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堂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牧行云
那人低着不语。
“我的礼物呢”顾谙伸手去要。
那人乖乖地从怀里取出一小巧的妆匣递上前,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帮帮忙!”
打开妆匣,里面盛放着一颗琥珀珠子,顾谙拿起珠子,脸上露出笑容:“四两草,难为你这番心思了。你该不会因为偷这珠子被我爹罚了吧”
四两草连忙摇头道:“怎么敢这是买来的。斐记玉石斋买的。”
“京北七门第一笙的门面”
一听顾谙语气不悦,四两草忙又解释道:“满城数他家琥珀成色好,这颗花珀是他们家的
第二十二章 顾家有女
遣走四两草,顾谙信步走进贺家楼。
楼内高梁上挂着两排红灯笼,红光四射,喜气洋洋。
掌柜候在一旁,恭敬道:“小姐!”说着,递过一个红绸袋。
顾谙眉梢带笑,问道:“我爹在竹林居”
“是!”
“昨日还满地狼藉,这么快就复了原貌,贺叔叔就是能干。”
掌柜被夸,也是一脸喜性:“连夜收拾的,不敢误事。”
“知道我是故意把人引来的,生气不”
掌柜又笑:“得小姐试练是好事。”
顾谙侧着头,低声问道:“我爹给你什么奖赏了”
“份内之事,要什么奖赏,不过老爷说小姐这次去砚城,由我陪同。”
顾谙眼睛一亮:“有贺叔陪着,我自是高兴。只是这次出门,除非我有吩咐,贺叔只管藏拙。还有,贺叔多准备些,我这人吃不得苦,吹不得风,淋不得雨------”
“你还不喜欢什么啊喜不喜欢让人久等”楼上传来顾相声音。
“这就来了。”顾谙接道。
竹林居内,顾相临窗而坐,一身青衣秀士打扮,透着儒雅。
“拜见顾相!”顾谙打着空千儿。
顾相无奈地叹道:“闹够了就过来坐。”
“爹今天这身打扮很精神。”
“大小姐的及笄我敢马虎吗”
顾谙在父亲对面坐下,贺掌柜上楼布完菜后下楼。雅间内只剩父女俩。
“贺贲告诉你了吧,这次砚城之行由他陪同。”
“是!”
“他了解你的喜好,今日这桌菜都是他安排的。还有这酒,荼蘼酒。”
“闻出来了。”
“家中更清静,为什么选在贺家楼”
顾谙给父亲和自己各斟了杯酒,道:“贺家楼后临歇马河,前临京北七门,从前叫凤尾门,我娘喜欢在这儿看日落。爹,凡是我娘喜欢的我都要攥在手心,所以京北七门、歇马河我势在必得。”
听女儿提及妻子,顾相神色黯了一黯:“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若不为贼,你娘也不会死。”
“爹爹既不窃国也不盗钩,何来贼说是顾家命舛,签了卖命的契约。”
“那你还热衷国事”
“爹爹卖命的是国主,我效忠的是自己的心,这片土地养了我十五年,山水尚有情,我总得给这片土地留点能养活自己的资本。”顾谙看向父亲,没有告诉他,若她不热衷,父亲执着国事更盛,将来他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你把自己活得太累了。”
“世人谁活得不累”
“我虽不愿你去南杞查案,却知阻拦不住你,凡事多听听女姁及贺贲建议,切不可冒进,要多思------”
顾谙盛了碗汤放在父亲面前,道:“空腹喝酒伤胃,喝碗汤。”
顾相听话地放下酒杯:“你喜欢大红的灯笼,贺贲一早就命人挂起来,点得光亮,贺你及笄。”顾相抬起头动情道,“我的女儿成人了。”
“爹爹当长寿,好为女儿掌舵。”看着女儿殷切的目光,顾相不无感叹道:“为父今日将家主印正式予你。”
顾谙抬头看向鬓已泛霜的父亲,亦动情道:“女儿定不负爹爹信任。”
顾相端起桌上的汤认真地喝起来。
楼下,贺贲露出神秘的笑来,其子贺楠不解问其故。贺贲向楼上望了一眼道:“姜还是老的辣。”
贺楠更不解:“明明是家主交了印信。”
“老爷不交印信,小姐依然调得动相师堂。再说老爷在乎的是什么是家主印信吗咱们这位老爷,咳------越老越把女儿宠上天了,连天女峰掌门这烫手山芋也允小姐接了。”
“爹,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
贺贲回头瞪了儿子一眼:“你会懂什么”
贺楠并不在意自家老爷子的眼色,依旧问道:“爹,您给大小姐送什么礼物了我瞅着大小姐捏了捏绸袋,马上喜形于色”
