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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风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乌鸦与麻雀

    郭惠琴还在灯下织着绒线,等姐妹两收拾完了她再洗,趁着这点功夫还能多织一点。

    “勿要面孔!侬了组撒!一到夜里下面放帘子,就贼头狗脑爬下去!”

    汪兰正在洗脸,汪素在挂着明天上班要穿的衣裳,楼上传来大姐汪凤的咒骂。

    “死女人,撒拧偷偷摸摸了瞎三话四!我正好要上马桶!”

    随着夫妻两人的对骂,小毛头又哇哇地啼哭。接着上面传来厮打的声音,这下连小侄女也跟着哭了起来。

    忽然间斗室里就充满着各种声音,只有下面的娘仨儿面面相觑,神情无奈。

    ……

    楼上的动静,郭惠琴也是麻木了,她叹了口气放下绒线,走到楼梯口摁住门帘,用眼神示意小女儿继续洗,有她站岗。

    “洪小姐,洪小姐在吗”

     




第三十四章 护理
    广慈医院里,顾楫刚做完手术取出子弹。麻醉的药力还没过去,正在昏睡中。

    汪素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好像对病人就应该这么做不可。

    那时候爸爸还在,小时候自己不舒服了,躺在那栋洋房的小姐房间里,满床都是洋囡囡。

    请来的私人医生走了以后,姆妈抱着自己,爸爸隔一会就会进来这么摸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时候连生病都是幸福的……

    眼前睡着的这个男人额头冰凉,却不停地沁出汗珠,好像连刚从身体里钻出来的汗珠都是冰冷的。

    那颗从他肩胛骨里取出的弹头她看到了,丑陋的、瘪瘪的一颗,躺在洋瓷托盘里,大夫说再偏几分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个人,真的是命大呢。

    她拧了一把毛巾,轻轻给顾楫的额头擦了擦汗。

    却注意到探长有着一管希腊型的鼻子,鼻梁挺直、窄长且平直,安放在他长条形的脸上,到是有了些混血的感觉。

    她对这个探长,老实说印象没有多好。虽说提拔自己当了翻译,但自己那天在医院里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这几天晚上,老是做噩梦,还好亭子间地方小,眼睛睁开到处都是人。姆妈和小妹都来问怎么拿到的赏金,自己又能怎么和她们讲呢

    让她心里别扭的就是他给的那两百赏金。

    上上下下都知道那笔赏金是巡捕房发给他的,而他转手拿了两百给自己这个举动,让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没错,她接过了他给的这两百,因为确实需要。

    这个月的房租还只付了一半,而兼职的差事已经不能继续做了。翻译的薪水下个月还不一定能拿的到,谁知道上面的洋会计会怎么算。

    那天账房在办公室里把钱给他送来,他刚签好字收了,就直接给了老洪三百,让他分给弟兄。

    “这是咱们政治部发给你的赏金。谢谢你了,洪小姐。”

    只是当他笑吟吟把钱递给自己时的表情,让汪素觉得他的目光仿佛有形有质,直抵人心,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这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平白被施舍了的感觉。

    可自己还是不争气的拿了,让她觉得从此以后自己会被这个男人看轻,这让内心骄傲的汪素感觉遭受了莫大的羞辱和委屈。

    老洪去她家里请她来医院,也实属无奈。探长在上海没有家人和朋友,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

    之前他们弄出的事情太过重大,好像连手榴弹都扔了两颗,现在有很多烂摊子要有人去收拾。

    尤其是作为当事人和行动组织者,老洪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做。包括向袁督查和法国上司汇报情况,清理现场等等。

    巡捕房里原本人手就不够,而且还都是一帮糙汉。受了伤的顾探长需要有人照顾,而医院的法国看护只会做一些医务护理,所以老洪才把她叫到医院临时照顾一下。

    巡捕房在门口留了一个华捕在看守。现在一说起广慈医院,安南巡捕都不愿意来了。

    其实汪素自己在这里也非常不舒服,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情不自禁地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像烂西瓜一样被自己打爆的脑袋,还有满脸鲜血面目狰狞的顾探长,拉着自己在走廊里狂奔。

    起风了,外面的风很大。

    寒冷的气息从窗户缝隙挤进屋子,风的呼号虽然在窗外,却仿佛就在耳边,呜呜咽咽,仿佛来自黑暗的深处。

    汪素先是听到外面的玻璃窗被风吹的开开合合的撞击声,接着是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又听到废纸“擦啦擦啦”刮到天空的声音、还有晾衣杆还是花盆倒地的声音……

