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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听那箫音悠然,声绕梁间,缓扬清曲自唇边、指尖百转千回,说甚么平湖秋月,又似故园旧梦,旧梦忽儿被林间宿鸟惊破,却道原来是梅花三弄。

    田姜让翠梅取她的古琴来。

    不肖多时,琴案绣凳收拾妥当,田姜落坐,看那一炉檀香青烟袅袅,指轻拈弦,一声沉音颤若龙吟,箫声略轻低旋而又如常。

    他(她)二人琴箫合鸣,把那冬梅历尽风刀霜剑,依旧不屈之意昭显得淋漓尽致。

    田姜随兴唱道:“怯单衣渐西风劲,芙蓉散香,梧桐弄影,花花树树一梦惊,断了,去路。灯火檀香东风瘦,何处吹箫,梅花三弄,道满地落红相送,君啊,珍重。”

    那箫声嘎然而止,田姜等半柱香功夫,音韵再未响起,她打个呵欠,兼又夜深,遂由翠梅搀扶起身,回房歇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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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棱如电,没几日沈府便送来财礼,但见




第肆贰贰章 出嫁中
    沈老夫人等几正在赏凤冠霞帔,有丫鬟来通传:“大太太和三太太来了。”

    即从帘外进来两个妇人,瞧见房内有贵客,忙上前见礼,高夫人打量着她俩,面庞含笑说:“你们沈家媳妇都怎麽挑的,瞧这相貌气度、这言行举止,竟是一个比一个的好,你老真是有福气.......。“

    沈老夫人笑了笑,问三媳妇此来何事。

    那三媳妇崔氏道:”今个梁国公府遣人来铺房,并给二爷送到一套公服及花幞头,我想着把冠帔和花粉让他们顺道带回。“

    沈老夫人想想问:“沈二大婚,我们府里可是缺人手“

    崔氏愣了愣,摇头回话:”虽说诸事繁杂忙碌,人手倒是不缺。”

    “既然不缺,就另遣管事的亲自将催妆送去,哪有让铺房带回之说,不符礼数。”沈老夫人微皱眉:“你做事应想得更周全为宜。”

    崔氏神情一僵,勉力笑道:“是媳妇粗心了。”顿了顿接着说:“明日恰逢中秋,除催状盒子外,去南边采办的管事昨已回府,我瞧着那月饼花样奇巧精致,拣了金华香腿月、火鸭鸳鸯月、上品果子月、五仁香月、南**肉月、莲子蓉椒盐月、并杭仁豆蓉月等各十样装一盒,备了二十盒子,另还有两筐子极新鲜极大的螃蟹,不如也一并送去梁国公府。”

    沈老夫人颌首同意,因又说起:“月饼也该给在座的夫人备好才是。”

    崔氏忙道:“我料着这几日各位夫人要来,已预备下了,现都搁在夫人们的暖轿内。”

    正说着话,那凤冠霞帔,被装进红漆描金采绘龙凤图案的盒子里,由丫鬟小心翼翼捧着过来,崔氏及大太太何氏便不多留,告辞着退去。

    陈老夫人吃着茶笑:“你这三媳做事拿捏有度,还年轻着不必太苛责。”

    沈老夫人默了默,淡道:“我那大儿媳性子贞静,处事明达倒是能掌家,只可惜寡孀、不易抛头露面.......。“

    太傅府张老夫人拉她的手劝慰:”如今这些年轻媳妇,怎能同你当年相比,

    崔氏踏出门槛,随着湘帘子簇簇荡阖,里头说话声掩得再听不见,她这时才红了眼,咬着嘴唇低语:“我那会嫁进这府里时,催妆的冠帔不就是铺房的带回麽,现倒是不符礼数了。”

    何氏忙让捧盒的丫鬟先行,待看离了数步后,方催道:“赶快把眼泪收紧,大喜日子最忌讳这个,被谁看去又要生事。”

    见崔氏揩帕子拭拭眼角,又劝慰说:“沈二是内阁辅臣,位高权重,梁国公府亦是尊贵难挡,那规矩礼数,岂是你我平凡之辈所能比拟的,这般想你心性便能平稳。”

