一律坐在左侧一组,面北而坐,而已有一定根基的同学一律坐在右侧一组,面南而坐。

    讲书开始,林诚义坐北面南,先教新生《蒙童训,《小学,而有基础的学子则是背对着林诚义温书。教了半个时辰,林诚义开讲三百千千,另一半的学生转过身来,而先前的学生转过头去面壁温书。

    闻着的墨水味,看着悬于壁间的水牌字,手抚着粗糙的桌面,置身于此,林延潮不由自主生出好好读书的念头。

    乘着新生读《蒙童训时,林延潮先是从旁拿一本书来,翻开扉页上防蠹纸,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口字。这本书正是蒙学必备的千字文,下面有还简略的释义,课文里早被人用句读好了,生僻字里还注了切韵。

    这课本乃是社学所有,学生读完用完,是要还回去的。至于里面的旁准,不知是上一任的哪位学长写的,字体端正,一看就知是个细致人。这样的书读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林延潮兴致勃勃地开始默读了起来,待林诚义开始讲千字文时,他已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读了一遍了。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念!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念!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念!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林诚义先是教学童每段依韵分读,最后再整合整篇文章遍读。

    林诚义在上面念一句,下面学生摇头晃脑地跟一句。不讲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只求跟读对韵,这是古人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读书方法。林延潮也跟着林诚义一字一句的念起来,凭着他过人的记忆力,两遍很快就记了大概。

    第三遍时,林诚义让学生将书放下,背着双手,当堂默诵。

    这就是能力高低显现了,学童里大部分都在学滥竽充数的故事,跟着别人背书,只有少数几个已学过千字文的学童,在那领头背着。而林延潮不随大流,只凭着记忆,自顾的背着,逐字逐句,竟然将一篇千字文背得下来。

    只读了三遍,就将整篇千字文背了下来,说出来简直没有人相信,连林延潮自己也觉得不是真的。

    林延潮感觉到林诚义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

    林延潮明白学无止境,决不可因记忆力惊人,就骄傲自满,即便到了反复可诵的地步,也不算真正掌握了文章精髓。

    所以林延潮目光专注,念得认真无比。

    千里之行,积于跬步。




第八章 背书
    林延潮现在所读的《千字文,文章一千个字无一重复,据说作者周兴嗣当初一夜之间成《千字文,然后鬓发皆白。千字文之所以被用以发蒙,因为蒙童学完成整篇千字文,也就意味着识了一千个字。

    ,整诗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始,以四字一句,隔句一韵。念诵起来,琅琅上口,丝毫不觉得吃力。并且这文章一脉相承,层层推进,整而贯之,逻辑通顺绝非是用文字堆砌拼凑起来的文章。

    这样也就罢了,整篇千字文读来,也是文采斐然,词??藻华丽,并且句句引经,字字用典。

    上午的早学很快过去,其实念了三遍后,林延潮已将千字文默于心中了。

    在最后林诚义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所教千字文,从天地玄黄至赖及万方为止,讲得是天地开辟,三代之事,盖此身发至好爵自縻,讲得是为人自省,明日

    入学不足一年弟子,要背至赖及万方为止,而其余弟子,背至好爵自縻,我要考核,若是不达,一律打二十尺。

    是,先生。众学童看着林诚义手上戒尺一并答道。

    退堂吧!说罢林诚义方才离开,课堂上同窗们之间是一片哀鸿遍野。

    一名学童道:惨了,惨了,背到好爵自縻要一百零二句,这是多少字啊!

    算不出来,我九章学得不好。

    大概五六百字啊,这完了,完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吐槽,古人心算能力,一百零二乘以四都不会算吗?

    你们还好了,我们这些人,要背到赖及万方,今晚不要想睡了。

    我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爹也指望我读书出息,只是认几个字罢了。

    可是背不完,明日先生抽考,责骂不说,还要吃戒尺的。

    要我的命了,我可不想挨打。

    那老实背书吧,能背多少是多少,最多少吃几下戒尺。

    一旁侯忠书看着千字文也是垂头叹气了好一阵子,对林延潮道:延潮,你背得完吗?先生肯定是下套了,故意这么难,明日别人要是背不出,不过是打戒尺,你若是背不出,就要逐出学堂了。

    我能说我读了三遍,就将整篇千字文都已是背下了?林延潮也怕自己说得太惊世骇俗,估计侯忠书他们也不会相信,只能为难地道:还好吧!

