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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孟宁昂沉吟了一会儿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专心正色
    琅州,周府。

    纪洵美跪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柄“美人锤”,正轻轻地给周胤绪捶着腿。

    周胤绪斜倚在榻,执了本从书架上随手取来的诗集,一页页地翻着,可过了没一会儿,他便合上了眼,似是闭目养神,又像是困极了的样子。

    纪洵美低着头,心下突突直跳,她一记又一记,匀力地捶着周胤绪的腿,脑中却转过无数个念头,它们断断续续的交杂一起,扰得纪洵美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周胤绪忽然“嘶”了一声,睁开了眼。

    纪洵美蓦地回过了神,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周胤绪正半眯着眼,一脸不耐地看着自己,不觉全身一凛,放下“美人锤”小声道,“……惊扰了爷午休……妾身……”

    周胤绪低沉着声线“唔”了一记,微微皱了下眉,“到外头跪着去。”

    纪洵美咬了咬唇,应道,“是。”

    说罢,她抻了抻小腿,摇晃着就要起身。

    不知是因方才跪得久了,还是因着思绪繁乱的缘故,纪洵美甫一起身,直觉得膝窝酸软,不待她稳住身子,便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周胤绪听见响动,不禁往纪洵美的方向瞟了几眼,纪洵美仍弯腰屈身地低着头,只有发上那支正在摇晃的步摇似不动声色地显露出一丝她心中的惊惶。

    周胤绪张了张口,道,“算了,”他慢慢地坐起了身,“深秋了,你又穿得这样单薄,万一着了凉,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纪洵美忙接口道,“是妾身不好,爷前两日在外东奔西走,本就劳累,今日难得得空歇息一会儿……”

    周胤绪“嗯”了一声,抬起手揉了揉前额,“你对我倒是上心啊,”他放下手,“身在后院,却知道我前两日都在忙什么。”

    纪洵美道,“《女诫》七则,‘专心’第五,《女宪》有云:‘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故而妾身所求,莫若专心正色,以求夫心矣。”

    周胤绪笑了一下,笑容里掺了点儿少见的疲惫,“对,对,我忘了,你是通诗书的。”他说着,慢慢往榻的一侧挪了一挪,“正好,我看书乏味呢,不如你上来念给我听。”

    纪洵美心中一喜,刚半直起身,就听周胤绪又补充了一句,“把榻几子也搬过来罢,左右我也睡不着了。”

    纪洵美应了,她的膝盖依旧酸软难支,挪动起来便慢了些,待她半侧着身子坐到周胤绪对面的时候,周胤绪已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将手上的诗集在几上一掼,往纪洵美的方向推了过去。

    纪洵美伸手拿过,“爷原来在读《玉台新咏》啊。”

    周胤绪见纪洵美面上无半点儿羞怯的模样,不禁问道,“否则呢”他悠然道,“你以为我该读些什么呢”

    纪洵美道,“‘文选烂,秀才半’,南朝文学气象蓬勃,士子大多应读《昭明文选》才是啊。”

    周胤绪听了,笑着逗她道,“你为女子,所读却不止《女诫》,我既为男子,又何必拘泥于经史子集呢”

    纪洵美一怔,正犹豫着分辨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就听周胤绪继续道,“再者,‘宫体诗’绮丽,在闺房中由女子读来最是娓娓情长啊。”

    纪洵美心念一转,笑着应了下来,翻开手上的书册道,“爷想听妾身念哪一首呢”

    周胤绪浅笑了一下,道,“你说你‘专心’以求‘夫心’,那此刻读什么,便由你来挑罢。”他以肘撑几,前倾着身子,托着下巴调笑道,“让我瞧瞧你能不能‘得意一人’”

    纪洵美对着周胤绪微微一笑,随即施施然地将手中诗集翻至一页,轻启樱唇,朗声念道,“‘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

    周胤绪闻声一愣,不觉慢慢敛了笑容。

    纪洵美似未察觉周胤绪的神情变化,只是盯着书册继续念道,

    “……

    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

    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

    袖裁连璧锦,笺织细种花。

    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

    ……”

    周胤绪截声道,“换一首罢。”他顿了顿,道,“这首诗由你来念,太过勉强了。”

    纪洵美放下书册,道,“爷是觉得这首诗不好呢,还是嫌妾身念得不好”

    周胤绪道,“都不好。”