贺贲并不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顾自说道:“依旧时之约与老爷行事风格,相师堂与北芷国主契约满后便会归隐山林,但咱们既出了世,便有不愿归者,这些人相师堂会另行安排------”
“爹你要留下来”
贺贲摇摇头,继续道:“四司八堂这十二人,都是誓死护卫家主的
第二十三章 跳梁小丑
从贺家楼后门出,便见繁华的京北七门。
题壁墙前今日学子诗人犹多,旁边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面前摆着一个木匣,但有在墙上题诗者,皆可在此领取一百文。
(本书钱值皆按光绪年间银钱换算,1文钱约等于今日2角,500文钱约等于今日百元。不算绝对准确,看客臆想一下估算就好了。)
顾谙远远地站定,看着学子诗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感觉好笑。
“小姐笑什么”
顾谙侧头看向章儿道:“章儿,我给你讲个故事。战国魏时相国惠施,有一次和庄子聊天,说自家有一株大樗树,主干臃肿,小枝卷曲,是个不成材的料,木匠师父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惠施是想用这例子来讽刺庄子的‘大而无用’之说。庄子回答说:你难道没看见过野猫吗它们隐伏起来,伺机猎取小动物,东窜西跳,不避高低,却往往触到机关,死在罗网之中。还有牦牛,庞大的身躯像天边的云。它能使自己很大,却不能抓老鼠。现在你有大树,担心它无用,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的乡土上,无垠的旷野中,这样,它就能够长成枝繁叶茂者,使往来行人可以逍遥自在的在它下面乘凉歇荫。所以它并不因为所谓的无怕可用而感到什么困苦。庄子用这话来驳惠施,你听明白了吗”
章儿眼睛一亮,道:“他们俩这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我知道这个故事,是讲‘跳梁小丑’的。”
“好章儿,真是聪明。”
“小姐,你说这些书生是小丑,还是七门是小丑”
“学问者,学而知问,问而知学,总该有学者的气度在。所谓气度,气魄风度、诗文气韵。可你瞧瞧这些人,哪里担的起你所说的书生二字如今天下,要讲作学问,当首推南杞,南杞宿儒不讲,单是南天女峰掌门胜聪,也是位博学广识的能人。你何时听过南地出过这类邀名沽名之事平白惹了笑话,成为旁人的笑资。”
“小姐你是北天女峰的掌门,和那位胜掌门,好像不差哪儿”
顾谙又笑:“傻章儿,她浸润武学法门多少年我才几年我这身所学小打小闹可以,真遇到大家立马就露怯了。”
章儿“嘿嘿”笑着道:“这天下还有几个大家”
“章儿不要老学三娘子的口气说话,她本就是大家,当然有资本也有资格说这话,咱们俩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凡事虚心点,不然会被殴的。”
章儿“扑哧”又乐,调皮道:“咱俩是丫头,那简兮公子算哪个算不算大家”
顾谙面上微羞,道:“他也不能算大家,算个中家吧!再说,爹劝我说简兮公子之名还是退隐江湖好些。”
章儿一愣,问道:“为什么”
顾谙灿笑如花,道:“这天下有我就可以了。”
“小姐没有公子好玩!”
顾谙看着前面发完匣里钱进宅的管事和一众在外炫耀的书生,慢悠悠道:“公子起步太高了,只适宜处理些风花雪月的事,不像我,通杀!”
章儿加了一句道:“所以小姐准备怎么处置这些书生”
“找人问清楚,七门都什么时候好搞这些捧场,到堂内寻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子,晚上涂了这墙,白日去题诗。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可不能便宜别人去。”
“小姐,这钱你也赚”章儿撇着嘴。
“二百文啊,够那些小子几顿牙祭的了。嗯,告诉他们机灵些,七门也不是好惹的。”
“不好惹小姐还让他们去”
“当然,就让客儿带个头吧,练练胆子。”
“小姐这不是要练他胆子,是想练他肠子,练一肚花花肠子。”
“哎呀,肠子练花花了才更好呢你以为跳梁小丑就容易对付第一笙二十出头便统领第一门,她若没有些本领早就被人撕绞了。再者,客儿是公子的首徒,我还指着他扬名呢我出手知道轻重。叫门吧!”
