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懒散小仙
偏偏今日它从屋脊上过时,正巧被散场回家的男人瞥见。
起初,这男人一眼只瞧见个黑影,所以回去最多也只是大病一场得了,自无性命之忧。可他偏就想瞧仔细那黑影到底是什么家伙,如此在转过头细细看了黑猫,直到与它深邃、幽蓝的眼睛撞上,这便扑通倒地,一命归西。如此说来,这男人也确实是命该如此。
水芝的尖叫声惊着了黑猫,一时慌张,便急从房梁上跃下,正进了墨山卧房。
只是这次,并不是墨山有意寻这黑猫,而是黑猫心头生疑,想着墨山这时起来欲做何事,不禁回头瞅一眼墨山,正巧迎上她焦急的目光来。如此说来,墨山此次死得有些冤枉。
偶然的冤枉除了可惜外,也无其他,墨山自是没有可怨的,因为黑猫天性使然,猎奇又多变,捉摸不透,又如这四镇人的命运,不分贵贱,皆是避者生,见者死。在黑夜中游走的,向来无所畏惧,所以这偶然的死亡是整个四镇中最公平的事情。
可这事到了白华这处,他偏不这么想。待这突如其来的丧亲之痛渐渐麻木,似是大梦初醒之后,冲动与执拗便席卷而来,血脉全然不受控制,欲四下喷张,欲肆无忌惮,欲造就一场鲜血直流,颇有一副四镇皆为其母陪葬的架势。
“谁叫你们给母亲穿丧服。”白华语气平静,冷眼扫视正忙碌的香奴等人。
嗜血般通红的眼睛若是要渗出血液来,在白华白纸一样冷肃的脸上格外骇人,额前的火印似是燃烧一般,跳动着灼烈的火光,于此香奴吓得连连让出路来,不肯多言一语。水芝目瞪口呆,浑然痴傻一般靠过去床角的立柱上,酥软烂泥般,全靠那紫檀的立住给力支持着,泪顺着脸颊滚下后,再不敢擅自行事,全缩在眼眶中,皆是大气不敢出。
向来行事蛮横,语气强硬的罗衣,也不敢多辩驳咒骂一句,吃惊地盯着白华,连连往后退去。
白华向床前行着,睨眸扫视过这几人,忽收回眼色,正视床榻上四目紧闭,浑然安睡般的母亲,忽地发现原来身躯强壮、体格硬朗,山一般伟岸的母亲不知何时消瘦衰老下来。
潜意识中总以为神一般的母亲会长生不老,所以现有表达爱的态度,可母亲从生至死,从未怀疑过这些,所以白华,当然肯为了这坚定的相信豁出命去。
胸闷,比以往更加强烈难耐,喉咙口似是堵着一口血,呼之欲出。
顷刻间,忽见白华身上万道金光,直逼得所在众人遮脸闭目,不敢直视。
待到那金光退去,众人方敢投过去谨慎的目光。有几个小厮见状惊得夺门而出,水芝终于瘫在地上,哑口无言,连惊声尖叫的胆量都没了。
罗衣与香奴渐渐靠近,并肩站在一起,皆摆出攻守之势来。
这白华正欲给墨山行续命之术,只这阵法怪异,不似天家法术,虽是金光盈身,若明灯盈盈,若萤虫窃窃,却又见一副魂灵离散,痴魂怨魄的模样,如此倒更像是歪门邪术。
叫人更为大吃一惊的不是这个,是这白华头顶召唤出的灵魂,不是什么寻常人影,而偏偏是尖耳蓝目,獠牙利爪,正是那前阵子被收服的猫又样貌。
乘黄守在白华身后,怒目而视,眼睛直盯着罗衣与香奴。
白华亦不自知,他原来只有两方灵魂,所以
第107章 最是人间不值得
等不及翠螺过来,白华便先开了她的厢房,自取了万寿菊花瓣,一路从门口铺到西厢中去。
苍雪映着这一条如宛若群星而聚的橙黄花路,恰是蜿蜒银河之状,白华一身单薄素衣跪坐在正堂门口处,面若这门外的大雪般,无情、苍凉。
西风斗转,雪并着风涌进堂内,万寿菊花瓣随雪而动,那橙黄的一丛,跳跃、若是升腾的火苗,将那冒冒失失误闯误进的雪融化殆尽。
白华苦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并未见母亲前来走线裁缝铺,虽知母亲魂已归西,无缘到此,白华还是借着雪大的由头诓骗自己,木雕泥塑般地跪坐着,直等到翠螺喘着粗气跑来,数九寒天中,竟急出一头薄汗。