    这是个渐渐混乱的世界,恐惧是一张大网,好像黑暗中有未知的事情发生。

    汪素起身到了窗前,推了推玻璃,看到嵌着油灰玻璃缝隙已经脱落了很多,冷风正顺着罅隙往病房里钻。

    她转身想找一块纱布把缝隙堵上,却看到病床上的顾探长正双目湛湛有神地看着自己,浑然不似是刚刚还在昏睡的那个人。

    “啊你醒了多久了”

    “刚刚醒。”

    “这……我才刚刚起身到



第三十五章 审讯
    刑讯室里,炭火熊熊。

    任连生早就脱了刚置办的西装,换上被他淘汰掉的短褂,此时撸起袖子掐着腰气喘吁吁。

    刑讯这种活计,是技术、设备和体力、意志的结合。

    受刑人犯的痛苦自不用提,其实行刑人没有一个好的体力也遭不住。

    租界其实不允许审讯时给人犯施加肉刑,只不过下面人为了办事效率一直阳奉阴违。而只要不弄出明显外伤、过审时太过难看,洋人一般也懒得多管。

    再早几年还有鞭刑的时候,根据人犯体质,鉴定下来若是“强种”,一次180鞭下来,先不说人犯熬不熬得住,没有受过训练的执行手体力就先吃不消。

    举个例子,民国初期xxx的“堪受笞刑证书”内容如下:

    体格:强种;应执行之笞数:一百八十下;堪受笞刑之证明:身体强旺,可以易笞;能否一次终了:体强,可以一次终了。

    执行鞭刑的刑具可不是情趣女王小皮鞭。某些变态甚至能越抽越兴奋,抽完了还舍不得走。

    最轻也是藤制,至于皮革和竹制的鞭子,其效果更是不忍直视。动辄两米起步,起码有两三公斤重,还要延展距离抽打,重量更是加倍。

    当然土牢里用麻绳沾水的也有,效果就很一般了,远远比不上竹片的效果。只是正规鞭刑,都是特制的鞭子。

    毕竟,尤其是惩罚,为了彰显法律的威严而更需要仪式感来烘托。

    任连生叉着腰,看着面前好不容易从一家肉铺冷库里揪出来的刀疤男子,心想,“老爷叔这趟居然还碰到新问题了”

    那晚在瓦莲京娜门口,率先认出他的就是这个高大强壮的刀疤,从而促成了那天他任连生怒跳黄金船的壮举。

    虽然因祸得福,现在穿了皮鞋当了探员。只是一遇到巡捕房里兄弟见面打招呼,人家问他“吃饱了伐吃过了伐”他就免不了疑神疑鬼。

    总是疑心人家在嘲笑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为此都快作下病了。

    按理说在公共租界的事情,传不到这边来。

    但是也难说的很,两边有来往的人不算少。如此一来,他光着身子被阿三暴打一顿抬进捕房,关了一晚上的事情更是瞒不住。

    一想到这里,任连生脸皮就开始乱跳,牙齿咬得咯咯响。

    几天来他以搜人为名带队抄家,顺走的那些黄白好处不提,心里最想抓到的就是那几个罗宋瘪三。

    皇天不负有心人!昨天下午终于给他抓到一个,而且还是这个最触气的刀疤,任连生的心情别提多么的欢畅了。

    从昨晚到现在,老虎凳、辣椒水、土飞机,电夹子等等都轮番用过了。

    尤其是老虎凳,用一段时间还要给他松绑,叫人扶着下来走几圈,不然真弄残废了,上面也交代不过去。

    虽然此刻他一脸狰狞地瞪着肿眼泡,好像是还有大把手段没来得及用,其实他内心真的很是佩服这个罗宋瘪三。

    他都弄累了,当中歇了好几次,而这刀疤就是硬气的什么都不说。明明打熬不住昏死过去几回,连牙齿都咬崩了几块,还是带着哭腔说不知道。

    任连生匀好了气,让两个狱卒给他松绑,放他下来架着走两圈。

    “再不说,接下来的苦头你怕是熬不住了。”

    任连生此时免不了有些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呜呜……呜呜!”

