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录

    神说，最大的仁慈就是赋予人们遗忘的机会，而白华作为昔日的阴司长史，作为最伟大的先生的唯一儿子，对造成生灵涂炭的灾祸袖手旁观，任罔顾先生之位偏袒儿子的母亲肆意妄为，因为冷漠、沉闷、孤傲，因为罪孽深重，所以神惩罚白华要对四镇的记忆刻骨铭心。

    “冷漠沉闷孤傲”这些与生俱来，非白华所愿的情绪又皆是神的旨意，所以白华百口莫辩。

    那日他跪在神的面前一剑刺破了来降罪的神的喉咙。

    “神呀，太过于沉迷于爱下棋真的不怎么很好，天地间，能随意摆弄的也只有棋子，可是很遗憾，我并不是。”

    “四镇之大，没你们的容身之处。”白华收了剑，仍旧孤傲地回裁缝铺去，笑容里丛生的冷漠、沉闷在树海、草川中异常灿烂。

    看似是解脱的遗忘，虽一时爽快，却有着浩浩汤汤的冰冷与虚无，神将其归结为死亡，并乐于操纵着，将火热、激情、沸腾冰冻、使其沉寂。

    生命本是那些灼热、痛苦的冗长回忆，比起遗忘，人们更渴望牢牢记住，就像渴望长生一样，他们总有要找寻的，有要等待的，就跟白华自己一样。

    “你笑起来跟哭一个样子。”

    白华的思绪被余容的问话打断，回过神来，一挥手收了那桌子饭菜，一语不发，朝正堂内去。

    余容惊呼一声，道，“哎——你干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行至正堂门口，白华止步，不过并没有回头，语气平静道，“你去选衣服吧，念在你像极了我一故人，可以不收你的钱。不过你得清楚，装进脑子里的东西有时并不是你想要的，因为美好，都存在这里，仅凭感觉，不需要用记的。”说罢，白华转过身子来，右手抵着自己恶胸口，笑靥如风。

    余容不解，皱着眉头嘲笑道，“你在胡说什么！”

    见白华不再理会自己，余容提着红色襦裙追了进去，正迈门槛，忽被那正堂里的《钟馗捉鬼图》镇住，抬手挡脸，惊呼一声。

    白华只管闷头进柜台，又袖手挥过去一道光，那晃动的画像就此平息下来。只听白华语气平常，说道，“今天不是开张的日子，自不会欢迎你。”

    “那是财神吗”余容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复摇摇头过柜台外侧来，趴在白华跟前嬉笑道，“我听说，你是这里唯一的神。”

    “那你还不跪下。”白华忽然抬头，嬉笑调侃道，惊得余容急向后倒退了两步，站定，方收拢了惊慌神色，扬着笑道，“美貌是万能的。”

    “我看不到你的美貌。”

    听这话，余容愣了片刻，再环顾周身，幡然醒悟，拉下左肩衣领，香肩半露，再绕进柜台里面，蹭着白华的身子，挑逗道，“那你说现在，美貌是不是万能的”

    那乘黄见状龇牙咧嘴，对着这有些放荡的余容好是一番嚎叫。不等白华做出反应，忽见从门外飞进一道金光仙索，束缚起这荡妇来便抛至正堂的屏风上去了，正困在《钟馗捉鬼图》左侧。

    未见有人进来，便先听闻一少女嬉笑道，“如此倒是十分的般配，钟老儿也不愁没人叙旧聊天。”

    正说完，方才那挂得稳妥的画自收卷轴，跌至屏风下的案桌上去了。只留着余容挂在那边，脸上尽是惊恐之态。

    “叫你作妖。”白华不禁笑出声来。

    余容朝门口看去，只见进来一身着青色交领半臂，黄色襦裙的女子，金色裙腰上的银线翎羽纹样很是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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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玄蛇中枪成山鸡
    众人听余容这放肆的话，只觉搞怪有趣，并不急着戳穿。

