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拉维蒙特
师厉彰救回公主之后,卫兵队伍不再逗留,直接赶往陵城。陵城处陈留地界,陈留王季玮,字游安,先帝五皇子,成年后即封地于此。陈留王自幼博览群书,广习诸艺,为人风雅而性喜骄奢,最好游山玩水,陵城正有他的宅邸之一。师厉彰深夜入城,靠着御赐令牌入驻此处。
琴鲤来到公主所住的客房门前,看到师厉彰也等候在此,他看起来已经洗漱过一番,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头上简单插着一支簪,衬得人更是渊渟岳峙,面如冠玉。
琴鲤走过去行礼,师厉彰轻轻点头,问:“姑姑的伤可有好些?”琴鲤道:“多谢将军关心,奴婢已无大碍。”
正聊时,听到门内江蘅的声音:“是琴鲤姑姑吗?进来吧。”
师厉彰微微侧了过身,让琴鲤推门进去。
江蘅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之前听到走廊里都是一些士兵的脚步和师厉彰与属下的低声谈话,所以没有出去,只是坐在房里等。在这里她信任的只有琴鲤。
琴鲤甫一进门,江蘅就叫了一声:“姑姑,你的额头……”
琴鲤忙回:“已无大碍。”想了想又道:“殿下,师将军在门外等候许久,想必有要事禀报。”琴鲤不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于是想从师厉彰那里了解一些情报。
江蘅这才似刚发现一般,把师厉彰请进来。
师厉彰微含首绥步而入,向江蘅的方向半跪鞠礼,沉声道:“臣守备不严,遭此大祸,望公主责罚。”
江蘅道:“将军毋需自责,贼人行踪诡秘,竟敢在梁国境内动手,多亏将军英勇无双及时护驾,这才有惊无险,快快请起。”
师厉彰起身,道:“微臣惭愧。”
江蘅示意琴鲤,琴鲤微笑问道:“将军护卫得当,乃是大功一件,万万不该如此。只是不知,现下情形如何,陈国偏远,我等妇人也未曾出过远门,如今已行路过叁月余,又不知何时能到达洛都?”
师厉彰回道:“姑姑无须担心,行下现已至陵城,与洛安仅相距不远,最多不过一个月的路程。再者,愈靠近帝都则匪患踪迹愈匿,必不会再发生昨日之事。”
琴鲤听着露出放松的表情,“如此便放心了,多劳将军筹划。”
“微臣职责所在,不敢当姑姑的夸奖。只是昨日之事后,卫兵和马匹各有折损,微臣也需向圣上禀报,需在陵城逗留几日修整。”
“听凭将军安排。”琴鲤柔声道。
师厉彰向江蘅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门关上之后,琴鲤吩咐房内侍女事务,让她们一一退下。江蘅盯着手中茶盏上的美人图一会儿,轻声问道:“姑姑可有听过金眸之人?”
