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周胤绪微笑道,“我是外男,即使幸得内宫传召,亦仅仅匆忙一叙而已,彭大人如何就以为我能在内宫行走自如了”
彭平康摆了摆手,微笑道,“我随口一说罢了,周大人别往心里去。”他喝了口酒,又道,“其实,琅州挂名作‘雷氏琴’的琴铺不少,周大人若得空,可去瑁梁城中的深街小巷转上一转,购置几把,待回定襄时,作人情赠礼是极好的。”
周胤绪“嗯”了一声,接着笑道,“我倒觉得,彭大人买上一把,送予心仪之人正合适呢。”他看向彭平康,“比如,方才那纪氏女若得了彭大人送的‘雷琴’,必定欢喜得很呢。”
周胤绪这一眼,看得彭平康莫名一怔,他拿起杯子掩饰性地呷了口酒,道,“我若送琴与人,本全凭我高兴罢了,他欢不欢喜,与我何干”
周胤绪微笑道,“彭大人果然豁达。”他抿了口酒,道,“不过依我说,这要送,就该送具真品,否则不如不送,若送具假的,有甚意思”
周胤绪这句话本是在回击彭平康,不料彭平康却神情一肃,接着淡笑道,“真品难制,昔年雷氏子弟遇大风雷中独往峨眉,酣饮著蓑笠人深松中,听其声连绵悠扬者伐之,斫以为琴,故其声温劲雄润,妙过于桐。如今即使寻遍名山大川,恐怕也再不得这般良琴了罢。”
周胤绪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彭平康会如此作答,于是含糊着应了一声,“嗯,是啊。”
彭平康笑了笑,复饮了一杯酒,道,“不过我料想周大人也没那信步游逛的闲情逸致,中元节后,琐事诸多,周大人必定致力于府衙公务,连今日闲暇也不会再有了罢。”
周胤绪“哟”了一声,弯了眉眼,语似调笑道,“彭大人终于说到‘正题’了啊。”
彭平康亦半开玩笑道,“什么‘正题’、‘偏题’的,依我说,方才的才叫‘正题’,只是周大人不领情罢了。”
周胤绪微笑道,“我只是说我‘不耐烦听’罢了。”
彭平康哈哈一笑,道,“圣人尝言:‘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不曾想,今日我却见着周大人了。”
周胤绪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正如彭大人先前所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彭大人贤而知仁,我又如何能‘不好德’呢”
彭平康的笑容又深了些,“周大人好德而不好色,比之昔年圣人所求之境,更为深远。”
周胤绪浅笑道,“彭大人谬赞了。”他抿了口酒,道,“若是方才一开席,彭大人就这么说,我便不会‘不耐烦听’了。”
彭平康淡淡道,“我是怕周大人‘挑剔’。”
周胤绪轻轻搁下酒杯,转头看向了彭平康。
彭平康道,“再者,周大人对我说的话,一向都是不信的,我便只能先说些周大人‘不耐烦听’的话,如此,说到周大人愿意听的话时,周大人自然会点出何为‘正题’了。”
周胤绪半似感慨半似玩笑道,“所以啊,‘柳下惠’轻易做不得,”他悠悠道,“这一个不仔细,难免就遇上‘臧文仲’了。”
彭平康浅笑道,“儒士皆尊‘柳下惠’为‘和圣’,既为‘圣之和者’,如何会心惧区区‘窃位者’”
周胤绪笑道,“《左传》有云:‘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窃位下展禽’为其‘不仁’者一而已。难不成,彭大人以为,‘柳下惠’仅是惧怕‘臧文仲’窃位么”
彭平康眯起了眼,“周大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周胤绪淡笑道,“彭大人精通‘四书’,又为贤仁君子,如何会听不明白呢”他伸手拿过杯子,喝尽了杯中残酒,“正如彭大人方才所说,昔年西蜀雷氏以善斫制琴名动天下,自开元以至开成间世有人,然其子孙渐志于利,追世好而失家法,故今人以古者为佳,甚为可惜。”
彭平康沉默片刻,慢慢开口道,“臧文仲为春秋时人,其‘废六关’、‘妾织蒲’,使末游之人无所禁约,又与民争利,是故圣人见而驳之。然雷氏逐利,不过碍于近世情势而已,巴蜀为东郡西南枢纽,通连河西走廊,为‘丝绸之路’东西交汇之界,雷氏变
第二百一十九章 疑窦丛生
纪洵美迈着碎步出了屋,她一步与另一步间的步幅极小,虽然抱琴的小臂有些倾斜,但依旧走得十分稳当端庄,连头上戴的那支花蝶蓝镀银步摇都没颤上一颤。
这种步子是在经年累月的深闺宅门里练出来的,闺阁女子皆戴禁步腰佩,若行步时步幅过大,禁步杂乱作响,即会被认为是有失教养。
纪洵美于闺中生活多年,早习得了这种行步走法,乃至于如今她的腰间再也没有禁步压住她的裙摆了,她却依然这么走着,走得轻柔似水、弱柳扶风,任何人见了,都无法挑剔她的好教养。
