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邰通微笑道,“怎么会呢圣上最疼嗣王爷了……”
安景又“哼”了一声,道,“皇兄每次遇着他就没了辙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邰通笑了一下,自觉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依奴才说,嗣王爷您这回进宫倒比先前神气,现在宫里宫外的,谁不知道圣上查谁,都不会来查嗣王爷您的食邑啊。”
安景斜了邰通一眼,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邰通微笑道,“奴才只知道外头在传,并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安景强行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不冷不热地道,“传我的话倒也罢了,反正我是受惯了气了,但把皇兄私底下对我说的话拿出来放到外头去传,就没那么简单了罢。”
邰通笑了笑,道,“嗣王爷您多心了,圣上是金口玉言,无论对谁说了什么,都免不了要往外传上一传,被人在舌头尖儿嚼上一嚼,不止嗣王爷您这一桩事体呢。”
安景闻言,自顾默然思索了片刻,尔后缓缓开口道,“皇兄又要有动作了罢”
邰通并不接话,只是笑而不语。
安景不在意般地继续说道,“皇兄说不查我,大约是一条缓兵之计,让那些要被查的人以为皇兄是怕了他们了,因此眼下流言纷扰,是皇兄在有意掩人耳目罢”他顿了顿,见邰通依旧不接话,又道,“所以你今儿来劝我去,也是有皇兄的意思在里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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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联句咏石
翌日,琅州,文府。
彭平康往桌中打出一张牌,尔后伸过手,将搁在侧旁几上的一碗清汤端到自己面前,“……如今,能在这打牌的空档吃一道‘开水白菜’,还真是托了周大人的福了。”
周胤绪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彭大人这话说得,”他向坐在桌对面的范垂文瞟了一眼,“分明是因范大人上回不来,又对文员外避而不见,文员外这才端了这道菜来向范大人赔罪罢。”
范垂文笑了一下,伸手吃下方才彭平康打出的那一张牌,“客气,客气,”范垂文说着,似不经意地朝屋角边儿瞥了一眼,又对桌上众人笑道,“不过依我说,像这一道‘开水白菜’,倒不如文员外今儿特特摆在屋角的那一方‘太湖石’有意思呢。”
宋圣哲顺着范垂文的目光亦朝屋角望了一眼,尔后回身笑道,“啊,‘蒸岚相澒洞,表里忽通透’,果然是一块‘好石’。”
彭平康笑了一记,道,“‘太湖石’之奇在其涡、洞、岫、环,我尝听闻,华亭亦有一太湖名石,曰‘玉玲珑’,据说,若以一炉香置其石底,则孔孔出烟;以一盂水灌其石顶,便孔孔流泉。”他微笑道,“‘太湖石’之孔窍通达、玲戏剔透闻名古今,文员外今日置此石于此间,可算是用足了心了。周大人若不愿领情,我倒想替周大人承了这份心呢。”
范垂文闻言笑了笑,自顾自地垂眼码牌,并不接话。
周胤绪瞥了范垂文一眼,偏过头对彭平康微笑道,“一方奇石罢了,不值什么,彭大人若喜欢,一会儿我便向文员外将这块石头替彭大人讨来,如何”
彭平康“哟”了一声,微笑道,“我后宅并无‘寿山艮岳’,可不敢步宋徽宗的后尘啊。”
周胤绪脸色微变,刚要开口,就听身侧的宋圣哲笑着接过话头道,“上回彭大人还指名要燃‘禁中非烟’呢,若说要步谁的后尘,上一回便已然步了,何况这一回呢”
彭平康看了宋圣哲一眼,将手中的汤碗搁回了几上。
周胤绪微笑道,“依我说,此间的这一方‘太湖石’下,合该摆一鼎彭大人的‘禁中非烟’炉才是,虽不及‘孔孔生烟’,但有烟总比无烟雅致些。‘太湖石’之风骨,在于瘦、漏、透、皱,这一鼎香炉若摆下去,可比华亭的那一方‘玉玲珑’还要生奇灵巧呢。”
彭平康理着牌道,“‘瘦’在孤势无依,‘漏’在灵通笼络,‘透’在微妙玲珑,‘皱’在生生节奏,若一方石上,有此四项之奇,反倒应舍了‘美’称,成一方‘怪石’了呢。”
宋圣哲轻笑道,“‘怪’则‘怪’矣,总比默默无名得好。”
彭平康笑了一下,道,“我却觉得,有那一些‘丑怪之石’,空有一‘太湖石’的美名,寻常人不懂品鉴赏玩,只知牵强附会地说名石奇峻,那些‘丑怪之石’本是一无是处的蠢物,竟被世人如此附庸风雅地一昧赞赏,真是暴殄天物。”
