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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燕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深闻鹿鸣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是华灯初上,街上人流如织,香车宝马,火树银花,绚丽如白昼。那时她还年少,只带着绮云跟着人群去那最热闹的地儿。在金水门外有两株千年古树,俱是银杏,一雌一雄,合抱连理。那树上扎得满满的都是五色的丝带,满载着少女们的情思,既要乞巧,又要求得良缘。宁砚泠也听说了,只想去凑个趣儿。没想到早有人将那两棵树方圆一里都用红布围了起来,那些乞巧节当晚才去的女孩儿们都远远地看着、等着。红布外停着十多辆制式精美的马车,宁砚泠听旁边的女孩儿们说,那是陈阁老的家人在此乞巧。良久,有几个人从红布缝隙里钻出来,扯开碧纱,将出口与马车都围起来。从碧纱影里可以隐约看到许多穿红着绿的女孩儿、老嬷嬷,好像还有几位夫人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从里面出来,依次上了马车。等马车列成一排,驾走,才有人不慌不忙地撤了红布。那些等待许多的女孩儿才一窝蜂似地上前,许愿、结彩带、乞巧。

    宁砚泠那时在心中感叹这世家大族的排场,却从没想到有一天竟能与这家嫡亲的大小姐相识、相交,甚至要同睡一屋,这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前几日,太后与楚皇说了想要将陈小姐指婚给固原王的事情,却叫楚皇说还要试探陈阁老的意思。许是拉不下这面子,没过两天,太后便召了陈夫人进来。那天是不必去书房的日子,唐嬷嬷叫宁砚泠不必下去用早膳,先与兮青兮紫一起,服侍着太后公主用膳,随后她们几个也将就着吃了点。

    宁砚泠本不奈兮青的性子,对着她委实在吃不下什么。偏生有一碗粳米粥是公主赐下的,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勉强喝完了。兮青还冲她笑,闹得她浑身不自在。

    早膳后,宁砚泠便陪着公主就在内室随意说话顽笑。不一会儿,唐嬷嬷带人来接,说是太后召了陈夫人来说话儿,还了带家中几个小姐来,也请公主出去一见。

    凌




第二百零八章 庭下芝兰看鲤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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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时半刻,就把人带来了。李公公进来道:“国舅夫人已经在殿外等候了。”太后点点头,道:“宣。”

    于是就把人给宣进来了。

    那国舅夫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风姿绰约得很。见了太后,便跪下见礼。太后道:“弟妹不必多礼,赐座罢。”陈嬷嬷得了太后的眼神暗示,忙去扶起了国舅夫人。一旁的唐嬷嬷早拿了张景泰蓝的镂空雕花凳来了,陈嬷嬷便扶国舅夫人坐下。

    “此番叫弟妹进来,是有一要事商讨。”待国舅夫人坐定,太后这才缓缓道。

    国舅夫人听了忙站起身,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家里就算倾尽所有,也会替娘娘办好。”

    太后听了,心下满意,点头道:“此事也不甚难办,但是须得弟弟亲自出面才行。”在国舅夫人看似惊讶的眼神中,陈嬷嬷代太后说了这整件事。太后如何许诺的张太妃,但是御史和礼部如何不给面子,现在成败就看内阁,可是内阁竟然不表态。

    陈嬷嬷言语平实,可是字里行间都透着御史和礼部故意刁难的感觉。国舅夫人一时激愤,便道:“内阁也太不仗义了,这种时候竟然明哲保身不表态!”

    太后摇头道:“内阁也不好表态,一方面是百官群臣,一方面又是陛下。他们缺少一个出来说句话的人。”

    国舅夫人表示赞同,又询问了太后应该这么办。

    太后正等着这句话呢,便顺顺溜溜地说了出来:“哀家想着弟弟和景阁老是姻亲。弟弟说的话,景阁老多多少少总会听一点——”

    “是,景阁老和咱们公爷、娘娘的亲弟弟关系自然亲厚,要咱们公爷去说,必没有不允的。”国舅夫人无法,也只得如此这般说了。

    太后娘娘复又露出笑意,道:“如此甚好,那此事还要弟妹多费心了。”国舅夫人忙说:“为娘娘办事,无论怎么尽心都是应该的,又何来费心呢”

