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罗蒙正笑道,“齐大人可不要听傅大人谦虚,”他淡笑道,“傅大人可比我会说话呢。”
齐得韬哈哈一笑,道,“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两位大人是都在自谦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敢回视
周府
“关于工部科买一事的折子,”周惇垂着眼帘,温声问道,“你觉得,该怎么递得好”
周胤微仍像之前一样侧身坐着,低着头,“父亲心中自有决断。”
周惇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周胤微,又垂下眼帘,去看放在案上的文章,“圣上对于你评述科买的文章大为赞赏,我想你心底必定早有了主意,因此特意问一问你。”
周胤微道,“儿子的文章,都是父亲指点的。”
周惇抬起了眼。
周胤微道,“圣上赞赏的,是父亲。”
周惇静静地看了周胤微一会儿,往后一靠,道,“你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周胤微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周惇道,“你说个时限罢,”他淡淡道,“你说出来,我便耐心侯着,待你不生气了,我们再一齐商议事体。”
周胤微默然片刻,道,“儿子没有生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不敢与父亲置气。”
周惇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周胤微继续道,“儿子是好奇。”
周惇道,“好奇什么”
周胤微道,“儿子好奇,父亲为何不立时处置了杜韫玉”
周胤微说这话时,声线平稳无波,整个人依然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侧坐在书房的一块阴影里。
周惇闻言,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一下,“臧隐,”他唤了一声周胤微的字,“你是明白我的,在我看来,杜怀珠无心要杀纪鹏飞。”
周胤微道,“是,儿子明白。”
周惇道,“那么,我若因此处置了杜韫玉,岂不是滥杀无辜”
周胤微道,“儿子明白父亲,但不清楚大哥。”
周惇道,“你不清楚,无妨。”他淡然道,“反正,我是清楚的。”
周胤微道,“是。”
周胤微应完声,身子一动,悄然无息地站了起来,转向周惇的方向行了个礼,“父亲既然公务忙碌,儿子便不打扰了。”
周惇没有出言阻止,而是淡笑道,“唔,那你的这篇文章……”
周胤微直起了身,接口道,“既受父亲指教而成,自然当是父亲的文章。”
周惇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
周胤微复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说罢,周胤微往后退了两步,尔后折转过身,往书房门口走去。
这时,周惇忽然唤道,“胤微。”
周胤微停住了脚步,他仍习惯性地低着头,颈子那儿像突出来一块似的。
周惇看着周胤微略有些佝偻的背影,一时竟说不出话。
未几,周胤微道,“父亲可还有什么吩咐”
周惇抿了抿唇,道,“如今,连我喊你,你都只应声,不回头的么”
周胤微道,“儿子不敢回头。”
周惇道,“为何”
周胤微道,“儿子生而有异貌,若陡然回视,只怕父亲看花了眼,因此厌恶儿子。”
周惇道,“怎么会呢”他淡淡道,“你生得什么模样,自小我就知道,如何会看花了眼呢”
周胤微折转回身,“儿子是恐怕,父亲今晚梦见‘三马食槽’。”
周惇浅笑了一下,语带调侃道,“倘若我果真梦此情景,岂非‘我之不幸,汝之大幸’”
周胤微一怔,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来,见周惇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禁心下一热,道,“父亲说笑了,”他行了一礼,直起身后,亦语带调侃地回道,“如今是光启八年,而非‘黄初八年’也。”
周惇笑了起来,“是啊。”周惇说着,看着周胤微不觉弯起了的眉眼,又温声道,“臧隐,其实,你的相貌生得很好。”
周胤微一愣,尔后逐渐敛了笑容,又慢慢低下头去,“……是,父亲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周惇闻言一怔,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周胤微转而接上了先前的话题,“父亲,儿子以为,工部的折子,还是慢些递得好。”