    崔氏被堵的哑口无言,半晌还是不甘道:“听闻二爷娶得田姓姑娘,不过是梁夫人的甥女,家世普通且父母均亡故,就二爷不知中哪门子邪,你是没看见给的财礼,那阵仗京城这十数年就未曾见过,真是要娶个皇后娘娘回来的架势.......。“

    何氏显然被唬一跳,神情紧张打断她:”弟妹愈说愈不像话儿,你备齐催妆及其它节物头面,赶紧遣人送去梁国公府。“遂又指了个事匆匆走开。

    崔氏眉眼阴沉的看她身影远去,有些不屑的哼了声。

    老夫人还说她性子贞静,处事明达能掌家,再她看来性子贞静不过是胆小怕事,处理明达不过是与世无争罢了,哪里能撑得起沈府这一大家子。

    老夫人再精明,倒底年老而眼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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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泽棠居吏部堂中,李光启、徐令、高达及陈延都



第肆贰叁章 出嫁中(2)
    沈泽棠晚间回至府中,果然见得徐炳永送来的贺礼。

    是个香楠木缕空雕九鱼的炕几,几上陈设文竹百宝柜,显然年代深远,包浆厚重,几柜面光泽如油,触手温润如玉,其价难估。

    沈泽棠神色一凝,他看过田启辉罗列的私藏宝物册子,此二物赫然在列,徐炳永遣送而来隐约觉有深意,但愿是他多虑。

    沈老夫人笑说:”今宫里掌事公公也奉太后及皇帝之命,送了喜礼来。“招呼他至桌前来看。

    青花玉壶春瓶一对、朱赤珊瑚盆景及青玉雕进宝图盆各五盆,金镶边玉如意一柄,青玉卧鹿衔灵芝一尊,还有掐丝珐琅甪端香熏炉、一方八边形红漆骏马麒麟墨及名人字画数张。

    沈泽棠道:”倒可将这些摆百宝柜间,显得精贵不俗。“

    老夫人颌首赞同:“我正有此意,已命管事将你房中拾挪出空地,将这几柜立那处恰好。”

    ”梁国公府今可有遣人来铺房“沈泽棠边问边辄身欲回栖桐院,老夫人让他等等,由丫鬟搀扶着要一道去。

    掀帘进入房中,地上铺的是黄地蓝花双喜纹毯,绕过鸾凤牡丹插屏,螺钿床已挂大红绣鸳鸯帐幔,玉带金钩,两边挂香球及福字绦子,床里亦是一色大红绣鸳鸯的锦被缎褥,高高叠堆起。

    沈泽棠背着手,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瞧把你欢喜的。”老夫人皆看在眼里,心底有释怀有酸楚。

    九年前梦笙人销影遁后,二儿依旧一贯度日,但她知道他未有表面显的那麽平静,连带对她也有股子说不出的疏离。

    而此时他的神情,是久违许久的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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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鸡啼天下白。

    田姜早净身过,任由四五位“十全”婆子伺候她穿嫁衣,那嫁衣穿戴很是繁复,虽有熟手帮携也用去大半时辰。

    徐夫人落得轻松,坐在桌前悠闲吃茶,看她终于一身大红的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由婆子梳头时,方啧啧笑道:“沈二爷事无俱细,连‘十全’婆子都要自请,就这般不信我,也好,我落得轻松呢。”

    田姜有些过意不去,待要说话,却被描唇的婆子阻了,另个婆子边用乌木细齿梳子从她发间穿过,嘴里边柔和婉转的喊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安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大富大贵。“