而白府这边,礼官急寻白华,宅子绕遍,仍不见其踪影,香奴遂命人急来裁缝铺寻。
因指路入棺得是血缘至亲,又赶着吉时,便听那礼官与甄夫人商量着,叫香奴暂替着白华。
众人见此凄凉之景,皆为墨山感到不值,有感叹者道,“墨山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久等不来白华,香奴便以女儿的身份,喊着“母亲”二字,从墨山房中出来,擎着白纸扎得附魂伞一路出正堂,面西而跪,随礼官高呼:西南大路在前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千万别走错了路,脚踩莲花上天堂。
方念罢,便由礼官接了附魂伞到祭坛中烧掉,再叫六个品行周正的妇人,将墨山的尸体抬至棺中。至此,便待客至凭吊,其余帮忙的人家也就闲了下来,聚在院子中,各成一伙,对白华的行为大发议论。
墨江脚踩泥泞的积雪,一路哭着姐姐至白府,到灵前三叩首,再见帮忙的将其劝住,方跪守在灵前。起初,只低着头暗自落泪,半晌方才问了香奴白华的去处。
香奴只道,“已经派人去裁缝铺接了。”
“也不怨他,姐姐是要过裁缝铺的人,母子两人在那相聚也好,省得众人烦扰。”墨江叹一口气,便瞅着棺椁上的遗像发呆,噙泪生情,愁容怜惜,很是一副可怜模样。
抄手游廊底下有几个妇人生事,窃窃私语道,“你说,这墨山有福气过裁缝铺子不”
“自己亲儿子管着,要是不过那就没天理了。”一灰衣妇人白一眼这方才发问的蓝衣女人道。
蓝衣女人啧舌,四下环顾无人过来,这便讥笑道,“墨山品性自是无话可说。”迟疑片刻,方召几人凑得更近一些,小声道,“可也为着她这儿子,可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这么重的日子,你也不怕遭报应。”又有妇人插话。那蓝衣女人听罢自是很不服气,轻蔑道,“你们没听说昨日那白华硬要给墨山续命的事”
“我听说!”那灰衣妇人突然来了兴致,稍显兴奋道,“猫又!白华就是猫又!”
“想想都不可能,他若是猫又,还有你们这群人一条活路积点口德吧,流言止于智者。”方才那妇人白她们一眼,脸颊处带着些许的愠怒之色。
“呵。我不与你犟嘴,你且看一看,别说旁个,水芝今日都不肯露面。再瞧瞧整个白府中帮忙的人家,这排场连寻常丧事都比不上,这可是先生的丧礼,如此寥寥几人,岂不是作孽。”
正说至兴头上,便见方才的灰衣妇人急拉住蓝衣女人的衣角,止了她的浑说。抬眼看去,正见那罗衣叉腰站在两步之外,怒藏眉梢,眼神愤恨。
那几个扎堆的妇人见状慌闭了嘴,四下散开,各自忙去。
翠螺负阴抱阳,持一支万寿菊立在西厢中,紧张地盯着门口的花瓣,并不见有魂灵过处的痕迹。
白华盯着从自家至裁缝铺的路,也只见白茫茫雪地,晶莹莹素裹,并不见半分人影魂迹。
日光澄澈,天湛蓝而无几处云朵,树影在雪地上画着深灰的轮廓,白与灰在林间回旋,都叫时光流转。
深山鹧鸪忽唱,幽林雪狐常吟,簌簌落雪声时有,雪野深远之声,皆在升腾弥漫的檀香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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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抽灵成丝制衣
