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如今圣上已断了事、任了贤,智者如周惇将尽其虑,贤者如徐广将勑其材,圣上已不必再操权柄以加赏罚,只需虚静以待,其事自定。”
“《韩非子》又云:‘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将自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如今前朝已定,后宫却或有微澜,圣上为保前朝之安定,必不能‘见其所欲’。”
“徐、周二党,皆不可偏,圣上为保战事,必遵明主之言,‘隔塞而不通,周密而不见’。而战事在即,诸事繁琐,圣上需勤政以表,又须对徐贵妃稍加抚慰,因而不得退避禁苑,只得留待内宫。”
“后宫诸子之中,唯主子与两党皆不相厚。主子曾受东宫监视,可又在徐氏指控太子不悌之时,一力为太子作证。因此,圣上或会以主子生母受冤之名,抬举主子,加以厚赏。”
苏敏儿一气说完,低着头不敢看王杰,王杰忙着思考苏敏儿分析的前因后果,没注意到她的神态,“所以,清宁宫是秉承上意,才宣扬追封一事”
徐宁点头,“于揣摩上意一事上,内宫中无出皇后之右者。”
王杰又问道,“父皇若想平衡徐、周二党,为何不寻一新宠加赏”
徐宁道,“此时圣上若得新宠,此女必成徐、周二党争端之源。而前朝与后宫向来有所关系,圣上既想平是非,怎会再去寻是非”
王杰了然道,“‘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
徐宁笑道,“故而,‘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
王杰感叹道,“是尔,‘不贤而为贤者师,不智而为智者正’,这便是‘无为而治’了。”
苏敏儿也感叹道,“却不知,古今有多少贤者智者,以越官而自以为有大功。”
徐宁瞥了苏敏儿一眼,苏敏儿回看了他一下,王杰终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放下了勺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徐宁又看了苏敏儿一眼,刚刚王杰才说完“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徐宁才不信苏敏儿会在这时候提出要引进一个蕃奴的事情。
没想到苏敏儿一开口,把她在尚衣局看到的穆翰德所受的遭遇给说了。
虽然自从王杰穿越到这里以后,就被当成一个主子供着,但他在现代二十多年所受的教育、形成的三观还没有那么容易被动摇,听到穆翰德沦落成那样了,不免与苏敏儿唏嘘了几句。
徐宁也趁势感叹了几句,刚想把话题引开,就听苏敏儿道,“主子不如趁此将他收入麾下。”
王杰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宁一口打断道,“主子万不可行此举。”
徐宁见王杰看着他,忙解释道,“圣上是因徐、周党争,且战事当前,才欲加赏主子。主子得赏,应秉持谦俭之德,切莫示跋扈之相。”
“此蕃奴以‘只求得侍明主’一言见罪于东宫,又因在紫宸殿上叫骂徐广而受徐氏怨恨。可见,除非圣上特赦,已是无人能救,主子万不可担此干系。”
“况且,”徐宁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东宫弃此蕃奴,
第六十八章 生姜雪梨
杜韫玉被请进文府书房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文一沾书桌上的一个微型黄花梨天平架。
这是一件制作得非常精美的木作家具,结构与比例一丝不苟,摆在案头上极有意趣。
天平架底箱以两块木板横放嵌入两厚板足构成,中设抽屉两具。两根方材立柱下端出榫纳入板足,上接横梁,横梁下安横枨,全部沿边起线。立柱两侧精雕螭纹抵夹站牙,立柱上下端卧镶黄铜饰件与横梁和底箱相连,起加固作用。板足与箱面板接合处也卧镶腰码形铜片加固。抽屉脸安铜面页,上设锁销锁鼻,使抽屉能上锁。
文一沾的书桌、书架乃至博古架上摆满了这样精美的玩意儿,但不知道为什么,杜韫玉就是觉得这座黄花梨天平架漂亮极了,看起来比它旁边的紫檀葵瓣式嵌银笔筒还适合摆在文一沾的书桌上。
文一沾注意到杜韫玉的目光,他笑了一下,“杜大人好眼力,这是光启六年,我状元及第时,家严所赠的登科礼。”
杜韫玉其实想问问为什么这文家会送状元郎一个天平架子,但是他今天主要是来道歉的,两人到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于是他只是笑道,“真是小巧别致啊。”
此时,小厮端上了茶来,文一沾叫住小厮,“给杜大人端盏生姜雪梨汤来。”
杜韫玉一听,忙摆手道,“不必麻烦。”