    田姜不知怎地竟流下泪来。

    描眉眼的婆子,忙揩帕子给她拭泪,好言劝慰:”姑娘家总有出嫁为妇时,日后尽心伺候公婆夫君,过年儿半载生个一男半女,这般度一生就是很福气。“

    恰徐府的媳妇小姐们过来看嫁,瞧这阵仗,连忙同徐夫人你一言我一言笑着开解。

    田姜还是止不住眼泪,就这般任面庞的胭脂融了又补,补了又融,抽抽噎噎地。

    直到窗外奏乐起,混着劈劈啪啪的爆竹声,迎亲队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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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泽棠被徐令让进正堂,微愣了愣,这徐令简直是嫁女的铺陈,把宗族亲眷及平日交好的官员皆,摆了数桌席面,挤得满满当当,十分的热闹。

    沈泽棠鬓角光整,戴顶乌纱帽,穿簇新的盘领右衽袍公服,腰间配花犀革,脚踩白底黑面皂靴,清隽的面容含笑,眼神深邃,刻意将威势敛收,显出很儒雅温文的态。

    徐蓝



第肆贰肆章 出嫁中(3)
    田姜一早只吃了几颗豆沙甜陷的汤圆,便忙着梳妆打扮,这会将近日暮,腹中辘辘,盯着那几枚红枣儿,只觉圆大饱实,味道定是不错的。

    想归想脚步并未停,轻踩猩猩红毡席,透过销金盖头,隐约能瞧到有个傧相捧镜倒行,引着她朝前跨过马鞍、再踩过草垫,甚而迈过一杆秤,又走了数步,耳畔细乐声声,丫鬟拎着宫灯在行道左右站两排儿,迷糊间入处大屋,明亮若白日,能察觉周围或站或坐有许多人,衣裙摩挲,笑语喧阗,有人在赞:”瞧二嫂嫂这一掐杨柳细腰,府里无人能及哩。“

    ”又在说浑话,小心被二爷听到。“有个女人声冷阻道,田姜暗忖,还一掐杨柳细腰,其实是腹中饿空空。

    赞礼似乎说了甚么,田姜未曾听清,傧相已搀她胳膊转圈,本就遮着盖头看不清,又饿的足尖虚浮,不知怎地就崴一下,半边肩低矮,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温暖有力地握住她的纤指,旋即众人友善的哄笑起来。

    田姜低眉垂眼,看着跟前那双簇新的皂靴,是沈二爷,攥着她的指不放,这样该如何行礼呢,正想着他却适实松开了手。

    赞礼请出沈老夫人登堂,受他俩四拜,又拜了宗族长者,最后是夫妻交拜,两人俯身凑拢时,她似乎听见沈二爷低笑了声,抿抿嘴唇,这有甚么好笑的.......,不待多想,已被扶领着挪起碎步,一缕晚风吹的盖头飘晃,原来是快走到门外。

    她深深吸口含着桂香的空气,甜丝丝的,沿前廊走稍会儿,喜婆高喊:“坐—富—贵!”

    随声帘子扑簇簇打起,她迈槛进入另间房内,被扶至喜床前落坐,才松口气儿,又觉左侧床榻沉了沉,沈二爷竟然跟了来。

    ”新郎倌挑盖头哩。“赞礼的声音喜气洋洋。

    田姜自知要嫁沈二爷起,一直都很平常心,此时却不知怎地,心口突突跳的厉害。

    销金盖头被揭开,眼前明亮起来,抬头先看到了沈二爷,面容清隽,目光熠熠,唇角的笑意很深,他身后的窗上贴着‘鸳鸯捧喜’剪画儿,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赞礼有些犹豫问:”新郎倌可要‘合髻’“

    依京城的民俗,”合髻“是初婚之礼,为夫生前三妻四妾怎生风流,死后还是得与原配同葬一穴,沈二爷有过婚配,现迎娶继室便毋庸再”合髻“。

    田姜倒也无谓,却听得沈二爷”嗯“了声,神色很从容:”必须行‘合髻’礼。“

    过来个喜婆,托着个红漆描金的方盘,里头摆剪子、匹缎、银钗、木梳之类。

    她先用梳挑了田姜一绺乌发剪下,沈二爷倒不用她劳驾,接过剪子果断的自行落发,那喜婆将两人发相互绾结缠绕当儿,那赞礼清悠悠唱起:”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何人处,绾作同心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都说结发夫妻,结发同枕席,黄泉也相随,那发年年绞缠的愈久,感情年年的愈深,便是男子日后薄幸了,可那女子却深陷其中拔脱不得。