纪洵美一路行至营伎所住的随营处,因今日是中元节,管事的小吏几乎都回家休沐去了,于是留在营中的人便显得格外松散些,整个军营都被一种喜气洋洋的懒散氛围包裹着。
纪洵美到掌管杂务的管事处还琴的时候,那管事见了她还笑道,“辛苦了,辛苦了,”管事说着,一边收了琴,一边从书簿旁拿出一缗钱,递给纪洵美,“来,中元节的赏钱,就剩你没拿了。”
纪洵美道了谢,接过了赏钱,忽而开口轻声问道,“请问管事大人,这是哪里来的赏钱”
管事一边记着书簿,一边随口答道,“是彭都督赏的。”
纪洵美抿了抿唇,道,“彭都督还真是个慈心人。”
管事道,“可不是嘛。”
纪洵美又道,“我听说,现在的军队饷银都紧得很,我看军田里的收成也不是太好,不想彭都督手头倒宽裕。”
管事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来看了纪洵美一会儿,接着淡淡道,“纪姐儿,你发上的那支花蝶蓝镀银步摇也得取下来。”
纪洵美抬起手,轻轻地扶了一下发上的那支步摇,笑道,“好大人,您再借我戴两天。”
管事看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了一声,道,“纪姐儿,我在这儿管事这么久了,你就听我一句,彭都督不喜欢这支步摇。”
纪洵美一滞,瞥了管事一眼,伸手卸了步摇,放在管事面前的桌上,语中带了一丝赌气的意味,“给。”
管事这时倒笑了起来,像是被纪洵美逗乐了,“你早上来挑首饰的时候,我就说彭都督不会喜欢你戴这支钗,还偏不信我,怎么样,被我说着了罢”
纪洵美理了理鬓边实际并不乱的乱发,似半是无奈半是气闷道,“说着了,说着了。”
管事“唔”了一声,道,“纪姐儿,你要信了我呢,我就再教你一句,这‘人心隔肚皮’,你刚来也就罢了,但我料想你在这儿必得待上一段时日了,因此劝你一句,这姑娘家做事,总是比男人要难上几分的。所以,这说话的时候啊,得比男人多留三分神,否则,”管事搁下笔,语似调笑地悠悠道,“即便你跟彭都督说上话了,彭都督也不会对你掏心掏肺,可若仅是虚应故事,岂不是枉费了你精心打扮的一番心思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纪洵美心下微惊,面上不露,只扯了嘴角状似尴尬道,“嗳,是,是,您说得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赏钱往袖里拢了拢,“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管事点了下头,合上了手中的书簿。
纪洵美刚转过身,就听管事忽而又道,“还有,纪姐儿,你可别被那几个孩子哄住了,这群兔崽子,鬼精鬼精的,专会编了话来骗钱花,正经活计一样不做,一看长大了就是作油混子的材料。”
纪洵美复转过身,冲那管事笑了笑,尔后行了个礼,道,“谢大人指点,”她直起身,“您费心了。”
管事挥了挥手,“我随口提醒你几句而已,不费什么,你且回去罢。”
纪洵美点头致意了一下,才往外走去。
出了这屋,再走几步就是营伎住的地方了,纪洵美依旧迈着闺阁女子特有的小碎步,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去。
刚走到随营前,就听得背后一把清澈的童稚嗓音,正唤她道
第二百二十章 担惊受怕
徐府
“……父亲让我告诉你一声,”徐知温呷了口茶,淡淡道,“福嗣王今日托辞不来赴宴,五弟不必拘束,且安心往前边儿去就是。”
徐知让此刻身着单衣,与徐知温隔桌并坐,闻言便“唔”了一声,道,“谢大哥转告。”
徐知温瞥了他一眼,“那我这就替你唤盼巧进来,伺候你更衣。”
徐知让没作声,少顷,他才慢慢开口道,“不知四皇子看到了那幅画没有,”徐知让说着,微微低下了头,几缕鬓发散落过肩,他轻声道,“……也不知四皇子喜不喜欢。”
徐知温看了他一眼,伸过手替徐知让将散乱的发缕拢到了肩后,“待四皇子上了学,你可以自己问他。”
徐知让道,“大哥不知道吗”
徐知温收回了手,道,“嗯,我不知道。”
徐知让道,“我还以为……”
徐知温打断道,“五弟,那无事不晓的,是十殿阎罗。”他微笑道,“不信,你瞧瞧我头上,可有九色神光”
徐知温语气轻松,似是玩笑,但徐知让却笑不出来,他默然片刻,轻声道,“我是认真想请教大哥。”
徐知温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搁在桌上,“我对你说了,这问题,你该请教四皇子去,而不该请教我。”
徐知让又沉默片刻,忽然转过头,道,“大哥,我害怕。”
徐知温一怔,就见徐知让目光澄澈地看着自己,又重复一遍道,“过了中元节,很快我就要去陪四皇子读书了,大哥,我真的害怕。”
