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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申用懋心想,自古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石本兵当初以五十日军粮计平朝,也是大过大意了,现在出事找自己来商量,自己又有何策呢?
石星叹道:“去年大宗伯曾向老夫提议在登州设立粮仓,以作为大军至朝的周转,但此事我虽答允,但后来山东闹了春荒,本来要用来仓储的粮食,却被山东地方调去了赈济灾民。结果……老夫当时也没有追究。”
申用懋问道:“大司马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再去问计大宗伯?”
石星看向申用懋道:“本部堂与大宗伯之不和,可谓满朝文武皆知,所以今日的事……你也知道了本部堂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了,所以敬中能否替我跑个腿,哎!”
石星双手按在膝头上,满脸的自责之色,申用懋当即起身道:“大司马何出此言,你有什么吩咐下官立即去办就是。”
石星闻言,勉强地笑着点点头道:“若是如此就是太好了,一切有劳敬中了。你与大宗伯说,只要他能安排此事,石某将来一定会有厚报!”
申用懋见石星如此低三下四地恳求自己,当即坚决地道:“大司马丹心为国,下官敢不效劳。下官这就去大宗伯府上!”
当即申用懋从兵部离开,然后立即赶往了林延潮府上。
申用懋一路之上寻思已久,想着一肚子话如何与林延潮分说。
到了许久后申用懋来到林府之上,他也是少有几个不用通报可以入林府的官员。
因为申林两家是通家之好,申用懋还与林用交情极好,上一次对方县试中式,申用懋还亲自到府上勉励了一番,并赠了他一笔湖笔。
申用懋到了花厅,即寻了个下人道:“你们家老爷在府上吗?”
下人回禀道:“老爷刚刚回府正在书房见客,申老爷还请先在厅里坐着,我去通报老爷一声。”
申用懋知道林延潮公务缠身于是在花厅坐着等候,不久陈济川来了向申用懋作礼陪笑道:“大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申用懋笑了笑道:“什么风?没事我就不能到府上坐坐。”
陈济川笑着道:“瞧大公子说的,你在咱们林府也是半个主人家啊!”
申用懋笑了笑道:“闲话不多说,你家老爷呢?”
陈济川道:“老爷正在见要客,一时抽不开身,大公子若不着急,不如就先坐着,小少爷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申用懋想起林用笑着道:“你家小少爷可是个孙猴子,我哪敢经他念叨,也罢,我有正事就先在这等着你家老爷。”
陈济川道:“那我先去通报一声,老爷得了空就来。”
于是申用懋就坐在花厅等起来,但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林延潮也没有来此。
申用懋不由负手在花厅里镀步他心想,林延潮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己来府上这么久了,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一面吧。
正在申用懋细思之际,陈济川赶来了。
陈济川向申用懋道:“大公子罪过罪过,让你久候了。”
申用懋有些不悦道:“怎么大宗伯有空暇了吗?”
陈济川道:“老爷早已是见完了客,但是他却……”
“却如何?”
陈济川道:“老爷有几句话令小人转告大公子,他说大公子现在任兵部的郎署,若是因受石大司马之托,为了朝鲜之事来找他,那么请恕他无能为力了。”
申用懋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林延潮真是厉害啊,自己这才登门,他竟早已料到自己是石星的说客。
申用懋定了定神,林延潮既然这么说了,那么看来是绝无帮助石星的意思了。
申用懋仍是忍不住尝试道:“哪里有这回事?宗海兄他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我都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说也出面说句话吧。”
陈济川道:“大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老爷正因为与大公子亲如一家人,故而才不愿意出面而令两边都是难堪啊。”
申用懋长叹道:“我明白了。只是难为朝鲜前线将士在忍饥受冻,我身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却在这里养尊处优,我于心何忍啊!我知道大宗伯对大司马心底有成见,但是此时此刻……申某并不是拿什么大道理游说,但是还请大宗伯看在前线将士,朝廷社稷的份上,大人大量帮一帮咱们吧!”