周惇不置可否,“为何”
周胤微道,“纪鹏飞一案余波未平,如今又正值征收秋赋,新令初颁,地方众官惴惴不安,即使父亲想借此查整徐氏,也不宜在此时生了事端。”
周惇垂眸又去看桌上的文章,“你作此文,却道此言”
周胤微道,“此文,是儿子作个圣上看的;而此言,”他郑重道,“是说给父亲听的。”
周惇道,“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淡然道,“‘敌不可易,时不可失’。”
周胤微咬了咬唇,道,“父亲,恕儿子直言,圣上若当真下定决心要置徐氏于死地,纪鹏飞一死,即可借科买一事发难,又何必要借父亲之手呢”
周惇道,“圣上行事,一贯如此。”他淡淡道,“再者,纪鹏飞一案事关投献,若是贸然发难,恐怕后果难料。”
周胤微道,“是,”他认真道,“父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周惇沉默片刻,道,“我是知道徐广的,其实,徐广根本不是难对付的人,”周惇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圣上是被唬住了。”
周胤微被周惇的这一笑笑得有些疑惑,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父亲是认为,徐氏里最难应付之人,不是徐国公吗”
周惇点了点头,轻笑道,“绝不是徐广。”
周胤微更加疑惑了,“可……”
周惇道,“旁的不提,就论杀纪鹏飞这一桩事,我料想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与民同欲
琅州,瑁梁府衙
“……上回宋大人送去的节礼,”周胤绪一边翻着琅州征收秋赋明细的公文,一边似随口道,“彭大人喜欢。”
宋圣哲笑眯眯地“哦”了一声,“是吗”
周胤绪道,“是啊,”他抬起头,笑道,“要论琅州的香,就数文氏最好,而宋大人送的‘蔷薇水’,却比文府中用的更胜一筹,彭大人如何会不喜欢呢”
宋圣哲笑了笑,作势点了点周胤绪,半开玩笑道,“周大人是在拿话哄我罢”他弯起了眉眼,“彭大人是素不爱用香的。”
周胤绪亦半开玩笑地回道,“岂敢,岂敢,”他微笑道,“彭大人还同我说,几位大人去文氏家中打牌的时候,都不曾见文府用过这么好的香呢。”
宋圣哲的笑容淡了些,“啊,彭大人是在借机抱怨文氏呢。我可不把这样的夸赞当真,”他顿了顿,又笑了一声,“周大人也别把彭大人的‘喜欢’当真才好。”
周胤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垂眸去看桌上的公文,“自然,如今中元节已过,还是专注公务要紧。”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眼,道,“周大人办公,一向谨慎。”
周胤绪道,“与几位大人相比,我可不敢妄称‘谨慎’。”
宋圣哲淡笑道,“依我看,彭大人就不如周大人办公谨慎了。”
周胤绪笑了一下,“办公不提,彭大人在其他要事上,可是相当谨慎的。”
宋圣哲笑着,似随口问道,“不知周大人所说,是何‘要事’啊”
周胤绪抬眼着意看了一下宋圣哲,又垂下眼去,嘴角扬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道,“倒不是什么‘要事’,只是那日我去广德军时,见彭大人召来弹琴的营伎姿貌动人,我这才与宋大人多说了两句。”
宋圣哲眯了眯眼,道,“这如何能道‘谨慎’呢”他微笑道,“琅州的官伎营伎多不胜数,其中自有不少才色双绝者,却不知,彭大人唤来的是什么营伎,竟让周大人念念不忘”
周胤绪笑了一声,道,“听彭大人说,那姑娘姓‘纪’,是新到琅州的呢。”
宋圣哲微微一滞,随即笑道,“想来,这名纪姑娘一定姿容绝佳罢。”
周胤绪微笑道,“生得是不错,”他合上手上的公文,“只是琴弹得不好,一支曲子里,竟能错了三、四个音去。”
宋圣哲笑道,“原本召伎也只是助兴而已,周大人若不耐烦听琴,下回不再召她就是了。”
周胤绪浅笑了一下,道,“听宋大人这么一说,我心里便舒坦多了,否则,”他半真半假道,“我还以为,彭大人是不愿意我去广德军,才有意召了技艺不精的营伎来侍酒呢。”
宋圣哲心下一怔,很快又笑道,“怎么会呢正如周大人上回所言,琅州众官吏都喜欢周大人,愿意与周大人来往呢。”
周胤绪微笑道,“可彭大人的‘喜欢’,却当不得真呢。”
宋圣哲一怔,就见周胤绪拿起桌上的公文,笑着递还给了自己。
宋圣哲伸手接过,打开一瞧,却并没有周胤绪的印章与签名。
宋圣哲抿了抿唇,就听周胤绪道,“其实,不仅是彭大人,实际依我看来,琅州并无多少官吏愿意与我交往呢。”
宋圣哲合上了公文,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周大人这话可有失偏颇,旁人如何且不论,我却是一直在与周大人交往的。”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譬如,关于‘投献’一事,我与周大人,可称得上是‘知无不言’啊。”
