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佩云裳

    于是，再看水二柱时，马安阳的眼神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水




第十四章 老姜才辣（一）
    因水茂牛已死罪难逃，无需再动用地契，于是第二日，马表舅自己早早的回去安排后续事宜，将马安阳留在水家村。

    马表舅走后不久，太阳才露出半边脸，水大柱便在院里急得团团转，转得树下的马安阳头晕眼花，半晌没看进几个字，只得合上书道:“表哥，你这一大早的着什么急谁偷了你裤头不成”

    水大柱哼唧两声，不承认:“我哪有着急我这不是看时候不早了，二柱还在蒙头睡大觉么！她昨儿个可是答应了，今儿要教我做点心。”

    马安阳更加奇怪:“什么点心非得大早上做吗迟些做就吃不得了”

    “这倒没有。”水大柱声音小下去，“不是刚听我娘说，她和你爹晚些时候要去刘小丫家么。第一回去，空着手多不好的……”后面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哦”

    马安阳抬头盯着他，玩味的打量，直到把他打量得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才忍俊不禁骂道:“瞧你这怂样！还没过门，就这么念着想着了”

    水大柱白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呵呵。”马安阳冷声笑笑。

    他早知他爹和表姑去刘小丫家里的真实目的，绝非水大柱想入非非的这般。但他不点破，继续笑话水大柱:“哎，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不仅忘了你娘，把表妹更是丢到天边去了。她人才好了没两天，睡个懒觉都不行，这就要被你催来催去。真是好没天理，没天理啊！”

    水大柱没回嘴，自知理亏说不过便不说了，旁边摸条凳子坐下，气鼓鼓的望着里面水二柱的屋子，暗恼这丫头真能睡，太阳晒屁股了还不下床……

    其实屋里的水二柱早醒了。

    水大柱的嚷嚷声大得隔壁都能听见，她不想醒也没办法。天寒地冻的，她缩在被窝里实在不愿出来，又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这时水大柱已急得火烧屁股，先拖着马安阳到灶房去了。

    待水二柱打着大大的呵欠，用乌龟般的速度挪到灶房，便发现里面俩人热火朝天的推着一副大石磨，脸上和衣服上抹的白花花全是米浆，一看就知已忙活了好一通。旁边兰嫂子则无比嫌弃的看着自家儿子傻乎乎的折腾，她劝又劝不住，一面心疼被糟蹋的粮食，一面还得依着儿子的吩咐，不时往灶里添几根柴，将锅里的水烧得滚开滚开。

    水二柱终于睁开被眼屎糊住的一双眼，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一幕，“你们这是干嘛”

    水大柱见她来了，忙在身上擦把手，把她扶过去，堆满笑道:“二柱，我们已经准备起来了。你快看看，你说要做的那个点心，还缺点什么不”

    水二柱扫视一圈，脸黑成个包公:“哥，说实话，什么都缺。”

    “啊”水大柱石化在原地。

    对面的马安阳听了也觉老大不满，鼻里哼一声，甩手就要走人。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被表哥拉着吭哧吭哧干了一早上的活，结果竟是帮了倒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水二柱没拦他，见天色已不早，再拖下去早饭就要没着落了，便在灶前的椅子上坐下，就着面前的东西，开始吩咐:“哥，别傻站那儿了，快来干活！你妹妹我还没好，今天的事就靠你了。赶紧盆里打几个鸡蛋去，添点芽糖，用你昨儿做的那个竹筒子照里头使劲搅。我没说好不许停。”她话没说穿，打鸡蛋这种苦力活嘛，当然谁叫得最凶谁干。

    水大柱听了有些糊涂，“二柱你可说清楚了，到底几个鸡蛋”他最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

    水二柱也讨厌，可她没法子呀。她也太不清楚，从前只隔着橱窗见人做过。不过不要紧，这世界从来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做个简易蛋糕而已。

    她表示充分相信水大柱的能力，告诉他“想放几个就几个”，回头跟着吩咐兰嫂子:“娘，你



第十五章 老姜才辣（二）
    虽说水二柱的心理年龄已大到足够当人家的阿姨，这种小事本该一笑置之，奈何她肚里实在为二柱妹子抱不平。马安阳这臭小子当真把二柱妹子当成七老八十的人了么狠话撂得这么绝！此刻他面前若真是个十二岁的懵懂孩子，那人家还不得哭死不是被拒绝而哭，是被这不知轻重的浑小子给说哭了啊！说来可笑，马安阳他自己不过半大小子一个，毛都没长全，凭什么认定人二柱妹子心心念念要嫁他

