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堂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牧行云
顾谙不语,看向悧儿。
方丈摇摇头,道:“我是人,又不是神,岂能事事洞悉”
悧儿伏地而拜。
“虽说都是喝天女河的水,但一样水养百家人,天女峰的事与我佛门真的扯不上一点关系。”
悧儿泣拜。
“你既生便有生的道理,你既通灵便是上天的旨意,一切因果都是你该得该受的。你若想如愿,便要有所偿。”
“老和尚,你也好给人讲因果”顾谙插言道。
“今年的茶是我炒的。”方丈固执着不愿答应,一味说着茶。
“减你半车书。”顾谙提出条件道。
方丈咧嘴一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今次准备逛我两车书”
“老和尚,我做人很地道的。”
方丈叹了口气对顾谙道:“我老了,想多活几年。”
顾谙上前一步,软了语气道:“我也想多活几年------”
听了顾谙的话,方丈无奈地摇摇头,对伏地的悧儿道:“问前世,还是忘前世”
悧儿抬头,已是泪流满面,道:“忘前世------”
“陪我坐一夏,等一个人,前缘自断。”
悧儿又拜。
“带她们去居士院吧,你陪我茗一杯。”方丈转身好一顿哀叹。
室外弥安与弥远将殷涤几人引至居士院。
“今年有小僧在西山发现一眼清泉,我辟出一块地方,栽了几株仙茶,咱们有口福了。”方丈似在唠着家常。
“老和尚,我们北方喝茯茶的,热热闹闹的煮一锅,不像你这么寡淡地冲几颗叶子。”
方丈在桌旁坐定,认真地投茶、洗茶、冲泡,大师手腕轻柔,似呵护稚童般,又似春风拂面。
顾谙随意地在方丈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
“我爱茶,还是受你母亲影响------”大师将一杯茶轻轻置于顾谙面前。
顾谙抿了口茶,笑道:“你是爱茶如命,且爱烹
第五十六章 可待回首
居士院中,唐不敏从马车上下来,素色裙,薄施粉黛,温婉大方地与知客僧谈着什么。
“可能知道唐家大小姐要来,南宫轶躲了她,没有跟咱们一道进的寺院。”章儿趴在窗边,回头与殷涤唠着。
悧儿安了心,在一旁休憩。安儿吮着手指偎睡一旁。殷涤浆洗着两个孩子换下来的衣物,并未答话。
章儿也不在意,转回头透着烛亮瞧着,道:“我记着早先见过这位大小姐的,怎么几年不见,她变丑了。”
“透过窗户会看到你的影子。”殷涤无奈道。说实话,章儿这样趴窗的姿势让她想起趴墙根听闲话的人。
章儿将头抵在窗框上,恹恹道:“看到又怎样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看吗还是二师姐你觉得我长得不漂亮,见不得人”
殷涤对章儿的想法一直不敢恭维,此时见她这么回答自己,便住了嘴,不再言语。
章儿换了姿势,改成只手撑颌望着外面,不时讲着看到的:“掌灯了,盘山而上,真好看。小姐下山时看到了一定喜欢。唐不敏进房了,丫头跟着进去了,车夫偎在房外,江湖人作派。二师姐,你说南宫轶是不是喜欢小姐,不喜欢唐不敏可他为什么要和唐不敏成婚他是不是想悔婚唐不敏是不是来追夫的”
“一定是这样的。”章儿再次确认自己想法的正确。
殷涤怔怔地看着章儿,对她极自然地转了话题,且很自以为是的想法有些好笑。
她见识过章儿杀人,一身凛然的决绝,让人不寒而栗,刀锋过处,是对死的漠然。就是这样的她,平日里竟喜听爱情故事,向往才子佳人的美满,就是这样的她,似个长舌妇,聒噪着她所见或所臆想的一切事物。她,出离了自己对江湖高手的幻想。顾谙与章儿的对话并不避讳她,所以她多少也知道章儿身世的凄苦。就是这样的她,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厌世,就是这样的她,喜欢看风景,喜欢掺合一切她能掺合进的事,这样的她,虽出离了自己的想法,但不讨厌。
就像顾谙,三两句不投机的话就会引得她不满,可自己并不厌她。一路行来,看顾谙所作所为,她发觉即便自己与这个师妹再计较,依然待她是师妹,有一词叫同气连枝,说的该就是她们吧。
这儿的四月天比北地暖和多了,两个女娃儿今个终于脱了夹袄换了轻便的薄棉裙。
“赶明个,给你们也换身薄棉裙吧,把里面的夹袄脱了。”殷涤不理解章儿天马行空的想法,章儿也不埋怨殷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小姐得过了立夏才能脱夹袄,至于我,我是从不穿夹袄的。”
“师妹是因为寒病吗”
“练武之人会畏寒吗我就说是心病。”章儿不讳道。
殷涤一笑:“你倒是干脆。”
“我听说你们天女峰上的弟子多少都懂些医理,小姐这病你能治吗”
“我也听说你们相师堂有位巫君女姁善医,难道没请她给师妹诊治”
“原来你们治不了。”章儿叹了口气,推断着殷涤话中之意。
殷涤不答她,将洗好的小夹袄搭在屋内一角晾晒,这才问道:“师妹怎么还没回来”