听申用懋如此恳切相言,陈济川也是道:“申大公子,国家天下的事小人不懂。小人出身于林府,自是以老爷的荣辱为自己的荣辱。”
“这石大司马嘛行事向来是刚愎自用,老爷入朝两年以来。老爷在他面前是受了多少的难堪,石大司马一而再再而三的面难老爷,还此朝野上下多次讥讽老爷,说老爷不知兵事,作杞人之忧。”
“而今到了朝鲜之事石大司马一举以朝廷社稷为重,确实那句话你们读书人可以这么说,但小人一心一意只知道老爷这一次不参他石大司马就算是好的了,更何来劝我家老爷大度的道理。这朝鲜兵粮不济的事,难道老爷不曾一再提醒过石大司马?但石大司马他……现在出了事了,石大司马还在爱惜自己的面子,不肯自己出面,而是让申大公子用申林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来……”
申用懋听了心底本是对林延潮有一些责怪,但现在也是理解了他的苦衷。
申用懋道:“哎,申某知道了,申某与大宗伯相知相许多年,也明白他此刻的难处。但申某毕竟还是兵部的官员,为今之计也唯有立即回去劝石大司马另寻他法了。我先告辞一步了!”
陈济川连忙追出去一路陪着道:“大公子还请见谅,方才之言是小人一己揣测,以我看来老爷不是不顾,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申用懋闻此脚步一顿,看了陈济川一眼,然后道:“也好,那么此话我会如实禀告给本兵,也请大宗伯再三思。陈兄请留步!”
申用懋说完向陈济川一揖,二人作别。
申用懋从林府出来时,天色已暗。
他虽是满身疲惫,但最重要的还是心累,这边是石星的托付,同时也是肩负家国大事是公义,而另一边也是与林延潮多年的交情。
确实到了林延潮这个位置上,他也说不出任何话去指责他了,眼下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向石星禀告,同时自求多福了。
“老爷,石大司马的府上到了。”
车夫提醒了一句,申用懋这才恍然从沉思之中醒来。
虽是有几分无颜面对石星,但此事关乎数万征朝将士,申用懋也唯有硬着头皮向石星覆命。
“劳驾通报一声,就说职方司郎中申用懋求见。”
石府的门子一听立即道:“原来是申大人,老爷早就在候着你呢?他说申大人一到就立即去见他!申大人这边请吧!”
申用懋听了是更加的惭愧。
申用懋方进了石府客厅,就看见石星披着中衣,提着灯笼来迎自己。
申用懋见此当即跪下道:“大司马,下官无能未能……未能劝得大宗伯。”
石星上前搀扶起申用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本部堂早已料到,实在是难为你了。坐!”
申用懋这才起身坐下,然后看见石星双鬓斑白,仔细一看因为朝鲜之事愁得又多了不少白发。
石星笑了笑道:“敬中,这上策不行,咱们还有中策。老夫奏请派兵部官员在山东就地筹粮的事,皇上已是答允了。”
申用懋是又惊又喜然后道:“不是说山东春荒,粮价极贵吗?”
石星道:“贵也要买啊!山东的老百姓怕是苦一点,但又有什么办法。老夫就是山东人,就算被家乡父老戳着我石星的脊梁骨骂也是认了。但朝鲜这一战咱们是一定要打下去,不是我死撑啊,此战打赢了就可保咱们大明东面最少二十年的太平。”
申用懋闻言不由目眶湿润拱手:“大司马为国家殚心竭虑到这个份上,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石星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也要打赢了才是啊。”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零八章 宰一刀
申用懋走后,石星脸上露出了重忧。他方才在申用懋面前露出早有所料的样子,但其实上心底却没有方略。
山东的仓储粮秣已是用以赈济灾荒,然后再派人去山东用钱将朝廷拿出去赈济的粮食再买回来,这个操作石星光想一想,也知道要被言官弹劾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林延潮屡次三番提议早在登莱设立粮仓的事,谁也不会责怪石星,毕竟没有人事事想得那么周全。但林延潮屡次提议下,石星无疑就显得罪大深重了。
将来等候石星的会是什么处罚,罢官问罪?还是下狱?甚至……或者天子念在宁夏之功上网开一面?