徐知温与徐知让对视了一会儿,转过了头,“受笞的时候也不听你说害怕,这都过去多久了,到了这会儿竟怕起来了”
徐知让道,“我现在害怕,不是因为受笞,”他盯着徐知温的侧脸道,“这一点,大哥心里应该是清楚的罢。”
徐知温淡漠道,“嗯,大约罢。”
徐知让道,“我请教大哥,正是因为大哥清楚……”
徐知温接口道,“其实五弟不必害怕,五弟的好耳力,是连圣上都夸赞过的呢。”
徐知让道,“我的耳力再好,也没有大哥的眼力好。”他抿了一下唇,道,“就连东宫与……”
徐知温又打断道,“五弟,你这个样子,难免祸从口出,入了宫,自然是要害怕的。”
徐知让道,“是,可若是大哥能护着我……”
徐知让说了这半句,见徐知温没甚反应,便把后半句咽回了嗓子眼里,再没说下去。
徐知温笑了一声,道,“要说护你,也该是父亲或者贵妃护你,我如何能护了你了”
徐知让轻轻咬了下唇,忽而道,“大哥将来做了‘徐国公’,就能护着我了。”
徐知温看了徐知让一眼,伸手端过茶碗,慢慢地喝了口茶。
徐知让继续道,“大哥是嫡长子,当然应做‘徐国公’。”
徐知温小口抿着茶,没作声。
徐知让顿了顿,又道,“就譬如这回,大哥一出手,就轻松地……”
徐知温这时开口道,“五弟,东宫和清宁宫是久有矛盾,此次上邶州一案竟涉及两宫,我也没有想到。”他淡淡道,“我猜,父亲已然跟你说过我的这句话了,只是你不信,所以才又来拿话试我,想听我亲口再讲一遍,好判断真假,对不对”
徐知让一愣,下意识道,“父亲没同我说过。”
徐知温道,“嗯。”
徐知让看了看徐知温,突然猛地一凛,立刻道,“我没有试探大哥的意思,刚才的话,只是、只是……”徐知让急得额头都沁出了汗,“我从来,就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过大哥一句、一句……”
徐知温道,“嗯,我知道。”
徐知温越是云淡风轻,徐知让便越着急,可他越是着急,便越是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徐知温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茶,见徐知让脸都开始发红了,不禁笑了一笑,道,“好了,好了,五弟,你直接说你不愿作‘杜正伦’不就行了么”他搁下茶碗,微笑道,“我是你大哥,还能为你无心的几句话同你置气么”
徐知让心底觉得“杜正伦”这个类比并不恰当,但他不敢多言,只喏喏地点了点头,“是,是。”
徐知温笑着别过了头,随口接上了先前的话题,“其实,依我说,五弟现在去四皇子身边倒是正好。”
徐知让一怔,就听徐知温继而淡笑道,“先前你受笞时,是该由你巴结他,可眼下情形,却是他该赶着来投靠五弟你了。”徐知温看着徐知让渐渐明亮起来的眼神,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五弟,你是害怕,但他一定比你更害怕,这一点,大哥给你打保票。”
徐知让直了直身,又听徐知温道,“眼下你最应担心的,是太子。”
徐知让想了想,迟疑着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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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麻将骨牌
“……听说,”酒过三巡,彭平康的声音变得轻柔了起来,“周大人今日,原本是要去文氏家中打牌的”
周胤绪一听就知道文一适肯定也请了彭平康,但是彭平康推辞了,他想了想,道,“没有的事,”周胤绪说着,挥了挥手,“我不会打什么牌。”
彭平康一怔,“周大人竟不会打牌”
周胤绪抿了口酒,不咸不淡道,“家父禁赌。”
彭平康显然被周家时而开放时而保守的观念震住了,“……原来如此。”他喝尽了杯中酒,打了个圆场道,“不过也无妨,蜀地人打牌,与东边则法大不一样,且文氏惯玩的打法,是他们行商途中创出来的,真真可算是独一份了。我来琅州这些时日,才学得几分,玩得也不好。”
周胤绪道,“我听说,蜀地人爱打的是一种‘川牌’,用牛皮纸浸泡桐油,再印上花色点数制成,打法十分文明,不知文氏惯用的方法,是否与这一种相近”
彭平康道,“却是不同,文氏创新的是一种骨牌打法,名称‘麻将’。”
周胤绪一听“骨牌”二字就微微皱起了眉,“‘麻将’”
彭平康道,“对,与定襄‘推牌九’的玩法颇有相似之处。”
周胤绪问道,“可要掷得骰子”
彭平康道,“是要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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