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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侯官洪塘,林延潮,书!参见大老爷!

    林延潮先是微微一愕,然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第二啊,也好了,虽没有得了案首,但这个成绩也是不错了。

    林延潮感受到这一刻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兄长,恭喜你荣膺鹗荐,乡试连捷!先开口的是龚子楠,但见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林兄,贺你荣膺鹗荐,乡试连捷!叶向高也是拱手贺道。

    濂江书院的弟子,纷纷拱手向林延潮贺道:延潮好样的,为我们书院先拔头筹。

    延潮,能取第二,实至名归。

    延潮,贺你从此青云直上!

    林延潮眼眶有几分湿润,向众人道:多谢诸位同窗,盼望一并折桂。

    延潮去吧!不要让大宗师久候。众同窗劝道。

    林延潮当下定了定神,将长袍一撩,昂首向衙门口走去。

    众人自觉分道两旁,两旁的人都是看向了自己,受着无数人的目光,林延潮一步一步走去,仿佛自己读书时踱步于庭间。

    这一刻,林延潮想起了往日寒窗苦读的日子,而眼下以往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

    正是成丹者火候到。何惜烹炼之功!

    林延潮走到陶提学面前行礼,朗声道:弟子林延潮,谢大宗师朱衣点额。

    陶提学本不苟言笑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不可骄傲。你文章还有瑕疵,若能再下苦功,必有取青紫如拾芥的一日!

    多谢大宗师称赞,弟子谨记教诲!

    林延潮退至一边,来到翁正春身旁。翁正春笑着道:我就知道。延潮你必不会令愚兄久候。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啊,我来了。

    一旁的书官凑趣地道:巧了,府试案首次名,不仅是同县,还是同乡,看来洪塘还真是个出人杰的地方。

    林延潮与翁正春对视一眼,齐声笑着道:那还不是。

    陶提学当下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三名,长乐唐屿,林材。诗!

    林延潮听了林材名字,不由心想,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人,竟也取了第三,看来是往年落第再考童生。院试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因取了第二,小看了他人。

    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七名,福清,叶向高。诗!

    不久叶向高也是走上台阶,林延潮向叶向高道:叶兄,你来了!

    叶向高点点头,矜持地笑了笑道:是啊。

    他上次府试失手。令林延潮取了案首。这一次他认真揣摩时文,在书院苦读,自觉得文章颇有进益,但院试还是输给了林延潮。如此对于自视甚高的他,取中生员并未多少高兴。

    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二十八名。闽县,龚子楠,礼!

    龚子楠谢过陶提学,即在林延潮,叶向高面前嗷嗷大哭道:我中了!

    我中了!

    见了龚子楠性情流露,众人都是笑着摇了摇头。

    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五十三名,侯官,陈应龙,易。

    陈应龙走上台阶,谢过陶提学后,但见濂江书院一干同窗正站在眼前。

    陈应龙面上露出愧色,这一次他虽没考好,但在考场上他悚场之症却再也没有发作,没有如前几次,连下笔都不能。

    林延潮笑着道:陈兄,我们这几人就等你了。

    陈应龙看着数人,当下一揖到底道:不是诸位同窗,我陈应龙焉有今日!

    说完几滴热泪洒在地上。

    几名同窗当下也是作揖道:陈兄言重了。

    随着录取生员的名字念完,五十五名新晋站在台阶上,而下面则是落榜考生。

    还有呢?

    还没有念完啊!

    我总觉得还有一人。

    只念了五十四个,再等等,再等等,我方才数过大宗师才念得五十四人。

    一名考生跑上前跪在大宗师的面前道:大宗师,求你再念吧!

    大宗师,再念几个吧!