“二师姐,和你聊天真费劲。”章儿起身叹口气道,“小姐这会儿八成在看灯笼。我去外面迎迎她。”
殷涤看着章儿出门、关门,想起她说的“费劲”,之所以“费劲”,怕也是因为知道天女峰无法医治顾谙的病心里生了郁闷。说起师妹的寒症,她倒想起一件事:去年师妹初来癸水,肚腹疼痛,服了药也不见效,好在一天后便好了。她当时伴在师父身旁,听说师妹癸水只来了一天,便唠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师父说“来了总比不来强,等生了孩子就会好了。”或许师父有办法医治师妹的寒症。思及此,殷涤心头一震,师父当时确实是说过“等生了孩子就会好了。”难道师妹命中------会有姻缘
殷涤陷入师父这句话中,连悧儿何时坐起都没发现,直到她听到悧儿渐重的呼吸声才回了下头,却发现悧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疹人。
“悧儿”殷涤轻轻地唤了句。
悧儿冲她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生出一种诡异感觉。
“悧儿”殷涤心头生出一丝惧意。
悧儿突地左手扣住右手脉门,将披散的头发甩至嘴边,张嘴咬下几根头发,迅速地缠绕在右手中指处,命令道:“冰针!”
殷涤拂袖,一支冰针射出被悧儿接住,猛扎在中指一块凸起处,黑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殷涤见状急欲上前,却被悧儿以眼止住。冰针慢慢融化,也不知是入了悧作体内还是随黑血流出体外,好一会儿,悧儿又道:“冰针!”
殷涤心中的恐惧大增,可还是听话地又射出一支冰针。悧作接住冰针,这次扎在脉门处,并咬破自己左手中指,将血液慢
第五十七章 有暮鼓响
夜风,很柔和。
这样的夜,顾谙很喜欢。更确切地说,她喜欢流声刹的夜。
此际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被沿山而上的灯笼照亮,红色的烛光忽闪忽闪地,像调皮的婴儿眨着眼,明暗之间夹着动静,顾谙沿阶而下,指腹轻轻敲打灯笼,发出细微的“嘣嘣”声。
寺院被掩映在浓烈的黑幕里,仿佛不存在一般,顾谙回头望去,只有蜿蜒而上的红晕,点缀在她如星的眸中------
章儿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
“章儿------”顾谙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即使佛光普照的流声刹,夜晚也是死寂的。”
“那是因为活在黑夜里的人还没有到这儿。”
黑暗中传来顾谙微微的轻笑声:“怀念闯荡江湖的那段日子吗”
“何谈怀念咱们如今不正在江湖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简兮公子,多金风流,快意恩仇。”章儿纠正道。
“如今虽在江湖,却少有恣意欢畅。”顾谙接道。
“等腊月里回庄子上,咱们再肆意潇洒个够。”章儿的建议似乎不错。顾谙赞同地“嗯”了声。
两人又向下转了两个弯,石级渐宽,说明快到居士院了。章儿听到草丛里传出呼吸声,不动声色地拽了拽顾谙的衣袖。顾谙稍缓了脚步,知道章儿起了戏弄之心。
黑夜里,隐在深处的冬桑抓着矮树枝的手突地松开,强忍着没叫出疼来,半蹲下身子去揉被石子打疼的左膝盖。刚揉两下,右膝盖又被石子打到,冬桑咬紧牙,瞪大了眼睛,狠憋着将冲到嗓子眼的“哎哟”痛声咽了回去。
草丛外,传来章儿咯咯的笑声,姑娘家的娇憨声给夜色涂上一层柔柔软软的甜蜜------
忽而,钟鼓楼传出夜禁的钟鼓声。
“快三更天了。”顾谙道。
“夜禁了。”章儿回着。
“快到明日了。明日复明日,有远客至。春始,万物苏,人的心也一样。”顾谙似有所思。
章儿并未回声,轻轻推开门,一眼就瞅见靠在床边一脸灰沉之色的悧儿,心猛地一紧,回头看向顾谙。顾谙敛神怔了一下,紧步近前搭起悧儿的脉。
悧儿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笑着道:“毒已拔了。”
“我以为你百毒不侵。”
“还好,下毒的人不知我的命门。”悧儿又是一笑,透着乖巧。
“不错,会保护自己。”顾谙收了手,转头道,“章儿给她化一颗蛇胆。”
悧儿脸色一变,强词道:“毒已经解了。”
顾谙贴近她,一脸肃色问道:“你确定毒虫没有在你体内产卵”
悧儿不由自主的一激灵,脸色愈加发灰。章儿递过一枚蛇胆:“忘记带化蛇胆的药了,将就将就咽了吧。”
“什么”悧儿声音发颤,“怎么咽”
章儿看了顾谙一眼,摇摇头道:“孩子,再多问一会儿,那卵会孵出一堆一堆的毒虫,在你体内‘呯’地一声炸开------”章儿边说着边紧握的拳头突地展开在悧儿面前,悧儿一吓,身子往后一缩,瞪大眼睛,“啊”了一声。章儿趁势将蛇胆弹进悧儿嗓中,迅速合上她的下颌,顺着咽喉抹了下,悧儿肩头一缩,眼睛狠狠一闭被动地咽下蛇胆后怒喊道:“章儿,你吓我!”