    纪洵美看了周胤绪一眼,将手中的诗集放到了几上,接着扶着榻慢慢起了身,弯了弯膝,道,“……扫了爷的兴了。”

    周胤绪没看她,“听范大人说,你在广德军为营伎时,与彭寄安倒是十分投缘,又是画画儿又是和诗的,”他翻着几上的书册,“怎么到了我这儿,连一首好诗都挑不出了”

    纪洵美抿了抿唇,道,“妾身愚钝,不知爷喜好何诗,还请爷示下。”

    周胤绪瞥了她一眼,伸手拿过方才被搁在几上的《玉台新咏》,草草翻过几页,念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纪洵美一怔,不禁抬起了头来,只见周胤绪面色无波,清口读道,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

    纪洵美轻声接口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周胤绪合起了手中的诗集,“同是写闺阁中事,魏文帝之诗悱恻婉转,其笔下柔肠远胜南梁简文帝数倍矣。”他拍了拍书册的封面,“你又何必,专挑了首难读的诗来读呢”

    纪洵美心下一怔,她觑了周胤绪一眼,用带了点儿试探的语气道,“妾身非‘郑家泥中婢’,虽得蒙爷赞赏,但论起知心称意、诗学掌故来,妾身尚须爷多多指点。”

    周胤绪笑了笑,道,“简单得很,”他说着,将手中的诗册轻轻一扔,“譬如,依我看,方才你读的那一首‘羽帐晨香满’云云,合该往彭寄安跟前儿读去才是啊。”

    纪洵美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及人之幼
    屋内一时静默了下来。

    少顷,纪洵美开口道,“彭大人大约不会喜欢罢。”

    周胤绪眉头一动,微笑着反问道,“那你以为,彭寄安会喜欢什么词呢”

    纪洵美轻声道,“彭大人喜欢‘小令’。”

    周胤绪道,“哦”

    纪洵美滞了一滞,道,“彭大人喜欢‘小山词’,”她咬了下唇,“彭大人曾召妾身弹过《风入松》呢。”

    周胤绪道,“是么”他微笑道,“那你弹得好吗”

    纪洵美道,“不好,彭大人说妾身弹得不好,”她补充了一句,“技法有余,情致不足。”

    周胤绪笑了笑,道,“是啊,我记得我头一回在广德军听你弹琴时,彭寄安也这么说。”他道,“看来,你这是老毛病了啊。”

    纪洵美一怔,又听周胤绪半似讥讽地说道,“不过我倒是好奇,彭寄安竟能赏出‘小山词’中的情致”

    纪洵美低眉道,“黄鲁直尝为《小山词》作序,评其词中‘四痴’,正所谓词如其人,妾身情无所感,自然无法演绎词中情致。”

    周胤绪的手抚摸着榻几子上的圆润边角,“何为‘四痴’”

    纪洵美应声道,“《小山词序》中云:‘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

    周胤绪闻言便笑,“如此‘四痴’,与彭寄安半点儿不相干,他又如何能品这‘小山词’”

    纪洵美笑了一下,道,“爷说得是,晏小山乃至情之人,彭大人如何担得起这‘四痴’”她垂下了眼,似是把眼底的情绪都敛进了纤长的睫毛里,“因而,若是妾身‘有负’彭大人,彭大人必定不学晏小山之‘痴绝’,而是将妾身实实在在地恨之入骨了罢”

    周胤绪道,“若按你这算法,被彭寄安恨入骨的人可多了去了,”他微笑道,“譬如,与你相较起来,我笃定彭寄安厌我更甚。”

    纪洵美道,“古谚云:‘妍皮不裹痴骨’,爷虽笃定,妾身却不敢掉以轻心。”

    周胤绪一怔,随即大笑道,“从前我怎不知你的这张嘴这般利害”他的拇指关节刮过几边的边角凸起,“料想你素日里在背后,也没少同旁人编排彭寄安罢”

    纪洵美淡然道,“编排即‘无中生有’,妇人长舌固不可免,爷何等身份,如何能同妾身一般暗嚼舌根”

    周胤绪听了这话却不恼,只是温声笑道,“昔有嫠妇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就是《女诫》七则,亦不过是要求女子恭敬和顺而已,自古,”他顿了一顿,仍是道,“就没有不许女子议政的道理。”

    纪洵美淡淡道,“《礼记》有云:‘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妾身谨遵《女诫》之训,‘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爷又何须作此惺惺女儿态”