    于是,太后又笑说本是一家子骨肉,如此客气就是外道了。国舅夫人无法,只得强叫了声“姐姐”,太后这才展露出满意的笑颜。

    不多一会儿,国舅夫人便要回去了。太后满屋子一瞧,瞧见了宁砚泠,便道:“宁赞善同李公公一道,送国舅夫人出去罢。”

    国舅夫人便告退了,宁砚泠忙跟上李公公走了出去,后面又跟着数名小太监和小宫女。

    送国舅夫人上了宫门外的马车,宁砚泠又跟着李公公往回走。由于跟的人多,一路上宁砚泠也不敢随意说什么话,纵使心中有无数疑问,也只能默默咽下了。

    等回了萱室殿,李公公回头看了宁砚泠一眼,笑眯眯地遣散了跟着的人,便带着宁砚泠回了上次那间房间。

    一进屋,李公公便找了个座位儿坐下,道:“宁赞善有什么问题就问罢。”

    宁砚泠叹了口气,李公公总是这么贴心,主动地找她“授业解惑传道”,真是她在宫中的“良师”了。既然如此,她也没甚么可遮遮掩掩的,越性把心里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她道:“藩王入京不合祖制,太后娘娘怎么会提这种要求,陛下又怎么会答应这种要求呢还有固原王的大婚,时间实在是太不妥了……”

    李公公听了,仿佛早料



第二百零九章 花落叶盛春莺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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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砚泠说不下去,全因心寒,心寒至此。太后作为楚皇的生母,竟然算计亲子至此!

    做母亲的偏心,这件事情宁砚泠本就不理解。她是家中独女,从来没有试过和兄弟姐妹争宠是什么感觉,更想象不到父母偏心又是什么感觉。

    宁修远父母早亡,他自己又整天忙于正事,嫡妻江氏只生这一女,他也没有言语。宁砚泠在家时,父亲只说,女儿教导好了,和儿子便是一样的。儿子若是教导不好,还不若没有。

    所以,虽然知道宁家情形的人偶尔会感叹一下宁砚泠竟会是独女,可是于宁砚泠来讲,并无任何影响。何况叔父家有堂弟宁思瑶,可守器承祧。

    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天家,看到的是一个比武姜更偏心的母亲,一个比郑伯更无奈的儿子。

    事已至此,已经是很明显了。从祁赫雁的入宫开始,就是一场谋划。先不管祁家是否养寇自重,朝中一早儿有人给祁大将军透了消息。行伍出身的人哪会有什么心机,怕是连幕僚都没有罢。只急急地送了女儿入宫,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却恰好自己走进了圈套。

    那祁赫雁也算是将门虎女,性格虽然不大贴合人,可是倒也不会算计人,包括她拉拢刘一保,那也是摆在明面儿上说的。因此虽然她祁家有可能拥兵自重,可是自己要恨也绝不会因为刘一保之事而记恨她。说到底,她们也只是这圈套里的诱饵罢了。

    这会儿人也齐了,这戏便能开唱了。李公公特特儿当着自己的面儿揭破了她祁家的事儿,姑且不论真假,反正兵部和言官是必要上疏弹劾的。到时候自然推举定国公叶家,这叶小将军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

    表面上是祁家和叶家争兵权,幕后操纵的人却是太后!更可怕的是祁家和叶家都是幌子,太后的目标是楚皇!军国大事竟然是母亲算计儿子的工具,天家的母子情真是凉薄至此,叫人胆寒!

    李太后怕是根本没有理会过边关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儿,别看昨日李公公说得动容。在他的心里,十万边民的生死也抵不上太后娘娘的一根头发丝儿!只要太后娘娘想办到的,哪怕祸国殃民、动摇社稷他也会去办罢!

    过几日,石贞轩的密奏会在适当的时机公开,到时候整个兵部和御史都会齐齐上疏,弹劾祁大将军。内阁首辅陈俣复行将致仕,必然不会管这事儿,内阁连表态都不会表态。到时候就任由朝臣们吵去,情形儿要越混乱越好。

    这厢边李太后只管夸祁赫雁做铺垫,等到时机成熟,她便会给楚皇施压,立祁赫雁为皇后。等立后的诏书一下,那就可热闹无边了!群臣势必一片哗然!