    陶提学又看了一眼榜单,摇了摇头。

    众考生都是面色黯然。

    台阶上众弟子们见此都是露出一抹不忍之色。

    而林泉蹲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县试案首,府试前十,我爷爷官居二品,翰林出身,我怎么会连区区一个院试都没有考过。

    这不能,绝对不能。

    不过林泉这时只是众多失意之人中的一个。

    远远的,一名穿着破衫的老书生,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意气奋发的林延潮,笑着摇了摇头,带着欣慰之色,悄然离去。

    那背影像极了洪塘社学的老夫子。

    院试之后,尘埃落定,书吏们挑最优前十名程墨,公示张贴,给与众考生们查卷,以示公平。

    落榜后不甘心自己被罢落的考生,都是涌到试卷前挑刺,寻找考官误把柴火当作凌云木的心底安慰。

    而院试第三的林材也是来到榜前,他的父亲乃是癸卯年举人,在南监任职,颇有乡名。

    林材两年前院试本以为必取案首,不了其母过逝,不得不放弃,在家读书两年,学问更深,本以为今科案首如探囊取物,没有料到排了第三。

    翁正春也就罢了,他的才学,自己也是钦佩,至于这林延潮他方才见了只有十四岁,这么年轻的少年,怎么能写出好文章来?

    林材心底存了挑刺的意思,他抬起头先看林延潮首篇的五经文,但见上面是陶提学的朱批。陶提学用朱笔在,文章的卷头,连划了三个圈。

    一个圈,已是好的意思,那三个圈呢?

    林材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走到翁正春的卷子前,但见他最好的两篇文章上,陶提学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圈。

    但是林延潮这篇五经文,竟是提了三个圈,这令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首卷才有的待遇啊!




第一百六十章 大办酒席
    林材看完了翁正春的卷子,又看了自己卷子,上面也只有五经题和五言八韵诗,得了一个圈。∑。∑

    然后再回过头来看林延潮的卷子,上面三个圈是五经题,题目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林材不由好奇,这样的文章如何能得陶提学这么高的评价。通篇看了一遍后,林材却陷入良久的沉默,这时几名昔日的同案来道:先贺喜林兄了,但以林兄如此大才,都取了不了案首,着实不公啊。

    是啊,断然是陶提学见识不明,错把鱼目当明珠。

    我看有可能。

    林材反问道:你们几人看过文章了吗?

    几名同案道:还未看过。

    林材摇了摇头道: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这洪塘林延潮,如此锦绣文章,都取不了案首。我取了第三又算得什么?

    说完林材黯然离去,几名同案愕然立在原地。

    当下几人看起了文章,半响后,几人都是露出震惊之色。

    一愚兄,以你之见,你这几篇文章,可否称得前三。

    陈一愚目光从榜上收回道:这三人都是大才,不能称得前三,还有什么文章称得。

    怎么陈兄真有这么好?

    陈一愚道:差不多,可以算文压一府了。

    听了陈一愚,林材这么说,众士子都是没有话再质疑了。

    当下聚集在榜前的士子道:既我们都已落榜,就别不服气了,看看他们文章怎么写的。

    是啊,咱们拿自己这一次院试的文章,与之贴一贴,再取其长而补其短。

    没错,兄台所言极是,明年若拿不出这等水平文章,院试也不必再来了。

    说得是,来。我们来好好揣摩一下,大家一样吃白米饭的,有人可以写出好文章来,我们写不出。

    当下落榜士子们对着榜单。用心揣摩起来。也有不少人扫兴离去,走向河对岸的青楼,用醇酒美人来慰藉心中的失意。

    推却了濂江书院同窗的庆功宴,林延潮却还是往家里赶,心想自己不在家。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还没到家门口,这才到了登瀛坊巷巷口呢,林延潮就觉得气氛十分不对。

    但见地上满满的都是鞭炮屑,走到巷口呢,突然发觉人都没有,往日街坊邻居都不在了,连平日几间卖烛火的铺子都是关了门。

    林延潮不由心道,人哪里去?

    正诧异呢,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阵喧哗声,还有阵阵的酒菜肉香。

    林延潮心道不是吧。当下赶忙走过去,顿时吓了跳,这是什么?

