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第肆柒零章 叱他意
秦砚昭并不是个轻易能被惊吓的人,但他此时的眸光却骤然紧缩。
窗前背身站着个男子,戴忠靖冠,穿黑色大氅,内里绯色朝服,脚下白底黑面皂靴,一抹金黄晚照爬上肩头,显得他高大清梧,气势不怒而威。
听得动静,他又略站了站,才不疾不徐辄身,不是别人,正是沈泽棠。
他喜怒不形于色,缓步走至秦砚昭面前,不言语,只看着他,眸光深邃且犀利。
秦砚昭不禁攥紧手里酒瓮,攥得指骨泛起青白,他喉结微动,勉力笑了笑,开口道:“下官拜见沈阁老......。”
话还未说完,眼前绯红袖管倏得晃过,听得“啪”一响,他的半边颊腮,顿时犹如被炙火舔舐过般。
沈泽棠竟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傍晚的房间本就静谧,愈发显得这声音石破天惊。
秦砚昭被打得趔趄,止不住朝后退几步,手里酒瓮没抓住,“砰”的砸落于地,泼了一身一地的红色酒液。
他的嘴里尝到鲜腥味道,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渍,脸已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痛。
默了稍顷,这才眼泛血丝地看向沈泽棠,轻扯受伤的嘴角,他慢慢道:“沈阁老下手很重.....我由您打就是,打死算罢,若打不死,便请您将舜钰还给我。”
“还给你痴人说梦!”沈泽棠摇头冷道:“她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室,与你秦砚昭有何干系!”
秦砚昭嗓音很沙哑:“沈阁老趁她失忆强娶豪夺,又算甚麽正人君子!即便如此,她忘光所有却依然只将我深记,这若还不足沈阁老放手,那我再告诉您件事,我与她早您数年彼此倾心,相爱的人所能做的皆都做过,若不是我因青云之志,鸿图之心,而错娶她人,如今又安有沈阁老何事。这几日我与舜钰表明心迹,沈阁老君子之风,有成人之美,就高抬贵手成全我俩罢。”
“如你所言,我当不起甚麽正人君子。”沈泽棠怒极反笑:“舜钰的阴阳合欢蛊可是由你种下”
“若是我为她种下......”秦砚昭目光阴鸷的回问:“虽然她的蛊花毒褪暂阖,倒底根源未尽,保不准何日复发,此等攸关性命之事,沈阁老难道还不愿将她还我”
话中饱含深意,那毒花烙在舜钰雪脯之上,若未解衣撩襟看过又怎会晓得,这几日究竟发生过甚麽事.......
沈泽棠心半坠,暗自攥指成拳,看了秦砚昭许久,方沉声叱道:“强挟他人之妻,竟还振振有词!可笑你竟将三纲五常皆抛,枉读这数年孔孟圣贤书。若是十年前的吾,听闻此番不知廉耻之言,只恐你今日难出这道槛半步,现更不屑手中沾染汝等污秽。”
他顿了顿:“吾原对你还有几分羡慕,抢得先机夺了她的心,那执拗固执的丫头,认了死理就难回头的性子,吾曾想你定有自己的可取之处,让她如此倾意,甚允许她把你暗藏心底......不想你竟是这样轻她、弃她、负她、这般将她往死里逼迫......你不配得她对你的好。”
嘴角噙起抹冷意,又添加了句:“一失人身,万劫不复,轮回几世,难赎罪孽,你好自为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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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话已至此,沈泽棠不再多言,他要去接那傻丫头回家,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想得不行。
甩袖擦肩而过,再不回头。
秦砚昭先还无谓,听至后语只觉惊心动魄。
欲细看他的神情,奈何花窗夕阳西移,房中光线渐次黯淡,彼此面目模糊于彼此眸瞳中。
唯有鼻息间,萦绕着梅花酿清甜的
第肆柒壹章 打探她
嬉春楼。
黄四娘跷着腿坐在门口嗑瓜子儿,远见杨衍握着个书生手臂,生拉硬拽的朝这边过来。
她甚是稀奇,起身拍拍衣上沾的壳屑,挪至槛边翘首细边量,待走的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旧识。
急忙笑吟吟迎前,揩帕子俯身见礼,朝田姜软语温言:“冯大人怎好久未来四娘甚是挂念你!”
