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音夫人
忠信五体投地,连哭也不敢。
“拖他下去。”忠信听传母亲突然发病昏迷,恰好“路过”的皇太后开恩让他回家,似乎没什么大错。但他的副将替他死在宫门,他的效忠对象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这个错真的不大么“你总算记得宫门鱼符没交出去,不然,现在你就该为朕殉葬了。”
“老儿当,我是不是很失败娘给我下毒,弟弟要杀我,培养了十年的心腹关键时刻丢下我逃跑--还算记得没把鱼符交出来,御林值还没动用来攻打我……”陆毓瞪眼看着帐子上的绣纹,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哪能呢。”刘堂曾是陆安泰跟前第一得用太监,看着陆毓长大的,情感也是亲密。这次宫乱,他丢了一条手臂。旁的活是干不了了,但陪着说话,还是可以的。“万岁爷爷文治武功,天下咸服。就算忠信交了鱼符,逆贼就敢调用御林值来打您您才是十多岁就上战场,征讨逆贼,镇压乱党,您才是先帝定了的真命天子。御林值就算被哄了,一瞧您,哟,转头就冲逆贼去了。”
陆毓苦涩的笑了,“云……还没找到”
刘堂低头也有些伤心,“奴正要禀告万岁。找到了。放干大半太液湖水。云昭仪……估摸是瞧着不行了,一口气潜到最深处……”连回水面的气都不留了。逆王赶下所有的大小游舫,巡湖小船,打着火把一张网罗过去。又逼着所有会水的下去……穆云舒到底只是年轻女孩,能有多少力气再加上天寒地冻,雨雪夹杂,湖面都起着薄冰,下去找人的就算吃了烈酒也撑不住多久。穆云舒呢,先还能仗着水性砍伤两个,后来不知是力气用完了,还是冻得游不动了……怕浮上来让人瞧见。索性自己潜下去。“手腕上的的水草是故意绕上去的。这样,云昭仪就是死了,也没浮上来……”
陆毓紧紧抓着被子,“刀呢”
“在这儿呢。”
“拿去,给她陪葬,把刀鞘也拿去。”西番进贡的镔铁刀脉如丝绸,光彩夺目,护手是纯黑的犀牛角,刀鞘是金丝包裹檀木编织缝合,鞘头和鞘口雕刻狮子,刀柄刀鞘镶满红蓝宝石,华丽精美--似乎是穆云舒入宫几年唯一表现过喜爱的东西,当然,自己,没有给她。是啊,怎么可能把刀留给后宫妃子……可是对他那冷心冷情,万事不在意的昭仪而言,大概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才犹豫着多看几眼吧。
陆毓心痛如绞。转头对陆渊温言道:“三弟,这次你病好,便去英国公府提亲吧。”
陆渊消瘦黯淡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陛下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赶紧养好身子,还有许多事须得您亲自处理。我这身子……娶哪个,都是耽误人家。何必,婷婷那么活泼的女孩子。”
“你不去提,焉知人家不愿意。我也不下旨,你自己悄悄去问一声。我瞧朱姑娘对你……去吧,三弟,不要真的等无可挽回了,就再没用了。”
“不必了,陛下。我,我也只是瞧着她可爱,并不是,多喜欢的,真的。”陆渊慌忙摇手,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吃药,走几步就累,笑几声就喘,就算有张不错的皮囊--比不过大哥,有点文采--也比不过二哥……何必去拖累婷婷哪样的天之骄女呢。
“只是可爱么”陆毓笑道,“她喜欢吃什么,你知道么她喜欢什么颜色,你留意过么她喜欢玩什么,喜欢那家字画,喜欢什么样的首饰,你都知道,这还叫,不喜欢”
陆毓心底难过得厉害,“我,是
第十九章 今生
九头灯台上的烛光渐渐黯了,好些已经烧完熄灭,还有两三只在发出最后一点光。陆安泰的脸隐藏半明半暗看不分明,低声问道:“然后呢你……你们后来,怎样了”
“三个月后,四月十六的夜晚,我死了。三弟,反复发烧,宫变半个月,就去世了。陆睿嘛,我死前一杯毒酒,看着他咽气了我才甘心。我下令五叔进京,我知道他野心勃勃,还给我们使过不少绊子,但,至少没让我发现真正的异动……二叔三叔四叔都很好,四叔连妃嫔的首饰都捐出来了。可五叔,最有才干的,就是他了。当初鞑靼入侵,他与杨庵淙死守蓟州,连手指都断了两根亦不下战场……”陆毓叹口气,“就凭这点,最后,还是五叔……”