    水二柱见过不少自恋狂，但还从没见过自恋到这般无法无天的！马安阳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二柱妹子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吗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况且，不都说这里的婚姻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若他马安阳有胆子有担当，何不从大人身上想办法，却要用言语来吓退自己的小表妹。这般行事，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偏他还自诩坦荡，做出一副“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仁义君子面目，委实可恨可憎！

    水二柱心里已将马安阳这般骂的一无是处，面上依然笑容可掬的点头:“表哥说的是。”边说眼神边睃在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他，轻声细语的又说:“多谢表哥提点。表哥你放心吧，从小我爹便教导我，结亲乃人生大事，断不可随意。尤其亲人与亲人之间，万万不可。否则，后代不是瘸子便是跛子。这事不知表哥知不知道，但我打小便牢牢记在心里。表哥与我虽非近亲，但也沾着‘亲’字。我可不想将来生出那样的孩子。是以我从未对表哥做过什么非分之想。表哥能有适才那番担忧，当真思虑周全呢，表妹我自愧不如！”

    这一字一句的连讽带刺，只差指鼻子骂他自作多情，马安阳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只觉平生从未这般羞愧过，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死死的垂着头，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水二柱惯来吃软不吃硬，见他这般狼狈，又想着算了，不管怎样，这小子的初衷勉强也算是为二柱妹子好。于是又笑道:“表哥，我到底还小，许多事情弄不明白，心里糊涂着呢。表哥你愿意明白的跟我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往后咱们还这样开开兴兴的做一家人吧”

    “嗯。”

    马安阳僵硬的点点头，半晌道:“表妹聪慧，是表哥让你见笑了。你且好生歇着，表哥先进去了。”说完，扭头匆匆往灶房去了。

    水二柱看着他落荒而去，没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感叹起来:这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呀，尴尬都不知掩饰掩饰。

    ……

    快到半上午时，在水二柱的倾心指导下，水大柱累得半死，终于用蒸锅做出这个世上第一个“蛋糕”。虽然滋味远不及现代，但在水大柱他们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新奇美味了。

    兰嫂子虽称不上心灵手巧，好歹在厨房摸爬滚打多年，经验还是有的，照着水二柱那份稀里糊涂的“方子”，自己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竟真的倒腾出一锅“炒河粉”。样子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味道却挺像那么回事。几人吃得满口生香，三口扒完一碗，还要再添一碗。幸好兰嫂子眼疾手快，抢先给马表舅留下一碗，不然势必得让他们吃光不可。

    水二柱觉得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吃过饭了，一面打着饱嗝一面寻思，为了这张嘴的幸福着想，日后还得多动动脑子回想回想，教水大柱与兰嫂子再倒腾些好吃的出来。这娘儿俩的动手能力并不差，估计都不用她怎么说，只要把点子提上一提，他们便能充分发



第十六章 老姜才辣（三）
    过了一会儿，兰嫂子成功劝回马表舅。

    两人前后脚从里屋出来，只见马表舅满面红光，喜得眉梢眼角全是笑，绝口再不提要扒儿子皮的事，看着马安阳的眼神溢满欢喜柔情，将马安阳恶心的掉头就走，关着门窝在房里点灯读书，怎么叫也叫不出来。

    马表舅心情大好，儿子闹别扭他一点不在乎，见水大柱捧着食盒等的着急，有些心疼这傻侄子，便接过他的宝贝点心，叫上兰嫂子一道，亲亲热热的往刘小丫家去了。水大柱在后面伸长脖子望眼欲穿，一颗心也早跟着他们一起飞去刘小丫家了。

    水二柱闲来无聊，便陪着他在堂屋等候俩大人上门的结果。适才她吃瓜吃得太过投入，忘记问问表舅今天外面的事情办得到底如何，便想着等表舅回来后一起问个清楚。

    等待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水二柱不愿浪费时间，便爬起身在屋里做了几节简化版的广播体操，又打了两套太极拳，试图加强她与二柱妹子这副小身板的配合。水大柱见她奇奇怪怪的动来动去，不知她又在折腾什么新花样。不过他心里被人生大事牵绊着，没往多了想。