石星一时想了许多。他殚精竭虑为国筹谋,没料到竟身陷险境,自己当初一直嗤之以鼻的林延潮方略,现在却显得有先见之明。还有这一次山东春荒的事,山东布政使还上疏朝廷言当初番薯推广的功效,只是可惜没有大规模种植,现在当令百姓今春以后大力于田中种植番薯。
此事虽是马后炮,但令石星觉得自己颜面无光。
石星左思右想一阵,忽然又回到桌案前坐下提笔写起书信来,现在无论如何也试一把。他想来林延潮无论如何也不会连大义都不顾吧。
而此刻林延潮正在京郊校场。
林延潮坐在椅上正喝着茶,然后看向校场上。
但见赵士桢,徐光启二人正在教授下面京城神机营的官兵使用新式鸟铳。至于林用也是跟在一旁看前看后的。
今日林用知道赵士祯,徐光启二人要试射研究已久的鲁密铳,所以他从前一日起就一个劲的央求林延潮带去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林浅浅吓唬他说鸟铳燃放时极响时,他倒也是不怕,居然说自己以往偷看京营操练时候已经知道鸟铳厉害了。此事林用说漏了嘴,令林浅浅当场大怒。
而林延潮居然也没有阻止林用如此‘不务正业’,喜好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破例同意带他出来涨涨见识。
这鸟铳正是仿造鲁密火铳而来,赵,徐二人在鲁密使者的倾囊相授,及工部的工匠打造下,今日一口气造出了五支样品,拿来试射。
赵士祯一阵比划过后,五名神机营的官兵就位一人端起一支新式鸟铳来。
官兵们先用火药装饱鸟铳,赵士祯,徐光启一人一句地吩咐着。
比如京营官兵倾倒火药太随意,没有用右手食指,拇指圈住铳口,如此就造成火药倒出无法填满,最后导致火铳发射的威力不足。
还有就是使用的弹丸必须规则,太大了容易按不进铳口,太小了直接滑入也不好,最后必须用搠杖将弹丸火药在铳底夯实。
但工部的弹丸总是稍有偏差。
林延潮看这神机营的官兵操作都不太规范,也不是说规范,而是各有各的诀窍法门,总之都是他们认为用的利索就行。
如此就是全凭经验,千人千法,说了几句有个老兵还不高兴,嘟囔一句我吃过盐比你们吃过饭还多。
林延潮就此一看就发现了很多问题,工部制器的问题,士卒训练的问题,其实说到底这都是制度的问题,但制度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文化的问题。
换句话说,器再好,没有道御之不行。操作不得法,再好的东西到了手中也是糟蹋了。
见赵士祯,徐光启还在醉心于比如仿制的鲁密铳的威力问题,林延潮默然走到了二人身旁。
二人都是满头大汗,虽是有些手忙脚乱,但都是一脸兴奋。
他们看了林延潮过来连忙道:“大宗伯(老爷)。”
赵士祯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大宗伯,虽出了些乱子,但没有大碍,很快就能试射。”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我发觉一些不对的地方,比如这些操作章程和规范都要普及下来,落于文字,如此一条一条写清楚,不要有任何含糊不清的地方,否则在于火器这样的精密之事上,就容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赵士祯,徐光启二人对视一眼。赵士祯道:“回禀大宗伯,此事晚生稍后就会办,但是其实我与徐兄商量过,认为此没有大用。”
“这是为何?”林延潮问道。
徐光启叹了口气道:“这古往今来传授制艺之道,都是口耳相传,工匠里都是徒弟看着师傅打的,手把手来教,有些诀窍谁也说不个所以然来。而士卒里面也是如此,火器之法,老卒教导新卒,一个教一个,从头教到尾,再好的法子最后也是有偏差。这落于文字你看这些人如何……如何能识字。”
徐光启看了一眼旁边的几名正在操弄新式鸟铳的神机营官兵,他们都是很朴实的士卒,不过却都是一脸茫然。
林延潮笑了笑对赵士祯道:“你先写下来。”
赵士祯问道:“现在?”
林延潮点点头道:“捡简略的先写下来。”
赵士祯连忙道:“小人这里早有一份是上个月请教鲁密使者,鸟铳释放之法,一共九势,还请大宗伯过目。”
一共九势?