“你娘呢”长久的沉默后,陆安泰问。
“入孝陵,五叔也不可能让她再出来。临行前还冲入我寝宫中指责我不孝不仁,哭着说她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陆毓急促的呼吸几下,又闭上眼睛,“岂止在临行前……”
陆毓醒来第三天,宫人跪着说太后绝食,要见万岁。
“那就让她来进来吧。”陆毓疲倦的挥挥手。
“毓哥儿,毓哥儿,你没事吧”柯太后冲进来,脸色苍白憔悴,头发散乱,素来爱美的柯太后终于也顾不上容貌了。看着儿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心疼得掉泪。
“娘,你亲手喂我吃下的砒霜,你觉得,没事吗”陆毓讥讽道。
柯太后嚅嚅两下,委屈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砒霜。”
陆毓觉得自己还算平静,“不是砒霜,是什么他给你说是什么,强身健体的灵丹,益寿延年的仙药”
“睿哥儿,就说是好好睡一觉……”柯太后也知道祸太大,低头细声道。
“然后呢,你又引开值夜的忠信,还试图调走御林值,是为什么”砒霜并不是立即发作,话都无法说出来就死。如果陆毓发现不对立即备下遗诏,或者召见大臣,或者清理毒素,陆睿怎么能留下这么多威胁。双管齐下才是谋略周全。
“睿哥儿,他……他知道错了。”柯太后的脸红的几乎要滴血,赶紧又抬起头来,“他知道错了,毓哥儿,你饶了他吧……你们是嫡亲兄弟啊。”
“兄弟他要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兄弟”陆毓的手在被子下隐隐发抖。
柯太后急忙解释,“不是的,毓哥儿,不是的。他没想杀你,他说过,还是要封你为安乐王,保你衣食无忧……”
“这就是他的恩义了是不是”陆毓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弹跳起来,“他封我为安乐王就是恩义,我封他为福王他为何不甘心啊你说啊”
柯太后连连后退。
陆毓狂怒地扯开上衣,“这是当年庐原之战留下的伤痕,这是鞑靼攻城占留下的,这是刺杀留下的,我十一岁为了这个家四处奔波,我多少次险些丧命,多少幸苦才得来今日之位,你们舒舒服服观花赏月,最后要夺我帝位,不杀我就是恩义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说!!”
柯太后伏地大哭,“毓哥儿,是我们错了,你舅舅,你舅舅办错了案子,怕你不饶他……吓糊涂了。睿哥儿,睿哥儿,也是吓糊涂了……”柯太后全身发抖,依然满怀期望的抬起头来,“毓哥儿,你宽宏大量,你,若是你爹活着,一定会饶他们一命的……我们都错了,娘一时糊涂。就是,是那个女人不好,枉费我这么疼她……睿哥儿后悔得不行,他吓坏了。一时糊涂了……你是哥哥,你饶他一次,你饶他一次,若你爹活着,一定会打他,一定会饶他一次的。求求你,瞧在我生你一场的份上,饶了我们这次……”
“恩……你生了我,所以我给你赚了这么多荣华富贵,若有一点儿不合心意,就该换一个,弄死我,换一个听话的,对不对“陆毓是当真在笑,笑的渗人。
柯太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想过杀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没要我死,就是你们恩义了,是,不,是“还不说陆睿下的就是砒霜,就算不是砒霜,就可以了陆毓瞪着眼睛,大口喘气,连肺都刺痛起来。
柯太后再度语塞,半响才道:“你别杀他们好不好毕竟都是血亲……要打要流我都同意,只要留一条命。真的,毓哥儿,要知道是砒霜,娘宁可自己吃了也不会给你的。你舅舅他们糊涂了,我们就是,一时害怕,一时糊涂。你就饶他们一次吧。啊,小时候他们还抱你去摘果子,你忘了吗睿哥儿,睿哥儿也是上了别人的当,他错了,毓哥儿,你是哥哥呀,你饶他一次吧,你要他出京城,我不拦着了。好不好就这一次。”
