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
作者:拉维蒙特
江蘅犹记得自己带着陈国用以表忠心的嫁妆来到梁国那天,对面马上的男子粗鲁地掀开车帘后那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傲慢地调侃着陈国可笑的礼物,“这就是皇兄的小皇后?”后来这张脸也经常出现,在朝堂,在花园,在寝殿,在床上。当时勾着轻佻笑意的唇吻过脸,颈,胸,一路而下。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小寡妇被迫的奋斗史,n,乱伦,有雷慎入。首-yushuu.xyz (wo18 u)
梦华录 乱世烟
晋朝虽然已经式微叁十余年,各国群雄早已各自称帝,然而七雄争霸十余年,到而今只余梁、周、陈和一个前晋小朝廷立在中央,只依旧沿用晋朝国号。梁周原本国力相当,互相制衡,只是天兆十二年,周帝驾崩,其宠臣姬溯白宫变,带得颍都守卫告急,边境遂遭梁国大军侵入,元气大伤,近年由周帝九子楚道成坐镇才得以渐渐恢复。陈江靠海而夹在中间,虽不起眼,但也免不了做个炮灰。
江蘅就是这炮灰的组成部分之一。
作为迟早要被吞并的土地,陈帝江玺非常识时务,在梁国筹备军力准备再次开战之时,忙不得将举国之宝献出去,夜明珠、珊瑚林、稽山玉、苏丝锦和万抬黄金,取尽锱铢,送如泥沙。只是把礼单呈过去之后,那边的人却说没有诚意,陈帝不解而恐慌,使者矜持地昂着头,“素闻陈国多美人。”陈帝这才会意,重书一封,表示愿结秦晋之好。
陈宫唯一及笄的公主,江蘅就这样送出去了。她受命后只觉得这个父亲实在是迟钝得好笑,难怪被外戚把控这么多年,陈国这么多年没有亡国实在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福祉。笑过后心里又害怕,这种孤立无援,被抛掷半空无人接应的状态和小时候母妃刚去世时是一模一样的。
“公主,接旨吧。”白面侍人腔调不阴不阳,甚至带了一丝同情。谁都知道梁国皇帝是个坐在床上的废物,这公主虽然不受宠,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是往后余生都要伴着这么一个丈夫过,也是命苦。
江蘅低首,“喏。”这时宫门外闯进来一个紫袍少年,刚从射箭场下来,箭袖扎得紧紧的,抹额下面是一双喷火的眸子。“阿姊——狗奴才,滚开!”一脚踹开白面侍从两人,侍人趴在地上连声唉哟,小子忙着搀扶,场面一阵混乱。少年还嫌不够,一把将圣旨夺过来,“什么旨意要把我阿姊送到梁国那鬼地方去!他们也配!”江蘅只手撑住额头,闭着眼无奈地说:“承渊,不要胡闹。”少年听到话忍耐了火气,又知道每次女子叫他名字时是生气,更收敛了几分,看到女子头疼样,单膝跪下来扶她,小声道:“阿姊,可是不舒服了?”
江蘅这才看他,“婚书和礼单已经送到梁国去了,此事再改不得,也非你我,甚至陈国能决定的,你何必拿他们出气。”浅琥珀的瞳色反映着光,流丽炫目,江承渊忍不住心跳快了几拍,“可是,阿姊你想去梁国吗?不行的话我们还有其他郡主,梁国人根本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为什么非得让你去呢?”
