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闻言道:“此事先不要计较,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对了,这一次让你回京,是有一件事要差你去办……”
徐光启道:“老师尽管吩咐。”
林延潮道:“有一个鸿胪寺主薄名叫赵士桢他仿制鲁密国的火铳已经初有成效,前几日已经拿了样品给我看过,但我总觉得缺了什么。我对这样的格物之学不甚精通,想着你这方面的才能倒是胜我十倍,所以我想此事你也帮着把关一二。若是办成,倒也是事功一件,我将来打算保举你们二人一并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当然若我还能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
徐光启对于林延潮现在的处境略知一二,但却不知道他为何要保举自己为武英殿中书舍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几日我与孙稚绳,方中涵,钟叔濂等几个门生,同僚都商议过了。大内四殿两阁之中,文华殿武英殿一左一右,东西遥对。”
“这文华殿是举行经筵之地,也是太子出阁读书的地方,那对于本朝而言自是重中之重,在文华殿里更有翰林出身的詹事府官员侍班。”
“而武英殿呢?国初的时候先帝还在这里召见过大臣,现在却并没有他途。而武英殿内唯有中书舍人一职,现在已成为了赀官荫官之途。”
徐光启闻言问道:“老师是打算让专务格物经世之人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吗?”
林延潮欣然道:“正是如此,你看我们礼部,翰林院承圣贤之教,以礼制维护天下纲常。但礼制讲得是什么?其实就在于治人。但是我们却把格物与治人混为一谈,这就是错了。”
徐光启道:“老师,学生虽喜欢事功,但却以为治人才是事功之本。没有一个好的规范制度,又如何谈事功?而修齐治平说到底,也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一个‘和’字。”
林延潮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往下说就要引起争论了。今日只说眼前,我打算有朝一日荐你与赵士桢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将格物之学的事办起来,但凡能够通格物的人才都可以到武英殿做官,而不通过正途。一文一武皆不可偏废,这才是国家的长治久安之道。”
徐光启闻言道:“学生明白了。”
林延潮道:“你明白就好,今晚休息一下,明日我就将你引荐给赵士桢。”
却说次日,林府上下忙碌个不停。
厨子是三更就起来造饭,下人则忙着套马检查马车。
林延潮也是起了大早比平日上衙还提前了大半个时辰,而林浅浅则往林用考篮里放各种吃食,还备了一份提神的参汤。
林浅浅一面准备,一面向林延潮问道:“相公,我昨日听说这一次大兴县县令是当今首辅的门生,而首辅与你不太对头,应该不会妨碍到用儿这一次县试吧。”
林延潮一面洗面,一面想着说辞然后道:“你倒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县试抡才是朝廷的公器,区区一个县令不敢如此。”
林浅浅道:“可是我听说县试衡文是去是留都在县令的一句话,要是他说用儿的文章不行,哪怕用儿就是写出花来也是不取。”
林延潮没有作声。
林浅浅道:“相公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是太懂,但是看用儿那等自信满满地样子,像极了你当年读书的时候,万一落第对他而言打击很大,从此灰心丧气怎么办?”
林延潮失笑道:“我当年读书时候哪里有自信满满的样子。”
林浅浅道:“相公,我是问你万一落第如何?”
林延潮想了想道:“落第也没有办法的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我与县令打声招呼?如此反而弄巧成拙了!”
一家人用早饭时才四更天,林器年纪小在老妈子照看下正在熟睡,而林延潮三人则是围坐在桌边。
桌上厨房煮了十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都是平日林用喜欢的。林用一看心花怒发,不由大快朵颐起来。林浅浅看林用胃口很好,也是高兴地不断给他夹菜。
林延潮却道:“可以了,吃得太饱,一会到了考场上容易犯困,若是吃撑了就更不好了。”
林浅浅道:“你看儿子这几日读书都读得瘦了,好容易吃一顿,你还阻止人家。”
林延潮呵呵两声摇了摇头,然后道:“好吧,时辰快到了,一会我送用儿去考场!”
林用一听林延潮要送他去考场,不由筷子一停。
林浅浅连忙问道:“用儿怎么了?”
林用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道了一句:“不要爹爹同去!”
