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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窗开半扇,雨渐歇停,风潮湿略带着些轻凉,吹得洒花帘子轻动,舜钰鼻处莫名酸涩,侧身用袖半掩,小声又文雅的打了个喷嚏。

    应是出身诗礼簪缨之族,受过良好教养的闺阁小姐。

    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沈二爷把那碗还温热的姜汤推至她面前,命她喝了。

    舜钰端起碗儿,蹙眉抿一小口,却是加了红糖,甜丝丝的,并不难喝。遂乖巧懂事理道:“老师也喝碗吧,天气热凉交替变化快,最易伤风,朝堂一日可无君,却不可一日无老师哩,若有个头痛脑热的,将是万民之忧........!“

    这溜须拍马的谄媚,不止她说的自已都觉恶心,沈二爷也听不下去了。

    翻着那本《乐府诗集》,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我不嗜甜,否则身上会起疹子!”

    舜钰哦了声不再言语,心里却起疑惑,前世里的她,一身娇骨,寒冬腊月被暖轿抬进栖桐院,沈二爷总逼她喝一碗姜汤,不爱那辣味儿,即便添许多红糖也矫情的不肯,后没得办法,总是沈二爷喝一碗,她才肯喝半碗。

    原来他竟是不能嗜甜的,即这般,为何还要喝呢!

    又听他问起秋闱科考可报名了舜钰收回心神,忙答是,稍顷又听得问:“若有时机入朝历事,你可想过要去哪个衙门”

    舜钰默了默,才低声回话:“大理寺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学生遂向往之,愿去那里历事。”

    大理寺主职为刑狱汇总复审,牵制刑部官员自行勾决刑犯,防冤假错案滋生,纠其最终,她只想知当年田府满门抄斩真相。

    沈二爷抬起头看她一眼。

    待舜钰用茶汤漱口毕,他随意指指书册首章:“这乐府诗集里的木兰辞很有趣,你定烂熟于心,不妨讲解给我听听。”

    舜钰不敢怠慢,边思边解文:“体裁为叙事民歌,讲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之事,其古意辄逼汉魏,下兆梁陈,章法脱换,转掉自然..........!”

    才说一半即被沈二爷打断,他噙起嘴角,不急不徐问:“我只问你,若是你在木兰身边,可会察觉她其实是个女子”

    此话题着实惊险极了,舜钰的心怦怦乱蹦个不住,暗自揣度他其意,却又不能不答,只得硬起头皮道:”火伴同行十二年皆雌雄莫辨,想必隐藏极好,学生定也察觉不出。“

    沈二爷笑了笑:“你来看这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可觉意味深藏”

    舜钰默念几遍,依旧不知所云,颊腮一红,索性不耻下问:“学生无能,解不出所以然来,还请老师赐教!”

    “那是因你不懂男人心理。”沈二爷表情很平静:“只有女人才东挑西捡的没完,男人皆怕麻烦,能一市集齐的,断不肯跑两市。”

    这.........是在同她玩笑吗

    舜钰抬眼细瞄他,并无戏谑之意。

    她突然回过味来,小脸顿时若梨花白,什么叫不懂男人心理!




第131章 聊生无
    一辆青篷马车疾驶在湿漉漉的官道上,已是雨散云霁,暗沉天际渐化作鱼肚白。

    才进城门,即见十数带刀侍卫整衣肃立,四人抬银顶蓝呢亮轿旁,徐泾亦在。

    沈泽棠下马车,撩袍端带复坐上轿,因着一夜未睡,眼底有些发青,遂微揉眉宇间的疲倦。

    接过徐泾递上的六安瓜片,闻着茶香,慢慢吃一盏,苦意虽浓却极提神。

    脑中盘旋的皆是冯舜钰种种,她优雅的盘髻;打喷嚏青袖掩口;怕苦、喜喝甜的姜汤,举止偏端秀。

    应出身诗礼簪缨之族,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闺阁小姐。

    暗中试探,果然露了马脚。

    伺候他着公服时,装傻充楞道不会,却晓得赤罗青缘下裳裁成三幅在前、四幅在后,替他环花犀革带时很平静,手法且熟捻,想必家中亲近之人曾身居二品高位,常在旁观习的缘故。

    他阅过冯舜钰府学举荐信,生养在清贫小吏之家,靠微薄的俸禄及妇人针线艰难度日,便十分蹊跷了。

    问起历事来,她是下定决心要去大理寺的,那是个可翻查陈年旧审,且平冤假错案的去处。

    沈泽棠身躯倏的一震,眸光紧缩,简直不敢置信自个所想。

    垂首暗忖稍刻,把沈桓唤至身边,吩咐道:“你即日起程去肃州一趟,暗中调查冯舜钰的身世背景,回来向我禀报,切忌不可打草惊蛇。”

    沈桓怔了怔,瞧沈二爷面色凝重,忙颌首领命。

    沈泽棠又看向徐泾,压低声说:“得空你去寻一趟张暻,把十年内朝野中被满门抄斩的、三品以上官员卷宗整理给我,同样叮嘱他,谨慎行事,勿让人察觉。”

    徐泾面露诧异之色,开口欲问源由,却见他阖起双目养神,再不愿多言。

    遂去扯沈桓胳膊打听,却是一问三不知,被气得牙痒痒。

    肠子悔得青啊,昨就不该答应沈二去教荔荔做对子的,瞧他都错过了什么!