文一沾道,“不麻烦,知道杜大人是带伤来访,一早就嘱咐人炖上了,搁到现在正好能喝。”文一沾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拿起茶喝了一口,“我不懂茶,怕端不出好茶来,因此特意准备了这汤,杜大人要是不赏脸喝上一口,可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文一沾的功夫做到这份儿上,摆明了是给杜韫玉一个软钉子碰。
偏偏今天杜韫玉是作为理亏的一方,还真不能用硬办法去拔,那小厮端上汤盏来,杜韫玉只能配合地作出欢喜状,一气儿喝了半盏。
文一沾道,“瞧见杜大人喝了这汤,我便安心了。”文一沾又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杜大人送来的礼我已收下,今儿是休沐日……”
杜韫玉立刻伸手按住了文一沾够茶杯的手腕,他知道这叫“端茶送客”,是官场规矩。
一旦文一沾端起茶杯来请他用茶,外头侯着的一名健仆就会高喊一声“送客”,文一沾就会站起身送他走。
杜韫玉道,“我已领了文大人的好意,文大人也要顾一顾我的好情儿才是。”
杜韫玉伤就伤在了手上,文一沾还真不能硬把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拨开,“我如何不顾杜大人的情了”他悠悠道,“我若不顾杜大人的情,怎会回杜大人的拜帖和礼单,又怎会请杜大人入书房清谈”
杜韫玉道,“我诚心致歉,文大人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为何却一再闪避”
文一沾慢慢地抽回了手,不再去碰桌上的茶杯,“我与杜大人私交甚少,杜大人怎知我的脾性”
杜韫玉往后微微一靠,伸手一指桌上剩下的半盏汤羹,“就凭这生姜雪梨汤。”
文一沾“哦”了一声,笑道,“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吗”
杜韫玉道,“《本草衍义补遗》中载,‘梨者,利也,其性下行流利也’;‘姜,辛温,俱轻,阳也’。《本草经注》中又载,‘梨种殊多,并皆冷利,多食损人,故俗人谓之快果’。两物同煮,以姜之阳辛克梨之冷损,岂非‘轻利’之义”
文一沾道,“杜大人真是博学广知,一盏寻常的汤羹也能解出‘轻利’二字来。”他的面色微微柔和了一点,“我却只知生姜活血,雪梨清燥,于杜大人的伤势颇有益
第六十九章 实中有险
徐知让到前院廊下的时候,正碰上两个嫡出兄长徐知温和徐知恭从书房里头出来。
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徐知恭笑道,“五弟快进书房去罢,父亲今儿兴致不错,方才还与我们念叨你呢。”
徐知让道,“父亲在外辛苦,近日事情又多,难得回家一趟,见到大哥与三哥,自然高兴。”
徐知温道,“不知你姨娘可好”他轻轻地往前跨了一小步,露出半个鞋面来,“昨儿母亲拿了双你姨娘纳的新鞋给我,还与我说,满府里,就数你姨娘的手艺最好。”
徐知恭道,“就是怕你姨娘费了眼,母亲还遣厨房特意送了道狮子头去,不知五弟有没有跟着尝尝”
徐知让道,“昨儿国子监请了原来在弘文馆的一位博士来讲学,我回府时,晚膳的钟点已过。母亲向来对我和姨娘是极好的,尝与不尝,也没什么分别。”
这时,一名小厮快步走来,让徐知让快进书房去。
三人便又笑着道了别。
徐知让跨进书房的时候,徐广背着手,正在赏一幅字,那幅字端端正正地挂在书房正中央的墙上,加了厚裱,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是太子赏给徐广的《卜商贴》。
徐知让行了礼,“父亲。”
徐广没转身,只是道,“怎么才到啊”
徐知让道,“在廊下碰见了大哥与三哥,便聊了几句家常,耽误了些时候。”
徐广道,“都聊些什么呢”
徐知让道,“正说起昨儿母亲送了我姨娘一道狮子头,可惜我回来得晚,没吃上。”
徐广闻言,微微侧转了身,看见徐知让还在恭恭敬敬地行着礼,他叹了口气,“你是不该吃。”他顿了一下,“过来瞧瞧这幅字罢,昨儿你姨娘说你一直想看呢。”
徐知让这才直起身,依言慢慢走到了徐广身边,也背过手去,学着徐广的动作,赏起字来。
父子两人对着这幅字站了一会儿,徐知让开口道,“果然是好。”
徐广问道,“好在哪里”
徐知让道,“笔力刚劲,有执法廷争之风,起笔简截而少婉约之势,有北派书法中的方劲笔法。”
徐广一指那幅字上的‘書’字,道,“笔短意长,雄健弥复深雅。”
徐知让道,“欧阳率更猛锐长驱,八体尽能,名不虚传。”他笑道,“更难得的是这‘实’中有‘险’。”
徐广微微扬起了嘴角,“这‘险’在哪里”
徐知让道,“其‘险’笔力破余地,安顿照应,不偏不支,既劲而稳。”他伸手指了指第三排末尾和第四排最上面的两个“離”字,“人不能到而我到之,其力险;人不敢放而我放之,其笔险。‘险’中透‘实’,‘实’中含‘险’,果然精妙。”