林延潮手中的筷子差一点丢在地上,好容易才勉强保持了神情上的平静。
林浅浅笑着道:“怎么了,你爹爹送你去考场还不乐意了?”
林用低头扒饭蚊声道:“孩儿只觉得如负千钧!”
林浅浅释然道:“好了,好了,那就不让爹爹同去了,今日爹爹陪娘一起去文昌庙好了。”
林用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吃饭。
林延潮则道:“好了,外面马车备好了!”
林用放下筷子,林浅浅则瞪了林延潮一眼道:“没事,娘在你考篮里放得都是平日你爱吃的,到了考场上肚子饿了就吃,还有参汤不要忘了。”
然后林用坐着马车即去了考场,林延潮与林浅浅目送马车离开林府,一时之间二人心底都是百感交集。
“相公,你在想什么?想大兴县知县会不会为难用儿吗?”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县试时,你也是送我到了家门口,然后我坐上马车离去。”
林延潮眼前是当年福州老家那小巷子里,林浅浅奔出家门目送自己坐上马车的一幕。
林浅浅闻言笑道:“多少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说?”
林延潮感慨道:“此乃我功名发轫之初,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时候家门口的小巷窄得双手都撑不直,地上一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走起路来不小心就会滑倒,但是离家这么多年,家乡的景致一直却在我的梦里徘徊不去。”
林浅浅笑道:“那有什么?相公以后你致仕了,我们回老家再建一座那样的宅子,只要你不嫌弃出入不方便。”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若真得这么办,就成为官场上的笑柄了。
当日县试头场很快考毕。
到了晚上大兴县县衙里,知县徐处宫正与几名师爷一并衡文。
县试重头场。头场文章即可决定一名童生的去留。
当然作为天子脚下的大兴县,不少儒童都是官宦子弟,在县试之中要想真正做的公允相当不易。
徐处宫此刻面色凝重,拿起手中的卷子对几名师爷问道:“这儒童林用的文章你们都看了吗?”
几位师爷起身道:“回禀东翁,我等都看了!”
徐处宫道:“你们都是我花重金从外面聘回来,今日老爷我要你们凭着良心给我说说这儒童文章到底如何?”
一名师爷道:“回禀老爷,此子文理具佳,文笔虽显得有些稚嫩,但却胜在清新自然。”
另一名师爷则道:“其父的文章大巧不工,故成文宗之名,现在观其子的文章,却可称天然去雕饰,当然若论不足之处也不是没有,但瑕不掩瑜!”
最后跟随徐处宫最久的心腹师爷道:“我等都知道大宗伯因焚诏之事开罪了相爷,但就单论文章而言,我等一致以为虎父无犬子!”
徐处宫闻言抚须沉吟道:“我也是如此认为,但就是不能文章归文章而论,相爷对我恩同再造,如再生父母一般,眼下相爷的政敌之子文章在我手上,若是我取中了他,就算相爷宽宏大量不说什么,但是其他的同门又当如何看我呢?他们会视我忘恩负义,辜负了相爷的栽培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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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零一章 问罪
大兴县试放榜就在县试后的第二日。
林延潮,林浅浅一早即离府来到大兴县县衙外。
县衙外都有十字街,左右有不少茶楼酒肆。
林延潮一家特意寻了一处名为得意的茶楼坐下等候放榜消息。这得意之名当然是想有个好兆头。而这茶楼里,也早就有不少等待县试放榜消息的考生,以他们的亲友家人。
林延潮来了不过片刻,茶楼里的桌子马上都被坐满了。儒童中年纪小的与林用差不多,大的也有而立之龄。众人都在七嘴八舌谈着,而一旁的亲友也是相互攀谈看看能否从对方口中得知一些县试的内幕等等。
林延潮担心身份被人认出,所以就坐在角落的桌子里,耳边听着旁人的议论,可以听出大家都是带着患得患失的心情。
“发案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时候茶楼里是一阵骚动,一半的人向茶楼外一涌而去。而另一半的人则是继续坐着,他们不用去县衙旁的八字墙上与人争破头,自是因有人替他们看榜通报的缘故。
林延潮当然也在此中,早有下人在县衙外等候放榜。
此刻随着发案,林浅浅一脸的忐忑,很是忧心忡忡,而林用自然也是不免坐立不安。
林延潮喝了一口茶,但见茶座附近已是有人回来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公子中了乙榜第六名!”