    周胤绪抿了下唇,他复抬起眼来,上下打量了纪洵美片刻,轻笑道,“我当然不会学你,”他有点儿意味深长地道,“入了后宅还不梳‘妇人头’,可是不安分啊。”

    纪洵美一愣,反射性地抬手就要摸头,又听周胤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不会是,喜欢上彭寄安了罢”

    纪洵美的手停在了发上的一支银簪上,她看着周胤绪的重新转回去的侧脸,犹豫着要不要将簪取下重新挽一个倭堕髻。

    周胤绪道,“我不明白,”他似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连你都喜欢彭寄安呢”

    纪洵美慢慢放下了手。

    周胤绪又道,“……喜欢孩童有什么错我亦为人父,如何不能说一句‘稚子无辜’”他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彭寄安分明面善心狠,贪吝轻浮,而我恪守君子之道,却仅是因为不好女色就被归为异类,好不公平。”

    纪洵美张了张口,道,“《礼记》中云:‘诸侯不下渔色,故君子远色以为民纪’,爷不好女色,原是好事……”

    周胤绪接口道,“是啊,渔色乃非君子所为,更有违礼制,女色如此,孩童更是如此了。”他说着,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起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此乃孟圣人所说之仁政根本。从前我与他们打牌时就说过抚边良策不在军马,而在他国归顺之人心,我又如何,会对慈幼局的孤童下这般毒手呢”

    纪洵美默然片刻,道,“妾身……”

    周胤绪道,“你也视我为异类罢。”他平静道,“纵使通读《女诫》、《礼记》,也依然觉得男子理应生来就好女色罢”

    纪洵美又一次地沉默了下来,这一回她默然的时间比上次要长许多,过了好一会儿,她复抬起手,一面取下发上的银簪,一面道,“妾身不以为然。”

    周胤绪微微偏过了头,“什么”

    纪洵美一边动手将原本散落在下的发辫挽成髻,一边淡漠道,“妾身在广德军时,尝见有些许幼童在军中左右逡巡,妾身一问之下才知,这些稚儿,皆是从文氏私设的慈幼局中逃出,尔后才投奔广德军的。”她放下手,头上俨然髻发已成,“若说‘及人之幼’,东郡无出文氏其右者,可莫说‘运掌天下’,就是琅州这一席之地,爷不发话,文氏哪里敢越过爷去”

    周胤绪垂下眼帘,“这倒不好说了,彭寄安与文氏向来相交甚密,连范扬采与宋茂行都不敢贸然说你这话呢。”

    纪洵美微微一笑,“范大人老成,自是不会说的,可爷就不一样了……”

    周胤绪打断道,“我有什么不一样呢范大人上了折子,我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纪洵美道,“爷不说,但可以遣旁人去说。”

    周胤绪眉头一挑,“你是说文氏么”

    ——————

    ——————

    1晏几道“四痴”

    黄庭坚《小山词序》: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

    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旨:“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

    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

    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

    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

    乃共以为然。

    2“妍皮不裹痴骨”是南燕末帝慕容超的典故。

    慕容超十岁时,祖母公孙氏去世,临终前把金刀传给慕容超,并说:“如果天下太平,你能够向东回到故土,可以将这把刀还给你叔叔慕容德。”

    呼延平又带慕容超母子投奔后凉国主吕光。到吕隆统治后凉时向后秦皇帝姚兴投降,慕容超母子又被迁往长安。

    慕容超的母亲对慕容超说:“我们母子得以保全性命,都是呼延氏出的力。呼延平现在虽然死了,我打算为你娶呼延平之女,用以报答呼延平的厚恩。”

    于是慕容超娶了呼延平的女儿为妻。

    慕容超因为自己的叔父都在东边,担心被姚兴抓起来,就装疯行乞。

    后秦人鄙视他,只有姚绍见到后很惊异,劝姚兴用爵位来牵制他。

    姚兴召见慕容超,和他交谈,慕容超不露声色,姚兴很鄙视慕容超,对姚绍说:“谚话说的‘妍皮不裹痴骨’,真是一句荒诞话而已。”

    于是慕容超能够来去自由。慕容德派人来接慕容超,慕容超不禀告母亲、妻子就随人回去。

    等到到达广固,慕容超出示金刀,把祖母临终时的话全都对慕容德说了,慕容德抚摸着金刀,悲痛地号哭。

    《晋书》:年十岁而公孙氏卒,临终授超以金刀,曰:“若天下太平,汝得东归,可以此刀还汝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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