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风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乌鸦与麻雀
“你想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吧。”
老先生就会从客人手里把书抽回来,轻轻拍打平整了,再放回书架上。
而客人已经摸出钱包准备付账,通常买书的多少算个文化人,看中的书又被放回书架上,只是立在那里,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铺子里唯一的小伙计阿木林,据说是领养的孤儿,阿木林名字虽然叫阿木林,其实人是一点不木的。
小鬼头平日里在店堂里活络的很,爬高窜低、脚不沾地、一刻不停,有的书放在架子上,挨着房顶,客人要找哪本书,阿木林就爬着梯子上上下下地给客人去取。
客人拿在手里,翻了两页觉得不喜,就又递回给他。阿木林到是从不着恼,开开心地拿过书再爬上去放好,再站在梯子上往下问:“《玉照堂词抄》抄本要伐啦拿下来给你看看”
这两天倒春寒,下午还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书铺里,老先生裹着灰布夹棉长袍,掀起棉布门帘,到门口把那盏洋铁皮灯罩的灯绳拉开。
老先生刚准备转身进屋,灯亮了才看到弄堂口蹲着一个裹着破棉袄的小贩,肩膀上扛着一串糖葫芦。
“做孽哦,这个天……”
老先生嘴里啧啧感叹,掀起门帘进屋时转了转头,发现再远一点的路口,停着一辆拉活的黄包车,车夫坐在车把的杠子上歇脚,抽着旱烟。
老先生进门,和伙计说,“阿木林啊,天气不好,今天早点打烊,上好门板,把门外的幡收进来吧。”
阿木林听话地应了,便出去摘了门口的书幡,利利索索上好了门板,只留了一扇,一边贼忒兮兮地问老先生要两枚铜板,说是看到门口有卖糖葫芦,想买一串来解解馋。
老先生想了想,给了阿木林一块大洋,让他顺便去沽一壶酒,再去绿杨邨切两斤猪头肉,晚上爷俩喝两盅暖暖身子。
“哎!”
第三十一章 枪战
坑洼的青石砖上被鱼贩桶里的水冲得又腥又粘又滑。
街两边夹峙着乌沉沉的砖砌石柱,头顶是石库门二楼伸出来的阳台,底下是狭窄的弄堂,来往都是些短打装束的底层穷人,穿在身上的破烂短袄不是死灰就是败了色的糟黑。
两个菜贩的孩子手里拿着纸扎风车,快活地在北风里顶风奔跑,风车滴溜溜转,只看得见一个缭乱的圆。
顾楫看着那架风车,有着最鲜亮的红和绿,与孩童身上那大人衣裳改小了的黑袄极不相称。
旁边菜摊上,他们的父母正伸出看不清本色、满是冻疮的手,整理着菜叶。
天黑了,不管生意怎么样,都是要收摊了。
这里也是法租界,上海滩最高档的住宅区。
只离老洪的石库门寓所一个街面。
菜市是一条两头通达的弄堂,只是再高贵的人也得吃饭,所以这里就自发形成了一个农贸集市。
出了弄堂口再过一条马路,对面就是老洪的公寓了。
他一路步行过来,沿路检查布置下的包探和巡捕到岗情况。作为刚任命的一等巡管,虽然这不是必须,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无论如何还是要走走过场的。
这两天一直没见到老洪,经过两天的盘查,照片里和那个白俄女子在一起的老人,已经被指认出来了,是一个在辣斐德路上开照相馆的老人。
只是听任连生说,照相馆已经歇业很多天了。
刚才走到这里,他就想着顺路去老洪家看看,一来是老洪的提升已经定了,一等探员,虽然还是探员,薪水比他之前却要涨了一些。
再有就是得让老洪查查那个照相馆。
原本安排任连生去的,只是他下午抓了一个白俄,据说是那晚参与绑架的白俄黑帮,这家伙现在正兴致勃勃地撸着袖子对嫌疑人进行突审。
明天他要去老北站和苏联领事馆和大华商社的人碰头。到现在还是没有等来郭杰那边的消息,他也只能见机行事。
只是顾楫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这趟车里的东西流入中国国境。一滴都不可以!
一边想着心事,顾楫走进了老洪门口那条弄堂。
老洪家他来过一次,没有进屋,车子把老洪送到弄堂口没进去。老洪和他说过,弄堂到底那一间,门上帖着金瓜将军武门神的那一家就是。
“特别好认!”
