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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徐知让淡淡道,“儿子若非贵妃之弟、国公之子,如何得幸进宫面圣听训”

    每次徐知让摆出这幅样子来,徐广是必定会生气的,实际上,徐知让不讨徐广喜欢,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徐知让对父兄的这种态度。

    但是这回徐广硬是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你也知道你能得幸面圣,是拿徐国公府的脸面博来的。”

    徐知让道,“儿子不才,撑不起徐国公府的脸面,父亲不如寄希望于大哥与三哥,儿子连书也读不明白,作篇文章都惹恼了圣上,想来是无望高中了。”

    徐广闻言,静静地看了徐知让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你和你姨娘一样,无论何时何事,总觉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边,什么都是旁人的错,你冤枉的不行,无辜的可以,还都自作聪明,喜欢先斩后奏。”

    徐广用鞋轻轻蹭了蹭地面,似乎是无意识地两下,“非得跌了跟头,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徐知让道,“儿子这腿还没迈进宫门槛儿,父亲就觉得儿子要跌跟头了,儿子惭愧。”

    徐广道,“宫门槛儿太高,不是你踮踮脚、朝上蹦哒一下,就迈得过去的。”他又蹭了蹭地面,“不过现下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要撞那南墙,撞去罢,别头破血流地回来跟你姨娘哭鼻子就行。”

    徐知让疑心徐广已经气糊涂了,因为他从徐广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对自己的从未有过的忧心与关怀,但徐广说话时,还是一副嘲讽的口吻。

    徐广接着道,“你放着好好的进士不考,非要借这荒谬之言进宫,怎么,是这徐国公府的主子作得你不舒坦了巴望着要去当哪条潜龙的奴才了”

    徐知让心中惊诧,不自觉地抬起头来,面上的神情却还是波澜不惊,“儿子只是入宫听训……”

    徐广不耐烦地打断道,“都事到临头了,拿这套搪塞你姨娘去罢。”

    徐知让沉默了一会儿,才嗫嚅道,“自然是康王。”

    徐广“呵”了一声,“你大哥和三哥想借你的道儿当后路走,你都嫌挤了,你还能肯给你外甥牵马抬轿”徐广嘲笑道,“就是你肯,你外甥还怕摔着呢。”

    徐知让轻声道,“大哥和三哥的事情,分明是父亲偏心。”

    徐广一瞪眼,徐知让立刻息了声,徐广冷冷道,“要是你连‘孝悌’二字都不懂,你今儿出了宫,就给我去祠堂跪着抄《孝经》去。”

    徐知让道,“父亲,《孝经谏诤章》有云:‘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诤于父’,儿子作此‘诤言’,正是为‘孝悌’二字。”

    徐广道,“你要嫌《孝经》不够抄,那就再加抄‘三礼’。”他看着徐知让又低下头去,追问道,“《礼记大传》一篇中对于嫡庶之别是怎么说的”

    他看徐知让不语,自答道,“‘庶子不祭,明其宗也。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也。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尊祖故敬宗……’,”

    徐知让小声接口道,“‘……敬宗,尊祖之义也。’。”

    徐广讥讽道,“这才想起来你国子监的书真是白念了,连‘尊嫡卑庶’这一条都没领悟吗我看你是不必费心考春闱了,




第七十九章 陪听戒勉
    和徐国公府比起来,山池院在接到让王杰去紫宸殿“陪听戒勉”的旨意的时候,就雀跃多了。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王杰快要入学了,思想道德上的教育非常重要。这次徐贵妃的弟弟犯了错,安懋以长辈的身份训诫他,让王杰也跟着听听,免得也在思想上犯同样的错误。

    毕竟王杰年幼,很容易被歪经邪说所吸引,安懋作为父亲,得行使管教的责任,这样入学以后,就更加尊师重道,能努力研习孔孟正学了。

    虽然王杰觉得徐宁和苏敏儿早就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接完旨后,他们两个比王杰这个要去面圣的人还高兴。

    苏敏儿激动地跟王杰科普徐知让的身份,“主子可记得上回徐国公惹恼福嗣王的事儿就是他去给赔的礼。听说,他文采甚佳,比他两个嫡兄都会读书,徐国公府里,他最有希望高中呢。”

    王杰道,“那徐广必定十分宠爱他罢”

    对这个问题,苏敏儿却有些迟疑,“这倒不好说。”

    徐宁接口道,“若徐广当真宠爱他,如何会让他写出这等悖谬之言《左传》有云:‘爱子教之以义方’,他却驳孟批孔,圣上闻之而怒,明年的春闱,他定不能高中了,岂不是辜负了徐广对他的期许”

    王杰却不那么想,他试探道,“许是娇纵太过”

    徐宁道,“若当真娇惯他,他作的文章也不会惊动圣上了。”

    苏敏儿点头,“我听说,徐贵妃也是听圣上提起,才知道他竟写了那样的文章。若真是这样,这次他受圣上训斥,怕是因徐府内嫡庶相争所致。”

    王杰的感想有点复杂,“父皇此次召我陪聆,怕是也有以此戒勉于我,让我切不可以庶争嫡。”

    徐宁笑道,“这却是圣上想抬举主子呢,主子生母追封在即,圣上此时召主子聆训,正是应了那个‘恭’字!”

