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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安懋又对安文笑了一笑,才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弘文馆上课了。”

    安文看了看宋皇后,宋皇后也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安文低头行礼道,“儿臣告退。”

    安文走后,屋内又静了好一会儿,安懋复缓缓开口道,“《贞观政要》确为治政良书,不过朕以为,最值一读的,是其书之卷四。”安懋说着,转头去看宋皇后,“卷四中《太子诸王定分》那一篇,皇后亦是读过的,且不止一遍。”

    宋皇后应道,“是,其章字字真言,臣妾时时谨记于心。”

    安懋点了点头,似感慨道,“是啊,唐太宗贤明果决,权略善战,亦因家国事殊,伤感父子不得常相见矣。朕每读及此处,可谓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

    “昔魏武帝




第一百八十九章 做官姿态
    辰时正时,琅州,瑁梁府衙。

    “……宋大人今日,用的是什么香”周胤绪问这话时,语气中透出一点儿心不在焉的迟疑,“方才凑近时,连口齿都是香的呢。”

    宋圣哲依旧是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模样,他坐在那儿,似是闲聊般道,“不是什么香料,而是我今日用过早膳后,多服了一丸‘透肌五香圆’。”

    周胤绪道,“宋大人一向会保养,又会调香,于这两项事上,我自叹不如。”周胤绪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中关于瑁梁城内中元节庆典事宜的公文,“这‘透肌五香圆’的方子,我也略有耳闻,据说连续含服半月,口体间便能缜存香气,绵延不散。”

    宋圣哲微微笑道,“是啊,香方上是这样写,不过我倒不全信,只拿它当一般养生药来吃,否则,若是半月之后身无留香,岂不是大失所望,与养生之法背道而驰吗”

    周胤绪从公文里抬起头,“宋大人随遇豁达,”他笑了一下,“我不能比。”

    宋圣哲礼貌地笑了笑,伸手指了一下公文,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周大人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周胤绪一边拿过公章盖印,一边道,“事体安排得都好,就是这花费一项,”他盖完印,又提起笔,在印章下签了个名,“我尚不知详细,因此也不敢胡乱……”

    宋圣哲出声打断道,“周大人这话可是说得过了,”他见周胤绪看了过来,转而微笑道,“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去了,还误以为瑁梁众官吏联合起来排挤周大人呢。”

    周胤绪合上了公文本,“怎么会呢”他也微笑道,“这话现下只进了宋大人一人耳中,那‘不知情’的旁人如何能偷听了去”

    宋圣哲看着那份已经被合上的公文本,眼神闪烁了一下,“周大人相信我,我却怕担不起周大人的这份信任呢。”

    周胤绪道,“要是宋大人都担不起,那真不知琅州州中还有谁能担得起了”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会儿,慢慢开口道,“周大人若真想知道这中元节的经费详细,我这就唤司功参军进来,让他一色一样地同周大人解释清楚,如何”

    周胤绪微笑道,“不必麻烦了,”他拿起桌上的公文,伸直了长长的手臂递还给宋圣哲,“两位大人都已盖了章,想来也无碍罢。”

    宋圣哲没立刻去接,“周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胤绪微笑着反问道,“我能误会什么”

    宋圣哲敛起了笑容,看着周胤绪认真道,“范大人与我先盖章,是因周大人这两日都在写另一份呈上的折子,且我和范大人一起下乡,路上论公事的时候就多了些,”宋圣哲盯着周胤绪的眼睛,加重了些语气道,“我同范大人,从来就没有要‘架空’周大人的意思。周大人若不相信,我现下就同范大人取消今日下午去瑁梁城郊的行程,召了司功参军来与周大人一同合议中元节各色事宜,另起一篇公文,直改到周大人满意为止,如何”

    宋圣哲目光熠熠,直灼进周胤绪的眼底,周胤绪也不避开,就这么直视着宋圣哲,“宋大人这么说,是笃定我不会好意思真让两位大人这样做罢。”

    宋圣哲往后微微一靠,“那么,周大人方才那样问,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了”他眯了眯眼,“无论我怎样答,周大人都不会满意罢”

    周胤绪放下递公文的手,“我不过是顺着宋大人的话多问一句罢了,两位大人待我的好,我心里有数,旁的不提,就说那上邶州一事……”

    宋圣哲又打断道,“周大人,上邶州一事,尚无定论。”

    周胤绪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夸一夸两位大人。”

    宋圣哲道,“如今情形尚不明朗,这究竟是褒是贬,”宋圣哲的话



第一百九十章 伶牙俐齿
    周胤绪笑了一下,“啊,那我还真做不出。”

    宋圣哲怔了怔,一时竟辨不出这句话的好坏。

    周胤绪道,“近日我于府衙中办公时,无意间听闻了不少关于广德军向琅州乡民放赈贷的事,昔年,王安……”他皱了一下眉,还是改口道,“王荆公误宋,自是‘青苗法’而始,如今彭大人却……”

    周胤绪说到一半,见宋圣哲露出一种晦暗不明的微妙神色,不觉就止了话头。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对于广德军赈贷一事,我委实不好在周大人面前任意臧否。”