……
叁日后,师厉彰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重新出发。梁国亲卫护送江蘅一路北上,日行夜歇,倒也无事。虽如此,师厉彰也并不懈怠,越靠近洛京,越是加强了守卫。每当察觉异常时,师厉彰便亲自持刀守护在江蘅室外,日里的行程也越发紧赶,终于在月底之前,顺利抵达了洛京。
是日天朗气清,在陈国出发时正值春末,如今已经隐隐感到秋日的凉意了。
陈国的婚车从城门口徐徐而入。
江蘅透过马车窗牖,看到洛水绕着城静默地流。这里的一切都与南边小国的故都不同,这里是中原,方圆乾坤的定在。城中的主道用青黑大石铺就,宽阔平整,两边大屋舍高耸林立,旧周国端严肃穆的遗风随处可见。城中的男女老少早就在街边等候这座异国来的马车和公主,调皮的小孩互相追逐地跟着马车跑,高坐在骏马上的师厉彰目不斜视地开路,也难以不被热心的围观者所困扰。
马车碾过御道,西边的城门轰然打开,一行身穿轻甲的骑兵出现在眼帘。看到城门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人群变得更热闹,垂髫小儿更是欢呼雀跃:“睿王殿下,是睿王殿下!”手中的风车呼啦啦地转。
领头的青年身姿挺拔,他策马扬鞭,长长的街道就被轻易踏过。迎亲队伍已经停下,江蘅仔细留意外面的动静,听到马蹄声由远到近,定在了马车前。
她轻轻屏住呼吸,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厚重的车帘外伸了进来,离她不到一臂的距离。
光,照了进来。车帘被掀开,江蘅因刺眼而垂眸,旋尔也看向那个正无礼打量着自己的人。
他一只手撑着车壁,一只手在身前握着缰绳,在四周一片吸气声中轻佻地勾起嘴角,对从队前赶过来的师厉彰说:“这就是皇兄的小皇后?”师厉彰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无奈:“正是,不想在此遇见睿王殿下。殿下何不先回宫,明日朝见再不迟。”
江蘅饶是早有自觉,也不免觉得屈辱。她试着用平静的语调说:“睿王殿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转而对师厉彰道:“师将军,请启程吧,未免误了时辰,想来睿王殿下也不会介意的。”
季琛闻言笑笑,随手放下车帘,驭马退开几步,师厉彰拜别,回到阵前。
在一路好奇目光的注视下,马车最后停在了皇宫正门前。门口的铠甲卫兵森然而立,认得师厉彰,开门放行。
皇宫内禁止车马通行,江蘅被扶着下车,为了这一刻,她今天早早被琴鲤叫醒,换上了一路上最复杂也最隆重的妆发。
隔着十数丈远的身后传来吸气声和压抑的低声惊叹,江蘅抬头望了望梁国皇宫的巍峨的宫门,和陪嫁的琴鲤以及几个侍女走入了深长的宫道。
师厉彰在身后默默看着,单膝跪下,“恭送公主殿下,愿殿下一路顺遂。”
江蘅侧首,微微点头。
天边几只鸦雀飞过,红日正要没下。
梦华录 洛京事
季宫比之洛京的古朴厚重,多了一分张扬华丽。听闻前朝季帝性好奢靡,曾经一念之下把季宫的屋顶都换了琉璃瓦。如今亲眼见到,季宫虽然确实是富丽堂皇,殿舍俨然,可是不难看出陈迹。陈国虽弱小,陈宫与季宫也更是不能比,可是从江蘅记事起,陈帝每叁年就会召集工匠入宫进行大规模翻整。而梁国虽强,季宫虽大,却似乎并不掩盖颓旧的气息。
到了内宫门门前,已有十几个打扮周正的宫人在那里等候。领头的宫人约四十岁左右,面白而端肃,自称是太后宫中的齐嬷嬷,奉命在此迎接新妇。
听她说新妇,江蘅一直飘飘忽忽的心才对自己出嫁的事情有了实感。
齐嬷嬷虽然语气不缺恭敬,但是总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冷淡感。江蘅揣测她必定在太后宫中有一定地位,又奉了太后的旨意,于是也端容聆听她的教诲。
齐嬷嬷仿佛对她也没什么刁难的地方,只是说:“今日时辰已晚,太后体恤公主远来辛苦,今夜暂且在普华殿休息,明日再做朝见打算。”
江蘅颔首答:“多谢太后娘娘。”
齐嬷嬷点了点头,领着陈国一行人进了内宫,直往太后所住的永安宫旁的普华殿去。