当时老洪下车后憨憨地指着里面。
“先生,阿是进里面找人啊”
顾楫刚进了弄堂,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位穿着棉布长衫的老先生,手里卷着一本书正在书铺门口看着他。
“请问先生找谁弄堂里街坊我都认识的。”
老先生温和地笑着,不像是惹人厌烦的打听,到是想帮忙的样子。
“我找洪明,个头大大的……”
“他啊,早上看到他出去的,还没回来。要么先到店里坐坐,缓和暖和,等一歇就要回来了。”
老先生热情地邀请着。
顾楫想了想,觉得老洪既然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太太,自己贸然上门确实不合礼节。去书店里看看,买两本书也是好的。
顾楫点了点头,嘴里谢着老先生,转过身来向着书铺走去。
之前蹲在弄堂口卖糖葫芦的小贩这时也站起了身,大概觉得这里的市口实在是没生意。
慢腾腾地扛着草扎往外面走去,一边喊着:“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路口的黄包车夫原本已经拉着车从路口在弄堂口停着,像是要等顾楫这个客人,试试出来会不会用他的车。
车夫看到卖糖葫芦的出来,便吆喝着让他过去,应该是想买一串糖葫芦帮衬下生意。
这时一辆雷诺和标致,两辆轿车速度很快的驶来,在弄堂口一个急刹,轮胎胶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顾楫抬头一看,认出是巡捕房的车,心想这老洪回个家也太着急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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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最后一颗子弹
大正十年式手榴弹在中国被叫做“48瓣”。
因其弹壳上预留了48道破片槽,只是实际效果并没什么大用。
而且因为引信时间太长,看到手榴弹扔过来后,一名巡捕来不及卧倒,情急之下一脚踢进车底,就那样,还过了一会才爆炸。
这枚手榴弹除了让巡捕房损失一辆轿车,此外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最大的战果也仅仅是几例擦伤而已。
这时顾楫已经连续出枪,还是打翻了那个悍勇的黄包车夫。然后前出至弄堂口,配合隐蔽在车后的老洪夹攻伪装成小贩的杀手。
小贩一看事不可为,同伙已经倒地,生死不知,立即从草扎里取出最后一枚手榴弹,扔掉草扎拼命转往北面大路逃窜。
老洪既然有备而来,北边自然也布置了人手,不过只是布置了两名长枪巡警执行封路任务。
老洪事前确实是得到了警告,自己也做了相应布置,但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带着两辆车过来,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着实没考虑过这两名杀手会这么凶悍。
来的路上,他甚至一度认为很有可能只是一场虚惊,抱着来看看虚实,也好放个心的态度。
那个被顾探长打翻在地的黄包车夫他隐隐觉得眼熟,像是那天在丽兹被他暴打一顿的日本随从。只是之前经过他倒下的地方特地看了一眼,他确定不是当天的那个人。
身后跟着的巡警有去查看伤员的,有拿着警哨呜呜吹的,也有跟在他们后面跑两步站定,端枪就打的。
高恩路这条路本来人就少,现在街上更是一个闲人都没。跑动中射击精度不足,老洪在后面打了两枪都没射中。
而逃窜的小贩非常狡猾,并且很有经验。
跑动时不断变换曲线,偶尔还回身抬枪,这时顾楫和老洪必然要做战术躲避。只是枪声没响,而小贩的奔跑距离又远了。
如此几次,两人猜测前面的人是没子弹了,因此也没了顾虑,加快速度往前追。
再往前就是高恩路和贝当路路口,小贩看到前面有巡警在封路,巡警拉的封锁线外还站了很多市民。
两名巡警正被那些抻着脖子的市民团团围着,大概是在追问什么时候取消封锁,可以回家。
洪明在后面哇哇大叫,想让巡警做出反应。
原本那两名巡警背对着马路,正在和市民解释,听到动静后,其中一名巡警反应很快,转身看见冲过来的小贩,直接端枪对着他开了一枪。
那名小贩确实非常果决!
他原本是打定主意冒着被巡警狙杀的危险,冲到人群里趁乱找机会。实在不行,手里捏着手榴弹就算震慑不了,也能多带走几个支那猪。
很可惜,仓促中巡警这一枪也没有射中,但是迟滞了他想冲进人群的念头。
小贩只能偏过身子往旁边的小巷钻。
他显然之前接受过良好训练,进了小巷没跑几步他就不敢继续深入,万一是条死路,无异于要被瓮中捉鳖。
所以进了巷子后他只是跑了十来米,看到旁边一个不高的院墙,小贩一个垫步搭手翻了上去,再从院墙上跃起,搭着二楼的中式屋檐爬上屋顶。
他的动作跟着后面追进巷子的顾楫和老洪都看到了。
老洪个子是大,力量是有的,速度和灵敏性就要差点了。跳了两次都没爬上墙,到是顾楫快速的跟着翻上屋顶追了过去。
“顾探长,小心!”
