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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第壹玖陆章 杨衍心
    姜少卿把昨日审的假妻案,从头至尾细说一遍。

    杨衍眼神冷淡又犀利,一错不错盯着他看,忽得问:“姜少卿考进士时榜上几名”

    姜海暗忖他怎会问起这个,却也如实答:“当日中会试二甲第三十名进士,授庶吉士。”

    “那就不能怪你。”杨衍颌首,语气不凉不暖:“天资愚钝者,合该谦虚低调,谨听旁人箴言纳为已用。法不容情却可留情,冯舜钰所判有理有据,皆在情理之间,你听得理应偷笑才是,有人能替你解围。”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且看冯舜钰,若在大理寺为官,毋须三年,定升至少卿。而你....狂妄自大若不改,早晚落得贬官辄乡下场。”

    话中鄙蔑味浓,姜海听得老脸涨的通红,好歹勤勉半生,得四品官儿,却被贬得粪土不如,素知杨衍个性,辩驳不得,便如霜打的茄子,焉焉不吭声儿。

    杨衍翻着卷宗,半晌才淡问:“当日还有何人在场?“

    “刑部右侍郎张暻、都察院都御史龚涛,皆在!”姜海答,语中到底带出不平意。

    杨衍听闻抬头,冷笑问:“你还不服可是想必我这里庙小,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稍会我就去大理寺述你的职,给你另攀高枝去。”

    姜海听得心一噤,忙跪下拜着求饶:“下官虽愚蠢不才,却从未起二心过,假妻案自知判的有失公允,定当听从冯监生箴言就是。“

    ”现为时已晚!“杨衍把手中案卷甩开,阴沉沉道:”你与冯舜钰论判皆被刑部与都察院听去,若此次按冯舜钰所言执行,只怕会遭他们耻笑,甚各部乃至皇上都会耳闻,堂堂少卿竟还不如个来历事的小监生,大理寺的颜面因你只怕要丢尽。日后三法司会审断案,少不得我先丢三分底气,被他们占去上风。“

    秋日萧瑟浸凉的天儿,姜海扭了扭身,背胛起了冷汗,湿黏黏的难受,他恭敬地问:”杨大人看该案子该如何判是好“

    杨衍思量少顷,慢慢道:”维持原判,秋后问斩!“

    姜海怔了怔,听得他又说:”将张春莹提调至大理寺狱,特辟间干净通风的牢房给他,命狱卒在其刑行前,好吃好喝好言相待,不允有半毫苛责。“

    随蹙眉令其退去。

    姜海不敢多言,卷了案宗灰溜溜的走了。

    杨衍在桌前呆坐了会儿,起身朝窗前去,窗外不远处,是宽阔的青石板道,寺正董皓空手行在前,冯舜钰双手托着叠撂很高的册子,被遮去大半张脸儿,摇摇晃晃跟在后头。

    他便笑了一下。

    .......................

    舜钰跟着董皓从东边小门进,入厅堂过雨亭,朝第三进院落去,一路有太湖石堆砌的山子,鱼池里残荷败叶,偶掠一抹红影,几株柏树苍翠,歇山顶的小亭半新不旧。

    过处月洞门,但见正房五间,并东西次厢房,大概听的响动,有人掀起猩猩毡帘朝外望,瞧着是司正携历事监生而来,忙迎出来见礼。

    董皓指着舜钰,对那人道:“这是国子监来历事的监生,名唤冯舜钰,得杨大人吩咐,前来案库携助你、整理誊抄案卷。”又指着朝舜钰笑说:“评事万盛,这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你跟着他,三个月考核保过。”

    舜钰朝万盛看去,已是年过半百,看着很面善。那万盛笑呵呵走近,从她手中接过如山撂高的册子,看了董皓一眼:“你身强力壮的,也不知替他分担点儿,就自顾自的清闲。”