    你自己小心。侯忠书语重心长地告诫林延潮。

    洪塘社学每月朔望日休息一日,其余二十八天都要上课,每日上学里分早学,中学,晚学。早学后学生退而食,吃过中饭后,就要回来读书。这样的学习强度,几乎赶得上高三学生了。

    林延潮与侯忠书掩上书,边说边走一并去厨房。

    好的社学都有专门的食堂供学生吃饭,还雇了斋夫,膳夫充作杂役。可洪塘社学因陋而简,社学里除了塾师外,只有一名老膳夫,只替学童煮完中饭就走。

    而林延潮,侯忠书两人,付不起伙食费,只好抵一些柴火钱,自己煮食。

    这真是条件艰苦啊!林延潮不由感慨。

    林延潮和侯忠书到厨房里,拿自家带来饭食,生火做饭。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时间不够,饭没煮熟,吃夹心饭的时候。

    而厨房旁的食堂里,社学其他学童正边吃边聊,饭菜的香味是遥遥的就传了进来。林延潮侯忠书二人,肚子里是咕嘟咕嘟直响。

    好容易煮完了饭,而本乡的子弟差不多也是吃完了,开始刷碗。他们都是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圈子。林延潮,侯忠书是社学里唯一两个并非张姓学童,自被排斥在这个圈子外,两边泾渭分明。

    林延潮,侯忠书,等会别忘了扫洒!一名叫做张归贺的学童道。

    上一次才是我们,为何今日又是我们?

    说是你们就是你们,若是不愿,有你们好看。张归贺甩下这句话,就与几名同窗说话去了。

    小人!

    林延潮知以往自己与侯忠书常常被欺负。侯忠书有几次还被羞辱过。

    算了,忍一时之气。林延潮安慰侯忠书。

    等那天我得了学政老爷的赏识,出人头地了,他们对我就会毕恭毕敬了。侯忠书又在大言不惭。

    你还是先将千字文诵得清楚再说吧!还要先扫地洒水。林延潮好心地打击了侯忠书一下。

    我的亲娘咧,这怎么来得及。

    而侯忠书想起课文背诵,脸上涌现出一抹悲色,当下大口扒饭。

    不如我自个先扫地,你先回去背书,万一被先生打手掌可不好看。

    那怎么行,丢下你一个人。我可是讲义气的爷们。

    说完两人各自哈哈大笑,林延潮也是大口扒起饭来。

    二人在洒水扫地,忙了一会,明日早起早学前,这还要再打扫一次。回到明伦堂,侯忠书立即捧起书,大声大声地背起千字文来,实在是争分夺秒,抓紧时间。

    不仅仅是侯忠书一人,课堂内其他学童也是,嗡嗡的背书声此起彼伏,都是千字文的句子。

    因为早学林诚义时定下背书,午学他是不会再教了,而是交给学生背书。以往午学,课业不重时,林诚义都会教学童朗诵《诗经,习礼,简明的讲一些六书九数,有时候还会带学童到射圃习射。

    林延潮坐在桌位上,先将千字文书本打开,自己默背了一番,再对照课文丝毫无误。林延潮心道就算明天林诚义考自己全文背诵也是不怕了。

    林延潮想了下,想起自己字还写得很差,于是先从侯忠书那借来了颜勤礼碑法帖,又去左斋那呼噜来一大叠稻草纸。

    这稻草纸,纸质粗糙,连用来印最劣质的书都不配,百姓倒是常拿来当月经纸,草纸之用。对于贫寒的读书人来说,哪里能买好的纸张练字。就算最便宜的一刀竹纸,也要二十文,林延潮可是不会轻易用来。

    稻草纸只勉强用来练字,但也容易走墨晕染。不过这不是条件差吗?稻草纸工艺简单,取材简便,不要上集市或去货郎那买,村里人家都可以生产,最重要是便宜。

    林延潮拿起桌上半截残墨,在半旧的砚台上添了少许水,开始研磨。轻研墨,重舔笔,研墨轻,如此墨汁才会细腻。待墨化开,提起笔来,从笔管里挑了两根断毛,蘸墨临帖。

    依着《教子良规里说,心正则笔正,笔不正则知其心不正。这点林延潮深有体会,若是写字时心境平静淡然,所写出的字也有一股正气,也就能越发能写出自己满意的字来。

    所以学书法的人,最喜欢在家里贴心静二字,因为学书可以静心养身。当然要写好字,最重要还是下苦功夫,四大家中的赵孟頫号日书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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