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可以说,盐课征银是封建政权向灶地兼并者妥协的产物,“在灶地私有化后,折银的盐课已经成了一种纯粹的赋税。帝制政权不再通过直接垄断盐的买卖,而是通过征收盐税来获取财政收入。既然盐已不再由封建政权垄断,盐的买卖也就不再在帝制政权与商人之间进行,而转移到商人与灶户之间去了。”
商人与灶户间的关系随着万历四十五年(1617),袁世振“十字纲法”的颁布而固定下来。“在册盐商在盐业社会经济中,遂与盐业生产者灶户构成更加密切的关系。……最终形成以商人行销纲盐、食盐、票盐三大商盐的格局,并且介入盐生产和收盐领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取得支配地位。”
商人进入盐业势必造成盐商对灶户控制的局面,其中,对灶户基本生产资料灶地的剥夺主要表现在灶地的私有化上。
如清人俞德渊言:“惟此法施之,商亭,商鐅,则顺而易。行之灶亭,灶鐅,则逆而难。盖商亭、商鐅商产也。灶土、灶亭、灶鐅灶产也。以灶户自置之产而一旦属之商人,无异掠贫民之业。使富民代为管领,以世业而变为佃农,孰甘心焉。况商之殷厚者,其经理多委之商夥商厮,此辈专以剥削为能。借贷则要以重息,秤收则勒以重斤,灶既积怨于商,必与民贩勾通盗卖,其势然也。”(《皇朝经世文编》)
此时,灶地买卖限制更为宽松,灶户失地的情况更为普遍和严重。面对此情况,清政府一方面使盐场灶荡归于地丁,如“雍正三年,奉文丁归地征,……草荡、海滩并内地成熟,各则税荡之上,按亩计弓完纳。”(《重修两浙盐法志》)
另一方面,清廷对商灶买卖则以姑息,认为“灶荡卖与场商,与卖与民户,微有区别。盖民户既不务煎,又不办运,其所买荡地,不过图得草薪,或以供炊,或以外贩。且草荡或肥沃,即思私垦,于煎务实属有害。场商业在买补,其心本欲广产,所得草荡或买自灶户,或灶户以之抵欠;该商无不募丁樵采,或佃租摊晒。”(《清盐法志》)
如嘉庆三十年,议准长芦:“丰台、芦台两场滩副,灶户无力勘晒,准租给商民,或与商民夥晒。凡停晒未久,修滩工本较少者,限五年准其另租。”(《清盐法志》)
灶户需要灶地来维持生存,他们如何获得土地进行生产,大多数灶户只能租入盐商的土地,盐商通过与灶户建立租佃关系,实现了对盐业生产的垄断。
除了灶地,灶户的生产资料还包括用于煮盐的盘鐅,“从来场灶烧盐之具,深者为盘,浅者为鐅,设有定数,无许过额,而煎烧盐斤,以一昼夜为火伏。”(《皇朝文献通考》)
对于这些生产资料,明朝万历之前多有官府供给,当万历四十五年两淮开始“盐引改征折价”之后,这些生产资料由于所需成本较大。于是,“官铸盘铁锅敝之制遂止”,而改为“众商出资本鼓铸”“以应灶用”。这样盐商实现了对灶地之外生产资料的控制。
到了清代,此法已成定制,“两淮煎鐅,向系商人呈明开铸,分卖与灶。”灶户购买这些生产资料所需资金一般是从商人那里借贷而来,“凡灶户资本,多称贷于商人,至买盐给价,则权衡子母,加倍扣除,又勒令短价,灶戶获利无多。”(《皇朝经世文编》)
这些用于维持灶户生产的资金被称为养灶银,何为养灶就是“场灶贻收有盐斤,听商收配,再给本银,接续煎晒,名曰养灶。”盐商养灶原因如闽浙总督杨景素所言:“调剂盐商,发本养灶贾以恤穷丁”。(《国朝耆献类征初编》)
这样,灶户与盐商之间就建立了不公平借贷关系。
二,“举钱济灶”,与灶户建立起借贷关系。
所谓举钱济灶,就是指盐商为了满足对灶户的剥削而借贷资金使其维系生产的行为。
通过“举钱济灶”,在盐的生产领域,盐商与灶户之间建立起了“非正常”的借贷关系,盐商实现了对灶户的高利贷剥削。
制盐工本在明中期之前,则由官府根据盐场的大小配给实物工本,明中期盐法改革之后,工本由发实物改为发钞,不久朝廷废除对灶户的盐钞供给。
这样从半农奴状态脱胎而来的灶户十分缺乏资金,非但生产费用难以筹措,而且因为官府工本早已停发常常连日常生活也穷于应付,于是商人资本乘虚而入,通过预支工本的形式,取得了灶户全部产品的支配权。
各盐区盐的生产方法不同,产盐所需工本也就不同,海盐采取煎或晒法,而池盐采取晒法,井盐采取煎法,其中,晒法包括滩晒、板晒等方式,晒的成本低,煎的成本高。如“滇省煮盐柴薪,多向他处购买,工本愈重,灶户不免拮据。”(《清高宗实录》)
所以,云南池盐“第开畦颇费工本,非盐丁所易办。故后世盐法,仍系捞采于池者多。国朝顺治六年,裁去盐丁,盐归商种,而种治之法始详。”(《皇朝经世文编》)
灶户“称贷于”商人除了因朝廷供给工本银取消之外,还有自然因素。
中国古代的盐业生产主要以手工作坊为主,采取煎、晒方式进行生产。所以,自然条件往往对盐产量及其灶户生产资料产生制约和破坏,其中尤以海盐为甚,“大较盐之盈缩,系乎雨旸,贵贱视乎薪价。晴久得盐多,雨久得盐少,薪贵盐价贵,薪贱盐价贱,必然之数矣。”(《海盐县图经》)