徐广转头看着徐知让欣喜的侧脸,轻轻说道,“你比你大哥和三哥都会赏字。”
徐知让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也轻声道,“谢父亲夸奖。”
徐知让的声音中有一种刻意掩饰的雀跃与欣喜。
不知怎的,徐广听着这声音,竟觉出一丝不忍来,他掩饰着换了个话题,“明年是大比之年,知道你书读得也好,可别让你姨娘失望。”
徐知让觉得今天的徐广有些不对头,徐广从来没这么对他说过话,他不禁道,“父亲,您千万别因外头的那些……”
徐广一口打断道,“赏完字了罢”
徐知让点了点头,又像刚才进书房时那样微微低下头来。
 
第七十章 险中有实
徐贵妃拨弄着碗里的一瓣玉兰片,安懋坐在她对面,正吹着一勺汤。
站在徐贵妃身后的江小柔,眼睁睁地看着安懋吹这勺汤吹了足足有一分钟也没喝一口。
她心里不禁就想,圣上是不是上火了,嘴里长了东西,才既咽不下东西,也说不出话。
江小柔正这么想着呢,安懋就把勺子里的汤喝了,拿起一边的巾子擦了擦嘴角,开口道,“朕今儿去瞧了瞧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跟朕说,你特意嘱咐尚衣局新裁了几身衣服,挺衬人的,怎么朕来了,也不穿出来给朕看看”
徐贵妃柔声道,“公主现在正是要人抱、要人哄的时候,孩子皮肉嫩,新衣上的金线粗糙,难免碰着了她,因此臣妾在自己宫中时,常穿旧衣。”
说起同安公主,安懋的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看着徐贵妃身上的那件旧衣,随口吟道,“‘翠贴莲蓬小,金销藉叶稀’,你穿来,倒别有风韵。”
这两句出自李清照的《南歌子》,这首词的意头不好,徐贵妃不知道该不该接后面那两句,于是只低头作羞涩状,“谢圣上夸奖。”
安懋又舀了一勺汤,开始吹,“最近前朝事多,也就到你这里,能看到点家常样子。”他喝了那勺汤,“朕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唯独你,一直是朕第一次见你时的那模样。”
徐贵妃道,“臣妾也记得第一次见圣上时的情景,”她终于嚼了那瓣玉兰片,“臣妾终身难忘。”
徐安听着这二人的对话,也有些动容,可这时,他却看到站在徐贵妃身后的江小柔皱起了眉。
安懋又慢慢喝了几勺汤,“朕记得,先前你提过一句,那个姚世祉很会讲经,朕这回就让他去国子监说上一段时日。谁知,昨儿他上了一道折子,说国子监中有一位监生,文章作得狂悖乖谬,还与他起了些争辩。”
徐贵妃道,“或许是哗众取宠罢了。”
安懋道,“朕也这么认为,不过思及国子监生均要参加明年大比,不得不谨慎一些,朕便翻了翻那名监生的文章,”安懋说到这里,见徐贵妃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果然都是些离经叛道的妄言。”
“他竟说‘虽孔夫子亦庸众人类也’;还说‘耕稼陶渔之人即无不可取,则千圣万贤之善,独不可取乎又何必专门学孔子而后为正脉也’;另有一句,‘然则仲尼虽圣,效之则为颦,学之则为步丑妇之贱态’。”
徐贵妃道,“圣上不必生气,此人如此狂妄乖戾,怎能高中”
安懋点头,“不但如此,他还说什么‘庶人非下侯王非高,在庶人可言贵,在侯王可言贱’。”
徐贵妃道,“真是非圣无法,尊卑颠倒。”
安懋道,“是啊,朕本想当即除了他的监生,再加以刑诛,只是此人竟与你有些牵连。”
徐贵妃一怔,她知道能进国子监读书的要么是各地举荐上来的学子,要么是父辈有功名,受恩萌的官宦子弟。
前者绝不可能有胆子写这种文章,而后者,徐贵妃确定自己的两个兄弟是写不出这文章来的,“不知究竟是何人”
安懋道,“你的五弟,徐知让。”
徐贵妃立刻搁下筷子,起身请罪,“是臣妾管束无方。”
安懋从头到尾都在看徐贵妃的神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现在他肯定了,徐贵妃事先确实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但安懋有些犹疑,因为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太敏感了。
徐国公府的情况,安懋比徐贵妃了解得还清楚,现在整个府里能有希望出一个正经进士的就是这个徐知让了。
明年就是大比之年,离春闱也就八个多月,现在才开始加税和征民夫,为什么非要用这样一种方式,在这个时候把徐知让推到安懋眼前呢
如果说这是徐府内嫡庶之间的斗争,看起来也不像。
安懋接触过徐知温和徐知恭,这两个人虽然不是读书的
第七十一章 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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