“混账话,这些年梁国探子哪里没有,如何容得小小陈国刷心眼。再何况,让你其他的姊姊妹妹去梁国就不可怜?再者宗室内及笄的女子不多,大多都已婚配,承渊,不要造孽了。”
江承渊气恼,“这定是还有回寰余地的,我去跟父皇说……还是说阿姊你不想留在陈宫了。”越说越肯定,心里也越慌。江蘅安慰他,“我还等着看你接替大哥哥那一天呢,只不过我年长你几岁,迟早是要先离开的。”江承渊听到这话更消沉恼怒,当下把江蘅往外拖,“走,我们去找父皇。”江蘅努力想挣脱少年的手,却被抓得紧紧的,热量透过衣衫传到手腕,于是也生起气来:“江承渊,不要无理取闹了。有本事你带兵去把梁国踏平,否则别在这跟我拉拉扯扯!”十五岁的少年这才停下,回身站定,脸颊泛红,声线不稳,“阿姊,你别说这样的话……”江蘅不理他一贯装可怜的样子,往回走进入寝宫,让侍女把门关上,“你走罢,各人自有因缘,你强求不得。”
少年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斜阳堪堪把他的身影投在雕花上时,悄声走了。
虽然在陈宫只有这个粘人的弟弟和江蘅关系好些,但是为了他好,必须让他冷静,否则这个爱撒娇的少年如何能承担起以后的重任?江蘅愤愤将戏本子拿起来继续看,心里又想:“我又不是他亲阿姊,怎么还肩负这么大的任务?”侍女在一旁看她一张小脸虽然喜怒不明显,眉头却时蹙时舒,本子半天没翻一页。
剩下的一个月里,那个爱挑刺的女先生接了圣旨慢慢不来了,说江蘅已经读完四本女书,足矣。江蘅乐得清静,恭恭敬敬地送了她离开。没想到紧接着皇后派来叁个女官对她进行夫妇礼仪训导,从早上到晚,江蘅心里叫苦不已,突然期盼江承渊多来转转让她喘口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自己对他说话太重了,那个弟弟只是偶来才见一次,见到了也是收敛着面容,端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并不多言就转身而去。
好在这样的时间不长,江蘅又有多年练就的遛神技巧,一下就到了上巳节,宫廷照例筹办袚褉畔浴之宴。
一早琴鲤将江蘅唤醒,梳了个简单素雅的头发,配上琥珀雀羽和珍珠步摇,选了一身淡黄留仙裙,江蘅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镜子,对琴鲤表示满意。
来到洗桐宫,皇帝和皇后都还未到来,只有太子和江承渊已经坐上了左席。江蘅向太子行礼,身后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太子哥哥,承渊哥哥!”一转身,江芷也到了。她年纪尚小,梳了一个双丫髻,红珊瑚钗点缀,金步摇随着步伐轻响,一身桃花色称得鲜嫩可爱。江芷长得像皇后,继承了陆国公一族的圆润脸蛋和杏核大眼。而江承启两兄弟则更像皇帝,尤其是江承渊,一双桃花眼十分醒目。
“咦,蘅姐姐也在啊。”江芷直直冲过她身侧,打过招呼之后像才发现身边有人一样惊讶。
江蘅挂着淡淡的笑回了她一声芷妹妹,然后回右席坐下。江芷哼了一声,拉着太子说话,时而皱皱鼻子,时而摇摇头,梨涡时浅时深。她一贯不怎么黏江承渊,大抵是因为江承渊跟她年纪相差不多,没耐心跟她玩。江芷也觉得这个二哥哥平时太过阴郁暴躁,不似大哥哥一般温柔和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二哥哥太过看重江蘅了,江芷听过外祖府上嬷嬷的话,认为江蘅必定是跟她母亲一样的妖孽,否则自己的亲亲二哥怎么这么护着她。
过了一会儿,陈帝和陈后双双驾临,百官齐齐行礼。
吹笙奏乐,国子监祭酒司马冬抑扬顿挫地念起了祭祀辞。宫人从祭坛取出新酒,每个人桌前的酒杯满上。新酒的颜色像琥珀,还残留着去年粮食的清香。江蘅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看到对面的江承渊默默注视着她。酒意慢慢散发,到脸上就成了红云。
月上梢头的时候,江蘅才醒转,侍女加点宫灯,殿内一时明亮起来,她脑袋沉沉,琴鲤端上一碗醒酒汤。
侍女上前:“殿下,晚膳已经备好,可要享用?”