在许多情况下,由于遭受水灾,灶户的生产资料缺乏,至“灶煎不继”,影响盐的生产。为了获取工本,灶户不得不向拥有巨额资本的盐商称贷,“向者灶户值阴雨久,即赴场商借贷钱米,天晴煎盐扣还,前后套欠既多,往往有逃亡者。如成灾稍重,场商必多方捐赈,所以有盐义仓之设也。”(《皇朝经世文编》)
在许多盐场都有类似的盐义仓的修建,名为义仓,灶户借贷是有条件的,如福建各盐场“皆系商人就近建仓,预将工本,给予灶户,随晒随收,灶户衣食有资,盐斤不致透漏,商、灶两得益。”(《清盐法志》)于是出现了“灶户烧盐,售于场商,而场商于停煎之时,举钱济灶。”
而灶户一方面认为灶产为己业,一方面因为盐商唯利是图,收盐时“则勒以重斤,借贷则要以重息。”(《清史稿》)
所以,灶户本身不愿意借资于商,如清代“淮南各场,有商亭、灶亭、半商半灶之别,又有盐色售价高下之差。商亭产皆商置,丁皆商招,其所煎之盐,照?计火归垣。每桶二百斤,两桶成引。每桶给价钱百文至八百文止,盐价例无长落。即有灶丁借欠调剂,通计每桶约加百文而止。半商半灶者,穷灶借垣商工本煎盐,桶价与商亭等,此皆利在场商、垣商者。”(《皇朝经世文编》)
无论是“出租灶地”还是“举钱济灶”,盐商的目的是通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重阳景
大明宫,紫宸殿。
“文卿今儿怎地来得这样迟,”安懋呷了口茶,朝殿下人轻笑道,“莫不是,来的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文一沾作揖道,“臣今日从翰林学士院一路走来,恰遇清晖阁中,有教坊乐伎正在排练一支新曲,此曲乐声清扬,入耳幽然,臣不禁驻足聆听了片刻,望圣上恕罪。”
安懋笑道,“无妨,近来乐伎所奏,定是朕为贺重阳佳节所谱的新曲,”他放下茶碗,“文卿且免礼罢。”
文一沾直起了身,安懋又加了一句,“赐座,上茶。”
文一沾照旧谢了恩,行动举止依然儒雅有礼,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不同。
安懋见文一沾坐下了,复淡笑着问道,“文卿方才听曲时,可有细听唱词为甚”
文一沾微微笑道,“臣闻之,仿佛是昔年汉武帝幸汾河时所作的《秋风辞》。”
安懋微笑道,“确实如此,文卿好识见啊。”他顿了顿,又问道,“文卿可知,朕为何特择此辞以谱新曲”
文一沾微笑道,“韩魏王尝有诗云:‘谁言秋色不如春,及到重阳景自新’,圣上定是感念重阳佳景,故而亲自谱曲咏诵罢。”
安懋笑了一下,道,“是啊,‘霜丛绕蝶’又哪里比得上‘重阳香萼’呢”他滞了一滞,似有感伤地道,“昔年汉武帝平定四方,威振天下,然与臣下泛舟汾河,饮宴中流时,却仍作此‘悲秋’之辞,可见英明如汉武,亦会有时光匆匆,年华易逝之感。”
文一沾微笑道,“圣上才到而立之年,韶华正茂,何况顾君叔尝有论云:‘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常质,望秋先零’,圣上乃经岁松柏,寒而不凋,汉武帝哟哟悲秋,哪里能欣赏得了这‘黄花万蕊雕阑绕’的深秋盛景呢”
安懋扬了下嘴角,道,“文卿才思敏捷,尚不亚于昔年之‘孟嘉答落帽’啊。”
文一沾倾了倾身,“‘帽逐秋风’,臣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他恭敬道,“圣上不嫌臣聒噪就好,臣哪里能与东晋名士顾君叔相提并论呢”
安懋抚茶碗的手轻轻一撤,“文卿何出此言”
文一沾微笑着低眉道,“昔年孔德璋闻群蛙鸣,而弃之鼓吹,如今圣上召翰林议新曲,而不论政事,此二者异曲同工,臣若再多言,圣上岂不要嫌臣聒噪了”
安懋笑了起来,“孔稚圭邋遢,又不甘托名效法陈蕃,朕不学他。”
文一沾又端坐正了身子,微笑着看向坐于殿上的安懋,“圣上向来有那‘一埽天下’之志,今日与臣‘悲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安懋看了文一沾一会儿,身子往后微微一靠,慢慢开口道,“难是不难,多是意料中事,只是秋风乍起,朕不舍那‘重阳香萼’陡然失了枝叶。”
文一沾微笑道,“不知臣可否为圣上分忧”
安懋笑了笑,眼中隐约透出一丝锐利的光来,“有。”他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个字,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朕想处置琅州文氏。”
文一沾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依然端坐在那儿,像是一尊烧得无可挑剔的白瓷雕像,“文氏何罪”
安懋道,“勾结官员、残害孤童、瞒占田土、欺上罔下。”
文一沾的眉头微微一动,看上去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圣上闻听此等恶行,定是龙颜大怒了罢”
