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杜韫玉道,“我也没料到纪万里竟会给我写信,我与他只会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写这样的信给我,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文一沾道,“那杜寺丞把这封信给我,岂不是也是将我架在火上烤”
杜韫玉“哟”了一声,“我可是好心来提醒文大人一声的。”
文一沾道,“杜寺丞该把此信呈交周太师才是,连掐算我的轮休日的功夫都省了,何必这样巴巴儿地跑来,特特告诉我一桩没影儿的事”?杜韫玉道,“纪万里自己在信里都说要弹劾文翰林在琅州强侵民地了,文翰林如何还说这是没影儿的事呢”
文一沾不动声色,“纪万里要弹劾,直接上折子便是,何必要写信给杜寺丞呢”
杜韫玉道,“纪万里以为你我因上次的事情不睦,才写信希望我能里应外合。”
文一沾微笑道,“恐怕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杜寺丞还是先把此信呈交给周太师罢,我听说,周大公子刚刚赴任瑁梁少尹,杜寺丞的这声提醒,说不定恰合时宜。”
杜韫玉抿了抿嘴,这才道,“文翰林放心,此信周太师已过目了。”他转头,认真道,“周太师却让我拿这信过来,问文翰林一句,此事该如何处置”
文一沾低了低头,“周太师客气了,我却不敢对此事指手画脚。”文一沾说着,扬起了嘴角,“再者,这纪万里分明是料到杜寺丞会把此信转交给周太师与我看的,我一开口,就是中了纪万里的计了。”
杜韫玉若有所思道,“文翰林似乎已明白了其中关窍”
文一沾道,“我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懒得与这纪万里纠缠。”
杜韫玉不禁笑了一下,“为何”
文一沾悠悠道,“上回我奉圣命勘理军仓失火案时,看过卷宗,杜寺丞的口供,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他随口吟道,“‘能吏逢联璧,华筵直一金。晚来横吹好,泓下亦龙吟’,”文一沾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这便是‘泓下亦龙吟’了,我要是伸手去拆上邶州的‘联璧’,岂不是引火烧身”
杜韫玉道,“那文翰林就对此事不置一词吗”
文一沾放下信纸,“《孟子》有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他拿过茶碗,掀开呷了一口,“纪万里写这信,是‘以道殉身’,我又何必‘以身殉道’”
杜韫玉道,“周太师也如此说,不过我却有不解,还想请教文翰林。”
文一沾放下茶碗,“不敢说请教,杜寺丞但问无妨。”
杜韫玉道,“万一,我是说万一,纪万里写此信,是‘以道殉人’,那该如何是好”
文一沾道,“那就是纪万里的不是了,与我有何相干”
杜韫玉闻言就是一怔,“文翰林如此肯定”
文一沾道,“
第一百四十章 吃气派茶
周胤绪回到沉香暖阁的时候,两张漆斛渍龙皮都已经铺好了,彭平康换了座位,坐到方才周胤绪的位子上,把左边的上位留给了周胤绪坐。
桌上的苏合香酒撤下去了,周胤绪坐下来后,又有小婢端来了一盏汤水,搁到周胤绪旁边的桌子上。
文一适对周胤绪笑道,“让周少尹受了热了,是我考虑不周,我在这儿,给周少尹赔个不是。”
周胤绪看了看彭平康,只见彭平康正玩味地带有一丝调笑的神情看着自己。
周胤绪平了平气,先没接话,而是伸手拿过桌上的盏碗,掀开后就是一笑,“生姜雪梨。”
文一适点了点头,“是啊。”
彭平康道,“雪梨汤‘清火’,周少尹可得好好地喝上一盏,才不负文员外的一番好意啊。”
周胤绪闻言,睨了彭平康一眼,转而合上盏碗,对文一适温声道,“文员外的好意,我明白了。只是我来了琅州,就该入乡随俗,尤其今番来文员外家中作客,该品一品琅州特有的香药茶才对。”周胤绪把手中的盏碗搁回桌上,“临行前,家父曾经嘱咐我,这在定襄的旧习,万不可带到琅州来。”?彭平康看周胤绪的眼神深了些,“周少尹真是至孝之人。”
文一适反应很快,立即笑着问道,“好,不知周少尹喜欢喝哪种香药茶”
周胤绪扬起嘴角,“脑麝香茶罢。”他微微笑道,“我来瑁梁后,喝的第一杯茶就是公使库中的脑麝香茶,滋味甚佳啊。”
文一适心下了然,立刻唤来婢女,换了周胤绪手边的汤盏,端上脑麝香茶来。
彭平康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向下弯了弯,向正在喝茶的周胤绪问道,“我倒没喝过公使库中的茶,不知这公使库中的脑麝香茶与文员外家中的相较起来,哪种更合周少尹的意”
周胤绪不急不缓地合上盖碗,“彭都督若想喝公使库的茶,直接来府衙便是,自有小吏端茶伺候,何必如此一问”
彭平康意味深长道,“周少尹刚从定襄而来,尚不会品香,我怕周少尹喝了文员外家的茶,心底却觉得没有公使库中的好,又不当面说明,冤了文员外去呢。”