    兄妹两人这般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人回来，水二柱实在坐不住，又料定没什么大意外，便回去睡下了。

    翌日，水二柱睁眼醒来，发现兰嫂子正等在她屋里陀螺似的打转，神情瞧着很是激动还有些不安，见她醒来忙凑过来告诉她，说昨儿个夜里马表舅回来就让马安阳连夜将状子赶出来，今儿个一大早，水大柱便和马表舅父子俩去县里递状子了。兰嫂子说她自己本来也要去，但不放心留水二柱一人在家，便留了下来。

    水二柱一听马表舅的动作这般雷厉风行，猜测十有**是那水茂牛露面了，心下正要欣喜，下一瞬又打个大大的咯噔:马瑞香没事吧

    水二柱没猜错。

    果然，兰嫂子告诉她，昨天后半夜，水茂牛回水家村了。原来，昨儿个白日里，马表舅叫人借刘小丫大伯的名头，从马有武儿子和媳妇的手里将樊大娘请出上马村，而后悄悄安顿起来。

    马有武回家后，一直等到天黑不见人回去，心里起疑，便叫儿子媳妇过去，听他们仔细把白天来请人的人描述一遍，才知他儿子媳妇上了人的当，来的根本不是刘家大伯子。

    马有武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直觉要坏事，便连夜叫他儿子送信到隔着几个山头的袁家村。那里，水茂牛带着他一对儿子正躲在他一个远房亲戚家里。

    再说水茂牛，当初他听两个儿子说，是他们俩用钱袋子和家里那个假铜钱将水二柱那傻子骗到河边，再推下河淹死的。水茂牛那时不甚在意，只是觉得那个假铜钱可惜了。那可是他当年从帮他进山找弟弟的唯二活着爬出来的人身上搜摸出来的。虽然不是真钱，掂着却怪沉手的，没事转一转还能醒醒脑子，就这么没了确实有点可惜。

    水茂牛将这事转头就忘了，直到第二日，听说水二柱那傻子没死成，又活了过来，他才又想起来。想着想着，越发慌了神，忙仔细问过俩儿子，听他们说那钱袋子当时被那二傻子死死揣在兜里，他们没能及时抢回来。水茂牛登时吓傻了，心知这事藏不住，担心马三春那屠夫回来要蛮干，



第十七章 时候已到（一）
    中午刚过，打县里来了几个官差，凶神恶煞的，当着村里人的面，将兰嫂子、马瑞香、明大娘还有水茂牛媳妇以及里长一起带走，说县老爷要问案。

    大伙儿追问什么案子，官差不耐烦道:“水映怀状告水茂牛两年前杀害他姥爷水良民一案。”说完，急急推搡着几人上马车，轱辘轱辘几下便消失在村口。有几个好事的，也跟着一道去县里看热闹。

    水家村一下子沸腾了，人人争相讨论这事。

    有人大放马后炮，说自己早就知道当年水良民的死有蹊跷。也有人一眼看出问题，说这事里长去，还算情有可原，可马瑞香和明大娘也掺和进去干嘛呢有人说她二人定是作证去了。于是有人猜测她们分别都替谁作证。紧接着有人说作证嘛，自然是证明杀人，她两人肯定都是去指认水茂牛杀人了。有人却道明大娘是站在水兰兰这边没错，但马瑞香跟水茂牛恐怕早有一腿，她定然要帮着水茂牛说话。这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水二柱原本也想去亲眼看一回县老爷审案，无奈官差不让她上车。她又跟个蹒跚的企鹅似的，走不了几步路，只得老老实实回家，紧闭门窗，不听外面那些人学舌，图个耳根清静。

    没多久，刘小丫上门来找她，说自己一人在家里忐忑害怕。两人便一起等着。随后，茉莉花也砰砰砰的敲门来了，说不放心水二柱和刘小丫，过来陪陪她们。谁知，她一进来就往屋子里钻，水二柱根本没法拦。她在屋里前前后后找了两遍没发现马安阳，失落极了，不情不愿的陪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找个借口抬屁股走了。