    王杰立刻想起徐宁曾经给他说过的“恭”字的含义,“尊贤贵义曰恭,卑以自牧曰恭。”

    苏敏儿接道,“爱民悌长曰恭,芘亲之阙曰恭,正德美俗曰恭。”

    王杰明白安懋这是想给追封王氏造势,他感叹了一句,“这是父皇对我的一片慈心。”

    苏敏儿趁机劝道,“主子万不可辜负圣上的慈父之心。”

    王杰知道苏敏儿的意思,不由笑道,“你放心,我保准进殿后一言不发,只应父皇的示下。”

    徐宁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此次圣上还将特召一名翰林学士陪训,这名翰林学士曾作为制勘官参审上邶州一案,还在圣上跟前特意为杜韫玉求过情,主子可要当心他。”

    苏敏儿听了,赶紧也道,“依照上回的事情来看,此人十分可疑,且城府颇深,对徐、周二党均敬谢不敏。”

    徐宁道,“没错,上回杜韫玉在含光门街上破口大骂,连带着他也骂了进去,甚至拿他的阴私来宣扬,他竟然不气不恼,转而立刻在圣上面前为杜韫玉开脱求情,可见此人剑戟森森,并非善类。”

    上次王杰只苏敏儿说了个大概,具体骂的内容说得都很含糊,于是他不禁问道,“什么阴私”

    徐宁和苏敏儿僵了一秒,还是徐宁委婉地把关于文一沾的传言说了。

    王杰听了都替文一沾生气,虽然王杰这个现代人不能完全体会这种流言对一个庶出子的伤害性有多大,但是王杰自认他也做不到为宣扬他阴私的人求情,“或许是他心胸豁达”

    徐宁摇摇头,“从人伦上来论,也是‘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孝悌’二字中,‘孝’在‘悌’前,他即使是半个圣人,听见外人侮他生母,岂能不恼”

    苏敏儿也道,“宋人尝作《贤者之孝二百四十首》赞历代孝贤之臣,其有一句,‘



第八十章 人主忌圣
    文一沾看着宦达一瘸一拐地来请自己去紫宸殿陪训的时候,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宦常侍辛苦。”

    宦达低眉敛目,“文大人,请。”

    于是两人出了翰林学士院,往紫宸殿走去。

    宦达走在文一沾的前面,两人相隔一步半的距离,宦达的伤显然没有好全,可他的步速和平常走路时一样,甚至还快了一些。

    文一沾见宦达在前方躬着身闷头走着,笑容又深了一些,“宦常侍伤势未愈,还是慢一步罢,现下你我已出了翰林学士院,宦常侍可安心了罢。”

    宦达道,“文大人别再取笑奴才了。”

    文一沾道,“我并非人主,宦常侍不该对我谦称‘奴才’。”

    宦达顿了顿,道,“文大人胸襟宽阔,我却不敢逾了矩。”

    文一沾道,“宦常侍也太小心了。”

    宦达道,“为圣上办差,不得不小心。”

    文一沾道,“你我均为圣上办差,宦常侍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

    宦达道,“经了上回那一遭,我再不敢不小心。我虽行走于圣上身边,可宫中的奴才多如蚂蚁,我若再不小心,难保不被人踩一脚。”

    文一沾道,“蚂蚁虽小,可要是被叮上一口,也能肿起个包来,且蚂蚁皆附群而存。宫中诸人,敢一脚踩到蚁群中的并不多,宦常侍不必担心。”

    宦达道,“敢踩入蚁群的主子是少,但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一只蚂蚁的贵人太多。有的时候,这蚂蚁的脑袋都来不及抬,连是哪位贵人动的手都不知道,死前只看到一根手指头,文大人想想,它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些”

    文一沾道,“这倒难讲了。若这蚂蚁往不该爬的地方爬,让人误以为这蚂蚁是要咬他,那怎能怪人动手捻他呢任谁,也不希望自己平白无故地就肿起一个包来啊。”

    宦达道,“可若这贵人能发发善心,给这蚂蚁指条明路,岂不更好”

    文一沾道,“只要这蚂蚁不离群索居,安分地待在蚁穴里,不往不该爬的地方爬,又有谁会来捻它呢”

    宦达道,“可这蚂蚁并不知晓哪有爱捻虫的贵人,又怎知不该往哪里爬呢”

    文一沾道,“宦常侍方才自己便说了,满宫里都是能捻虫的贵人,这样的情形下,我哪里敢信口胡说呢”

    此时,两人已经能看到紫宸殿了。

    宦达转过身来,朝文一沾作了个辑,“文大人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奴才钦服。”