    只听那玄蛇邪笑着，抛出一个“哦”字来，眉眼间尽是嘲讽。

    “我能偷取你的记忆。”余容看一眼玄蛇那自负上扬的嘴角，近乎显摆招摇的口吻说道。众人皆是看傻子的模样盯着余容。

    余容搔首难堪，踟蹰徘徊，只能逞强着，紧紧闭上眼睛，尽了全力去探一探眼前这放肆家伙的记忆。

    说是能偷取别人的记忆，实则也只是大体探出山精小妖心中所感罢了，因过于虚张吹嘘，所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叫额头上冒出细汗来，这余容才只只勉强见着个大概，探着个零星半点的记忆，不过仍拿腔作势地装强道，“用半生的灵力去救一只鸟，两败俱伤。”

    玄蛇闻之大惊，脸色骤变，再不是方才泼皮浑才的模样。

    看到玄蛇忽然正经起来，白华便知这家伙定是说准了，一改玩笑模样，只与青朔相视一笑，找了个话题岔开。

    余容也绝尴尬，没羞没臊再说一句，“我在这，是等一个人。”

    青朔听这话来了兴趣，再问起等谁时，余容沉思一会，只愣愣地望着门外发呆。

    霭沉沉乱抛的青山界限，切啼啼啼红了林里杜鹃，那荼蘼外柳丝醉软，那月台下牡丹忘谢。眄生生燕语明快如剪，听呖呖莺声溜圆如画。

    皆是等人，同道中人。

    自那日之后，余容便搬进了青朔隔壁，长住进走线裁缝铺，因其性子活泼，没几日竟也能做到反客为主，左右着裁缝铺里的日常事宜。

    因嫌玄蛇的名字喊起来怕人，余容便主持着，擅自给那玄蛇开了个起名大会。从水、山、泽、丘中列了字，逼着玄蛇做了选择。

    青朔并不干预，全程不发一语，只管着做好自己的事情，白华亦表示自己没有建议，只余容一人解释各自的含义。

    玄蛇只当是这厮胡闹，并不理会，怎奈这余容“玄丘”、“玄丘”的叫了三两日，青朔与白华便也跟着她喊起了玄丘。

    这日刚开了铺门没几时，余容便站到门口去待客了。

    因时间尚早，只白华一人伏在柜台上算着账目，细算几笔，抬头朝余容笑问道，“青朔与玄丘呢”

    “还在睡着！”余容笑道，“他们向来起得晚。”

    “照理说，早该起了。”白华低头自语，拨几下算珠复又说道，“歇业这许多天，少赚好多。今日玄丘去采买完，花去最后这许多，真就钱匣空空了。”

    “我见过抽屉里的金子，有好几摞！我才不信你胡扯呢！”余容笑着比划道。

    白华皱着眉头苦笑，自不知该如何回她，只觉今日这余容奇怪的很，说话云山雾罩，很不正常。

    谈话间玄丘与青朔举着鸡毛掸子过正堂来，见余容杵在门口很是清闲，这便听着青朔隐笑嗔怪道，“你倒是乐得自在，可忙坏了我们俩。”

    “我早都做过，谁叫你们再重复一次。”余容这谎话真就是脱口而出，脸面无丝毫的变化。

    “你再胡说！我绑了你。”青朔翘着小拇指，掐腰指责道。余容干脆不再理会这暴躁的家伙，笑嘻嘻地去月台上。

    “只剩这么多。”白华取了抽屉中的银片递到玄丘手上，言语间都是不舍。

    “嘿——拿来吧。”玄丘冷着脸夺过来。

    青朔闻声看过来这边，调侃道，“竟也会为了吃喝发愁，罔为神。”

    玄蛇侧眼看一处月台上张望的余容，坏笑道，“那个东西，吃这许多，能有余钱就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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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冷漠少年
    刚过中午，天愈发黑下来，不多时便已是黑如子夜。