    ..............................

    晨曦破晓,用过早膳的监生携文物匣子,三两陆续入堂。

    舜钰正专心默诵《圣谕广训》,听得有人吟:“佳人,佳人多命薄!今遭,难逃。难逃他粉悴烟憔,直恁般鱼沉雁杳!请承望拆散了鸾凤交,空教人梦断魂劳.......!”

    眼一溜瞟,却是崔中献,摇晃洒金扇子,捻着步子唱的百转千回而来。

    走至舜钰跟前,忽得俯下身,伸长胳臂亲热地圈住她的颈,凑耳边唱:“心痒难揉、心痒难揉,盼不得鸡儿叫,说,你昨与情郎、度了个怎样”

    舜钰掰他手不开,那满嘴的热气儿喷得人耳垂发烫,可恶,又逗她戏耍!

    旧恨又添新仇,索性不客气的张口,狠咬下去。

    崔中献吃痛,忙松了开来,细看手背上烙一枚新鲜的月牙印,啧啧叹着又唱:“惯了你,惯了你偏生淘气,惯了你,惯了你倒把吾欺,惯了你,惯了你反到别人家去睡,你说你昨晚儿去了哪”

    舜钰听得嗤嗤偷笑声,这才发觉,众人目光皆炯炯朝她射来,不乏杂着些许羡慕嫉妒恨。

    想必昨晚同沈二爷共处一夜,已被传扬开来。

    头莫名有些痛,知晓都在等



第132章 再制义
    舜钰欲待还问,恰见刘海桥满面端严而来,便就此打住,晨钟三响过,惊走窗外一只报喜鹊。

    开始凝神听先生讲书。

    正讲至《论语.述而》第七篇: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某监生听得瞌睡,头颈渐如小鸡啄米忽上忽下,被走至桌前的先生、在额头赏个爆栗。

    刘海桥沉着脸拈髯道:“朽木不可雕也!即然皆精神混沌,不如效仿管博士之法,以此篇名接龙制义,答不好者、罚手心杖十下。”

    话音落,众生刹时精神一擞,目光炯炯;他四顾环望,随指向张步岩来“破题”。

    张步岩脾性多小人,学问却不容小觑,站起开口即来:“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含意为孔圣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才会稍微透露一些。

    刘海桥却听得摇头:“破题虽不偏不否,中规中矩,却欠缺更多深意,习文如见人,你需开阔胸怀,提升眼界,才学方得精进,否则只会庸碌一生。”

    遂让他指“承题”之人。

    张步岩心底很不受用,胡乱指一监生,羞惭满面落坐,暗忖这老儿言我心胸狭隘,气量不高,定是何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坏我清誉,正瞟见凤九侧颜,她最得先生欢喜,平日见我面上多客气,却不定表里如一。

    她能在刘学正面前撺掇、亦能在沈大人跟前把我抵毁,如此下去,我仕途前程岂不尽毁!

    世间人及事往往如此,原是好意提点,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若又碰到心窍如针尖麦芒者,那猜疑之念渐如星火燎原,蝼蚁溃堤,愈想愈觉苦煞,竟生出诸多愤愤来。

    此话后题,现暂不表。

    冯舜钰被冯双林点来“起股”,她边想边道:“汲于行者蹶,需于行者滞,有如不必于行,而用之则行者乎此其人非复功名中人也。一于藏者缓,果于藏者殆,有如不必于藏,而舍之则藏者乎,此其人非复泉石中人也。”

    刘海桥听毕,神情一滞,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清咳一嗓子,唤起崔忠献,让其为冯舜钰所言释义。

    崔忠献蹙眉慢道:“凤九之说深奥,急功近利者易遭挫折,安于现状的又如燕雀无志,可否有贤者,得重用时施行主张,而不得志时,则能韬光养晦、安贫乐道甚或隐世山林。”

    他又说:“凤九此想虽好,但普天之下,能有如此修为者如沧海一粟。渴求施展抱负的贤者,主动寻求机会,比默默等待求才若渴的君主寻来,学生更愿尝试前者。”

    刘海桥板下脸来,叱道:“自觉才能卓著往往不过尔尔。有贤者积累一身本事多不自知,须等人发现而名声雀起,更有修养内涵虽未试身手,却早声名远播。但凡才能高深、有真知卓见者,定不会长久埋没。”

    冯双林作揖表赞同:“孟子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孔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苏子瞻亦提‘取舍由人,行藏在已’。圣人贤者对此论不谋而合,实是显儒学通权达变的尊严操守及精神气度,为吾等日后官途中,出仕与退隐、入世与出世、进退之间如何取舍做足表率。“

    ”冯生所论极好!“刘海桥难得面露悦色,显出温和之色。

    崔忠献撇撇嘴角,站起狡猾问:”如若朝廷此



第133章 徐蓝缠
    武生代明笑得促狭:”小娘炮,元稹脸上新添的伤,可是你挠的他欺负你,你旦得一句,哥几个替你报仇。“

    雷洪咳着嗓子,有些不耐烦:“使性子要有个度,都几日了还气鼓鼓这数日的鸭腿都喂白眼狼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两人间你追我藏的把戏,真是看得够够的。

    原来每日午膳盘里、总有只或红烧或咸蒸的大肥滴油鸭腿,出处在这啊!