    在董皓看来,这些历事的监生,不把他们当牛马使唤,难不成还得当菩萨供起不成!却也不辨,指着还有旁事,简单交待两句自去不提



第壹玖柒章 多出事
    窗外风摧叶落,云阴雨瘦,窗内烛火通明,角落溜进来只虎皮肥猫儿,浑身甩摆,抖落一身湿意。

    户部遣人送来烤炭,书吏一早就在捯饬火盆,一个时辰后,屋内已是暖意甚浓。

    舜钰围坐在桌案前誊写案卷,早年的案卷多用北纸,其纹横,质松而厚,不受墨,蘸的是松烟墨,墨色青青,书的字原就浅淡,又历年华昭洗,有些字迹模糊残漏,需得通读全篇,上下比照,方得释意。

    而如今用纹竖质紧的南纸,蘸的是油松墨,墨色青紫,需得行笔要快,否则整篇焦黑,难进眼底。

    听书吏讲旁来历事监生,嫌其枯燥琐碎,抱怨频多,舜钰则反之,许多案子奇巧古怪,判罚兼公正分明,读来兴致盎然,并不以为苦。

    她搁下笔,端起盏吃茶,眼眸瞟扫四周橱柜,这里所有案卷以年月次序注籍立号,存部二年内则集中于此,三年至上交金耀门总库收贮。

    舜钰有些失望,田府满门抄斩案至今隔已六年余,案卷怕是已不在此。

    忽听门帘子响动,万盛领着个人进来,是右司丞苏启明,来取调三年前一桩悬而未决杀夫案的卷宗。

    苏启明瞧到舜钰,笑着过来招呼,且抱怨章白宪及苏墨做事呆板,脑瓜子不及她灵光。

    舜钰抿着唇笑,起身给他斟上滚茶,岔开话道:“三年前的旧案怎会在此处,大人该去总库讨要才是!”

    苏启明朝万盛呶呶嘴,边道:“凡是十年内的大案,皆他收着哩。”

    舜钰这才瞧到万盛撩袍,自腰间取下一把钥匙,走至一个闷户橱前,打开铜制的元宝大锁.......。

    ”大人口里的大案,定是满门抄斩或官员贪墨等,区区个杀夫案,怎能算做是大案呢。“舜钰问的很不经意,心却莫明突突的。

    苏启明呷口茶,故意卖关子:“此案牵扯皇后远亲,不便与你详说。”

    万盛用油纸将案宗麻利裹紧,装进文匣里,拿了取卷名册过来。

    苏启明搁下碗,从袖笼中取出章子按印,恰此时,听得外头脚步声杂乱,司务王通慌忙忙跑进来,一脚踩住肥猫儿的尾巴,听得哀哀萋鸣一声,窜出帘外去。

    王通上前拽住苏启明就走,嘴里道:“杨大人急命你随他去都察院,可把我这一通好找,你却在这里闲话。“

    苏启明抽回手,朝他额头一个爆栗,不高兴道:”你哪只狗眼看我闲着这边让取卷宗,立即送去十里外太平县衙门,明日辰时开堂,那边又让随去都察院,还让不让人活“

    遂朝王通道:”你替我把卷宗送去。“

    王通忙摆手拒绝:”我还有旁的差事做,你让杨大人指派个人替你去。“

    苏启明拎起文匣作势打他:”你个九品官儿,忙不死你。芝麻绿豆的事儿,你撺掇我问杨大人,可是想看我笑话,心肠坏透了!“

    王通被打的抱头鼠窜,憋着气道:“罢!罢!罢!我随口一句,你就生疑,日后少同你亲近就是,话已带到,你自个看着办。”说着掀起帘子径自去了。

    苏启明气喘吁吁的,朝万盛看来。

    万盛有些为难,想想笑说:”大人知我是不得四处乱走,不过,我倒可指派个书吏替你送去。“

    苏启明犹豫少顷,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万一出个岔子,也是了不得的。

    把众书吏溜扫个遍,未有合眼缘的,视线落在舜钰的身上,这才打定主意道:”让冯舜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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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玖捌章 天宁寺
    舜钰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嘀嘀嗒嗒淌着,她用衣袖抹一把眼睛,才把这个侍卫看清。