江蘅懒懒道:“不用了。”
“喏。”
江蘅想到今天是上巳节,于是说:“姑姑,陪去那里走走。”琴鲤低声应了下来。
避开人耳目,终于来到尘封十余年的清鸾殿,推门而入,一树梨花寂寂而开。琴鲤摆好香案,江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这是陈宫最荒凉的所在,以前却是最热闹的地方。那时人人都羡慕贵妃苏韵柔,她有着天下闻名的美貌,显赫清白的家世,以及夫君最最倾心的爱护。她诞下公主后,年轻的陈帝一度欢喜,不仅当下给公主赏赐封号,还给苏氏厚礼嘉奖。六岁前的江蘅是陈国百姓都喜欢的,也是最高贵的公主。只是这一切在苏氏谋反后都化为乌有。
江蘅看着杂草丛生的庭院台阶,久违的问候就在唇边,似乎闭上眼就能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苏氏谋反失败,宰相苏安,苏家长子苏煜修被就地正法,女眷流放至远沙岛。陆家清君侧有功,从此一跃上位。陆婕从妃子晋为皇后,苏贵妃则一蹶不振,最后自缢于此。
最后只有江蘅一个血脉尚存。
梦华录 马蹄尘
梁国占据中原,即便最是跋扈叛道,不忠不孝,面子上也要装做有礼有节,定了个黄道吉日在叁月后,
还有一日就要出发,江蘅决定早睡,毕竟上了路谁知道还能不能睡着。可是这天是十五,月光亮得惊人,让人辗转反侧睡不着。
折腾半夜,终于迷迷蒙蒙要睡着之时,宫纱被微风带得轻动,一个人悄声走近床前。江蘅一下子惊醒,却又不敢动,继续装睡。那人半身坐到榻上,竟然用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然后顺着脸颊抚摸下来,停留在唇瓣,片刻,俯身下来吻住。江蘅原本已经隐秘地从被子夹层抽出一支尖头簪子,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亳州墨的气味。因小储君喜欢用亳州墨,所以全陈宫的亳州墨都送到了西宫,就是如此的偏爱。
江蘅心中混乱不堪,“阿姊,”他含着右耳轻轻地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江蘅把簪子放开,感到耳朵要控制不住地变红,她装作梦呓,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江承渊起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的。江蘅再没有翻过身,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琴鲤过来服侍她起床,看到她黯淡无光的脸一时心疼。
洗漱,梳妆,穿戴,江蘅从未如此浓妆艳抹,来到大殿,难得看皇后如此平和的神色。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陈帝还是略微心有不忍,比以往多嘱咐了几句。江蘅看着他的脸比以往老了许多,也作出一个父慈子孝的样子低声应了。太子江承启一贯身体不好,今天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嫡公主江芷年纪小,倒是难掩喜色。只有江承渊,和往常一样一直紧紧盯着她。江蘅装作不知道昨晚的事,冲着他笑了笑,少年的嘴嗫嚅了一下,仿佛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有一句“阿姊,一路平安。”
御街前是梁国派来护送的名将师厉彰,江蘅早已听过他的名声,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儒雅的美青年,彬彬有礼且正气十足。师厉彰下拜行礼,“请公主上驾。”江蘅轻点头,道:“大将军一路远来辛苦,请起。”师厉彰站起,搀扶着江蘅上马车,江蘅因昨晚一夜没睡,此刻头晕目眩,上车时一脚踩空,师厉彰手疾眼快扶稳,正好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肢。江蘅只觉得难堪,站稳之后一发力就拉住车中婢女的手登了上去,然后才施施然道谢,“多谢大将军。”师厉彰抱拳行礼:“不敢,多有冒犯公主处还望恕罪。”江蘅:“将军快平身请起。”
师厉彰到底是人物,并不多纠缠,转身回到军前,像陈帝述职,然后上马启程。
车轮滚滚,往临安外辙动。
要去梁国了。