陆毓因狂怒支撑起的力气已经全部消耗完,被扶着慢慢躺回去,“太宗爷爷,太宗爷爷,你开眼看看,看看,这就是绝对不会乱政的外戚,哈哈哈哈。”
柯太后脸又红了,她的确不怎么聪明,可嫁人是太子,谁不捧着。丈夫偏偏又十分宠爱她,一辈子没受过气。只是而今自己犯了大错,还得低声下气给儿子赔罪,“毓哥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放过这一次,下次再有,你杀了我我也绝无二话。”见儿子不应声,又道:“我们真的,没想过要杀你。睿哥儿发过誓,还说封地都可以让你自己挑……”
“把太后拖回去,要绝食随她,要上吊也随她。”陆毓平静的吩咐。
柯太后拖出去还在大哭,不停重复“你们是兄弟啊,我真的没想杀你,他说过你做安乐王,我才答应的。毓哥儿你放过你弟弟,别杀他,你就让他做庶人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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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毓嚎啕大哭,抱着陆安泰伤心的如同一个孩子,“爹,爹,为什么我也是她儿子,我吃的苦她真的不知道吗觉得我给二弟福王食万户还委屈了,却真的觉得二弟给我安乐王就是对我很好了,废帝过的好为何”
陆安泰无话可说,听起来很荒谬,可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妻子能说的话,血缘大过天。陆毓一口气说了后几年的天灾**,人情嫁娶,清晰如同亲历。便是长子的话再荒谬,想着他自幼顶门壮户的举动,也少不得信几分。何况……
陆安泰懊恼的捏紧拳头。两个妻弟……三儿子敬仰大哥,也做得出带病冒雨救人的事……只有二儿子,当真出人意料。
陆安泰看哭的伤心的儿子,长叹一声。自己八年前摔断脊骨,全是这个稚龄孩童支撑起家庭。妻子到底是怎么想到,如果没有在建平帝面前宠爱得意的陆毓,端本宫住的大概已经是别人了。第一次上战场,他才十二岁,他怕不怕累不累哭没哭一直以来,都是陆毓支撑着大半个家庭--他怎么可能不委屈
足足哭了半盏茶时间,陆毓才终于发泄完。
“我自回来,就发现我的玉佩不对。”陆毓拉出怀中玉佩,“爹记得吗我周岁时火火罗国进贡传国至宝,一尊坐莲观世音,被我打碎了,莲台里面包裹的玉佩掉出来,陛下顺便就赏给我。以前生动精致,最奇特的是,抓的宝珠和眼睛都是自然黑色。而今,四个爪子抓着的宝珠全没了,龙眼睛,也没了。”
玉色还好,但看起果真刻板,最恐怖的两个眼睛空空。陆安泰明明记得这就是建平帝赏赐的,心中知道不对,如果就这个样子,建平帝怎么会赏赐给他最得意的孙子。
“六颗珠子,二十四岁到十八岁。”陆毓又收起来,毕竟是个念想。“这次,我绝对不再重复以前的错误。“
陆安泰苦笑道:“差不多一年前……我这做爹的……”
陆毓忙道:“爹爹恕罪。我,我,先是不敢相信,继而狂喜。然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能显露出来。我……十一叔也罢,二弟也吧,雪灾也罢,鞑靼人也罢,我都有应对法子。最头疼的,就是这群疯子,他们首领是谁,爹爹怕也想不到--是前朝国师张仙。”
陆毓自己起身拿了一根蜡烛点上,将一张卷轴展开,“不要钱,不要名,不要命。上辈子我能躲过,一半儿是小心,一半儿而是运气。如果这辈子他们有任何变化,我都没把握能躲过去。所以这些日子我几乎不敢改变,说话做事,尽量模仿前世来,就连云舒,我都没敢去给她撑腰。”
陆安泰抬眼看着儿子,陆毓笑道:“当真没做什么。我与她上辈子也是在黑石驿初遇,也是要乌梅做引子,只是当年我顺便让人赏了些银钱,没见她。”这辈子给了金猪撑腰,又给了金珠子打点,结果穆家还是一样混账。“至于邹嬷嬷,是我治下行人袁斐的嫡亲姑姑,从小抱养给没生育的姨母,结果打仗时失了联系。我登基第三年,袁斐去安候府传旨时,无意看到邹嬷嬷,酷似亡故的祖母。这才认下,我而今帮她提前找亲娘,不过要她照顾云舒两年罢了。”
一个养父养母死了多年,孤身没有亲戚,进宫三十多年没与太子一系联系过的女人,上辈子出宫便在京城教育贵女。这辈子教了几年想凭记忆去找找爹娘,都很正常。谁会起疑呢