    穿深蓝盘领窄袖大袍,头戴箬笠,沿压得很低,难窥其全貌,不知怎地,却莫名的熟悉。

    舜钰朝他作揖,开口求道:“这位官爷,我是大理寺历事的监生,因有卷宗要急送太平县,却因马车轱辘毁损无法前行,特来此地寻僧人搭救,并不求在此滞留。”

    那侍卫默了默,依旧硬着声拒绝:”今日寺中僧侣皆在大殿内做法事,谁人都不得叨扰,你速去旁处寻解决之道。“

    舜钰咬咬嘴唇,湿漉漉的。她说:“一路官道而来,人家星点几屋,皆是老弱妇孺,此时大雨倾盆,举步维艰,官爷不妨替我指条明路。”

    想想又道:“我手中卷宗为当朝大案,明日辰时开堂,若是在此耽搁误事,上头怪罪下来,这位官爷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

    “你在威胁我”那侍卫唇边弯起,语气挺不可思议:“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晓,明日后又能去何处寻我”

    舜钰看着他,很平静:“一门槛之隔,我在寺外,存私心杂念可恕,官爷在寺内,无慈悲为怀可憎。我已把你容貌记下,眼下一颗泪痣,鼻挺阔嘴,招风耳,肤黝黑,下颌有道伤疤,颈处红胎月牙状。右手握刀,姿态委实生疏,习武之人指腹厚茧,你手指有薄茧,却是数年执笔而就。我只需查出,今日天宁寺是何人在此做法事即可,能带来的幕僚想必不多。”

    顿了顿,叹息着继续道:“这位官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又何苦故意刁难于我。”

    话音才落,旁边一扇半阖门处,传来低低笑声:“徐泾你也有今朝。还不让小桃子赶紧进来”

    小桃子!何人言语如此莽撞。舜钰蹙眉,恰见那人探过半身,露出张笑脸来,还道是谁,竟是沈二爷身边的近身侍卫沈桓。

    舜钰瞬间沉下脸来,虽然此时的她,浑身湿漉漉的,无甚气势可言,但心中实在懊恼,冷冷看着他俩问:“你们如此戏弄我,沈二爷知晓麽”

    ...........自然是不知晓的!

    他二人忽然意识到此问题的严重性,想想沈二棉里藏针的那些手段,顿时有些不寒为栗。

    徐泾索性解下箬笠,笑眯眯的率先作揖:”这位可是冯解元沈桓与你有过数面之缘,总提道冯解元貌美如花、聪明伶俐、更是学富五车,今日你我偶得相识,果真是耳闻不如一见。“

    舜钰冷哼一声,眼神愈发清洌,现在才想起溜须拍马.......晚了!

    徐泾暗道糟糕,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默了默,果断指向沈桓:“冤有头,债有主!是他出的馊主意,你去同沈二说,勿要把他轻饶。”

    沈桓正乐呵呵看戏呢,忽听得徐泾倒转矛头把他直指,一时怔住,回过神来大怒:“徐泾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看我不一刀砍死你。”

    手摸至腰间空空,却是借给了徐泾充样,遂喝命他将兵器交回。

    徐泾自然不傻,反倒将刀握得死紧,在空中乱舞一气,嘴里嚷嚷:“刀剑无眼,砍到了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舜钰和沈桓默默后退五步,看徐泾都要舞出花来了,但愿刀剑有眼,把他自个砍几刀甚好。

    舜钰突然有些同情起沈二爷来。

    她清咳一嗓子,大声说:“我只想借辆马车去太平县,你二人若肯帮我,方才的事一笔勾销,我才不要进这寺门.........去见沈大人。”

    听得此言,还在反目成仇的俩人,瞬间和好如初。

    沈桓皱起眉宇:“沈二爷的马车倒空着,不过是由沈容看管,那是个脑路不拐弯的主,只怕你我赶着马车,还未出寺门,二爷就已知晓。”