普华殿原是太后烧香礼佛用的,近年来太后身子每况愈下,如遇上雨天简直无法下床,是以摄政王殿下主张将佛堂并入永安宫里,这样太后便可不出门了。
普华殿就这样空了下来,如今正好留给江蘅落脚用。
齐嬷嬷留下了几个仆从供江蘅差遣,称有事尽管寻自己,说完就躬了躬身,转身走了。
齐嬷嬷一走,琴鲤难免感到失望,也心疼江蘅。她一边指使仆从和侍女整理行囊,一边自己给江蘅铺床设座,可也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让江蘅早些休息。
江蘅掐指一算,婚期是一早便定好的,也就在叁天之后。
她轻轻捶了捶因漫长的宫道而走得酸胀的小腿,推开如意云纹的窗,往外眺望。
普华殿因太后弃用已久而显得略微疏落,庭中草木离了人烟倒是更加茂盛,凌霄花还不见凋零,反而是攀上了廊柱,此时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永安宫,太后听完齐嬷嬷的回报微微一笑,对着面前的男说:“看来,毓珠确实是位难得的佳人。”
季玥笑着摇摇头,“儿臣让母后劳心了。”
“这也不妨事,”太后打了一圈佛珠,说:“听齐兰说,毓珠公主不仅容貌出众,举止也甚是端庄大方,只是她年纪尚小,你们二人日后可要相互扶持才是。”
季玥恭敬地答了声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突然殿外传来脚步声,齐嬷嬷进来宣一声睿王殿下来了,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来着爽朗的笑声:“母后,皇兄,今夜如此有兴致相聚,怎么不带上我这个闲人一起?”
季琛穿着一身紫缎蟒袍,神采奕奕地踏门而入。太后看到他掩饰不住欣喜之情,捂着嘴笑骂:“你这泥猴儿,整日里跑来跑去,平时也没见着来这里看一看哀家,哪里就让你抢了话头呢?”
季玥微笑着,没有出声打断他们母子二人。
季琛嘻嘻一笑,说母后饶了我,又对着季玥行了礼,“皇兄今日身体可好多了?”
季玥自天气转凉以来,咳疾总不见好。
“王弟挂怀,朕每日听从太医遗嘱,吃了药后已见效许多。”季玥温和地笑着。
“那便好!皇兄乃万金之躯,切不可有闪失,否则朝臣群龙无首,江山社稷可就乱了。”季琛好似呼了一口气。
“好了,今日我们母子叁人好不容易团聚,说些体己话才要紧。”太后拉过二人的手,合在一起,“你们兄弟二人已成年许久,却因国事而齐力劳心,使得后宫始终空悬,还好如今皇帝后位已定,不日将举行大婚,与皇后琴瑟和鸣,开枝散叶。后宫无忧,你们二人以后在朝堂上更是要同心同德才是。”
季琛和季玥短暂对视了一下,旋即笑着应答太后的期许。
“母后说得是,日后还得多劳王弟。”
“皇兄哪里的话,臣弟蠢笨,万事只不过禀奉圣上之意行事而已,皇上不嫌臣弟添乱已是大幸。”
两人客客气气,竟也作出一副融洽和谐的景象。
夜深。普华殿地面是青色大理石,入夜清凉,琴鲤担心江蘅冷,因此多铺了一层锦被,到了后半夜,几乎将她热醒。
江蘅朦胧中唤了几声“水”,可不知琴鲤是否因为白日里太过劳累,竟睡得深沉。其他的侍女早已被指到耳房里候着,江蘅只能自己爬起来,就着昏暗的烛光摸索到案边。一杯凉茶下肚,却再也睡不着了。江蘅打开窗看看天色,东边正要冒鱼肚白,左右已经醒了,干脆披了件衣服坐下,闭目养神。
等琴鲤醒来时,看见江蘅单薄的背影坐在窗边还吓了一跳,转而又忍不住想流泪。她自小和苏韵柔一同长大,情分只怕和亲姊妹差不多,苏韵柔又托孤似的把江蘅交给自己,这么多年了,琴鲤心里已经当江蘅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看着这个小小孩儿即将出嫁,夜里却惊惧恐慌地睡不着觉,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殿下,你怎么就起来了?”琴鲤故作轻松地问。
江蘅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笑着说:“姑姑,我在想皇帝陛下长什么样子呢。”
琴鲤笑着说:“急什么,今天不就要见到了吗?”