乘黄立在月台下面,雕塑般岿然不动,警惕地盯着这来势汹汹的三人。
可怜归可怜,触动、生情也是一时的有感而发,罗衣自然记得此番过来的目的,见乘黄这般,罗衣恐它坏事,即刻用缚妖索将那乘黄困住,念了符咒叫其空有怒吼的本事,却完全动弹不得。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吴侬软语,珠光宝气,一时不辨雌雄,恍若人间仙子。
墨山曾多番与白华说戏,言语间尽是自己对牡丹亭的喜爱,白华对这兰手荷掌并无兴趣,只略敷衍一句。
现如今为唤得墨山过裁缝铺来,竟也能两眼带神,脸面生情,犯了唱戏不动情的忌讳。
说也是,眼下这红袍之下,分明正是假戏真唱,全然戏中人罢了。
台下那几个汉子里,早有按捺不住怒火的性情中人,见白华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这番作妖,突然跃到台上,挥拳将其打了个趔趄。
白华并未去看那人一眼,像是完全活在戏中了一样,踉跄间忙而不乱,接语时慢而不断。
应着那汉子痛斥一声“浮浪破落户!”再挨了重重一拳,白华跌倒在地。罗衣招拦不住,台下的另一个壮汉也上去一并给一通拳脚,下手颇为狠重,仿若认定白华就是猫又一般,对那些许多无端命案的恐惧与愤怒,瞬时发泄出来。
翠螺闻乱而出,急奔过来,欲拽开两人,只她一介女流,平时又只一心课女工,识孔孟,哪有半分力气。
与罗衣勠力,才勉强止住一个壮汉。
白华并不还手,由着拳脚袭来,现在这状况,遍体鳞伤倒叫他更好受一些。
“他随便动一根指头,你到时候连灰都他娘的找不见!在这里放肆混账,扮猪吃老虎的把戏你看不出,活该你娘们儿的送掉性命,自己若要找死,没人拦你!”罗衣对着那仍旧施以拳脚的壮汉痛斥道。
事已至此,那壮汉也没什么好怕的,完全不理会罗衣。
又见其手爆青筋,肌肉猛凸,干硬若玄铁的手指扣住白华单薄的衣服,顷刻将那红袍霓裳撕得粉碎,怒吼一声便将其举过头顶,正抛出去。
白华撞到门前那棵古槐树干上方摔在地上,翠螺瞧着心疼万分,急得眼泪打转。
但这白华始终未吭一声,踉跄着欲起身,口中仍是要唱出来的样子,全然疯魔痴癫状。
“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你早不该活着!这四镇多少的祸患人命不是你招来的!”那壮汉看一眼正奔过来的罗衣,抬手止道,“我今是替四镇除害,你们休要插手。”
眼见那壮汉的脚猛朝白华胸口踹去,罗衣着急跃下月台,痛斥道,“放你娘的屁!”
翠螺呆立于月台上,再不是强制那壮汉的模样,反而用手紧紧拽着那家伙的胳膊,眼神惊恐,呆若木鸡。
眼见那家伙的脚近了白华胸口,仅是毫厘之差,罗衣忽止住了脚步,再见那壮汉被一个飞踹击出去十余米,腰身迎着月台撞上去,一时吃痛,难以起身。
“你若喜欢,小爷我送你!”石心嘟囔着,言语愤恨,一个纵身飞跳,朝那挣扎的壮汉胸前踹去,再见其来不及吱声叫痛,便昏死过去。
那月台上的壮汉不敢直视石心的眼睛,左顾右盼,手足无措之际搀起翠螺的手来,佯装着自己对白华并无恶意。
石心从未将这等胆小怯弱之辈放在眼里,正欲去白华那边时,白华
第109章 终得好结果
纸钱零落树枝风,丧车辚辚压雪泥。
白华神情冷肃,盯着棺木上交横的绋翣,目光呆滞无神地朝着棺材那边过去。
有一随着看热闹的家伙,见状快速跑开,不顾脚下湿滑难行,仍旧是频频回头,似是有意来盯梢似的。
香奴见白华这幅模样,忽觉心慌,经此许多事竟再也不敢再信这厮,心中忐忑想着,“福生无量天尊,可莫要再生事!”