    她还以为是田叔特意给偷留的。

    怪不得在馔堂时,这几人从身旁鱼贯而过时,总意味深长的瞟瞄一眼、或干咳两声,害她跟做贼似的、忐忑得不行。

    舜钰脸红红的,朝徐蓝望去,他颊上被挠的长痕已结疤,只噙着嘴角不说话,闲闲凉凉在察看篓里的雕翎箭。

    自上次暗夜里落荒而逃后,但凡哪里有徐蓝,她便躲的不见影,哪怕远远见他过来,能绕道决不正面相撞,即便相撞了,也拉着同窗自顾讲话,把他彻底的视而不见。

    想着他雌雄不辨,那里也能忤的不象话,不由咬咬牙,大声说给他们听:“谁稀罕吃甚么鸭腿都吃出鸭屎味来。不许叫我小娘炮,叫我冯舜钰或凤九,我有名字!”

    一阵齐齐吸气声!

    “元稹,这小不要脸的,把我们省出来的鸭腿,都吃出鸭屎味了。”武生姚勇不由唏嘘:“娘的,老子还在长身体。”

    “果然小人与女子不可养矣,不知好歹的小娘炮。”另一武生嘴里骂咧,剑光闪晃,舜钰觉得手背一痛,待再看,那串儿叶子糕被挑得飞出去,稳稳当当落入雷洪手中。

    ”还给我!“舜钰急了,冲上前去抢夺,才近身,但听雷洪大喝:”接着。”

    叶子糕已高高抛起,划条弧线,直丢给姚勇。

    瞧舜钰紧追来,姚勇已绕着步打圈,笑嘻嘻迅速剥了个,一口塞进嘴里,见她至跟前,边大嚼边甩给代明。

    舜钰立在那不追了,沉下脸抿着小红嘴,只生气地看向徐蓝,如水的眸瞳清寒如潭,一股执拗不示弱的劲儿,徐蓝心被莫名一锤,顿觉抓心挠肺,模糊想起徐管事的话,若她真是个女孩,他此时定无所顾忌,先抓过来揉进胸口使劲的疼再说。

    可她不是.........!

    慢悠悠抽出根翎箭,睨她一眼:”这叶子糕谁送你的?“

    ”要你管还我就是。“舜钰撇撇唇。

    徐蓝哼一声,接过代明扔来个三角糕来,揭开碧莹莹叶,是白稠稠的糯米团,嵌着几粒红豆,一口一个,蹙了蹙眉宇。

    听得姚勇在抱怨:”不是红豆就是栗子,要么枣泥,全是素,吃得没滋没味的。“

    舜钰也听到了,恨恨道:”又没求你吃哩,不爱吃还给我,我就极爱吃素馅的。“

    ”瞧瞧她鸭腿吃多的可气样!“雷洪指指她,看着旁的武生,言语皆是嘲弄,惹得一阵吭哧赞同连笑声。

    舜钰不想理他们,叶子糕也不要了,反正吃过他们数日的鸭腿,虽是无意.......权当偿还罢!

    转身朝斋舍方向才走五六步,一根雕翎箭倏得、直直竖在脚尖前,挡住她的去路。

    听得徐蓝的声音传来:“想去哪我是你能躲得了的现跟我等几个游水去!”

    舜钰回首看他,欲待拒绝,却见他又是一根箭瞄准射来,一吓,后退两步,险险又落脚尖。

    “小娘炮,自个跟上,否则.......后果自负!“他棱角坚硬的面庞似笑非笑,威胁的话却说的认真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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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警蓝心
    徐蓝揭开草蒲盖,从里头拎了个小角叶子糕,剥开嫩细的苇叶,把那一团糯白晶莹递至舜钰嘴前:“我娘的手艺,你尝尝看,还合胃口”

    但凡遇到吃食,舜钰就有些身不由已,扑鼻的鹅油香馋人,想拒绝哩,一张小嘴,白细牙儿自作主张就咬了一口,有春笋丁、香菇末、火腿肉、韭黄丝,舌间香喷喷、油滋滋的。

    听得他问,眼儿便眯成月牙状,颊上显个小酒凹,很憨媚的模样:“好吃!”

    看着舜钰欢乐,徐蓝也心里满足,拈掉她唇边沾到的一枚笋丁,放自个口里尝尝,道:“我娘做的玫瑰鹅油烫面蒸饼,香且甜,外头可吃不到,有空带你回府里,让我娘做给你吃。”

    舜钰笑眯眯的,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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