    满满占满了半个巷子的流水席,人声噪杂。

    一桌,两桌,三桌八桌?林延潮心想,这这至于吗?

    咱们的延潮来了!

    叫什么延潮?

    现在要改口叫相公了。

    林延潮一出现,几个热情的街坊就聚了过来,将林延潮围了过来,各桌的街坊邻居都是起身道:林相公回来了。

    林相公来了!

    林延潮望去到处都是笑脸。举起酒杯的手,还有一抹抹挂在脸上的敬重。

    大伯满脸酒意,看来是喝高了,抢着过来。拿着林延潮手道:你怎么才回来,报录人都到了一个时辰了,快,穿上咱们秀才的襕衫,给大伯看一看!

    襕衫是入宫游泮后才穿的,还有大伯你真的是喝高了!林延潮提醒道。

    一旁三叔也是来了。林延潮道:三叔,这是怎么回事?酒席提早就定下了?

    三叔也是喝了几杯,嘿嘿笑着道:是啊,昨日你大伯和我找了咱们省城里数一数二作流水席的师傅,瞒着你偷偷定下了这流水席,咱们要给你来个惊喜啊!

    林延潮不由心道,果真如此,自己一回家,大伯三叔,果真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也太铺张了吧!

    别管那么多?你爷爷也同意了。

    好吧,一家人都同意了,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林延潮望去远处就地摆着几个大锅炉子,在那烧着,那灶是用红砖头垒起一圈,周围用铁丝拧住了,里面烧得是煤炭。

    煤烟气远远传了过来,那锅底下的大火,煎得锅里的沸油,咋咋地乱响,也将师傅的脸照得是亮堂堂的。

    这一幕,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芋头鸭汤,红焖猪蹄,红糟鸡,满桌子的地道本地酒菜。一旁的帮役拿着一盅盅,老酒炖蛏端上桌子。林延潮不由想起,俚语里有句话是插蛏,来比喻十分拥挤,说得插在炖盅里的蛏子。

    林高著也是脸上红通通地来了,对林延潮道:来,延潮与我去敬酒。

    林延潮问道:与谁敬酒啊?

    林高著低声道:是未来亲家。

    见着三叔一脸喜色,林延潮知是怎么回事,当下笑了笑端着酒杯,来到一桌前。

    林高著与林延潮道:这是城南丝线店的马老板!老板娘。

    林延潮看去但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坐在那。

    明末南方风气开放,特别越往南,女子地位越高,故而女眷带出来吃饭也是常有的事。这马老板是生意人,更没那么多讲究。

    对方夫妻二人一见林延潮,当下立即站起身来。马老板满脸堆着笑,还有几分拘谨笑着道:林相公,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真叫人佩服啊。

    一旁林延潮矜持地笑了笑道:马老板言重了,侥幸而已。

    马夫人笑着道:年纪轻轻,说了亲没有啊!恐怕从此以后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吧。

    林高著笑着道:哪里,延潮年纪还小,他叔,他兄长还没成亲,哪里轮得到他?

    林延潮不由心底含泪,但是林高著确实说得对啊。

    马夫人连忙道:那赶紧的,我们这的事,不能再耽误了,赶紧办啊!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马老板拿捏了一阵,然后笑着对林高著道:那么以后小弟,就要仰仗林官人了。

    林高著顿时朗声大笑,一握马老板的胳膊道:好说,好说,咱们以后啊,一家人不说两家人话了。

    说着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入学
    林高着盛情之下。

    马老板当下也是笑着道:多蒙官人看得起啊,是,我们高攀了。

    之前林家一直向马老板提亲,但马老板却始终没松口,今天总算答允了。

    林高着连忙道:哪里,哪里,能结下马老板这亲家,我们林家才是三生有幸啊!

    林延潮这一刻才知爷爷大摆酒席的用意,原来是为了自己三叔啊,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虽说用这个词来形容爷爷不太好,但林延潮心想这样一出酒席摆下来,比什么大媒说亲都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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