周胤绪深深地看了宋圣哲一眼,敛了笑容,道,“宋大人是早就料到……”
宋圣哲立刻接口道,“周大人,我没料到什么。”宋圣哲说着,也慢慢敛了笑容,“我是十分愿意与周大人一同办公的,无论是征民夫,还是收秋赋,我从来,都没有要排挤周大人的意思。”
周胤绪抿了一下唇,道,“如今新令既下,圣上是已然默认……”
宋圣哲轻咳了一声,道,“周大人,圣心难测。”
周胤绪道,“是,我不如宋大人目光如炬。”
宋圣哲看了看周胤绪,不禁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公文轻轻搁在了一旁,好整以暇道,“周大人谬赞了,”他见周胤绪朝自己看了过来,不觉笑容更盛,“圣上尊儒,我不过是依循‘孔孟之道’行事罢了。”
周胤绪淡笑道,“宋大人又要与我讲解‘四书’了吗”
宋圣哲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四书’博大精深,我实不敢说‘解’。”说罢,他又往后靠回了原处,“不过是引证一二,与周大人议论儒学罢了。”
周胤绪微笑道,“不知,宋大人想与我议的是哪一节”
宋圣哲笑道,“是《孟子》中的那一节‘人皆谓我毁明堂’。”
周胤绪微微一怔,“是孟子劝齐宣王勿毁明堂的那一节”
宋圣哲点了点头,道,“是,”他微微笑道,“齐宣王问孟子可否毁之明堂,孟子以‘行王政’诸言劝之,先是以昔年周文王治岐山轻徭薄赋为例,以谏齐宣王施仁于穷民,而齐宣王却道……”
周胤绪下意识地接口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宋圣哲笑了笑,听周胤绪继续念道,“孟子因言:‘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宋圣哲看着周胤绪渐渐变得复杂的神色,笑道,“是,公刘‘好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穿凿附会
周胤绪怔怔地看了宋圣哲好一会儿,少顷,他微微倾了倾身,道,“宋大人的学问,实在高深。”他笑道,“我才疏学浅,竟是头一回见人如此诠释《孟子》。”
宋圣哲闻言,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周大人谬赞了。”
周胤绪微笑道,“宋大人莫要谦虚,我临来定襄前,家父便对我说过宋大人不但学问好,而且天赋甚高呢。”
宋圣哲眼神一闪,微笑道,“啊,承蒙周太师抬爱了。”
周胤绪笑道,“对,因此,宋大人实在不必谦虚。”他微笑道,“若是宋大人有心治学,麾下来奉门生定是络绎不绝。”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眼,笑了笑,道,“只是与周大人议论一节《孟子》而已,即使周大人不赞成我的释意,也不用如此讥讽罢。”
周胤绪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敢不赞成宋大人的议论。”
宋圣哲微笑道,“周大人何出此言”
周胤绪微笑道,“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不但学问不如宋大人,连‘学以致用’这一桩事上也不如宋大人,自然不敢开口来驳宋大人的议论了。”
宋圣哲笑眯眯道,“无妨,有道是,‘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周大人内心澄澈,想来,也定不介意我议论的这几句‘活水’罢”
周胤绪笑道,“自然,宋大人所议所论,其‘源头’皆在‘四书’之中,我若张了口,岂不是,连‘孔孟之道’也一齐驳了去了”
宋圣哲看了周胤绪一眼,伸手拿过刚刚被放在一旁的公文,似笑非笑地“呀”了一声,道,“好,好,我可听出来了,周大人是在暗讽我‘穿凿附会’呢。”
周胤绪作势掩了掩口,故作惊讶地半开玩笑道,“竟被宋大人听出来了”
宋圣哲笑了笑,低头重新翻开手中的公文,道,“就是听出来了,又有什么稀奇”
周胤绪微笑道,“看来,是我的话说得太直了些,”他又倾了倾身,道,“冒犯宋大人了。”
宋圣哲淡笑道,“不过是同僚之间议论学问而已,周大人与我意见不合,我还恐怕周大人生气呢,周大人如何反而与我致歉呢”
周胤绪一怔,不禁脱口问道,“宋大人此言何意”
宋圣哲抬起头来,朝周胤绪笑道,“俗语说,‘各话入得各人耳’,端的是难辨是非,我虽心知周大人心胸宽广,可却怕我方才的‘无心话’,入得‘留心耳’,让我落得一个‘有口难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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