周胤绪半开玩笑道,“奇也怪哉,彭都督每次同我说话,怎么都拿‘冤了文员外’作话引子呢”
彭平康道,“方才周少尹说文员外太节俭了,我是怕周少尹不解内情,所以才提醒这么一句。”
周胤绪搁下茶碗,“多谢彭都督提醒,这茶,自然是好的。”他抬起头,对着文一适道,“与公使库中的,一样好呢。”
文一适道,“一碗脑麝香茶罢了,不成敬意,周少尹客气了。”
周胤绪道,“我尝听范大人说,琅州喝茶,喝的是‘气派’,文员外拿出那么大的‘气派’来招待我,端出来的茶,自然就是好茶了。”
文一适笑道,“周少尹竟觉得寒舍‘气派’真是羞煞我了。”
周胤绪伸出手,点了点上面,又指了指脚下,也笑道,“沉香为阁,檀木为栏,麝香**筛土和泥饰壁,如此‘气派’的居处,莫说出了一个状元,”他瞥了彭平康一眼,“就是再出一个贵妃,也不妄此地啊。”
文一适听了,赶紧摆手道,“周少尹,您千万别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
彭平康冷不丁道,“文员外,周少尹可没同您客气,连圣上都说,琅州文氏颇有‘端木遗风’。”
周胤绪意外地看了彭平康一眼,“彭都督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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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常平之策
周胤绪闻言,挑眉和彭平康对视了一眼,“这茶究竟有没有滋味,我得先吃一口,才能品出来呢。”
彭平康道,“周少尹还是慢些喝罢,茶喝多了,也会‘茶醉’。”
周胤绪道,“我若是“醉茶”,便去广德军里,找彭都督讨块糖吃。”
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彭平康道,“糖是用来哄小孩的,想来周少尹也没那么容易被我广德军里的一块糖给哄住罢”
周胤绪道,“我自然没那么容易叫一块糖给哄住,但彭都督若把这块糖搁在茶碗旁,我一时没留神,也就吃下肚了。”
彭平康道,“吃糖甜嘴,对周少尹来说,未尝不是一桩益事。”
周胤绪道,“我却不用哄人,就是嘴甜了,又有什么用呢”?彭平康道,“周少尹来瑁梁为官,难道就不用哄哄治下的百姓么”
周胤绪嘴角一扬,转向一旁的文一适道,“文员外,彭都督让我哄你呢。”他笑吟吟道,“可我是惯不会哄人的,今儿来之前也没吃糖,说起话来,嘴就不怎么甜,文员外可介意我哄么”
文一适笑着接口道,“周少尹能问这么一句,已经甜了我的心口了,哪须得您亲自张口来哄”他说完,又感叹了一句,“有道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要是我七弟也像周少尹这般多问一句,就不会多受一番斥责了。”
周胤绪道,“文翰林德才兼备,倒是我才疏学浅,暴虎冯河,跟着范大人与宋大人下了乡,倒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彭平康轻笑道,“周少尹的意思,是说文翰林‘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吗”
周胤绪道,“我的意思,是说文翰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颇有先贤风度。”他朝文一适善意地笑笑,“不像我,‘只知其一,莫知其他’,连农事不懂,何以谈治下”
文一适抚慰道,“周少尹治的是人心,而非人事。”
周胤绪道,“话虽如此,可农业乃国之根本。我不懂农事倒不要紧,倒累得两位大人替我操劳,这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彭平康看周胤绪的眼神又变了一变,“范大人与宋大人一向勤勉,周少尹若实在过意不去,可向两位大人讨教一二,何必自谦至此”
周胤绪叹气道,“若是只论治农理业,我自会读《齐民要术》,只是我随两位大人下乡之时,见了不少稀奇事,均是书上所未载的。我初来乍到,又不好随意发问,惹了笑话倒无妨,怕就怕治下的小吏将我这‘外行’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反去为难底下农户,那不是给两位大人添麻烦吗”
文一适看了彭平康一眼,彭平康收到眼风,面向周胤绪,问道,“不知周少尹在乡间遇到了什么稀奇事我久不下乡,也想听一听呢。”
周胤绪道,“就说那天,我与两位大人坐着官车经过一处农田,只见田间收获颇丰,耕种者也并非无地佃农,宋大人却道‘丰年何妨’,我心里疑惑,竟不知此话从何而来”
文一适又看了一眼彭平康,彭平康十分镇定,“丰岁谷贱伤农,凶岁谷贵伤民,宋大人仁德,心系田间耕农,说此议论,也是有感而发。”