琴鲤打开房门,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齐声唱:“参见公主!”然后端着各类梳妆用物进来布置,还带来今天要穿的礼服。
江蘅在六个侍女的服侍下换上繁琐隆重的礼服,前前后后套了六层,然后坐在菱花镜前,由心灵手巧的侍女将她一头乌发梳成端庄而美观的宫髻,饰以绢花玉簪,配上十二道镂空雕花金钗,最后加上流苏嵌玉发冠。看着镜中的浓妆艳抹,江蘅觉得莫说是江承渊,就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得这个人是谁。
一早,承乾宫的灯火便依次亮起了,今天是个大日子,陈国和亲的公主,梁国未来的皇后,第一次朝见季国皇室宗亲。
作者os:我也好想吃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概还有一章就能见到荤的了。
梦华录 妾孰美
陈国的公主卯正时出门,迎着熹微曙光行进。踏入承乾宫的廊道,两侧高高挂着明黄色的灯笼,大厅内更是辉煌如昼。
殿内上设帝位宝座,座上的年轻男子面容清俊绝伦,神态温雅,不疾不徐地等待着殿外出现女子身影。右下边坐着太后,年纪尚未过半百,一眼就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她现在依旧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光滑,只有眼角会泄露出秘密。太后的对面坐着一个美青年,正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是如今的摄政王,季琛。他继承了太后的容貌,眉目穠丽却又显得英气逼人,格外有一种桀骜不驯之感。其他的皇室宗族姻亲则按照序位坐在二人座位后面,衣冠整齐。他们一面低声交谈,一面等待着时辰到来。
日晷上的阴影刚好指到辰时,“启禀皇上、太后、王爷,毓珠公主到!”连禄叩首禀报后退至一旁。
话音落下后,一个曼妙纤细的身影扶着裙子,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她敛目低首,进入宝殿,走到红毯一半处,跪下,拱手行礼。
“毓珠参见皇上、太后,祝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女声如鸣佩环,清泠婉转。
左侧坐着的男子看着她露出的一小节的脖颈,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玉茶盏。
“公主请起。”正上方的皇帝宣布赦免她双膝的罪。起身,抬头。双手平持在腹,轻舒广袖,一张神妃仙子的脸就明晃晃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原本还响着嗡声的殿堂霎时间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齐齐投射在她身上,或是惊艳、或是审视、或是玩味,又或是恼恨。季玥轻扣住龙椅的扶手,内心些许囫囵,面上不表,只是笑意加深。
太后笑着打破了安静:“毓珠公主果然倾国倾城,真是人比花娇,竟连哀家精心养育的金塔群芳都比下去了。”
众人纷纷附和,一直不语的摄政王却漫不经心地说:“本王却认为,公主国色天香、清丽绝伦,不像牡丹,更似月中雪莲。”