未等香奴开口说话,只见这白华捧着冕服跪地三叩首,方俯身时,吓得香奴急向后退了两步,现下正是扶也不是,不扶更是不对,一时没了法子,神情凄怆,眼角含泪的立着。
墨江见了白华这家伙,只一心怨他不争气,遂红着眼睛,仍旧含着半分眼泪责骂道,“早叫你,你不来!现在做这些又是要给谁看”
未见白华回应,墨江再去拉扯他一把,怒斥道,“你快起来!莫要再给我们添麻烦,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有什么好处受的”
拉扯一阵,那白华仍倔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墨江终再失望地叹道,“走吧,别误了时辰。”这便又听哀乐声起,只是这白华仍旧跪在棺椁前面,这抬棺人也不宜绕路,只踉跄一下,并不见行进。
墨山气得在周遭打转,动了揍他的念头。
那跑开的家伙未尽街巷,便一路吆喝,兴奋道,“白华去了,白华去了。”
而这四镇的人莫不都等着这一刻,等着看看这向来不露悲喜的白华,是否能在母亲的葬礼上,哭出一滴眼泪来。
众人闻之,做着赌局,疾行过来。其实他们也早就料定这白华自不会留一滴眼泪,现下赶来,无非是在往后的闲言碎语中加一句“自己亲见过。”这样炫耀的资本,又有甚者,过来寻些添油加醋的机会。
不论高低贵贱,天家贱民,旁人家的故事,自然越夸张越得民心。
正僵持不下时,忽闻队伍后面人有群躁动之声传来,墨山回头看去,只见那镇上的好事妇人,成群结队正朝这边过来,一路议论纷纷的,很是热闹。人走茶凉,被这四镇的妇人们演绎的恰到好处,正好叫人心灰意冷,正好叫人心头发恨。
墨江见状,遂跟白华急眼道,“你若是有意悔改,想尽尽这最后的孝心,跟在队伍中送你母亲最后一程,我们没人拦着你。可你这样是在干什么你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还有这任性的资格这么多人看着,哪个不是过来看你笑话的!现下好了,正遂了这群家伙的意。”见白华仍旧冰冷石头一样的跪着,墨江急唤了两个随行亲眷过来,欲一并将这小子驾到亲眷队伍中去。
乘黄立在白华旁边,只对着这两妇人露了凶狠神色,便吃了墨江一脚,再不敢声张。
不料未等这两人伸手,忽见冕服金光灿灿,墨江惊呼,急往后退去一步,那两个欲上去搀扶的妇人,反应不及,摔倒在了雪地中。
众人觉得惊奇,再看,便又从云中投出一缕白光,卷着极细微的水汽,缭绕盘旋,正照在飞鹤盘旋的湘绣盖棺布上。
白华抬眼瞥去,见十六个红衣侍女抬一金灿灿的黄金步辇,丛云雾中款款而来,其上端坐一貌美仙家,身上穿的正是那白华与石心亲做得杂裾垂髫女服,螭纹飞凤,山鹿祥云,女萝端坐撵上,神情庄重,威而不怒。
再见白华手中捧着的冕服飞出衔着兰花的仙鹤,盘旋朝坐上的女萝那边去了。
白华急叩首,再拜,起身负阴抱阳,恭送了母亲与外婆。
可飞鹤、女萝这些,那看热闹
第110章 终得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且说那石心被白华隔在东厢外,自知徒留无益,又想着天曦刚刚过世,恐老太太一人忙不过来,这便嘱托翠螺好生瞧着,也便离去了。
待石心从裁缝铺归家之后,老太太正忙着教小厮们打点天曦葬礼的事宜,未等其进了西边的卧房,便遥遥听见老太太在廊下呵斥道,“你站住!”
石心止步,忙转身负阴抱阳候着。
烛火盈盈退雪光,檀香自从梅中来,黄纸一现烧昙花,烟斜雾横绕堂烟。皆是着黑披白挂悲的小厮,穿行于游廊堂内,石心恭敬地候在庭院挂雪的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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