    宁砚泠一愣,她叫楚皇看得浑身不自在,哪还敢像刚才那样直呼“你”、“我”可是楚皇盯着她,强她再说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她不得已,只得道:“就算太后娘娘算计你,就算群臣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情形,我也永远都效忠陛下,至死不变。”

    “若朕不再是皇帝了呢”

    “我也跟着你。”

    “朕都不是皇帝了,你跟着做什么呢”

    “我发过誓的,永远都效忠陛下,至死不变……”

    “好,好,好……”楚皇一连说了三个好,他猛地放开宁砚泠。宁砚泠没有防备,险得跌倒在地上,亏得自己强站住了。

    “宁卿家,朕希望你永远记得今天所说过的话!



第二百一十章 四时风光夏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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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气度,令宁砚泠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无比向往地问道:“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交易。”楚皇露出几不可察的微笑,对宁砚泠道,“去和太后做个交易。”

    ……

    宁砚泠从长乐宫回来以后,李公公就找了上来。他急切地问道:“我的小祖宗哟,怎么去了这么久咱家可担心死了。”

    “公公在担心什么”宁砚泠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担心我叫陛下砍了么”

    李公公看她露出这种神情,竟是一愣,准备好的话到嘴边都溜了。他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只微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砚泠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我和公公开玩笑的呢。”

    李公公愣了一下,也跟着笑道:“我的小祖宗,这都是么时候了,还有心和咱家开这种玩笑!”

    宁砚泠嘟嘴道:“看公公紧张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玩。”说到这里,她眯了眯眼睛,看着李公公,又道:“方才看公公这么紧张,莫非是真的今儿叫我去说这话还真有被陛下砍了的可能”

    “呵呵,哪儿能呀!”李公公干笑了两声,道,“咱家现在待你,就跟亲爷俩似的。咱家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定会护你周全的!”

    “好的,我也谢谢公公。”宁砚泠笑眯眯地说道,“我记下了,公公可欠我一条命呢,若是哪天我真的遇到不测,公公可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啊。”

    李公公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隐隐觉着,今日宁砚泠和楚皇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宁砚泠回来以后,整个人儿似乎都不一样了。这样的宁砚泠,竟叫他不好拿捏了。

    不过以他在宫里这么多年的沉沉浮浮,还不至于在一个黄毛丫头跟前露了怯。李公公很快回转过来,道:“不说顽话了,你今日同陛下说得怎么样了”

    听到李公公这么问,宁砚泠收起脸上所有的笑意,眼睛里显出恐惧又绝望的神情。李公公这才发现她衫褪带垂,连发髻都松散了,似乎刚才和人拉拉扯扯过。

    李公公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心内思忖着这小丫头今个儿在长乐宫莫不是真的遭遇了什么不然也不至于刚才说话这般颠三倒四,与平常大异。他正狐疑乱拟着,只听宁砚泠缓缓开了口。

    “陛下说了,呼颜族一乱四年,祁家都不能平定。过去还有内阁顶着,现在陈阁老眼看就要致仕,早就无心恋战。御史已经开始上疏了,祁家眼看要崩,这烂摊子别指望能撂陛下身上!陛下管不了,也不想管!”宁砚泠放着狠话,眼神都变得阴鸷起来。

    “陛下,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李公公几乎不敢相信。

    他当然不敢相信,从来他得到的情报都是陛下信任祁家,并不想把兵权交给其他人。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转了风向呢那后面的戏可还怎么唱下去呢

    “千真万确,我就在陛下跟前听着呢!”宁砚泠压低声音道,“陛下发好大的脾气,奏折都摔了。”