    紫红色的闪电劈裂这盛大的沉默与死寂，簌簌声东摇西晃，分不清是树叶交错还是猛兽嘶鸣。

    冰雹将屋顶、月台敲得劈啪作响，扣门般，急促、暴躁，皆是心烦意乱的样子。

    五个顾客被困在正堂里，并排坐在西边的长条木凳上，与柜台前的白华和青朔齐望着骤降暴雨的天，眼神空洞无神。

    众人早知乘黄会在下雨天幻化成人形，所以见到跟前这翩跹少年时，并未有惊讶之色，乘黄也是很自然的站到白华边上去，只静静看着他，什么都不做。

    “刚才还是艳阳天，怎么说变就变！”那坐在正中间的秃顶男子没精打采地说道。

    “喜欢就变喽。”那个坐在边角的蓝衣女子插话。

    众人闻声其看过去，只见这女孩子仍旧是僵着一张煞白的脸，澄澈的瞳仁里映着门外急促的闪电。白华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子了，她是最常来的，只每次来了什么衣服也不试，只用手摸摸，不论男人的冕服还是女人的襦裙，皆细细打量。

    青朔私底讽刺过多次，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开口道，“你又没有试的意思，何苦天天来，等哪日想通了，有勇气记起生前的记忆，再来即可。”

    那女子僵着脸，不喜不怒的看青朔一眼，回道，“我没忘记什么。”

    “那你还来”青朔听罢先是轻哼一声，复才笑问道。

    “喜欢就来喽。”蓝衣女子回答的很随意，又或者说态度近乎傲慢，青朔见之，自是积起了一腔怒火，只因心中也觉得这女人可怜的很，所以也不与她计较，青朔臭着一张脸，再不肯搭理她。

    现下，这女子再插话，果真惹了青朔的白眼过来，眉梢嘴角，皆是不屑。

    “你们都记起来了吧。”虽说是问话，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这秃顶的男子仍望着门外的雨叹气道。

    许久不见有人回话。

    风骤起，逼着雨水东摇西晃，有些许慌张着进正堂来，门槛处的地板上积了好大一滩水渍，在这阴暗的房间里，映着堂前的灯光和门外的雷电。

    正是堂前天外事，都是寻常因，明莹莹火光如豆，混灿灿落雨如棋。

    门外雨水潺潺，林里落叶萧萧，只这一刻，那些林中精灵神兽似乎皆睡起，偌大的四镇里除了风声便是落雨的声音。

    沉默半晌，再听那蓝衣女子插话道，“执意忘记的，最终还是费了功夫找回来喽。”说罢，她躬身侧过脸去，看着方才的秃顶男人，仍旧是面无表情道，“看你这样，生前没少做坏事。所以，过不了奈何桥，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喽。”