琴鲤掀开一层车帘,城外的风物隐隐透进来。梨花的香味随了一路,勾起离愁。
江蘅毕竟年纪小,即使这些年尝遍人情冷暖,过得不好,但是皇后到底不会害死自己一个小小孤女,而且又有亲近她的小储君江承渊时常看望,要离开陈国,总归还是有一些难过。江承渊,想到他,江蘅心绪更复杂了起来。
洛京是梁国第叁代都城,从西北几次迁都来到现在梁国的中心,与晋朝首都魏安相隔不远,世人皆知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不敢宣之于口,绝对的实力才使梁国张狂至此。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从边陲小国到梁国都城,一路舟车,风雨无阻也得花上两个半月左右。
陈国皇后下令陪嫁的宫人借此机会教授这失宠公主一些为妇之道,同时又不忘传达远在陈国的皇后的懿旨,暗暗施压。江蘅每当此刻只是做一个低眉顺从的模样,听完那些长篇大论后与琴鲤独处时只一笑。
此时行程已经过半,这天天气甚热,艳阳熔熔,车队行了一上午,人马皆饥渴,终于看到了野外的一家客栈。师厉彰一抬手,示意全军停车。刺候先下马过去,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报告,确认安全之后师厉彰策马来到车旁,向江蘅禀报:“殿下,天气炎热,前方有客栈可供停歇,请下车入内。”出了上一个城后,江蘅已经在车里呆了一天,终于能够出去透透气了,她心里松快,面上却只十分矜持地回了他:“也好,那便休息片刻。”说完扶着琴鲤的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师厉彰低侧首迎上,江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由琴鲤搀扶着往客栈去。师厉彰待她走远了才抬头,只见她云鬓凤钗,步摇轻晃,虽然在行程中一切从简,但还是处处精致秀美。乌发间随着走动偶尔露出白皙的脖颈,仿佛是一抹将要融化于日光下的冰雪。
师厉彰一瞬间微微有些失神。
进入客栈的时候,里面已经被梁国军队打点好了。喝上一杯清凉发苦的茶,暑意消退了些,乡野间竟然也有这等好茶叶,江蘅好奇,一问才知这是店家收藏多年的珍品,今天遇上如此尊贵的客人才献上的。江蘅问琴鲤:“姑姑,师将军在外面也有这茶喝吗?”琴鲤应她:“应该没有,店家说这只够一壶。”江蘅说:“那姑姑何不将一杯送与将军,这一路走得平稳,多亏将军护航。”琴鲤唱了个喏。
江蘅其实也有私心,自己虽然说是公主,实质上地位也不过是一个小国的献礼。何况梁国皇帝是这么个状况,一不小心也许自己就被要求陪葬,毫无地位价值可言。如果能够拉拢到一点师厉彰这样的掌握军权的重要角色,或许会有一点转机。
师厉彰见江蘅的贴身女官出来有点诧异,听到琴鲤的话后他道了声谢。琴鲤回礼,也不多言,便回去了。师厉彰心里复杂,又隐隐约约有一点说不清的欢喜。
江承启难抑喉间不适,手握在嘴边咳嗽出来,苍白消瘦的脸憋出淡淡胭脂色。旁边的侍人连忙给他递上一件厚厚的披风,江承启习惯了这副身体,摇头说不必。往殿外望望,发现已经是红霞满天。于是合上奏折,踱步出去。
江承启抬头一看,正有二叁只燕颉颃而飞,他问合令子:“毓珠现在行路到了何处?”毓珠是江蘅的封号。
合令子回答:“回殿下,毓珠公主现在行程过半,已入梁国境内,昨天刚过汉江城。”
江承启含糊地唔了一声。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墙边,拾阶而上却发现上面早有人占领,是江承渊。
他扶着城墙,衣袖风动,斜阳映红了半边脸。陆信看到江承启做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江承渊侧过身,“皇兄。”
江承启手虚掩下唇:“不必多礼。”看起来承渊是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的,江承启知道他和江蘅关系甚好,便主动开口:“想来还有一个多月,毓珠就到达洛京了。”“……嗯。”
江承启有意提点他:“我听闻师将军刚出吴江口不久就遇到了山贼埋伏,只是不知哪里的山贼如此大胆。”吴江离陆氏地盘相距不远。
江承渊低眸失神,想到前几日损失惨败的线报暗暗咬牙,果然自己还不够强大。不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北方的天际,似喃喃语::“哼……梁国很了不起嚒?”