“乙榜有什么好高兴?”一名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子面上忧虑地道,“又不是甲榜。”
下人笑着道:“老爷,大兴县试取六十人,公子虽在乙榜但在前六十之列。”
那中年男子仍是摇头道:“但也怕有人后来居上,再说府试时候府尊看了你县试时的名次,评卷时也会先入为主,不美,不美!”
“诶,这可说不准呢?说不定是令公子才是后来居上呢?乙榜前十已是值得贺一贺了。”旁人听了都是分分安慰道。
“哪里,现在言此还是太早。”这中年男子仍是没有半点信心对儿子道,“招覆时不可掉以轻心,唉,若是甲榜就好了,如此就能不必提心吊胆了。”
林浅浅在旁听了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再看向林用。
“爹爹,你当初县试时第几?”
一旁其他几桌的客人听了对话不由朝这里看来。
林延潮道:“不过前十吧!”
“前十!这位相公了不得啊!”左右的人看了都是露出佩服之色。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县试之后,他曾让林用将县试时的文章默出。林延潮看后认为林用的名次应该会比自己当年高,如徐光启所言县试前五那也是可能的。
这时候看榜的陈济川已是回来了向林延潮道:“老爷,大少爷名列……名列甲榜第五十名。”
林延潮闻言心想,五十名,论文章林用如何也不至于落到甲榜的最后一名……
想到这里,林延潮回头来但见林用已经扑在林浅浅的怀中。
“娘……孩儿中了,孩儿中了。”林用无比的激动。
林浅浅几乎也是喜极而泣地道:“用儿,你真是有出息,娘真是是替你欢喜,比你爹当年还强多了。”
林延潮:“???”
一旁的陈济川,吴幼礼也是笑着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恭喜大少爷。”
而方才那中了乙榜第六的中年男子也是走向林延潮作揖道:“实在是恭喜贺喜。”
林延潮则勉强笑道:“还有一场招覆,不敢大意。”
林浅浅笑盈盈地道:“相公,我们去附近找个好吃的饭庄,给用儿好好补一补吧。”
林延潮本想说还有一场招覆,但见林浅浅,林用满是期待的样子,心底一软也就答允了。
说完几人动身离开,走出茶楼时,但见外头站着数人还有一辆马车。
一名面白无须的男子见林延潮出来,当即迎上前道:“林大人,皇上有旨意,请你即刻入宫!”
不是到府上来寻自己,而是在县衙的茶馆外,倒是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林延潮看除了这名太监外,其余都是精明干练的男子,他们腰间都挂着锦衣卫的腰牌。
而一旁方才着急与自己攀交情的那些人,一见到外头如此阵仗都是纷纷避开,生怕惹上事。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既是皇上相召,我这去。”
“相公!”林浅浅有些担心。
一旁陈济川,吴幼礼也是如此道:“老爷,我陪同你一起去。”
林延潮则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笑着道:“无妨!我一两个时辰回家。”
那名太监见此垂下头道:“林大人,请吧,不要让皇上久等了。”
“好。”林延潮即坐上宫里的马车直驱入宫。
宫里的马车中,林延潮一上车即是安然坐下,这名太监也是陪同坐在马车上。
林延潮挑开车帘一看,但见原处几处巷口都有锦衣卫模样的人出入,显然方才是在暗中监视。
那名太监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拉上车帘,笑了笑开口道:“咱家姓陈名增,在文书房里当差!”
林延潮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文书房里的公公,失敬了。”
说完林延潮即闭上眼睛,坐在车里养神。
这名太监见此偷眼打量林延潮,他与李由十分相熟,那一日对方去礼部宣旨后,回去以后当即大病了一场,不能听见旁人提及林延潮三个字。而今日他奉召传林延潮入宫,对于这位凶名在外的官员不免是心情忐忑。
不过方才他见林延潮倒是平易近人。焚诏之事后皇上突然传诏,他也不多问半字一句,只是安然坐在车中,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丝毫不担心,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车抵至宫里,林延潮与陈增一并在东华门前下车。
“林大人,这边请!”