章儿未再言语,听话地叫了门。不一会儿,大门敞,第一笙走了出来。顾谙抬头看向她,还是从前模样,皮肤很白,透着亮色,
第二十四章 七门家主
第一笙带着顾谙与章儿走进内宅。廊上槛里,曲径幽深,石铺的小路蜿蜒地伸向藤蔓绕着的一室,木制的门,石砌的院,古朴素静,明显与第一家的豪奢格格不入。
“这里,是亡夫平时著画写诗之所。”第一笙介绍道。
顾谙站在门口,皱着眉,她不喜欢死人的地方。
“他不是死在这里,半月前他死在歇马河的花船上。”好像看出顾谙的心思,第一笙走进小室,平静地回头道。饶是如此,顾谙仍是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他入赘第一门,平时不参与家里生意,好与诗友会,饮酒聊事打发时间。”第一笙并不奔向主题,而是絮絮地讲着她的亡夫。“他不在乎这个家,不在乎我这个妻,也不在乎儿子,他只在乎银钱是否够喝花酒、够赏花娘、够与友彻夜宿。”顾谙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位嘴里讲述自己悲伤命运,面上却平静如水的女子,道:“即便如此,这不也是你选择的吗”
“是啊,这一切都是我们选择的,他们说他选择我的钱,我选择他的才情。只有我知道,我与他也有过花前月下。可是如今------我的钱有始无终,他的才情都盛在酒里,成了虫,祭了过去。”
“所以你杀了他”顾谙忽道。
第一笙惊疑地看向顾谙,突地一笑:“我若早些认识大小姐,早起了狠心,也不至落得今日这境。”她慢慢看向外面,“这七门里,我是笑话,被人、被自己家人责骂的笑话。”
“如果我是你,就烧了这个地方,绝了他在这个世间遗留的一切,好的、坏的。”顾谙冷冷道,“你这一身大红衣裙,不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吗你与他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第一笙看向顾谙,不清楚这话里真假。这位传说中面慈心善的大小姐话语透着的与其年龄不符的狠厉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那么她来七门里到底安的什么心若有所图,又图的什么这位顾相千金怕是早已清楚自己的一切,却为何说这些激将又不得利的话来试探自己看自己够资格成为对手还是有可能成为盟友第一笙微叹一口气,自己当初看中郎君的才情,生了一丝爱慕,没想到却成为自己的负累,她挣来万贯家产,掌管显赫的第一门,他却从不用正眼瞧她。他用着她的、占着她的,却鄙视她,无论她挣来多大的家业,她终究是他眼中不入流的商贾。所以她竭力去争,不择手段的去争。争王商、争人脉、争权贵,却被他嘲笑“矫商”。什么是“矫商”矫者,变弯为直,多么可笑,他大把洒着她的钱,却痛斥她弯曲不分。五年来,她活成了这间石室,他则成了室外攀援的藤,变成撕扯不掉的依附,彼此依附,彼此厌恶。是啊,她若早些放了手,也许如今就不必这般咬牙切齿了。他待她,还不如外面勾栏瓦肆里的女人,他------大约是恨她的吧因为她是怀着恨意埋葬了他,因为他宁愿死在别的女人怀里,也不愿将最后一眼给她。这样的男人,若自己早些醒悟,杀了他,她就解脱了。
所以,顾谙是对的,烧了这个地方,绝了他在这个世间的一切。
执拗偏激的第一笙果如顾谙言,拿着火把,当真焚了石室。
烈火前,章儿瞠目惊异地看着自家小姐。自己真是见识了什么叫言语杀人,小姐只一句话,便叫第一笙烧了院子,还不许人救。第一笙似魔怔地站在当场,脸上得意的神色看在章儿眼里竟是狰狞可怕的。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小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火光映红第一笙的脸,也燎热了她的眼,她却不愿离开,折磨了她五年的男子,在她心里终于成了一捧灰;葬了她青春的男子,终于不会再回来了。
可她终是死了夫的人,赘夫也是夫,在她心里,她,第一笙,在二十五岁时,成了寡妇。
她知道顾谙瞧不起自己,所以甫一见面,她便将自己最不堪的家事抖出来。她想看看顾谙会怎样对待那样的自己。可是出乎她的意料,顾谙并未落井下石或置若罔闻,相反、她说该烧了过去。那样的过去确实该忘了。
然后呢
烟雾升腾半空,弥漫了整座庄子。有长辈得了信儿赶到,口气不善地责备她、训斥她、痛骂她,唯独没有安慰她。
或者,她将整座庄子一并烧了,烧毁她痛恨的一切
曾几何时,有家门中人与她的夫走得很近,再后来,她的夫成了别的女人床上的恩客。他们看她的笑话,从未安慰过她。
有家丁跑
第二十五章 别有用心(东方语文打赏加更)
外面的天很明媚,小阳春里的温暖直直射进七门里这座议事厅里,射在地面石砖上,斑驳成好看的点点,晕得人心暖暖,有一种困腻的感觉。可这困腻因豪华而生,这满院的豪奢皆因她老师而得。
面前七门各家主的正襟危坐,各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及自省。包括年龄最小的第一笙,其身弥漫的气度也远非一般商流可比。
可章儿呢当年清廉之名盛天下的章鲁,一身才情引人趋鹜的溹岭才俊,他的女儿,瞒世六年,隐面自居,不敢对人说父辈从前,不敢言家族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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