田姜观她妆扮明艳,眼神伶俐,举手投足拿腔作势,便知是傍茶楼生济的戏班伶人。
暗忖不知何时曾于她有过交集,以不变应万变为宜,遂不冷不热的“嗯”一声。
黄四娘呶呶嘴,半开玩笑道:”冯大人不认得四娘了好薄情的性子,枉我整日里将‘虞美人’,不唱也要吟三遍呢。“
“甚麽‘虞美人’”田姜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管事擦着额上汗滴,忍不住催道:”四娘勿要再耽搁我家爷相看姑娘。“
杨衍眼神烁了烁,未说甚麽,依旧不松手,拉着田姜蹬步三层,寻了处带双门的雅阁,早有伙计推开后门,殷勤地请他们进去。
房间倒是阔敞,中央横一架绘蓝孔雀登花枝锦屏。
火盆燃得正旺,窗边摆两把水磨楠木椅子,红漆四仙桌上茶点俱全。
锦屏那边原有女子嘀咕说话,夹杂几声轻笑,似听得这边起了动静,顿时静默下来。
几名青衣仆从绕过来伺候,见无端多出个白面书生来,虽脸色微变,却也过来请安问好。
杨衍撩袍往椅上随意而坐,令他们把另张椅搬至自己右侧,再命田姜来坐。
田姜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落坐,再接过仆从奉的香茶,胡乱吃一口,滚滚的,竟把舌尖烫的生疼。
杨衍拈颗蜜饯,慢悠悠剥着外层白衣,一面凝神听锦屏外聊话,半晌偏头问田姜:“你随沈大人两江巡察途经南直隶,替我猜猜这家小姐籍在哪里”
田姜稍顷才说:“吴侬软语听来皆一样.....大人高看小的了。“
杨衍摇头微笑:”朽木不可雕矣!我曾在南直隶游历,不过区区几日,便将其中奥妙参透,冯生可要我答疑解惑否“
田姜很想说不要,她又不会娶个吴侬软语的媳妇儿........
可抬眼恰见杨衍似笑非笑暗藏刀的神情,她很快点下头:“洗耳恭听!”
杨衍把蜜饯含了,慢慢道:“南直隶说的话皆为吴语,却分北音与南音,杭州城为前朝都城,方言多为北方官话,带虚腔音,是以听去板正,谓为北音;而苏州话为南音,带卷舌,平仄声韵,留尖团音,听起很是软糯,宁波话类南音,留浊声微拖,且状声叠韵词居多,你听这家小姐说话’热温温茶搭老夫人倒一杯‘、’天亮起来有眼冷丝丝‘。”
他叫过管事吩咐:“你去问那小姐籍家可是宁波人氏!”
田姜听得津津有味,那管事却不情不愿去了,来相金家小姐的,尽整这些废话作甚。
也就几句话功夫,他复转来禀:“爷猜的没错,果是南直隶宁波籍人氏。”
把手里捧的陶罐晃晃:“金家小姐特带来给爷尝鲜,是宁波特有的醉泥螺。”
杨衍命他去拿碟子筷箸。
待近前无人,他忽然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扣,神态端肃,冷笑道:“冯舜钰你该当何罪!“
田姜心中发憷,急忙起身至他跟前弯膝跪地,颤着声问:”小的不知何罪
第肆柒贰章 两相见
出得嬉春楼已是日暮黄昏,田姜虽兜头赶路,却也觉察身后似有人鬼祟,心中猜疑,恰见右旁有处店铺,柜前甚墙面上悬挂着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镜子,她略思忖踱步过去,拿过一柄秋叶式样的黄铜镜儿,对着脸面假意照看。
果不其然,有个青布直裰打扮的男子,离十步开外朝她偷望,竟然是杨衍身边的那位管事。
这厮果然喜怒无常,满腹阴谋算计。
田姜放下镜子,若无其事的继续沿街道前行,过了处精裱手卷册页法帖的老铺,再过处花露药酒店,即瞧到有户殷实人家正在办嫁娶喜事。
门前站五六个乐人吹芦笙,仆从手提红灯笼簇拥在家主身侧。
家主正朝个赶来赴宴的官员恭敬拜见,那官员倨然受礼,显见秩品不低,而另一边宾客络绎往门里走,引路小厮出出进进应接不暇。
田姜转瞬拿定主意,眼见那官员携着打伞盖提笼的三四僮子,摇摇摆摆朝门里走,遂也紧几步跟随其后混挤进去,倒也无人阻拦。
院内人声嘈杂,语笑喧阗,正堂则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布置很是喜庆,两边一对僮子,各提一盏青盖红罩灯笼,鸳鸯红地毯上,新娘子凤冠霞帔才与新郎交拜毕,由倌相引领,丫鬟搀扶去了新房。
田姜瞧着左右厢房坐满宾客,互相寒暄,不敢叨扰,躲至梁柱后斜眼睃到那位管事也混进来,东张西望在找寻她。
事不宜迟,她抓住个举火把的小僮,问通街的后门在哪里,从袖笼里取出串钱递上,那小僮笑嘻嘻接了,遂抬手一指,言明方向。
田姜谢过,疾步沿厢房及正堂间的夹道而去,再转向左侧过一角门,是处带廊的大屋,沿廊没走几步,即听有两人在转角轻低说话,她不敢冒前,只得贴紧窗牗站着,视线顺柱隙透去,竟是那位身穿红色官服的新郎倌儿,同他诉委屈的女子垂泪啜泣:“听闻夫人娇养闺中时,便是风雷之性,刀斧之心,脾性极是悍妒,想必难容爷枕侧再有旁人,到时对妾身使计弄气可怎生是好”
新郎倌儿很不以为然:“传言岂能当真,我瞧她柔美之姿,不似河东狮的模样,你尽管放宽心就是。”
那女子语气依旧萋惶:“是夫人府里丫鬟讲来听的,应是十之**不会错.......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爷现已经开始偏袒她........”