金塔群芳是当今顶顶有名的牡丹名种,而月中雪莲则是晋朝前代厉帝的宠妃姣梨最喜欢的一类蔷薇。姣梨天生性格冷淡,不喜言笑,厉帝为博佳人欢心,竟在冬日用温泉和炭火,将千枝月中雪莲哄得绽放,花开时香动京城,后来也因此举诸侯起义,晋朝从此四分五裂,月中雪莲也就背上了亡国之花的名声。
听闻此言,众人又安静了下去,捉摸不透当权者的心思。
江蘅看向说话的那个人,那双黢黑又亮如星子的眼睛也正望着她,流露出捉弄的深深恶意。
“毓珠不过蒲柳之姿,不敢擅比名花,多谢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的夸赞。且毓珠以为,女子最重要的不在乎容貌,而在于德行。毓珠虽愚钝,但从未敢懈怠。”江蘅将头微微低下,看着正前方的地毯,语带坚硬地回应。
“说得不错,毓珠公主贤良淑德、龙资凤章,待日后入主后宫,可为天下女子表率。”季玥轻轻咳嗽了几声,手扶在嘴边,如此说道。
听到他开口了,太后也点头说是也。季琛笑着不说话,只伸手端了一杯酒。江蘅向皇帝和太后行了一个礼,由齐嬷嬷扶着在太后下手入座。
连禄在殿外拍手,呼喝宫人进来设宴。宫女鱼贯而入,一时间殿内衣香鬓影,人影重重,丝竹声起,舞姬长袖飞舞,皇室贵胄们又重新活跃起来。坐在后方的几个公主和妃嫔围过来,恭维声不绝于耳。江蘅使出在陈宫应付女先生的法子应对,只作出一副柔弱善良好交谈的样子。有时候她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不同于那些打量的,她能忽略掉的目光,这个人的目光毫无避讳,充满一种关于觊觎和压迫的力量,令她重重衣裳之下的皮肤都觉得仿佛赤裸置身于外,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
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直面那道视线。
宴会一直到夜里才结束,琴鲤扶着江蘅回普华殿。刚下白玉阶,江蘅就忍不住小叹了一口气。
看来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傀儡皇帝的皇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连禄低声把连海招过来,站了一宿的连海将重新温好的药膳端进书房,看见书案上的男子还在伏案看折子,小心地说:“陛下,已经亥时了,请您千万要照顾好龙体。”
季玥看也不看散发着药香的粥,提着笔一边批注一边说:“无妨。”
连禄苦着脸,说:“陛下,陛下为国事操劳尽心尽力,实乃黎民之大福。只是莲妃娘娘担忧陛下的身体,亲自熬了药膳过来,娘娘也是一片苦心诚意,只求陛下保重身体,好歹喝上一口。”
季玥依旧低头专注:“她还在殿外?”
连禄忙点头说:“是,莲妃娘娘在殿外等候半个时辰了,今夜更深露重,娘娘衣衫单薄,奴才担心……”
季玥终于写完,合上折子,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宣她进来吧。”
连禄唱喏,不一会儿一个妆容精致的美貌女子翩然而入。她穿过重重迭迭的明黄帐幔,来到男子身后,温柔体贴地替他捏着肩膀,半恼地说:“陛下,如何这般不爱惜龙体?”
季玥握住她的手,莲妃就势绕到他身前,贴靠在他的双腿上,一双美目痴痴望着男子,红唇却轻轻翘起:“陛下,怎么不看臣妾,可是入不得眼了?”
季玥闻言睁开眼,看着仰望着自己的美人一改往日温婉妆容,更显妩媚精致的脸,轻笑道:“傻气!如果莲儿都入不得眼,天底下还有谁好看了?”
莲妃抿了抿梨涡,把脸顺从地贴在他的膝盖上,又说:“那……比之毓珠公主如何?”