    宁砚泠一壁说,一壁留心看李公公面上的神情。看时机差不多了,她便



第二百一十一章 长鬟如云衣似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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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一保听了宁砚泠的话,半晌不言语,似是在想什么。宁砚泠道:“从一进秀女所,我们几个就蒙公公看顾,别屋的女孩儿都好好的,偏生我们屋的闹成这样,她们几个生死我现在也不知。”她停下来,看了看刘一保,继续道:“我也不瞒着公公,这几日我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一躺下就魇着,老能看见顾小姐在那里对着我冷笑。”说罢,她叹道:“顾小姐恨极了我们,觉得我们害了她,现在我身体又这个样子,怕是不多时也要随她去了。”刘一保慌忙上来道:“小姐可别这么说,小姐是贵人,自有神佛保佑。”他压低声音道:“那顾家小姐也是个莽撞的,像她这样的为人,即便留在宫里,下场只会更惨。”宁砚泠道:“现在人都没了,再惨也不过这个样了。”刘一保道:“宁小姐,小奴得罪了。”说毕,凑到宁砚泠耳边:“顾小姐那时并没有断气,送回母家后,传闻顾大人请了名医为她医治。”说完,后退一步,跪下道:“小姐保重身体,不要挂心这些事了。”宁砚泠引身向前道:“是真的么”刘一保答:“千真万确,小奴有个好友是采买行当上的,他前日出宫时得的消息。外头传顾小姐是落选了自寻短见,顾大人府上只对外说是出宫那日不慎跌伤。”

    宁砚泠叹了口气,到这个时候,都这个情形了,还只顾着面子。依着顾菡明那日晚上的“豪言”,要没有这件事横插一档子,下次选秀她一准儿参加。刘一保从竹丝瓷胎的茶壶里给她倒了杯茶,道:“小姐莫伤神了,且润润嗓子。”宁砚泠接过茶杯,茶是温的,入口刚好。她道:“刘公公可知道其他人的去处吗怎么单我挪动到这里,还劳动太医院首座来瞧病”刘一保面露难色,嘴巴抿了抿,微微张开又马上闭上。他本来就生的好,这眉头微蹙的样子倒和宁砚泠的从弟宁思瑶有几分相像。宁砚泠瞧了,想起平日里捉弄瑶弟叫他为难的时候,现在刘一保这个样儿,和瑶弟有几分相似,心下登时有些不忍,道:“刘公公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多谢贵人体恤下情。”刘一保忙谢道,并请求道,“今日所说和顾小姐有关的事,也请宁小姐万毋和第二个人提起,就是疼顾小奴了。”他说话时眼睛里确实流露出恳求之意,那双眼睛黑瞳仁又圆又亮,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天真,竟像是瑶弟脱了个影子。宁砚泠一时看呆了,道:“你既告诉我这些事便是信任我了,我也必不负你。”刘一保得了她这个承诺,便千谢万谢地告退了。

    宁砚泠得知顾菡明竟没有死,心下顿时大安,当晚的晚膳也多用了些,虽然下午在门廊上歇觉有些着凉,却也没有伤风,当晚睡得也踏实了许多,竟一觉到天亮,连梦也没有做。翌日,她起身后,暗觉心下舒朗许多,不似前几日醒来后仍旧昏昏沉沉,胸中发闷。不下一会儿,小宫女送来了水,服侍她洗漱,看她神色,凑趣道:“宁小姐今天气色好多了。”宁砚泠道:“我方才起身也觉得好多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道:“你会梳头吗给我梳一下头罢。”小宫女连声答应,忙开了妆盒取梳子。不一会便梳好了,小宫女又讨好地问道:“宁小姐,上点胭脂吗看起来精神一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锦茵罗荐承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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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只听得有轻轻的叩门声。

    宁砚泠只以为是绿袖回来了,便道:“进来罢。”她心说绿袖方才来的时候也没叩门,这会儿子怎么倒叩起门来了,何况门又没有锁,仔细弄出动静,惊动左右。

    但她只闭着眼,这会儿比刚才更不受用。

    “大白天的,妹妹怎么躺着了”并不是绿袖,宁砚泠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橙心。

    橙心道:“妹妹怎么什么也不盖,仔细着凉。”

    宁砚泠勉强坐起来,却是面浮筋肿的。橙心见她面上作烧,便伸手一探她额头,不禁“喔唷!”道:“妹妹在发烧呀。”

    宁砚泠此时已是鼻塞声重,强道:“方才睡着了,忘记盖被,可能着凉了,不是什么大事,姐姐莫要挂心。”

    橙心正色道:“不可,眼下时气不好,万一害了春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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