安懋拿过茶碗,“是啊,”他呷了一口茶,“朕近日接连接到几封折子,徐、周二党且不用说,可就连朕上回钦定去琅州巡访的孟宁昂也连上了两份请罪折,第一份弹劾的是广德军都督彭平康,第二份直接就说文氏行贿、枉法受献,看得真叫朕不知如何是好了。”
文一沾默然片刻,待安懋又一次搁下了盖碗,才缓缓问道,“圣上将以何刑罚处置文氏”
安懋抿了下唇,他看着文一沾神色平静的脸,心下陡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歹毒恶意,他轻咳了一声,竟笑着反问道,“文卿以为呢”
文一沾道,“依臣之见,必得先让刑部或御史台搜集人证、物证,有了口供刑状才得后续料理。”
安懋的眉头一扬,“哦”
文一沾微笑道,“譬如说,那位孟宁昂孟大人前后言辞不一,依臣看来,便十分有可能与文氏勾结,圣上不妨先将那位孟大人下御史台问讯,若是他问心无愧,圣上再行处置不迟。”
安懋一怔,随即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文卿答得好。”
文一沾稍稍倾了倾身,“‘风至帽落’,臣不过是即兴一答而已,圣上谬赞了。”
安懋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了笑意,“朕看出来了,”他似半开玩笑地道,“文卿是不服。”
文一沾微笑道,“臣非不服,只是哀叹。”
安懋道,“文卿哀叹,所为何事”
文一沾微笑道,“圣上远见卓识,然当重阳秋深之时,英明若圣上都未尝不有昔年鲁昭公弃国走齐时的‘伤秋’感怀,可见‘秋蓬’虽小,但兹事体大啊。”
安懋闻言便道,“文卿哪里是哀叹,”他的语气中笑意渐失,“分明,是在笑话朕‘内无拂而外无辅’呢。”
文一沾低眉道,“臣不敢。”
安懋顿了好一会儿,又道,“朕愿效仿古之贤君,只是朝中可用又可亲之人少之又少,鲁昭公‘知仪不知礼’,乃至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分其国,最终致其内乱流亡,文卿说朕似鲁昭公,朕不否认。”
文一沾默然片刻,淡淡地开口道,“臣并无此意。”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道,“圣上论‘礼’,可谓是头头是道,臣之前在此间亲眼所见,端的是钦服不已。”
安懋微微偏过了头,“文卿是不信朕。”
文一沾抿了一下唇,道,“臣是不信有人会让圣上束手无策。”
安懋笑了笑,似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
文一沾微笑道,“《易经》有云:‘阳爻为九’,‘两九相重’乃为阳之极数,倘若圣上果真束手无策,又怎会与臣议论重阳贺曲恐怕臣方才一开口,便就嫌臣聒噪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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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风辞》
元鼎四年,汉武帝刘彻率领群臣到河东郡汾阳县祭祀后土,时值秋风萧飒,鸿雁南归,汉武帝乘坐楼船泛舟汾河,饮宴中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秋风辞》。
这时汉武帝四十四岁,即位已二十七年,身为大汉天子的刘彻,一生享尽荣华,又同常人一样,无法抗拒衰老和死亡。
《昭明文选》:上行幸河东,祠后土,顾视帝京欣然,中流与群臣饮燕,上欢甚,乃自作秋风辞曰: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携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2这里安懋和文一沾话中引用的是韩琦(也就是韩魏王)的两首重阳诗。
3重九会光化二阕
宋韩琦
谁言秋色不如春,及到重阳景自新。
随分笙歌行乐处,菊花萸子更宜人。
4壬子重九
宋韩琦
菊有黄花气候移,重阳香萼已乾枝。
金铃后坼孤芳在,玉液轻浮一醉宜。
烟渚去来鸿自适,霜丛飞绕蝶何知。
风前客帽从吹落,且伴山翁倒接?。
5“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常质,望秋先零”是顾悦之(也就是顾君叔)的典故
顾悦之和简文帝同龄,而头发很早就白了。
简文帝问他头发白得早的原因。
顾悦之回答道:“我是蒲柳一样的资质,同秋天树叶一般,到了秋天就掉落了;您是松柏一般的质地,经受了秋霜反而更加茂盛。”
简文帝听了很高兴。
《晋书》:顾悦之字君叔,少有义行。与简文同年,而发早白。
帝问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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