林延潮听了赵士祯的话怎么觉得怪怪的,能起出《神器谱》这样书名的人,真是不一般啊。
林延潮拿起赵士祯所抄录的文字看过,但见每一式样都是好几句话。以林延潮的本事自然是看了一眼就全部记下了,但其他人就难了。
林延潮笑了笑,对着五名神机营官兵中最年轻的一人用手指了指。
那名官兵一愣,一旁神机营的军官立即道:“大人叫你呢?还不快过去。记着规矩。”
这名官兵不过十八九岁,一脸茫然地走到林延潮,仓皇失措地叩了个头。林延潮温和笑着道:“不必慌张,起来说话。”
官兵站起身来,林延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回禀大人,小的叫卢大木,本地房山县人。”
“倒是结实得如同大木一样!”林延潮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他如此大员自不介意与百姓亲近,但对于下属又是一等脸色了。
说了几句话家常话后,林延潮然后将手中纸张递给这名官兵道:“将里面的文字念出来!不要慌张,一个字一个字念。”
这名官兵方才得了林延潮鼓励,正是觉得这位文官倒是少有的平易近人,当即看着纸上的文字大声念起:“第一势,倒铳势!凡铳未,临阵之时,先装饱一铳,随带至阵上,放毕,取搠(小人这字不识的)杖,将筒搠洗去药滓在铳者,然后取药罐将颈门拨开,以左手拇指顶住罐口,倒出火药在颈上。候管满以食指将颈门掩住。”
见对方一段念完,徐光启,赵士祯都是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延潮看了二人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对卢大木道:“念得不错,你读过蒙学?”
卢大木腼腆地笑着道:“回禀大人,小人在官府开办的义学读过六年书,胡乱识得几个字。小人爹娘都说读书这事没啥用,将来还不是要袭了爹爹的军职,当兵读书有啥用,又不是要考状元。最后家里还是看在义学不要钱的份上,去学堂里还能收一收野性子,叫先生管着于是没有反对,但小人却喜欢……喜欢读书,也喜欢认字。”
“认字以后呢?”
“小人也不说上啥,但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老爷们说得文绉绉的话,也能听懂一点。”
林延潮露出欣然之色,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吾知道了,与你一般年纪都读书了吗?”
“读了,不然保正没法向官府交代。”
“那队里其他人呢?”
“他们年纪大了,没上过义学,故而都不识得字。”
林延潮缓缓点头,然后对徐光启,赵士祯道:“能识字者可以教他们读之,不识字者,你们可以将这九势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诀,让每名官兵在操练时候背诵。”
徐光启,赵士祯此刻对林延潮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道:“是。”
林延潮道:“这制器与作学问一样,都不可纸上谈兵。学问的事要能落到纸张上,更重要是将纸张上落到学问上。不说了,操试吧!”
林延潮又坐回了椅上,拉着林用坐在一旁。
不一会儿,但见五支鸟铳轮流施放。
“好铳啊!又远又毒!”
“比鸟铳射得还远,百步之外还能透甲。”
官兵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
徐光启,赵士祯二人都是一脸喜色向林延潮禀告道:“虽有小疵,但瑕不掩瑜!大宗伯,鲁密铳成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但我看此铳造价比普通鸟铳更贵了两三倍,若要推行之,恐怕很难。但是……但是总算是没有枉费了一番心血。”
听了林延潮最后一句话,徐光启,赵士祯二人提着的心算下。
林延潮道:“改日我会请兵部,工部的官员来看这鲁密铳试射!若是两部认为可行,我会向替你们向皇上请功!”