章儿倒是一笑:“你愿恼便恼,我又不生气。”
悧儿委屈地看向顾谙,顾谙摸着她的小脸,暖了脸色道:“乖,这蛇胆浸了药,能解百毒,很难得,是章儿的宝贝。她肯送你,是待你亲。”
章儿点头附和道:“对啊,都是我细细挑选的,花了我不少心思。你知道吗蛇胆取出后蛇会死的,所以我只取胆汁。为了取胆汁,我要和它们做朋友,得要它们心甘情愿地让我拿针刺入它们胆内取汁------”
“章儿------”悧儿感觉自己的脸都吓凉了,把头埋进被里,不愿再理她。
“别吓她了。”顾谙道。
章儿一摊手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有,她为什么叫你姐姐,却直呼我的名字”
顾谙扶着悧儿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对章儿道:“别闹了,把蜡烛灭了,明日还有事呢”
章儿听话,顺手弹指,屋内顿时漆黑一片,顾谙挨着悧儿躺下,伸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悧儿寻到依靠,往里挪了挪,直到听到顾谙的心跳声才满意的合上眼,渐渐睡去。
章儿拎着把椅子顶在门边,头倚在门栓处,歪着脖,闭上眼。只要与顾谙外出,这就是她的睡觉方式。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安静的使殷涤的心开始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道:“师妹,你怨我了。
第五十八章 从今之后
南宫轶面前杯酒已冷,冬桑仍跪在地上。
“顾谙是你能试探监视的吗”南宫轶怒道。
“小人错了!”
南宫轶看着面前的仆从,不由一叹:“起来吧!受伤得了教训该省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
“是!”
南宫轶起身向外走去。
“爷”
“我找方丈下棋去,不必跟来了。”
冬桑望着外面的天,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嘴里道:“爷,这时辰”
“这时辰正好。”
这时辰,已近五更。
山风不如初起时般温和,添了些许苍凉,有雾起,渐渐浸湿南宫轶的发丝。西地的春比北芷暖和许多,却比不上南杞,这时节,南杞怕早已山花遍野。此地,春芽初露,绿意刚染,正是踏青季。
今夜,他想起了自己的婚事。
他见过父亲疼爱母亲的样子,春时相携踏青、夏时出宫避暑、秋时游山采果、冬时到北地看雪,精细到母亲喝的水是否放了青梅,母亲的吃食是否合口味,若母亲皱了眉,父亲便急着询问原由。
他也想过这样的生活,疼心爱的她到骨子里。
所以当母亲被赐白绫,父亲剑抵自己逼迫太后的时候,宫帘后的他觉得若相爱至斯,便是死该也是甜的。
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要恨母亲,不恨她对自己的折磨,也不要恨父亲,不恨他没有救下母亲。虽然这些念头只是偶尔一闪,在他已是对亲情的靠近。
今夜,他觉得自己答应婚事时有些草率了。
方丈室灯光依旧,门轻掩,仿佛在等着客人的到来------
南宫轶轻轻扣门,室门受力缓缓而开,方丈端坐在棋盘前,向他招手。
南宫轶行礼后自然地坐到方丈对面,执起黑子,思考起来。一老一少在棋盘前来去,不发一言,直至东方泛白,黑夜的气息在晨曦里渐渐隐去。方丈轻吁一口气,露出笑容道:“小胜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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