    水二柱与刘小丫两人巴不得她走，她一走整个世界都安宁了。

    两人在屋里边等边聊着。刘小丫将自己知道的整件事给水二柱说了一遍，略去水二柱他们已经知道、无需重提的，其他的大致如下。

    两年前，水茂牛眼红兰嫂子家那块水田，随后又因为开春田里放水的事，与兰嫂子他爹多次发生口角。不久两人在田里大吵起来，水茂牛脾气一上来，将老人家按在水田里活活溺死了。当时天已经很黑，马瑞香也干活干到很晚，恰好打那经过，听到动静，走过去就看到那一幕。水茂牛当时差点也要杀了她，马瑞香百般求饶发誓，这才没死在他手上。

    水茂牛回去之后，将身上脏的褂子换了。大晚上灯火不亮，他没注意到褂子上少了一块，随手扔在一堆脏衣服里。两天后，他媳妇洗衣服发现这褂子破了，也没多想，先收在一旁，想着待农闲了，再将褂子补一补。谁知，她一忙就忙忘了，直到那年过冬才想起来。

    而那时，刘小丫已经和水大柱好上了。她已从水大柱那里听说他姥爷死后嘴里有布条的事，回去偶然还跟马瑞香说起过。马瑞香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在刘小丫的追问下，才说出她当日看到水茂牛杀人之事，说那时水茂牛穿的便是一件与那布条花纹相似的褂子。

    刘小丫早就知道水茂牛欺负她香姨，还不许香姨把姥姥接来住。她恨透了水茂牛，便想将事情告诉水大柱。可马瑞香又叫住她，说水茂牛担心她泄漏他的秘密，用她娘的命威胁她。于是乎，刘小丫也不敢再冒然行事。

    后来，没过几日，马瑞香让刘小丫去水茂



第十八章 时候已到（二）
    刘小丫听得胆战心惊，躲在里屋大气不敢出，担心被水茂牛夫妇回来发现，便钻到床底下躲起来。直到半下午，水茂牛带着俩儿子出去避祸，王氏锁了院门去村里探听消息，她才从床底下出来，踩着墙角的半截梯子爬出院去。

    回去后，马瑞香已经急得半死，以为她已遭了水茂牛的毒手。虽然事后知道没事，她还是吓坏了，打定主意，日后就是不点灯，也再不让小丫上水茂牛家的门。故而，两人继续过着晚上黑灯瞎火的日子，直到昨夜。

    昨天晚上，兰嫂子和马表舅敲开刘小丫家的门，发现她们俩早早的就睡了。兰嫂子奇怪之下问了问，这才知道她们已窘迫到这般田地。

    兰嫂子心肠软，当即搂着她们俩掉了好一会儿金豆子，狠生一通自责，还要将身上仅有的几个子儿都塞给她们。马表舅见了二话没说，从身上摸出几个银子来支援兰嫂子助人为乐。兰嫂子这回破天荒的没主动拒绝，拿着就往小丫手里塞。

    刘小丫两人说什么都不要。兰嫂子说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回头就给她们送灯油去，顺带将家里能匀出来的东西都送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兰嫂子和马表舅将水二柱交代的事跟刘小丫和她香姨说得明明白白，让她们自己选择。那两人不负众望，商量之后，马瑞香果然答应出来作证。

    于是第二日，马表舅与水大柱他们去县衙递状子了。

    ……

    刘小丫说这些话时，水二柱支着下巴在旁边静静听着，不时吭上一声，叫小丫知道她一直在认真聆听。这让刘小丫莫名觉得心安，于是说完下意识的问她:“二柱，你说水茂牛会不会死”

    水二柱毫不犹豫的点头。

    开玩笑！水茂牛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小无赖，还能有本事买通县老爷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打通关系，可她马表舅也不是吃素的。杀了这么多年猪，表舅家里自然有些家当。他能这么有魄力的泡妞，咳咳，掌嘴，是追求他的幸福，追求兰嫂子，出手就是一百两一百两的砸，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底气啊！说白了，就是兜里有钱。有钱，那就好办事。水二柱深信马表舅能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

    刘小丫得到肯定的回答，心里踏实许多，想着又道:“只可惜，水大宝和水二宝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县老爷肯定不会管他二人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