林延潮点点头安步当车地走进了宫门,东华门左右不少文渊阁,文渊阁的官员出入,但见林延潮身着素服入宫的样子,不由大为讶异。
众官员们纷纷避在道旁行礼,等林延潮走过后,官员们纷纷道:“陛下在此刻召见大宗伯,必是为焚诏之事。”
“我看也是为了国本之事。”
林延潮入宫的消息立即飞传至六科廊,身为科臣之首的钟羽正道:“怎么皇上突然召见大宗伯?”
一名吏科的给事中道:“想来是为了焚诏之事,听宫里的消息,天子因大宗伯焚诏之事曾动了雷霆之怒啊!”
钟羽正道:“此事我等不可坐视不理,否则必被百官责之,立即请其他几位都给事中,咱们一起到文渊阁面见首辅!”
钟羽正说完当即召集了二十余名科臣直接到了文渊阁。
钟羽正站在文渊阁阁门前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思,至于身后的科臣们是要拿出理论一番架势。
钟羽正上前拍起阁门,颇有重锤落门的样子。
几名阁吏慌忙开门一见是科臣,当即不敢吭声。这些人加在一起连王锡爵也敢指着鼻子骂,他们更不敢惹。
钟羽正冷哼一声道:“怎么大白日关着阁门?”
“罢了,闲话也不多说,我等要见元辅,让开一条道吧!”
这名阁吏道:“回禀钟都谏很不巧元辅不在阁内?”
“怎么我等一见就不在阁内?”后头的科臣们顿时喧哗起来。
“此事千真万确,”阁吏慌忙解释道,“元辅已经入宫觐见陛下。”
闻此钟羽正等人都是吃了一惊,王锡爵居然已经入宫面圣了。
“元辅去了多久?”
“已近一个时辰了。”
这是什么情况,众科臣们不由面面相觑。“先是元辅入宫面圣,然后皇上又传召大宗伯,这中间有什么什么联系不成?”
“三王并封之事出于元辅与皇上间默契,眼下此事不成,元辅多半是要将责任推在大宗伯的身上。”
“好个奸相。”
“诶,事情还未下定论,不可乱说。”
“还有什么乱说的,事情就是这样。”
“钟大人,你怎么看?”
众科臣们一并问钟羽正的看法,钟羽正沉吟片刻后道:“还能怎么办,咱们就在阁里等候元辅大驾就是。”
“对,就这么办。”
“应当如此。”
而阁吏连忙道:“元辅还未回阁,你们不能如此啊……”
“闪开!”
这些言官哪里肯与这些阁吏废话,当即一拥而入将文渊阁据为己有,大有鸠占鹊巢的架势。
而此刻陈增已是带着林延潮入宫了。
跨过乾清门,林延潮来到弘德殿中。
林延潮进殿一看,但见天子泰然半卧在御塌上,而首辅王锡爵坐在天子塌旁的一张小凳上。
现在林延潮入殿后,二人却都是看也不看自己。
林延潮当即行礼参拜道:“臣林延潮见过陛下,圣躬万福!”
林延潮行礼之后,却没有听见天子让自己平身的话。
然后他听到天子对一旁王锡爵道:“先生,方才谈到哪里了?”
王锡爵道:“回禀陛下,是三日后让皇长子,皇三子,皇五子一并封王的事。”
“先封王后册立,此事朕既已下明旨,但礼部抗诏不说,还有那么个大臣竟敢当众焚去朕的诏书,依先生看此该当何罪?”
王锡爵还未说话,林延潮已从天子口吻里听出森然之意。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零二章 元辅,请留步
乾清宫宫门之外,宫中权势最重的三位太监张诚,田义,陈矩正拢着袖子站在宫殿的屋檐下,眺望着远处的重重宫墙。
在三位大珰面前,服侍乾清宫的大小太监们都是垂头躬身,时刻保持着紧张和全神贯注,既不敢错过对方的任何指令,也不敢将目光落在三位大珰的身上。
而对于三位大珰而言,此刻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这时候一阵寒风吹来,田义抖了抖袖子对其他二人道:“宗主爷,陈公公可曾发现,自王老先生入阁拜相后,皇上对咱们仨人可是比往日疏远了许多。”
张诚,陈矩闻言脸上都是露出异样的神色。
张诚道:“我记得世庙时,大学士张永嘉有一句话劝说天子要宣德流化,必自近始,近必从自内阁始。咱们司礼监与内阁都是皇上的眼前人,如此看来天子信任王老先生又有什么不是呢?陈公公以为呢?”
