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林家媳妇应承着走了,恰这时沈二爷命沈桓送钱秉义出府门,田姜则进房里,沈二爷正在换官袍,显见是要往吏部去。
她接过花犀革带替他环在腰间,再挂系佩绶,沈二爷不再动手,看她俯首替自己熟练地打绶结,再将官印小心包好放入鞶中系于绶一端儿,忽想起初次在国子监察觉舜钰女儿身时,让她伺候自己更衣,一脸的装傻充愣,避之不及,光阴似还在耳边流连惝恍,她已怀上他的骨血,眉眼便沾染了妇人的温良,令他的心分外的柔软起来。
“钱大夫先时给的药不必再吃,我请他另写了一副药方子,有固体安胎之效,已交待过翠梅,每日煎与你吃。”
沈二爷一面说,一面取了纱帽自戴端正,田姜偏头笑着看他,自府里上下知晓她有孕后,皆变得小心翼翼的,老夫人如此、林家媳妇如此,瞧连沈二爷也这样了。
她抬手替他仔细扯平袖管褶皱,说道:“二爷可有问钱大夫,我何时才能忆起从前的事呢”
沈二爷默稍许,将田姜颊边一缕碎发捋至耳后,也不打算瞒她:“听钱大夫所言,蛊毒旦得消解,你身染之症本应一并尽除,若你还难忆起往昔种种,也许.......”他轻轻地叹息:“九儿,若你不愿想起,便不勉强可好”
田姜怔了怔,有些不确定:“钱大夫之意,是我自己刻意逃避不愿想起麽”她怎能逃避呢,是务必要忆起的。
帘栊外沈容来报二门已备好官轿,沈泽棠俯首亲亲她的脸颊:“别胡思乱想,等晚间我回来再细说。”
田姜抿着唇嗯了,看着他高大身影缱风而去,遂坐在桌前托腮沉思许久,直至陆嬷嬷领了几个丫鬟来给她挑拣方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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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崔氏,正在房内同雁姐儿溪哥儿说话,丫鬟海棠掀帘禀报:“大夫人来了。”
崔氏眼皮子翻了翻,过半晌才命请何氏进房,并让嬷嬷领两个孩子出去,见到她并未起身迎,只端着茶盏,不冷不热地:“大嫂可是有事寻我”
何氏不以为忤,让丫鬟捧上一匹鲜艳耀眼的锦布、一只青花瑞兽纹菱花式花觚,还有只青花祥云八卦纹三足炉,色泽清雅,看着
便晓不是俗物。她话里颇诚恳:“昨儿个母亲特把我叫去训诫,才晓得所说话惹得弟妹不快,心底愧疚一宿难眠,巧着方才,礼部按往年律例,给功臣遗孀送来冬至赠礼,我借花献佛,来讨弟妹一个笑脸。”
崔氏极力婉拒:“大嫂小题大作,昨晚出两桩喜
第伍零捌章 巧舌簧
送走何氏,玫云端了碗燕窝粥掀帘进房,崔氏接过吃了两口,看她一眼,慢慢道:”说起来喜春与你同岁,都到了要放出去的年纪,她倒挺会为自个筹谋,你呢,又有何打算“
玫云连忙跪下,不自觉流下泪来:”奴婢是奶奶的陪房丫头,自然哪儿也不愿去,要伏侍奶奶一辈子。“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世间无不漏风的墙,且这府里耳目众多,便是你在外院抬手撩个头发,我都能知晓,更况私留羊腿暗送沈指挥使这样的事儿!”