    田姜脑海里有些浮光掠影一闪而逝,却滑溜若鱼儿般拿捏不住,只徒留几许莫名的萋然。

    几个穿锦衣的妇人,唱着悦耳的“撒帐”曲,抓起金钱彩果,大把大把往新人身上洒。

    田姜并拢的腿间滚了个银元宝,她黯淡的眸瞳瞬间一亮,捏红帕子的手,不露痕迹朝元宝拂去,眼见尽收囊中,却见有只熟悉的大手伸过来,捏起元宝角拿走。

     



第肆贰伍章 鱼水欢
    沈府喜宴之热闹自不必再形容。

    同朝官员不相熟者,惧沈泽棠权势不敢闹酒,相熟者知他不爱饮酒,亦多体谅,而那帮太过熟稔者,岂会放过嘲谑他的机会。

    高达红膛着脸道:“沈老二可记得吾俩约定麽”

    “不记得!”沈泽棠神色平静,拈着酒盏往旁席去,却被他一把拽住胳臂:“勿要装糊涂,那年鄙人成亲,沈老二你耍奸滑,非要吾吟甚么花烛词,否则罚吃酒二十碗,害吾洞房**鼾雷中虚度,为表歉意,说有朝你若娶妻时,允吾也可这般对之。”

    他朝同席众人望去:“我说的可有误”

    李光启等几素来不嫌事大,顿时头点如捣蒜:“是矣是矣,沈老二你今可逃不掉。”

    沈泽棠瞟过桌上斟满二十盏碗,白花花酒香清冽,足见这帮狐朋狗友积怨之深,当年年轻爱玩闹,果然是现世报。

    他表面依旧云淡风清,想想欲开口,李光启显然更为谨慎,又添了一句:”寻常的词难不倒沈老二,这趟儿所吟须得香艳才可。“

    一众拍腿,扯唇大笑,引得旁桌屡屡相望。

    沈泽棠昂颈观圆月,道:”何物风流白面郎,粉捏何郎,香和韩郎,天教撮合紫云娘,玉琢萧娘,锦制萧娘。“他想着田姜着红嫁衣坐床前娇娇俏模样,噙抹笑意:“翠管催成宫样妆,山画眉妆,云想衣妆,银灯低照合欢床。弦配琴床,蒂并花床。”

    坐近听闻者皆露钦佩之容,这般随口拈来的锦绣华采,当朝大儒中亦是寥寥。

    沈泽棠辄身洒洒欲走,却被高达拦下,摇头只道不香艳,李光启等几附和。

    他算是明白了:”汝等是不要香只需艳,淫词浪藻最合脾胃。“一众果然厚颜颌首。

    沉吟出:“双生怀想,费几番梦里还魂,难说绕缠相思苦,美景良辰,春点桃花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愈夜难倦,娇娘耍情绢留痕,后生足力褥沾湿,风流难挡,还道赛似活神仙。”

    一众听得竖耳瞠目,高达得便宜卖乖:“沈老二,可以啊,徐老儿总说你骚,吾还不信,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陈延拈髯也笑:“沈二为**不虚枉,也是拼命。”

    沈泽棠懒得理睬,他今高兴,不予之计较,李光启端了盏过来,挺正经地:“吾夫人早时去徐府凑热闹,说你那小娘子不愿嫁你,哭得停不住,晚间记着多疼惜,就勿要再让她哭了。”身后一丘之貉呼哧哧地笑。

    沈泽棠勾唇吃酒,忽想起甚么问:“怎不见你的秦女婿”

    李光启神色一黯,不由就来了气:“今个徐炳永在府内大摆筵席,他定要去那里,我的话亦不听。”

    ......怪不得。沈泽棠扫一圈宾席,诸如刑部尚书周忱、兵部右侍郎夏万春等平素与徐炳永亲厚者,皆礼到人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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