    “一则,琅州军政分明,我与范大人向来不干涉广德军事务;二则,彭大人隶属兵部管辖,除特殊情形,广德军直接由圣上指挥调遣,我与范大人实在没有理由越权查探广德军军中利源;三则,周大人才到琅州不久,对琅州庶务与乡间情形尚不明悉,”宋圣哲认真道,“周大人若只听我一家之言,不免会对彭大人与广德军心生嫌隙,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了”

    周胤绪笑了笑,道,“宋大人谨慎,”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我也知道,我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

    这时,宋圣哲突然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作势点了点周胤绪,“我方才说,周大人真正的本事,实际还未用出一成,果然,被我说着了。”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了下来,“周大人适才那般自贬,是作了此一问的引子,若是我不答,便是坐实了‘架空’周大人的‘罪名’,辜负了周大人的‘信任’,连我刚才对周大人的那番解释,都成了虚情假意的敷衍。周大人今儿专挑了我来发问,”宋圣哲似是玩笑般道,“不会是打定了主意让我进退维谷,掐准了时机‘寻衅报复’罢”

    周胤绪也半开玩笑般地回道,“宋大人将我想得也太促狭了罢。”

    宋圣哲道,“周大人不是促狭人,但我想的,却也不算多。”

    周胤绪玩味道,“若这都不算多,怎的才算多呢”

    宋圣哲往后微微一靠,扬眉道,“周大人真想知道”

    周胤绪点了点头,“我真想知道。”

    宋圣哲笑道,“若真往多里想,我会觉得,周大人是打算盘问完了我后,再拿从我这儿得来的消息,去套文好德的话,两相印证之下,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周大人便能轻松了然于心。”

    “至于彭大人,也绝不会以为是周大人促狭,反而会疑心是我与范大人为名下的投献土地而故意挑唆周大人,将赈贷的弊端有意说给周大人知道。且再过不久,就是征秋赋的时候了,周大人捏住了土地投献与广德军赈贷这两项命根,琅州又有谁再能给周大人冷板凳坐呢即使周大人想置身事外,怕是也得不了这份清闲了罢”

    “同时,通过对广德军赈贷投放事宜的了解,周大人人不下乡,就能大约摸清琅州乡间的民生状况,由此及彼,若是上邶州一事与投献有了牵扯,”宋圣哲说着,眯了眯眼,“周大人便能腾挪左右,就是圣上亲自来询,周大人亦能应对得宜。”

    周胤绪没说宋圣哲想得对还是不对,只是笑道,“宋大人深谋远虑,我不能及。”

    宋圣哲道,“周大人‘一问三知’,我才要向周大人道声‘不能及’呢。”

    周胤绪一怔,脱口而出道,“……宋大人竟愿意说”他问完,才发觉自己的这句话似乎有些不礼貌,忙对宋圣哲歉意一笑,“其实,宋大人愿不愿说都无妨,我有此一问,皆因上回赴文氏家宴,听彭大人说起,琅州乡间施行常平法时,往往胥吏与大户连同作弊,苛瞒农户,致朝廷仁政难以惠及贫民,如今却又听得广德军投放赈贷,我心中疑惑,因而才向宋大人请教一二。”

    宋圣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常平法为吏政,彭大人姑妄言之,周大人且姑妄听之才好。”

    周胤绪又是一怔,随即笑道,“对,宋大人论广德军赈贷亦是姑妄言之,我便姑妄听之罢。”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情往来
    周胤绪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被叩了叩,周胤绪叫了进,接着,一名小吏轻轻推开门,抱着一只香药盒子走了进来,他见到宋圣哲时还微微愣了下,随即向两人问了好,又朝周胤绪笑道,“周大人,小的把您要的香给拿来了,这会儿就给您添上罢。”

    周胤绪似笑非笑道,“我没要香啊。”

    小吏又愣了下,竟下意识地朝宋圣哲看了一眼,宋圣哲微笑不语。

    周胤绪又微笑道,“我真没要过香,许是你记错了,或是有人冒了我的名传话作弄你,也未可知啊。”

    小吏怔了怔,接着虚指了一下怀中的香药盒,“那,周大人先要不要品上一品……”

    周胤绪立刻道,“不用,”他瞥了一眼宋圣哲,宋圣哲微笑如故,周胤绪继续道,“我这儿的香够用了,一时半会儿也燃不尽,实在无须再拿香来了。”

    小吏应了一声,朝两人行了礼,尔后告辞退了出去。

    待屋门合上后,宋圣哲微笑着开口道,“府衙中的小吏对周大人当真格外殷勤,”他看向周胤绪的目光沉了沉,“但周大人似乎并不领情。”

    周胤绪微笑道,“我刚来时,就对两位大人说过‘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才能称作‘人情’,这有来无往,就是‘多礼’了。”

    宋圣哲道,“我与范大人当时就对周大人说过,‘多礼是因为守礼,守礼的人,必定守节’。”他顿了顿,又垂下眼帘道,“……周大人分明不爱品新香,方才却问及我身上的香料,这是周大人的‘人情’呢,还是周大人‘多礼’”