陈矩垂下头淡淡地道:“咱家只知道祖宗家法里有一条,内阁大学士职掌‘献替可否,奉陈规诲’,皇上事事找王老先生商量也正和于规范啊!”
张诚笑着道:“说得极是,不过陈公公近来事必称‘祖宗家法’,说话也是越来越谨慎了。”
陈矩对此笑了笑,不置可否。
田义则道:“宗祖爷,既然说到世庙在时的事,那么当年世庙时宫内宫外一切都大事都委托于内阁来办,所以很少听说名声赫赫的先监。”
张诚笑着道:“水至清则无鱼,那如此不是很好。”
说到这里,张诚顿了顿道:“既是说起了世庙,咱家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昨日三辅陆平湖给皇上上疏,看起来不过请安折子,但奏章里却说了一件事,提及世庙时一段故事。”
“当年世庙赐印给内阁大学士杨一清曾言,今日赐给爱卿银图书二枚,凡有讲学政事问于卿者,卿用‘耆德忠正’印封的密疏来答朕。或朝政有差,忠言未纳,用舍倒置,诸凡利于小民,关于朕德及政事之缺者,以‘绳愆纠违’印封的密疏来提醒朕,使朕免于过失。’
”于此事不知两位怎么看?“
田义轻哼一声道:“还有如何?当然是陆平湖想要向皇上讨银印以密疏言事。”
张诚道:“世庙时几乎赐予每位阁臣银印,许其密疏言事,到了本朝以后唯有首辅方才赐银印,也就是允许首辅一人以密疏言事啊。陆平湖怎么如此自负,也敢讨要银印以密疏言事?想起来此事怕王老先生不知道吧。”
陈矩道:“之前王老先生没有回朝,赵兰溪为首辅,天子赐其银印以密疏言事,眼下王老先生回朝,内阁里就有两位大学士有银印可以言事,这陆平湖身为三辅向天子讨要银印,效仿嘉靖朝的故事,也是合情合理啊。”
张诚道:“可是陈公公,嘉靖年间,阁臣之间以密疏相互攻讦的事大家都忘了吗?张永嘉,严分宜都曾借密疏攻讦同僚。”
田义,陈矩闻言都是面色一凛,他们都想起一件事来。据说当年嘉靖并没有处死夏言的意思,但当时山西有山崩,嘉靖大惊。于是严嵩秘授陶仲文对天子进言,山崩应在圣躬,当年楚昭王重病,周太史劝说楚昭王说你要想除去此病,就必须让将相替之。
然后严嵩又在密疏里向天子举例汉朝时出现灾异,必定要赐死三公,以应天变,就如同当年汉成帝赐死宰相翟方进之一般。
于是嘉靖听信了严嵩的话,就将夏言处死。在这之中密疏就有起了极大作用。
嘉靖后,内阁斗争也是十分激烈,但阁臣们都保持一定默契,就是除了首辅不轻易以密疏言事。但也有例外,比如隆庆朝的时候,有一位阁臣私下上了密疏,结果被当时牛逼哄哄的首辅高拱知道了,高拱是狠狠臭骂了一顿。
张诚道:“这赵阁老不言事,是个闷葫芦,但陆平湖就难说了。若是将来内阁中陆平湖可以银印密疏言事,你们说恐怕以后就要多事了吧。”
田义笑了笑道:“那也是几位阁老该头疼的。”
但见陈矩却正色道:“此言差矣,密疏不经通政司,不需内阁票拟,不用咱们司礼监批红,随便什么官员都可以向天子进言,这样的大臣一多,以后祖宗的规矩怎么办?”
田义一听说的对,自从天子取消朝议,与大臣面谈后,司礼监就是天子与大臣们之间的通道。一旦有人可以绕过这个通道,那么司礼监以后还有什么用,这是权柄大事半分也是让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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