    文一沾连忙回了个半辑,“宦常侍来往于圣上身边,切莫再对我称‘奴才’了。我尚无官阶品秩,宦常侍如此称呼,若被外人听去了,可分不清是我僭越,还是宦常侍僭越了。”

    宦达直起身来,“文大人待我这般亲和,我即有一言,想进与文大人。”

    文一沾道,“宦常侍请讲。”

    宦达道,“人主识人,不外乎‘七经’、‘九征’、‘五常’、‘八观六验’、‘六戚四隐’。有道是,‘才德全尽谓之圣人’,可天下至圣,莫若孔孟。”

    “文大人已是‘麒麟子’,德才兼备。我进文大人一言:人主忌圣。文大人若想一展宏图,便可求圣,而不可成圣。文大人这般人品才华,将来必定仕途光明,若被奉进了孔庙,日日受那烟熏火燎的瞻视,岂不是可惜”

    文一沾认认真真地听完宦达的话,朝宦达又行了半辑,“宦常侍费心了。”

    宦达道,“文大人多礼。”

    两人再也无话,只一起走到了紫宸殿外。

    殿外早有内侍恭候,一见文一沾便道,“文大人,里边儿请。”

    文一沾点点头,随着引路的内侍进了殿中。

    文一沾进殿的时候



第八十一章 殿外闲谈
    紫宸殿外。

    宦达站在殿门前,正和江小柔闲话,“江作司放心,徐公子聪颖,必定能安安稳稳地从这殿门里出来。”

    江小柔道,“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贵妃主子让我来这儿侯着,宦常侍别嫌我占了您的地方才好。”

    宦达道,“不敢,不敢,江作司可是贵妃身边的第一人,我怎会嫌您占地方呢,是我该把地方腾给您才对。”

    江小柔笑道,“宦常侍客气了,都是为主子办差,怎能排‘第一、第二’的座次呢”

    这句话说得宦达心里舒坦,他也笑道,“是啊,江作司与我各事其主,哪里用排‘第一、第二’呢您在这儿侯着,保准徐公子一出来就能瞧见您。”

    江小柔道,“我倒也想瞧一瞧里面的人。”

    宦达心中微微一惊,他顿了顿,把话题转向另一个层面,“江作司日日跟在贵妃身边,若想见圣上,不必巴巴地跑到紫宸殿来。贵妃贤德,宫中诸人有目共睹,想来也不会覆了江司作的面罢。”

    江小柔道,“我日日跟在贵妃主子身边,圣上连正眼儿也不赏我一个,更何况此刻我离了贵妃,圣上怕是连我是谁也不记得了。”她观察着宦达的神色,“不怕宦常侍笑话,我向贵妃主子求了这桩差事来,是想见一见殿中的那位‘麒麟子’。”

    宦达心思一转,不再与江小柔周旋,直接把话挑明了,“依我看,江作司不像是要见那位文大人,倒像是在探我的话呢。”

    江小柔微笑,“何以见得”她眉目一转,露出点儿女子特有的娇怯来,“文大人德才出众,尽人皆知,且前景辉煌,宦常侍就不许我作一作‘窥墙的邻女’吗”

    宦达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麒麟虽为祥兽,可终究不及真龙,江作司若有这份名利心,早作了主子,何必到了今日,还与我这奴才饶舌”

    江小柔道,“女子的倾慕最是没道理,这世上不讲理的事情那么多,又如何不能添上我这一桩”她看着宦达,“别的不提,就说文大人在圣上面前为那杜韫玉求情,仅这一条,就足以令天下女子瞩目了。”

    宦达挑眉道,“这是什么说法呢”

    江小柔戏谑道,“寻常人见外人诟辱生母,必定勃然大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文大人却温文尔雅,甚至能面圣‘秉公’议事。若是谁嫁与了文大人,必定不用受婆母的磋磨,保不齐,反倒还要受婆母的奉承呢。”

    江小柔这话说得刻毒,宦达却不上当,他也笑道,“江作司想错了,男子秉公守道时,最是无私。生母如此,更枉论妻妾”

    “我尝闻得一桩轶事,昔年汉昭烈帝败走沛城,逃亡许昌,路上绝粮,往村中求食。有一猎户为表倾慕之心,杀妻以奉之,汉昭烈帝痛食之,后与魏太祖说及此事,魏太祖赏金百两予其猎户。”

    “汉昭烈帝得民心而食民之妻,当今圣上之英明远胜汉昭烈帝,臣子为尽忠而不念生母,也是情理之中啊。”

    宦达这话说得比江小柔还毒,江小柔打量了宦达两眼,道,“宦常侍似乎在有意回护那位文大人。”

    宦达道,“我只是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江小柔道,“文大人身为翰林学士,能有宦官为他说公道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宦达微微眯起了双眼,“江作司是在说谁难得”

    江小柔道,“我是在说圣上的英明,古今难得。”

    宦达道,“这是自然。”

    江小柔道,“不过宦常侍说得没错,择婿并非择臣,这无私的男子,最是无情,连自己的生母都不顾,把妻子煮了来吃,就更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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