    徐泾赞同,沉吟少顷道:“今日寺中除沈府一门,还



第壹玖玖章 此多情
    沈泽棠稳健走在前,领舜钰出了接引殿,再过舍利塔,她听得耳后有翩翩风声,悄自回眸,廊道空荡荡的。

    舜钰知晓后头定有侍卫跟随,沈二爷暗中养着数名死士,武功高强且来去无影。

    恰从弥陀殿与祖师殿前经过,徐泾不曾诓骗她,正在做两场超度亡灵的法会,一家沈府,一家夏门。

    殿里僧徒和着木鱼敲打,正诵唱地藏经,古老的禅音轻拨香客平静的心弦,蓦然想起尘封多年的恩怨来,生怕被谁察觉去,忙俯首将那思绪隐藏。

    舜钰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扇,一格格朝里溜瞟,有个衣着简素的女子,跪于蒲团上,百无聊赖的看来,二人视线微触,那女子桃娇杏媚的撇唇一笑。

    舜钰倒吸口凉气,心头蓦得大骇,忽听得沈二爷缓缓说:“非礼勿视,莫要四处乱瞟。”

    他背影宽厚又挺拔,一步步云淡风轻,就不曾回首过,怎知她在胡乱乱看呢!

    不多时,穿过西北角的月洞门,赦然是个古朴安静的院落,青石板路洒扫很干净,月牙小池残荷吊影,角落有菩提一株。

    进得屋内更是简洁至极,墙角画屏一扇,临窗大炕一张,椅子两把,搭着黛青竹纹椅搭,侧旁书案整齐撂着佛经、笔墨纸砚俱全,摊开的宣纸,已抄了半张金刚经,狼毫的毛尖还湿润,犹在滴着墨汁,显见誊抄的人离开时,走的很匆忙。

    舜钰不经意的瞟过,字很好看,是沈二爷的笔迹。

    房里原就燃着火盆,并不显冷,还是有侍卫进来,揭起铜罩,用铁钳夹几块新炭添了,再罩上。

    同时,沈二爷撩袍坐上炕桌一端,指着让舜钰坐另一端,她摇头不肯,只近前嚅嚅道:“我得赶去太平县府衙送案卷,不能在此耽搁,沈大人若有闲余马车,可否借我一用定不胜感激。!”

    听得此话,沈泽棠让侍卫唤沈桓进来,沉声吩咐道:“你去太平县府衙一趟,替冯舜钰把案卷亲送知府董方手中。”

    这怎可以舜?直觉不妥当,待要婉转推辞,但见他二人脸色.....实识务者为俊杰!

    她从袖笼里取出文匣,小心递给沈桓,谢过又道:“我那车夫还在官道边苦等,你若看见,让他也来此避雨、吃口热茶。”

    沈桓满口答应,不动声色地朝她一挑浓眉,自然解其意,还是怕她胡言乱语!

    都替她去送案卷了,她冯舜钰岂是无情人。遂眨巴两下水目,朱红嘴儿呶呶,让他尽管放心就是。

    沈桓这才松口气,咧咧嘴而去。

    沈泽棠微蹙眉,见舜钰也不来炕上,只拣了炕边一把椅,挨挨蹭蹭坐了。

    他抿了抿唇瓣,并不言语,随手拿过一卷书册看。不多时,进来个光头白净的小沙弥,手里捧僧袍一件。

    他吩咐递给舜钰,小沙弥乖巧照做。

    舜钰忙道声谢接过,却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是懂沈二爷用意的,让她换下身上湿冷衣裳。

    ...............可斯是陋室,无所遮掩。

    总不能......让她在沈二爷面前宽衣解带吧!

    沈泽棠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奇怪的抬眼,就看到冯舜钰捏着僧袍,一脸苦恼极了的模样。

    不知怎的,却莫名的取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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