周胤绪道,“果真如此但我在定襄时,却闻地方治农事,必勘以‘常平’之法。丰岁谷贱伤农,官府在市添价收籴,使无由抑塞农夫,须令贱粜;凶岁谷贵伤民,官府在市减价出粜,使无由邀勒贫民,须令贵籴。如此,则物价常平,公私两利。莫非,琅州竟不行此‘常平’之策吗”
彭平康没料到周胤绪会问得这么直白,周胤绪这一问不要紧,彭平康和文一适就不好答了,他们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无论答得对不对,都不合适。
周胤绪堵在心里的话一问出口,反应过来后,自己也觉得不合适,尤其看到面前两人尴尬的模样,更觉得自己问错了话,刚想再说些什么来找补,就听彭平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自然是因为胥吏作怪。”
周胤绪一怔,见彭平康答了自己的话,赶忙又递了一个台阶,“是啊,范大人与宋大人也说乡间胥吏着实可憎。”
彭平康道,“乡间胥吏之职,多由大族把持,轻易更换不得,连县官都拿他们没法子呢。”
“譬如‘常平策’中的籴粜一项,当收成之初,农户要钱急粜之时,乡间胥吏便与富户之家连同作弊,故意小估价例,令官中收籴不得,丰收余粮,尽入富户蓄积大家。直至过时,乡间大户仓廪盈满,方始添价例,中籴入官。”
“如此一来,农户粜谷止得贱价,官中籴谷常用贵价,来往厚利尽归乡间大族富户,以致丰岁秋收时,农户粜谷十不得四五之价,可谓是苛剥无度。”
周胤绪听得愣住了,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被彭平康的话刷新了一遍,他原来只觉得官僚土地兼并问题严重,没想到乡间胥吏竟也作恶到这种程度。
文一适见周胤绪神情惘然,立刻道,“两位大人来赴宴,原是来寻乐的,怎的就谈起公事来了”他作势起身,“两位若谈公事,我就不便在侧了。”
周胤绪正低头思考彭平康说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嗜痂之癖
彭平康闻言,玩味地咂了一下嘴,“那周少尹以为,我这块糖有没有甜了周少尹的嘴呢”
这话说得就有些暧昧了,周胤绪微微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彭都督好的是……”
彭平康道,“我偏好女色,但也不忌讳男娈,只是我瞧着,周少尹似乎对‘任意车’颇有兴趣,因此我才投其所好,周少尹若觉得被冒犯了,这话我就不再说了。”
周胤绪觉得彭平康的话里隐隐约约地带着一丝轻蔑,但又并不是因为忌不忌讳男娈的缘故,他心念一转,“彭都督难道不喜欢‘任意车’吗”
彭平康一扬眉,“我好像从未对周少尹说过我喜欢‘任意车’。”
这话算是默认了,周胤绪道,“可文员外如此盛情,他若听到彭都督这么说,必定伤心。”
彭平康道,“文好德是盛情,可我就是不吃他那一套,他能奈我何”
周胤绪有些不确定彭平康这话到底是在针对文一适的“任意车”,还是单纯地是在拿话刺自己,他微微侧过头,“彭都督不喜欢蕃奴”?彭平康一怔,“蕃奴”
周胤绪道,“文氏商路遍布海外,文员外的‘任意车’上,装的自然也是蕃奴罢”
彭平康一滞,看了周胤绪一眼,尔后垂下眼帘,“实际上……”彭平康也微微皱起了眉,“并非如此。”他抬眼看向周胤绪,“据我所见,文好德的‘任意车’上,一向装的都是汉人。”
这回轮到周胤绪愣住了。
彭平康见周胤绪一时没答话,接着道,“自然了,周少尹是偏好这一口的,那么文好德也会……”
周胤绪第一次打断了彭平康的话,“彭都督在琅州内陆时日已久,恐不知东海情形,据我所知,新罗、高丽、倭国等夷国人的外貌,均与东郡汉人颇为肖似。且东边邻国均晓汉制、通汉语、习汉俗,彭都督所见,或许是……”
彭都督斩钉截铁道,“不是。”
周胤绪住了口,他有些尴尬地舔了一下嘴唇,“哦。”他顿了一下,道,“那彭都督真是误会我了,我无此嗜痂之癖。”
彭平康静静地看了周胤绪一会儿,道,“是么”
周胤绪道,“是。”他想了想,半打趣道,“就像定襄人虽爱海物,可所爱之物各有不同,”他意有所指道,“譬如众人皆道鳆鱼美味,我却觉得此物味同嚼蜡。”
彭平康淡淡道,“周少尹偏好哪一口,不须向我禀明,我方才问那么一句,也只是……”
周胤绪打断道,“彭都督看文好德不顺眼,并非全因‘任意车’上的汉人罢”
彭平康道,“文好德顺眼得很,”他朝周胤绪似是挑衅地一笑,“我是看周少尹不顺眼。”
周胤绪反笑道,“无妨,我看彭都督也不顺眼。”他伸手摸了一下下唇,“但彭都督的这块糖,我却已经品出甜味来了。”
彭平康没想到周胤绪会把这话扔回来,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可不敢再招惹周少尹了。”他弯着眉眼道,“这话要是被周太师晓得了,必要寻家父理论一番,我下回回定襄,就又得受责罚了。”
周胤绪半调侃道,“我与彭都督,可是‘不冠不见’啊,何须怕什么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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