老洪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此时天色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再加上屋顶上黑色的瓦片,根本看不清前路。顾楫上去以后,也只能听着前面小贩踩碎瓦片的声音追击。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在老洪门口伏击,只是他清楚这两个人一定是冲着老洪去的。
倘若不是那位老先生叫住自己,问自己是不是来找人,很有可能在前面逃窜的杀手已经把自己当做老洪干掉了。
而那个黄包车夫的位置,显然是拉着洋车堵在弄堂口以防意外,方便随时掩护同伙进行策应。
这两个杀手配合非常严密,而且职业。
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假如对方趁自己敲门时背后偷袭,等待自己的只能是必死的
第三十三章 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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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间房梁上吊着熏鱼、腊肉、以及半干的褂裤。
影影绰绰的美孚油灯下,汪兰正支了架子在烫衣裳。衣服是二姐明天上班要穿的,天不好,洗好的衣服晒不干,只能用熨斗烫干了。
二姐现在升了职,上班的地方还发了赏金给她。
昨天和二姐在房东的南货店里买了许多腌腊回来,可以吃很长时间。姐妹两还去药铺给姆妈抓了几副中药,回来的路上二姐还买了一包杏脯偷偷塞给自己。
此时的汪兰心情很好,嘴里哼着从房东收音机里听来的小调。
板桌底下有个小炭炉,上面炖着一瓦钵子麦芽糖,糖里竖着一把毛竹筷。
郭惠琴抽出一只筷子来,绞上一股子糖,送到一直在炉子边上转悠的孙女嘴里去,让她吮去一半,剩下的交到她手上,说道:“乖乖出去玩去。”
火盆有炭气,郭惠琴丢了一只红枣到里面,红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甜香。炭火轻微的爆炸,淅沥淅沥……
郭惠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甜香的气味让她淤塞的肺管都疏通了很多。又轻轻咳了两记,到似是习惯,不是平日里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的样子。
然后她就着光,数绒线的针子。绒线是灰色的,小毛头穿这个颜色耐脏,老二买来给她侄女的,结好的几排针脚上,牵牵绊绊有着许多小白疙瘩。
二女儿贴心,她是知道的。
刚拿到赏金就给家里添了许多东西回来。让这间小小的亭子间添了不少烟火气,不再是以前那么冰冰冷冷。
女儿在做事的地方做了什么得了这些赏金,当妈的自然要问,可是她不肯说,只说自己上班卖力气,得了上司的赏识。
前面房东的南货店里,汪素过去一下交了半年的房租。
房东太太欢喜的见眉不见眼,拉着汪素非要吃好点心再回去,打发伙计去外面买了几只烘山芋回来。
看着汪素坐在那里撕下烘山芋的外皮,斯斯文文地吃着里面的芯子,房东太太在心里砸了咂嘴,“这破家的小姐,还硬是要在她这里装相。”
吃完烘山芋,汪素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起身后,客客气气谢了房东太太,迈出大门回弄堂底自家亭子间。
推门看到小妹把熨斗搁在炭炉上加热,姆妈在灯下结着绒线,汪素说“不要弄了,姆妈眼睛不好,早点困觉吧。”
“晓得了,马上就好了,不耽误的。”
汪兰脆脆地应着。
汪素看着小妹笑笑,到门外的煤炉里去烧水,添上柴,蹲在灶门前,看着那火渐渐红旺,把面颊也薰红了。
进了屋脱了棉袍,里面只穿一件爱国布紧身棉袄,又从墙上取下一条旧围裙系上了。
等水开了,先冲了一只锡制的汤婆子,用棉布裹了放到姆妈的被窝筒里。
汪兰这时也把熨斗收了,拆了架子,叠起架上的棉毯,趿着棉鞋踢踢沓沓出去。先往炉子里加了半簸箕煤,封好炉门,再把煤炉拎进里面。
然后在阁楼楼梯口放下布帘,防止何兆清突然闯下来,在洋铁皮面盆里冲水,这是娘仨要晚间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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