新郎倌儿低笑一声:“那又如何,她是我明谋正娶的妻室,你只管低眉顺眼,事事恭从,她还能怎麽为难你今我大喜之日,前还有宾客宴请需陪,你去洗把脸儿,再莫丧里丧气,否则被好事者看去,我也救你不得。”
田姜听得脚步远去,再不闻人语,这才继续直走,下如意踏垛,果见前面粉墙处嵌个小门儿半开半掩,有个婆子坐在那守着。
田姜凑近笑道:“这里距正门远了,你这后门通街,放我出去罢。”又掏出串钱儿给她。
那婆子接过银钱掂掂,也不多话,打开腰门放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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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紧赶慢赶抵达徐令胡同,天已全黑,远远能望见梁国公府匾上红笼高挂,三间朱门紧阖。
她走得很认真,直朝胡同尽头那抹亮光去,哪想有一只手自身后圈揽住她的腰肢。
田姜忍不住“呀”地尖叫,却迅速的无了声音,她的口鼻紧掩进温暖宽厚的胸膛,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是沈二爷!
他穿着黑色大氅,站在胡同暗处,让人难以察觉。
沈二爷忽然托起她的脊骨,俯身,目光急切的在她脸上梭巡,看她好不好.......。
这几日除被那嬷嬷验身屈辱哭过,田姜便
第肆柒叁章 闻传闻
一乘暖轿噶吱噶吱,绣缠枝莲暗纹的石青帘子,将街市的喧嚣阻隔。
沈二爷入轿后依旧把田姜搂在怀里,噙起嘴角柔哄:“不哭了,再哭就成红眼睛兔子!”
从袖笼中取出帕子欲替她拭粉腮满泪。
田姜也觉得羞赫,怎能娇成这副模样.....扭头不让碰,只抓过二爷的衣袖将脸儿蹭干净,再挣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沈二爷不放,反用力将她腰肢环紧,炙热的呼吸喷着耳垂问:“清风申时将你救出,你去哪了”
赶至梁公国府时,惊闻她竟未来......当时想把清风大卸八块的心都有。
田姜怕痒的缩缩颈子,伸手想推开他的面颊,却触到棱角分明的下颌,不知何时长出了胡渣,刺刺的扎手心。
沈二爷是极儒雅清隽的,何时这般不修边幅过.....她不挣扎了,盯着自己的手指,嚅嚅说:”来的路上我随意逛了逛........“
“随意逛了逛“沈二爷微蹙眉,还算平静地问:”你足足逛了有二个时辰“
”是啊!“田姜抿着唇回话:”这一路店铺那麽多,我能逛一整日都不累。“
”田九儿,莫要瞒骗我!”沈二爷温和的语气掺着无奈:“我是你的夫君........”
田姜默少顷,终是老实坦白:“你提的名唤清风的侠士,指明路让我来梁国公府,过仙桥时,我想去看看‘盛昌馆’,找回从前的记忆。“
”你进‘盛昌馆’了“沈二爷沉声道:“不是同你说不可去麽,四周或许有刑部衙吏盯梢。”
田姜摇头:“不曾进去,只远远望着。”她咽了咽口水:”却出了个意外........“
沈二爷神情一凝:“可是遇到了谁”
“大理寺卿杨衍。”她把来龙去脉讲毕后,看二爷的脸色,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
听得他不带感情的问:”田九儿你是想从我身边逃走罢,所以迟迟不愿归梁国公府,我说的可对“
田姜是有兴起过这个念头.....不过此时决定打死也不承认。
她摇头,又软声地道歉:“对不起!”
悄瞟眼似乎作用不大,抬起素白小手攀上他的衣襟,像只猫儿般,仰颈舔舐他微糙的下巴,一下又一下。
无论是前世还是此刻,沈二爷对主动讨好的田姜,皆是无甚抵御力的,半晌他叹口气,指腹抚过她嫣粉的颊,苦笑:“我总有日会被你气死的。”
田姜见他的唇蠕动,含混说了句甚麽,未听清楚,偏着头等他重复一遍,他却不愿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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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梧桐院,沈二爷先去书房谈事,翠梅问她想吃甚麽,田姜倒不觉腹饿,或许是紧张多日的情绪旦得松懈,浑身似若抽筋扒骨般的疲累。
命采蓉去净房指使粗使丫头烧水,她要洗浴。
屋里无旁人,翠梅边替她松解绾发,边关切地问:”听闻翠香随夫人回娘家府后,就病得不轻,她现
可好些了“
田姜便知自己被劫掠之事,沈二爷是上下皆瞒着,捋着一缕长发,慢慢道:“翠香还需静养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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