    周胤绪道,“二者皆非,我方才单只是好奇宋大人用的香料罢了。”他扬了扬嘴角,“因为宋大人的身上,实在是太香了。”

    宋圣哲抬眼道,“琅州爱香之人颇多,爱用香之人更多,周大人上回去赴文氏家宴时,为何却不觉得香气过甚呢”

    周胤绪道,“文氏爱香不假,但文氏更爱财,文氏用的香再好,也盖不住铜臭气,”他微笑道,“而宋大人身上却只是香,别无异味,因此,我才好奇问一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宋大人若觉得被冒犯了,下回我便不再问了。”

    宋圣哲露出一点儿略显俏皮的笑,这笑浅得很,虚虚得浮在唇边,“冒犯倒算不上,只是周大人总单挑了我来发问,都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与琅州旁的爱香之人相较起来,我所用的这些,不过都是雕虫小技,周大人却再三请教于我,让我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周胤绪道,“全因我不懂香,才请教宋大人,如何能指摘宋大人的‘不是’呢”

    宋圣哲笑了笑,道,“这可不好说了,王介甫亦不爱修饰,昔年‘新旧党争’时指摘起‘旧党’来却是毫不手软。”

    周胤绪笑道,“‘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这道理我自然我明白。”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会儿,道,“周大人是在附和我的话呢,还是在与我论‘人情’”

    周胤绪道,“我想与宋大人议论‘王介甫之青苗法’,宋大人却提及‘人情’,我自然要附和一二,否则,岂不是就应了‘不近人情’吗”

    宋圣哲笑了起来,“……周大人去了一趟广德军,回来便与我论起‘人情’来了。”

    周胤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正影斜
    辰时正时三刻,徐安来到了思政殿,回到了安懋身旁。

    安懋一见徐安就笑道,“这香墨还真不经用,这么快便用完了”

    徐安先是一怔,随即立刻作势苦了脸道,“御墨尽了,字儿却少,连一篇纸都写不满,文翰林不知如何是好,特遣奴才来禀告圣上,请圣上裁决。”

    安懋玩味道,“一篇纸都未写满”

    徐安道,“是,文翰林落笔谨慎,惜字如金,奈何篇章未满,故而不敢呈交圣上览阅。”

    安懋笑了一下,“文经登还真有两下子,朕遣一个奴才,他收一个奴才,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朕身边得用的奴才全从了他去了,朕还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徐安一听,就要往下跪,被安懋一个眼神止住了,“行了,朕知道,是朕让你听文经登调遣的,怨不着你。”安懋说着,将视线转回桌上摊着的一封折子上,“朕也明白文经登的处境,这一篇纸都没写满,确实难以交差,你且同朕说说罢,这纪鹏飞,当真有这么难缠”

    徐安低头道,“算不上难缠,只是纪大人的口中半句实话都没有,让文翰林都没了法子。”

    安懋反问道,“半句实话都没有”

    徐安道,“是,”徐安应着,偷觑了一眼安懋的侧脸,却看不出喜怒,“制勘官刚坐下不到半个时辰,纪大人已然承认转卖投献土地是纪大人自己的主意。”

    安懋笑了起来,“他倒是精,知道说什么都能让人给找出错漏来,索性一句实话不说,全揽到自己身上,朕反而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安懋说着,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但朕亲自点的文状元理应比这武进士更精才对,怎么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这纪鹏飞摸清了底了”

    徐安讪笑着不答,就听安懋继续道,“不会是悯其蒙冤,而有意放纵罢”

    徐安知道这时不答不是,答了更不是,索性将话题转了回去,“那圣上以为,此事该如何料理”

    安懋盯着桌上的那本折子看了一会儿,忽而问道,“这纪鹏飞对朕可有话说”

    徐安道,“确有话说,依奴才所见,纪大人想说的话还不少呢。”

    安懋道,“那依你之见,他想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徐安道,“奴才不敢任意置喙朝廷命官,但依奴才在制勘院所见,纪大人无论想说什么话,都是好听不了的难听话,奴才恐怕,有污圣听呢。”

    安懋道,“朕听过的难听话可多了,全东郡的难听话都往朕耳朵里灌,也不差他这几句。”安懋顿了顿,逗了徐安一句,“你就不同啦,往常待在朕身边,听惯了好听的奉承话,现下陡然听到这纪鹏飞的难听话,必定心有不适罢”

    徐安连忙道,“纪大人是朝廷命官,奴才却只是一介宫奴,纪大人肯同奴才说话,已是赏了奴才脸面,奴才怎能心有不悦呢”

    安懋微笑道,“看来这纪鹏飞的话说得确实难听,连你都听不下去了。”安懋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子凉意,“这纪鹏飞精明若此,朕昔年却只点他为武进士,真是可惜了。”

    徐安低头不语。

    安懋又道,“可见朕识人不如从前了,若是太子来敕,这纪鹏飞定能进第一甲,他若进了第一甲,必不会被分去上邶州,更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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