玫云红着脸儿嚅嚅要解释,崔氏摆了摆手:“老太太的脾性我深谙,总觉丫头大了,心思多起来难管,她那般倚仗喜春在身前打点,到了年纪该放就放,半点情面不留,何况你呢!是以你前所为我是睁只眼闭只眼,由你折腾去,折腾成了,我还要替你备份嫁状,把你有头有面地送出去.....”顿了顿,拿手指狠戳她额头一下,咬着牙道:“竟是个外强中干的没用货,倒让人家给生生抢了先。”
玫云丧着气儿辩:“沈使指挥原就有意喜春的,争抢不来。“
崔氏冷笑一声:”我整日里事儿忙,本是懒得管你,但念在主仆多年情份一场,我替你造个机会,若是这般,你还把握不住,就怨不得我了。“
玫云喜出望外,连忙磕两个头谢过,崔氏让她起来,遂把与何氏说的话儿再同她细讲了一遍,又教她怎麽说怎麽做,此处暂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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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日依旧阳晴,采蓉拎着食盒子由外进来,翠梅和几个丫头在院里晾晒褥被,见着她忙道:“藤拍你收拾去哪了赶紧找出来要用哩。”
采蓉嗯了一声,进屋里又很快跑出来,把藤拍递给翠梅并问:“夫人怎不在房里”
翠梅接过,边扑打被面儿,边回她:“由兰香和柳绿两丫头陪着,去给老太太请安。”
采蓉把手里端的碗搁雪地上,里头有条吃剩的鲫鱼头连挂肉脊骨与尾巴,黄花狸猫儿闻着味喵呜过来,她蹲着抚摸猫背,一面道:“方才去厨房遇到喜春,她也来拿新蒸出笼的热糕,我要同她说两句话,她却一声不吭转身急忙走了,古怪的很。”
”恐是怕你提她与沈指挥使的事,自个先臊了。“翠梅似想起甚麽,朝她盘问:”那晚你随喜春去拿山参,我怎没见到影儿,可是你俩合计在诓骗我“
采蓉连忙道:”老太太说夫人有孕,吃不得山参,调了包燕窝让陆嬷嬷送来,倒忘记同你说了。“
翠梅颌首,她不过也是随口一问,倒不曾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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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善堂正热闹。
除沈老夫人和田姜外,还有何氏、崔氏、薛氏连带苏姨娘并几个执事嬷嬷,皆在一起说笑打发时光。
田姜同苏姨娘盘里摆着各种点心,咸的甜的、软的硬的、起酥的发面的不带重样儿,田姜手里拈着一卷野鸭春饼,吃得很香甜的模样。
沈老夫人看她这般好胃口,很是喜欢,再瞟过苏姨娘,
微蹙眉,朝她道:“这野鸭春饼我早上也吃了些,鸭肉切成了丝,又拌了黄芽解腻,你也吃卷尝尝味道。”
苏姨娘面露难色,薛氏瞪她一眼,亲手拿起递她:”吃一口就想吃了。“
苏姨娘只得接过,咬了口嚼着,忽而用帕子掩住嘴,有眼力见的丫头跑着捧来盂盆,伺候她呕吐漱口,好一阵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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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零玖章 喜春喜
薛氏闲闲笑道:“听三嫂言辞,非喜春莫属了,母亲调教出来的丫头,哪里有差的。”
何氏暗观沈老夫人,只是沉默不语,不由红了眼眶,轻声说:“林哥儿是沈府的长房嫡孙,如今想要个丫头都这样难,若是大老爷泉下有知,定要叱我妇人无用,连林哥儿都护不住。”
沈老夫人听提起大儿,想他最是忠厚孝顺,心底泛起一片酸楚,用帕子蘸蘸眼角的湿润,朝田姜温声道:“沈指挥使是你们二房的人,这阵仗你也瞧见,我向着哪边都是里外不落好,你可有甚麽法子替我解围”
田姜如若看了一场铿锵大戏,无论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的,皆怀揣明暗意思,明的在嘴唇翻飞间淋漓尽致,暗的也若耍皮影张牙舞爪,她明暗两心知,不惧,只觉得十分有趣。
听得沈老夫人问,又见众人目光凝来,略沉吟,语气很镇定:“虎项下金铃,何人解得自然是系者解得。母亲毋庸左右为难,只让喜春自己决定即可!”