“可是兵部……”徐光启低声道。
林延潮笑着道:“你以为石东明吃了一次闭门羹会这么算了?他还会上门的,到时候还不得为难他。”
徐光启,赵士祯对视一眼,这一刻他们只能对石星深感同情了。




大明文魁 一千三千零九章 书信
三月阳春,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王锡爵上疏引疾乞休。天子十分关切派了中使前来慰问。
王锡爵当然无病,但对于天子此举是深为感激,同时回禀说已经服了汤药已无大碍,但是国本不立实在无颜面留在朝堂上。中使闻此离开了王府。
中使走后,王锡爵换下官服身着一身玄色海青来到其母吴氏屋中。
因为吴氏年老多病的缘故,王锡爵是一直不愿进京做官,故而天子八请其出山,王锡爵是七辞其命,最后一次王锡爵与吴氏一同从太仓进京,如此既能侍奉在旁尽人子之孝,又能在京侍君尽人臣之忠。
王锡爵先陪其母去府后佛庵礼佛,事后告诉吴氏,说自己因三王并封担心为外臣议论再度乞休,吴母宽慰道,在朝做官,只要不欺天,不害人,信心委命,进退有余就行。
王锡爵反复念着‘信心委命,进退有余’八个字,对其母教诲深以为然。
之后王锡爵走过院中,看着庭院里的花木,他不知不觉地想起了他早早过世的二女儿,深深叹息。
王锡爵生于巨富之家自小锦衣玉食,但束发读书后家人更对他严格要求,衣裳一穿数年,菜只是新鲜而已。
后来王锡爵与其弟一并做官后,一直都是以清廉二字名闻官场之上。
王锡爵回到书房换上燕服,想起进退有余这三个字,心想自己这‘引疾乞休’还是要坚持下去,今日天子虽说慰留,但是天子对于国本的事上还是暧昧不明。而吏部那边又用京察的事来做文章。
自己在消解三王并封的不利影响前,实在不可重新出山。
想到这里王锡爵在书案前写了引疾乞休再疏。
写完之后,王锡爵命人立即替自己送至通政司去。
而这时候下人禀告说在老家修养的申时行给自己来信了。
听说申时行来信,王锡爵不由眉头一皱,不是他对申时行有什么意见,反而他对于这位老友十分怀念。
王锡爵年少读书时有一次略有所思,写了会元二字贴在家中的正梁上,然后他果真中了会元,但殿试里王锡爵却输给了申时行成了榜眼。
在翰林院中,王锡爵认识了申时行。他与自己有乡谊,又有年谊,还是同僚,二人的交情就开始于此。到了后来二人公事几十年,经历了张居正夺情之事,又先后入阁为相,然后又安然渡过了李植上疏,争国本等难关,二人交情一直仍在。
王锡爵眼前想到为难的事,却是认为申时行是为林延潮来求情的。而数日之前,前首辅王家屏刚刚来信,就三王并封之事为林延潮说情。
王家屏是前首辅,分量自是不一般,现在又有一位申时行。
王锡爵拆开了信,一见来信但见上面果真是申时行熟悉的笔迹,比以前更是飘逸闲适,以笔迹观心境王锡爵也略知这位老友致仕后确实是心态变化,放下了包袱。
申时行信中先是叙旧,然后谈及了家班又请了周铁墩,沈娘娘等等几个名怜等等,
王锡爵见此微微笑了笑,二人都是江苏府人,而且还都喜欢昆曲。
王锡爵府上就有蓄养昆曲优怜,并请赵瞻云,张野塘二人调教。
这二人在后世昆曲中地位极高,如赵瞻云是立昆之宗,有国昆曲圣之称魏良辅的嫡传弟子,张野塘是魏良辅的女婿其开创‘北曲昆唱’,即用昆腔来唱北方的曲子。
有二人指点下王锡爵的家班自是不同,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汤显祖所作牡丹亭第一次开唱即是请王锡爵的家班来演绎。
当然申时行家里的申班也是毫不逊色。申时行致仕还乡后居于苏州城百花巷的环秀山庄,此处原先是五代钱谬之子钱元琼在苏州所造金谷园,是苏州有名的园林。然后居乡养老的申时行在环秀山庄遍请名怜,依年纪设大,中,小三班,其梨园隐隐有江南第一之称。
信中申时行说些近来自己调教戏班的心得,并还新得了一谱子名为《鲛绡记》,已着家班日夜排演,等将来王锡爵致仕之时,二人一起听戏赏曲之余,畅谈天下,足为人生之快事。
说完了这些申时行就聊起朝政之事,谈及于自是有关于三王并封的事。
看到这里王锡爵不由眉头一皱,莫非申时行真是来替林延潮来说情的?
王锡爵往下面一看,果真不出所料。
申时行先言林延潮焚诏之事不妥,有失朝纲,但是大节却在。三王并封之事确实极为不妥,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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