    那男人听了忽见嘴角上扬，只眼中仍旧无神，表情怪异，许久不见回应。

    “都是孤魂野鬼，在这世间也存留不了几天，何苦五十步笑百步。”那坐在蓝衣女子旁边的白衣妇人苦笑道。

    白华见之，心头一颤，第一次见有鬼魂会笑的，便对今日这群人产生了兴趣，挪了凳子过来，坐在柜台中静静听着。

    那余容缩在其后，紧闭着眼睛，口水打湿了一半的领角。青朔看着替其难受，扛起这余容这家伙，便上楼去了。

    余容趴在青朔肩膀上说着些有关情爱的呓语，叫青朔听着难为情，抬脚踹开余容的房门，将这风骚的家伙抛至床上去。

    说也奇怪，这重重的一摔，竟没唤醒这贪睡的丫头。余容冷笑，默念道，“那样能吃，又这样贪睡，鬼知道你是什么物种”正出门时，复又回头，再叹口气，便信手一指，帮



第121章 是不是石心
    密密麻麻的雨落声若是都落进人心里似的，叫白华心头发麻。林间风旋雨转，绕进屋来的又皆如爆灯花一般，噼啪作响。

    急来了一阵山风，又滔滔若升浪涨潮般，汹涌呼啸。

    “呐，这是有多大冤情。”玄丘坏笑道，有意无意地打量柜台内。

    白华并不理会他，灵魂像是被吸住一般，一步一步地逼近那黑衣小子。乘黄紧紧随着白华，目光焦灼，微微蹙起的眉头间一时辨不出是担忧还是焦急。

    “呐，那个家伙呢”不见余容的踪影，玄丘好奇地问道，瞧见白华根本不理会自己这边，他这便又看过去那坐在长条木凳上的四个人。

    这四人也好奇着新来的家伙，没人理会他，玄丘自讨无趣，晃晃脖子，移步幻影至那黑衣小子跟前，白华见之一怔，立在原地不再前进。

    “途径坟场，总甩不开这家伙。”玄蛇无奈道，说罢，便挥手打下这家伙的黑色帽子。

    若是起雾浓转淡，若是垂珠无线穿，阴云偷得半分光，不见山影不见川，如此光线昏黄，漂泊不定。刹那之间，那雨分明是停驻一般，直叫浓绿山水作幕，廊下珍珠破圆。

    白华眼睛瞪得浑圆，木雕泥塑般杵着，这世间万物仿佛皆不存在一样，只眼前这一身黑衣的家伙和自己面向而立。

    眼角闪着光，阻着打转的泪，心头犯紧，千万不叫这激动欣喜的情绪轻易流露出来。

    可那黑衣少年眼中却不见如白华眸子里的火热与激动，冷着一张脸打量堂中的各位，平铺的剑眉，舒展的嘴角，瞧不出任何的表情，似这门外的雨一般冷漠。

    在座的那四个亡灵见此窃窃私语着，惊叹这裁缝铺里竟来了个凡人。只听那蓝衣女子僵着他那煞白的脸小声讲道，“你们说他能看到我们么”

    “怎么会看到他可是肉眼凡胎，被三个灵魂禁锢着呢。”

    “我只看到了一处灵魂。”那秃顶男子插话道。

    “我也是喽。”蓝衣女子附和。

    “你又不是什么大罗金仙，自然看不到。”方才讲话的那小鬼嘴硬道。

    “你看，都没搞清楚对方是谁，先摆出似曾相识的样子来，这是喜欢皮囊还是挂念灵魂呢”说着，玄丘这家伙已至白华跟前，紧紧贴着他的侧脸，轻生笑道，“你怕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告诉我，余容那个家伙去哪了”

    湿热的语气打在白华的耳根处，尽是轻浮跟挑拨，乘黄看不惯，上去一把推开玄丘，扭到自己怀里问那门口处的少年道，“你是哪里人”

    “他怎知自己是哪里人，他早忘了，一个野鬼罢了。”

    众人闻之，皆朝楼梯上看去，只见余容提着大红色的裙摆，款步下来，嘴角扬笑，搔首弄姿再道，“还是得让我看看这俊俏的书生打从哪里来呢。”

    “呐，找到了。”玄丘看着余容坏笑，移至其身旁化作玄蛇绕起身一周，复攀至扶手上复又化成玄丘，坐在扶手上笑道，“以为你逃走了。”

    “我是这的主人，我怎会逃。”余容瞥一眼玄丘，径直朝那少年身边过去，并不先言语，突然朝身后丢出去一盏白瓷盘，逼得他惊呼一声，只得仰躺下去。

    “跟你们学的，这下三滥的花招。”余容得意笑道，抛给白华一个媚眼，便上去握住那黑衣男子的手，闭眼凝神片刻，再睁开眼睛得意道，“我全知道了。”

    玄丘才在那楼梯扶手手上坐稳，挑着坏笑看余容在那自导自演。

    “他是谁”白华焦急地问道。

    “不是你等的人。”余容侧身去对着他耸耸肩




第122章 谁吃了讹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