再给我十年,必要他季氏还我山河明珠。
梦华录 林中箭
江蘅在客栈大厅坐了一会儿,琴鲤看着时辰估计得动身了正要提醒,师厉彰派了一个年轻下属进来通报:“殿下,请继续休息片刻,现在日头正炎,马匹略有中暑,不宜赶路。”
厅外师厉彰走出大门,左手挡在额头上抵挡阳光,斥候靠过来说:“回禀将军,估计得再等半个时辰。”师厉彰点头,突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太静了。客栈旁边就是树林,就算阳光强烈,也不至于闻不到一声鸟叫。
“戒备!”师厉彰大声道,抽刀。
与此同时,林中和水中中乍起几十个刺客,他们一身深绿劲装,带着獠牙兽面,双眼处还蒙了一层黑纱,潜藏已久。来者气势汹汹,直直扑往客栈,江蘅所在的地方。
师厉彰所带队伍抄起兵器奋力抵抗,一个一手持暗器,一手握着精利钢刀的蒙面人躲过重重阻拦,师厉彰将他拦下,几个回合间就发现这个人功力深厚,刀法霸道,不可小觑,加上身法诡异,竟十分难缠。
“啊!”大厅内里传来女眷的惨叫声。师厉彰丹田运气,一发力抵在刀面上,将对手弹开,转而奔向大厅。
他拉开屏风,只看见几个瑟瑟发抖的婢女,琴鲤被打晕,额头上流着血。一个吓得涕泗横流的婢女用颤抖的声线指着窗户的方向:“师将军,快去救公主!”,师厉彰探了探琴鲤的鼻息,让她们照顾好她,接着就从窗户出去。他行军多年,非常了解如何追踪敌人的踪迹。
窗户下沿是清溪,师厉彰跳下去,水刚没过腰,带着一个女子,来人不会直接趟过河。师厉彰立刻转过客栈侧面,正是马棚。驭马车的四匹马恹恹无神,师厉彰这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饲料出了问题,怪自己以为进了梁国境内就放松了警惕。他牵出自己拴在草地上的马,这马是他出征塞外的时候和边民换来的,他带着的时候养成了只吃嫩草的习惯,因缘巧合地避开了这一遭。
师厉彰一步跨上马,骏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撒蹄开跑速度惊人,“驾!”往密林深处去。
刺客避开守卫闯进来的时候琴鲤也拼命反抗,婢女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尖叫试图引起注意,可惜来者武功太强,叁两下就解决了琴鲤,一把扛起江蘅就跳窗逃跑了。一气呵成,速度非常快,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师厉彰进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人影。
刺客非常沉默,仿佛只是为了把她抢走,江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自己一个窝囊的小国公主最有价值的也只是梁国未来皇后这一身份了,难道刺客是楚国人,不能坐视季陈两国结盟?蒙面人把她手脚绑了起来放上马背,大约跑了十里路,颠簸中江蘅实在受不了,终于出声:“你……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跑。”蒙面人仿佛没有听到,江蘅又大声重复:“把我放下去!”背扣的手紧紧拉扯蒙面人的衣服。他终于有所反应,马慢了下来。
蒙面人低头看向她,江蘅趁机卖乖:“我真的受不住,再跑这么快只怕还没出梁国我就一命呜呼了。”蒙面人依旧不说话,但是拿出了一个行军水囊递给她。江蘅小心地观察,“你应该不会在这里下药吧?”他不耐烦地勒了勒缰绳,按住降速之后不安分的马。好吧,总不会毒死我,江蘅鼓起勇气一口咽下去想压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却毫无防备地呛出了声。是酒!江蘅剧烈咳嗽起来,身后那个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