“你若真要撑腰,便是让礼人几个多照拂些,穆家也不至于……”陆安泰思忖着,突然脸色一板,“张仙再无聊,也不至于刺杀礼人的义妹。”
陆安泰盯着儿子,缓缓道,“你为何宁可让有救命之恩的女孩子受到委屈,也不多看顾一二——穆家,也参与了谋反”
“他还不够资格。”陆毓简短道,“穆家做了及对不起云舒的事。”
陆安泰的声音很肯定:“我料着也是,所以你就等着穆家二娘与家里闹翻。你还要收拾穆家。你对穆二姑娘颇为喜爱,这次,贵妃还是皇后孩子……你自幼眼中
第二十章 自受
穆绣绫在绣房狂怒的走来走去,服侍她的山月江月凝神屏气,躲在角落一动不动。跟了大姑娘几年,还没见过姑娘这样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勾搭上皇太孙的--黑石驿得了个巧,可从那之后皇太孙,就没理过她哪。皇太孙一年不知接见多少人,赏赐多少人,怎么偏偏这时候来给她出头。”挥手让江月出去,对着山月气咻咻道。
山月哪敢接嘴,说什么都错。
穆绣绫四处张望,花格上白瓷梅瓶看起来不顺眼,桌子上的蟾蜍镇纸看起来不顺眼,小几上的十二花神茶碗看着不顺眼……但她还得忍住气。抓住一块锦缎,拿起剪子剪得七零八落,撕个粉碎,才略略觉得好些。
还不坐下,扶着桌子喘气。她倒不是很担心进庵子或者乱嫁人,太孙毕竟还是只是太孙,插手别人家事逼人出家,闹出去比苏文苑陷害穆云舒更难看,贵人要脸面,她很清楚。等几十年后他登基了,几十年,自己多少事情做不得,便是哄穆云舒也该哄转了。
但是,穆绣绫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穆云舒有了皇太孙撑腰,自己的事情闹出去,白家那边……为何要应下苏文苑那个傻子,不就是为了打压穆云舒么抢爹娘宠爱,抢外人赞誉,抢白家青眼——宁可看自己着急也不肯将教养嬷嬷借一下,这种妹子,她怎么不死在乡下啊。
穆绣绫跺跺脚,“我不能放弃,如果丢了白家的亲事,我绝对无法再找到更好的人了。“一年多前,坐着船从囊哈尔卫顺海而下,登上天津卫的那一刻,那么繁华,那么美丽,只以为到了天上。再到京城……曾经玩耍的小姊妹,哪个能见识这种气象虽然没了囊哈尔卫众星捧月的风光,可,可这里是京城啊、举止优雅的贵女,精美绝伦的衣裳,山南海北的货品……当有机会嫁入白家时,在京城也是顶尖贵族的白家——那种得意,兴奋,只觉得这辈子都值了。爹没有设法留在囊哈尔卫,也没有带着银两皮毛回慈县,真是太好了。自己要成为京都贵妇了……
穆绣绫又是一股怒气翻上来,“奶奶是个傻心眼又见识短浅的,以为白家夫人说几句就是定了我。“可想起两次见面,白家夫人苏氏,似乎更喜欢穆云舒!奶奶总是笑呵呵的说自己多乖巧伶俐,苏氏微笑着顺口称赞,但却看了穆云舒好几次……看她做什么目光温和的看她做什么奶奶和娘亲为何要叫穆云舒也出来见客,难道她们不知道--白新民十六岁,自己十四岁固然相配,但十六岁和十二岁也可以结亲么
自己为何敢答应苏文苑因为穆云舒如果脱不出来,出一个大丑,这辈子也足够毁了。穆云舒如果挣脱出来,涉及苏家,还有一点涉及自己,奶奶和爹最后一定也会毁了穆云舒。实际上,几乎都要成功了,得知苏家夫人的请求,心中欢喜得差点笑出来。
转眼间……
“姑娘,吃口茶消消气,老爷夫人最疼姑娘,总有法子的。“看着穆绣绫转了半天,终于坐下,山月这才轻手轻脚倒了一碗茶,低声劝道。穆绣绫缓缓出了一口气,“山月,我也不知道事情居然变成这样。爹娘那里可有动静”
“老爷和大郎在书房里,灯一直亮着,一直没出来。”
“奶奶呢我要去见奶奶。“穆绣绫下定决心站起来,“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布料,丢了。”
山月赶紧应下,看着穆绣绫抹抹脸,挂上一点忧愁的神气,走了出去。
夜已深。穆家却灯火辉煌。老夫人在上房跟闵夫人发脾气,穆宗和穆徽坐在书房面面相觑,穆绣绫苦思对策,只有穆衡在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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