    防止他咬到舌头,先前嘴里给他塞了根木棍撑着,刀疤看来是有话要说了。

    任连生抬了抬手,让狱卒给他松了嘴套。

    “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探长,那几个人我到现在都没见到。”

    一松开嘴,刀疤立刻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加英文进行表述。

    巡捕房里有翻译,但是



第三十六章 北岛三郎
    汪素没有告诉病床上的顾楫,在他隔壁还躺着一个伤员。

    捕房人手紧张,巡警老张此时就站在两个病房中间,正好同时进行看守,到是也没浪费警力。

    现在广慈医院里,加上顾楫总共三个受了枪伤,另外两个都和他有关。

    被他差点打死,又被他从刺客手里救回来的阿廖沙,现在状态已经开始稳定,起码可以自主呼吸了。

    而隔壁此前伪装成黄包车夫的北岛三郎,身上两个弹孔也是拜他所赐。

    一处枪伤在大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是如果感染,需要膝盖以上部位进行截肢。

    还有一处在肋下,虽然当时就让他失去战力,但其实是贯穿伤,止血包扎后并无大碍。

    和顾楫一样,病床上的北岛早已经醒了。

    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恢复机能非常出色,受了两处枪伤,不光是很快就清醒,而且还有力气拔掉输液管,头撞柜角企图自杀。

    看守的老张发现后,喊来医院人员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束缚住。

    此时的他四肢被绑缚在病床上,嘴里衔着一颗皮球被皮带固定住,头上还打着绷带,往外渗着血迹。正呆呆地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再顺着橡胶皮管流入自己身体。

    他是在胞兄北岛二郎举荐之下,去年夏天才来的中国(1932年)。先是到达天津,然后来到上海追随井上先生。

    在上海,他们这帮所谓浪人,其实大多是出身于军队士官的junguo主义分子。全部在本土受过专门的军事化教育,行动上受军部的支持,经济上受到领事馆的支持。

    目前在上海的六十多人,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名合格的特务。大多有过在伪满洲国工作的经历,熟悉中国社会风情。

    在这里他们平时主要执行的是军部不方便参与的绑架、暗杀和渗透,以及搜索和侦查情报等任务。

    这些人里大多数人都精通中国话,甚至还有人连上海话都说的很好。

    北岛三郎个性悍勇、坚韧,有着大和民族鲜明的集团意识和奉献精神。在得知他的哥哥北岛二郎被一个支那人痛殴之后,一心想着报复,未曾想过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那天晚上,北岛二郎从丽兹被送到虹口日本侨民医院。检查后才发现,悲催的他被老洪一记重拳打的颞颌关节骨折,咬合关节处错位,现在正在做固定牵引治疗。

    别说吃饭了,二郎连嘴巴到现在都张不开。平时只能喝点鱼汤,日本人不吃河鱼,而上海虽然有个海字,却根本买不到新鲜的海鱼。

    看着成日卧床哼哼唧唧的哥哥,暴脾气三郎压根就忍不住,也从来没打算忍。

    那天一出去,井上就给公馆打了电话,通知下面来人把老洪带回去。虽然在丽兹他已经知道老洪是法租界探员,只是丽兹在公共租界,进去几个人趁乱把他带到自己的地盘,谁也查不出来。

    一旦人进了他的魔窟,是扁是圆就随便搓揉了。

    只是等他手下赶到丽兹,老洪已经走了。

    得到消息后,井上虽然愤怒,但也只是一时,往榻榻米上摔了一个杯子的怒火而已。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这种事情成天放在心里。

    更何况这事也只能怪他的手下太蠢,太无能!

    要不是二郎受的伤,实在是不能再打了,看到他从医院回来时那副窝囊样,他再赏他两个大耳光是免不了的。

    他已经和下面吩咐过,等到北岛二郎伤势稍微好转,就给他一张船票送他回国,公馆里不允许存在他这样的废物。

    现在他出门带两个随从,一个柔道黑带,另一个是剑道五段——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了。

    哥哥的遭遇和井上的态度,只能让三郎更加愤怒。作为狂热的junguo主义分子,他当然不具备检讨事情因果的自觉。

     



第三十七章 八宝鸭
    福佑路,城隍庙内,荣顺馆。

    后堂一溜排开的灶台,炉火很旺,把大厨油亮的胖脸都映成了橘红。

    灶台前大厨们忙着煎炒烹炸,偶尔颠一下勺,灶火便贪心地卷进铁锅里的菜籽油,覆着整个锅面。

    啪地一记轻响。

    刚来的伙计顺子瞅准了菜要出锅,将一个擦的雪白干净的刻花瓷盘,摆在出菜台上。

    接着胖大厨单手将铁锅斜着,把刚烧好的整只八宝鸭装入盘中,再浇上一勺加热的香油淋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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