“咻——!”一支羽箭从深林中射出来,目标正是蒙面人的项上人头。
蒙面人也甚是机敏,及时辨认出了风里的破竹声,一翻身避过了危险,箭稳稳插进了一棵枫树上。蒙面人举刀防护,又见几支羽箭穿林而来,他一一挡过,射箭之人的马蹄声这才重重踏来——师厉彰追来了。只见他还在搭弓,这矫健英挺的身姿曾如日神一般吓退草原的狼群,令茹毛饮血的匈奴人也胆寒。拉弓的大手一放,又一支带着万千杀意的利箭刺往敌人。师厉彰放下弓,举起他所向披靡的青霄,一运气从马上直接劈向蒙面人。蒙面人虽然有所准备,但显然师厉彰的实力比他想象的更厉害,这场战斗他靠强拼是不行的。蒙面人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抵抗了这一劈,翻身避开了师厉彰的锋芒,知道不宜与之交手,又使出凌波步伐一边抵抗一边往江蘅的方向去。他的轻功世上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带上一个小女子也不多碍事,当然前提是她够配合。
可惜他的计划没有得逞,师厉彰之前已经领教过这身法了,他虽然短时间内还不能破解,但是却可以打断他的节奏。回合间蒙面人渐渐滑下冷汗,师厉彰简直是个怪物,根本不见体力消耗,而且这么久依旧无人前来支援,他知道大概已经无力回天。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被师厉彰抓住空隙一刀砍向左臂,他被震得刀都险些掉落,剧痛,但还好是刀背。于是蒙面人干脆放弃了纠缠,遁入深林中霎时间就不见踪影。
师厉彰并不打算追穷寇,他连忙收刀去解救趴在马背上的公主。
“殿下!”
江蘅抬起头,一张红彤彤的脸落入师厉彰的眼里。
“臣救驾来迟,万死不辞,不知殿下是否有恙?”师厉彰觉得这种紧张感只出现在战场上过。
“……本宫无碍,师将军。”江蘅脑子有点昏沉。
师厉彰解开绳索,江蘅几乎要从马上跌下来,师厉彰像接一片云彩一样接住了她。她雾蒙蒙的眼睛有点发直,抓住他的袖口,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琴鲤呢?”
“回殿下,微臣追来时卫军已将客栈的贼敌制伏,殿下的侍女皆尚安。”师厉彰深深缓气回答,慢慢地试图将怀中女子放下地。可是江蘅双脚刚着地就一软,师厉彰手急眼快地又将她捞起来,干脆直接将她放在自己的马上。
“臣冒犯了。”言罢师厉彰也跨上马,从身后环住江蘅,用披风遮住她,然后勒紧缰绳,“驾!”一声,骏马拔蹄回程。
江蘅双颊嫣红,气喘微微,师厉彰透过铁甲都仿佛能感应到她孱弱的心跳。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幼年时跟随父亲参加禁林秋狩时,一只受伤的白色小鸟从树上掉落在他身边,父亲说慈不掌兵,从来不许他豢养一些小宠,但是小师厉彰却还是忍不住把小鸟捡起来。小鸟在手心几乎站立不住,圆滚滚的腹下有许多温暖的绒毛,轻轻扫过手心的厚茧,他立刻爱不释手。因为害怕父亲的责问,师厉彰偷偷把它藏进了衣襟里,鸟儿一开始有些慌乱,隔着一层单衣扑腾,搔出痒意。
现在他又藏起了一只小鸟,感受到了同样隐秘的欢愉之痒。
梦华录 洛京人
琴鲤苏醒时已经是日上杆头,她撑着胀痛的头起身,回过神来立马寻找江蘅的身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推开门,门外守卫的士兵向她行礼,琴鲤认出一个圆脸面善的人是师厉彰的亲信之一,问他:“我家公主现在何处,可否无恙?”吴羡临拱手答:“回姑姑,公主一切安好,此时正在客房内休息。”随后派遣一名侍女带路,琴鲤便跟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