沈老夫人醍醐灌顶,顿时眉头松展,看向喜春微笑道:“你在我身边侍奉也有数年,素知你秉性为人是个好的,等着年尽春开放了出去,择门如意亲事,相夫教子便是此生圆满。那沈指挥使豁达率直,忠诚良善,不失为良配;而庆林心性纯良,无纨绔习气,登科入仕为官是其前程,你若甘愿为妾,亦可。”顿了顿又问:“你打算跟谁呢”
喜春踌躇半晌,方脸红红道:“这事儿我亦做不得主,得娘亲开口定才准。”
何氏催人去请她娘老子来,半刻功夫后,那妇人箭步如星的进房,抖索跪下磕头,待听明来意,一时也懵然,只道:“主子既然让喜春自己拿主意,老奴也说不得甚麽,她要跟谁我都允肯的。”
喜春见不得老娘指望,遂垂颈低说:“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能容奴婢想个一日,明儿再来应答可否”
田姜语气浅淡:“我劝你现就定下,否则夜长梦多,待明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未定。”
何氏笑劝:“有些事儿容不得多想,否则做哪个决定都得后悔。”
崔氏冷哼一声:“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呢。”
那喜春却也不是平常丫头,她表面谦卑,心底却有沟壑,是个能审时度势,为自个终生打算的,这般言语往来间已定下主意,撩裙跪下给老夫人先磕头,再朗声道:“奴婢自打进沈府后,老夫人待我若孙女般亲近,各房主子每见了更是一团和气,便斗胆生出念想,祈生是沈府的人,死亦沈府的鬼,如今妄得大夫人抬爱,大少爷钟意,实乃前辈子修来的福份。”
又给何氏磕头,再朗声道:“蒙夫人不弃,日后凡事皆顺您及少爷商议主张,若有不周不到处,只求夫人提点诫训,奴婢定当金玉良言,谨记心间,时而温之。”
何氏连忙上前将喜春扶起,满心满眼皆是欢喜,她二人展拜过沈老夫人,崔氏等几上前道贺。
一切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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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回至栖桐院才坐定,翠梅采蓉已听闻风声,边伺候她盥洗手面,边问可是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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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夫人颌首道是真,采蓉脸色顿时不好了:“宁去为人妾室,也不做原配正妻,这丫头脑袋定是被驴踢过。”
田姜端盏吃茶,慢慢道:“这要看给谁做妾室!林哥儿出身旺族,有举人功名,春闱再得高中,官袍加身总是早晚的事儿,他熟读圣贤书,性子还算平和,喜春跟了他,倒不见得会吃苦,但愿.......”她添了句:“但愿林哥儿日后的嫡妻也能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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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壹零章 释情怀
田姜走至外厅,沈桓坐桌前端盏吃茶,前时整日里穿的石青棉袍已换下,着半新不旧莺背色直?。
绿鹦鹉立架子上引颈哼着甚麽,曲不成调。
沈桓听得脚步窸窣声,连忙起身朝田姜拱手作揖,恭问:“夫人寻我何事”
田姜观他喜怒不形其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着字眼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自然是为喜春。”
沈桓面庞微浮暗红,他随沈二爷还在吏部公务,沈容就遣人告知此信儿,想起在她面前,曾对喜春真情流露说的那些话,倒底还是生出了些许不自在。
绿鹦鹉长叹一声:“饶君掬尽前塘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这小妖物.......”沈桓磨牙霍霍,顿时黑面,田姜忍不住“噗哧”笑起来,原本凝成一团的尴尬气儿瞬间打散了。
”你可怨她麽“田姜随意坐椅上,拈起碟里一颗柳叶糖,剥了放嘴里含着。
沈桓摇摇头,神色显得平静:“良禽择木而栖,或许吾在她心里还不够好,这便勉强不得。”
舜钰抿着唇道:“你若在我面前做哭哭啼啼、擂胸顿足、怨声载道等不堪之举,我会轻你似鸿毛,蔑你如纸薄,日后休得我半两尊重,幸而未曾看错你是条汉子。”
她把包成卷的衣裳递上,沈桓疑惑的接过,是件簇新的锦袍,半掀展看那鹰飞,十分喜欢,又有些不确定:“这衣裳是给我的”
田姜颌首道:“你整日里伺在二爷身边风来雪去,着实辛苦,我只会得这个,你勿要嫌弃........”