季玥想到了殿内那张恍人心神的脸,笑得更温柔:“她是她,你是你,无论她是何人,天底下的莲儿总归只有一个。”
莲妃叹息了一声,早就明白答案,偏偏不甘心。撑起身,把外衣脱下,缂丝羽衣随意落在地毯上,一双高耸滚圆的胸脯颤颤巍巍。
“陛下好久没到琉璃轩了,今夜就让臣妾侍奉您吧。”
莲妃坐上皇帝的双腿,白玉似的双臂缠上他的脖子,气吐如兰。季玥只是顺应着美人的服侍,由着她解开衣扣,露出精瘦而苍白的胸膛。
莲妃的红唇从上吻到锁骨时,季玥忍不住咳嗽出来,借此将她扶起来,说:“朕痼疾复发,尚未好转,怕会传染给你,改日吧。”
他把地上的外衫捡起来,又给她披上披风,叫连海进来:“派人送莲妃娘娘回宫。”
连海领旨,“娘娘,车辇已在殿外等候,奴才送娘娘回琉璃轩。”
莲妃定定站了一会儿,白着脸请了个礼,转身回去了。
连禄进来,服侍季玥洗漱更衣。连禄偷偷看皇上的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君心似海。
莲妃在车辇上掉着眼泪,颂棋一边递帕子,一边安慰着自家主子:“娘娘,陛下最近确实身子不适,这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应该开心才是啊。”
莲妃红着眼睛:“你懂什么!陛下他分明是厌弃我了……”
“娘娘万万不可以这么想,娘娘如此温柔貌美,和陛下又是从小的情谊,即便是未来的皇后,在陛下心里的份量也越不过您去!莫说是奴婢这么想,宫里其他人都这么认为!您还记得从前陈妃如何嚣张,后来陛下还不是为您将她冷落了……”
“你们当真这样想?”
颂棋小鸡啄米地点头,“千真万确!陛下对您的深情我们这些作宫人的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小陈国送来献礼的公主,哪里就比得上您了呢!”
莲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撩起车帘,果然正经过普华殿,里面还是灯火通明,准备着两天后的典礼。
(肉渣也是肉吧
梦华录 昏与婚
天兆十叁年,梁陈两国关系自天门之战后重修旧好,陈国国君江玺嫁毓珠公主江蘅与梁国皇帝季玥,献随陈国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历时叁月余,由镇国将军师厉彰护送的毓珠公主终于到达梁国都城洛京。时值夏末秋初,正是天高云淡,月朗星疏。皇上大婚前几天,洛京上下张灯结彩,处处火树银花,街头巷尾处处听得见嬉闹玩笑声。
及到这天,城里却变得肃穆起来。叁更,礼部侍郎颜如是早早告别了新纳的小妾,在朱雀大道上与太常寺的同僚相遇,一同前往城北的太庙。又过了两个时辰,几位公卿、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外省四品以上的大员也全部到达,依次等在贞元门两侧。穿着节庆盛服的民众跪在主道两旁,等待吉时降临。梁宫的御道都铺设了红毯,视野内看得见的建筑都换上了新的对联和红灯笼,各宫都悬挂着双喜字彩绸,迎接皇后的重翟车。
一声羽箭破空,长道另一头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和车轨碾压过青石路的声音。王选望去,看到在前方骑马导路的宫女约二十个,统一穿着天青缎礼服,外套着金边红罗纱,撑着青色小伞,乌压压成一片气势。再后面是八匹极漂亮的奔虹赤,驭着同样赤红的翟车。骏马面上都配着铜制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系着彩带和胸铃,一步一响。
“吉时到,跪!”礼官朗声道。
百官对着重翟车下跪,礼炮响起。
翟车体积庞大,梁木厚重,隔着车窗,喧嚣都小了一些。香炉静静燃着,江蘅想起早晨沐浴的时候,琴鲤说的话。她一遍遍地用馥郁的香膏擦抹柔滑的肌肤,带着完全的赞美和不易察觉的鼓励,说:“公主如今比起贵妃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倾国佳人如此,让人如何不爱怜。”
隔着罗纱看着前方,宫女们气势磅礴的背影坚定不移地向皇宫深去,宫门像个巨大的口等到羊羔的献祭。云芷在华服之下握了住自己的双手。
季玥换了一身金色龙纹盘蜷的大红袍,称得原本苍白的脸红润了几分,眼角眉梢不自觉带的喜气让整个人显得更加俊美无铸。他来到宗祠,端端正正地给已经化作沉香木牌的列祖列宗叩首上香,国师为他占卜,报出吉利卦象,连禄唱和道:“大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季玥转身面向宗祠外的众人,正对上和太后站在一起的季琛。看到皇帝的脸,季琛慢慢勾起嘴角,和公主嫔妃一起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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