话音还未落,忽听得沈二爷清润温和之音:“生气!生气!喂不熟的白眼狼。”
田姜唬了一跳,猛回首看,竟原来是鹦鹉学舌,不由瞠目赞叹:“它何时学得这般像”
沈桓反起了踌躇,低声悄道:”这可是夫人给二爷缝的若是......我可不敢夺爱。“
正说着,翠梅进来禀问:”夫人可好了二老爷催你回去用晚膳呢。“
田姜连忙起身,边走边朝他笑道:”就是给你缝的,你要信我才是!“
沈桓连忙道声谢,目送她身影跨过槛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挠挠头,他心底莫名发虚.....怎就这麽不信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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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爷见田姜满脸含笑的进房,便把手里书收了,命厨房送晚膳来。
也就须臾时刻,两个粗使丫头抬来矮桌放热炕上,取碗箸摆饭菜,看着比往日里吃的清淡,荤的仅一盘炖酥烂脱骨的蹄膀肉。是以吩咐将风熏的鹅剁只腿蒸了,再切片装盘、并弄一盘松菌拌肚,不要滴香油,清清爽爽即可。
沈二爷舀了勺碧绿的嫩蚕豆给她,道:”不是节令菜,京郊火室焙的,你尝尝看。“
大抵世人总有物以稀为贵的情结,田姜吃得有味儿,想了想,挟起一块酱红蹄膀肥皮搁他碗里:“二爷你也吃!”
沈二爷蹙眉,再看她悄抿着嘴笑,
不由也笑着摇头。
两人吃了半晌,田姜问他:“二爷前时说有法子引我入秦府,不知何时能成行”
沈二爷挟菜的筷箸慢下来,目光略带思忖的看她:“你腹中有孕,三月内不稳,去那凄凉忧伤地,情绪因之感染,恐生变故,我很担心。“
田姜沉默着不说话,他叹口气:”后日你我随李尚书一道入秦府探望秦仲,碍你身份有别,只得入后宅拜见秦夫人等女眷,至
第伍壹壹章 审讯案
杨衍面起微青,气笑了:“朝堂之上皇帝亲命,‘鹰天盟’交由你吾主使刑部彻查........”
“无错!”沈泽棠打断他的话,依旧面不改色,沉稳道:“俗说江山社稷帝王把持,千兵万马将军坐阵,同宗异族宗子施令,小家门户长者尊大,又有谚证日月不能同辉,春秋只得半存。你吾相携断案亦是如此,需有主次之分,轻重之别,否则意见相悖难达共识,不免猜忌愤懑,互生离心,还如何能清明断案,还司法公正与民!”
杨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默稍顷冷笑道:“便如沈阁老所言,你秩品在我之上,理应也由你主审、我次之为是。”
沈泽棠放下茶盏:“知人善任,与秩品高低有甚牵连我主使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并不深谙新科明法、试律令及刑统详章,断案判审更是只懂表面文章,而杨卿任职大理寺多年,亲理大小案不计其数,你为主审最合宜不过。”
他朝张暻看了看,张暻会意,连忙递上“鹰天盟”案前时笔录,杨衍疑惑,接过翻卷看过,顿时眼前发黑,主核处只有他的签章,他当时不曾想过许多.......“沈阁老如此算计微臣,用意何在”
沈泽棠微笑着看他:“杨卿急甚麽,‘鹰天盟’案、上涉藩王百官安危,下指黎民百姓稳定,乃众案中之重,你若能将其肃清归整实是大功一件,此即是吾身为吏部尚书,对文武百官考授拣选之用意,望杨卿能知吾的苦心。”
话言至此,杨衍深知自己若还一味推诿,后果难料,只得打碎牙混血吞,朝沈泽棠作一揖,甩袖辄身走至公案桌前坐定,喝命将陈戊带来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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