范垂文听了,复往屋边儿望了一眼,对彭平康笑道,“彭大人以为‘丑怪’,我却觉得‘秀美’。”
彭平康复微笑道,“我方才所说的‘丑怪之石’,是另有其石,并非指文员外在此间摆的这一块。”
周胤绪朝范垂文和彭平康看了一眼,转向宋圣哲道,“宋大人方才吟的那一句诗倒好,不知出自哪一首五言我一时竟记不起来了。”
宋圣哲笑道,“是韩退之的《南山诗》,前一句为,‘晴明出棱角,缕脉碎分绣’,周大人且再仔细想想,这一句可熟悉了”
周胤绪顿了一顿,尔后了然地笑道,“我记起来了,是这一首《南山诗》,此诗中另有一佳句为,‘秋霜喜刻轹,磔卓立癯瘦’。”
宋圣哲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呢。”
彭平康这时又笑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北魏改制
定襄,太极宫,清宁宫。
“……明日便是中秋,”安懋执着宋皇后的手,笑意盈盈地道,“皇后几番布置,当真是辛苦了。”
宋皇后温婉地笑道,“一点琐事罢了,圣上案牍劳形,臣妾不敢说辛苦。”
安懋笑了一笑,放开了宋皇后的手,“朕这几日是忙了些,”他顿了顿,道,“也好久没见过文儿了,不知他最近又念了些什么书,作了哪些文呢”
宋皇后低眉道,“圣上若想见文儿,臣妾即刻就遣人去弘文馆……”
安懋道,“不必了,”他淡笑道,“朕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用再叫文儿走个来回了。”
宋皇后应道,“是,圣上是体恤文儿呢。”
安懋又笑道,“朕一是体恤文儿,二是想,文儿近来读什么书,朕问皇后便知道了,何必再让文儿回来清宁宫一趟呢”
宋皇后滞了一滞,随即柔声道,“臣妾是怕答得不好,反误了文儿勤谨的意思了……”
安懋道,“无妨,”他说着,还摆了一下手,“朕明白文儿是什么样的性子,皇后一向知书达礼,朕听皇后说话,总是十分舒心的。”
宋皇后应了一声,她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道,“臣妾见文儿这两日所读,为北齐人魏特进所著之《魏书》。”
安懋笑了起来,“以史招怨者,无出魏收其右耳!”安懋笑了一会儿,又淡然道,“魏收虽为‘北地三才子’,又得‘七步之才,无以过此’之誉,但据《北史》所载,《魏书》言史不实,魏收抑塞斥辞、妄有诽谤,乃是众所周知之事。更不提,《魏书》成刊之时,众口喧然,人人斥其书曰‘秽史’,这等杂史,如何能为朕之皇子作‘充栋’之用”
宋皇后微微笑道,“臣妾也这样说,只是文儿偏爱魏特进的那一句‘尺书征建业,折简召长安’;又同臣妾说,能为北齐文宣帝所赞赏的‘好直笔’,定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宏雅之作。”
安懋笑道,“魏收此人若当真才高八斗,又何须徐孝穆为其‘沉作藏拙’”他顿了顿,淡笑道,“依朕看,此书矫饰过妄,又几番易稿,虽录为正史,却不足为信,读来消遣尚可,若往之其间较起了真来,反倒是用错了功呢。”
宋皇后又揉了一下帕子,低眉道,“是,臣妾定向文儿转告圣上此番教诲。”
安懋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先不论这些,你且同朕说说,文儿近来读《魏书》,有何感悟”
宋皇后温声道,“倒无甚感悟。”
安懋道,“文儿读史书,向来不少感悟,”他看了宋皇后一眼,“皇后不必替文儿瞒着,朕知文儿心性,皇后只管尽数说来便是。”
宋皇后抓了一下帕子,柔声道,“臣妾所知,不过文儿近来所读,为昔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改制诸事宜。”
安懋笑了一下,道,“朕就知道,文儿那般性子,如何读得下昔年拓跋鲜卑一统北方的雄图霸业”他微笑道,“不过孝文帝汉化改制,倒正合了文儿的心思。”
宋皇后亦笑道,“臣妾也是这样想。”她揉着帕子道,“昔年孝文帝为改制汉化,可谓是费尽心机,文儿读至彼处,亦与臣妾唏嘘不已。”
安懋微笑道,“何为‘费尽心机’”
宋皇后亦微笑道,“北魏由鲜卑胡虏征战而建,孝文帝欲改汉制,定将遭众鲜卑臣民反对,因此,孝文帝意在谋迁时,先外示南讨,诏太常卿亲令龟卜,易筮南伐之事,其兆遇《革》,孝文帝因曰:‘此是汤武革命,顺天应人之卦也’。”
安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北魏因由征伐而建,故勋众多,至孝文帝时,皇族勋爵之中,贪赃枉法之辈数不胜数;百姓多萌附于豪强,岁饥民流,田业多为豪右所侵夺;乡无乡党之法,唯立宗主督护,民多隐冒,甚而三五十家始为一户。孝文帝改制汉俗虽情急莽撞了些,但也是迫于形势,至于赴斋明堂卜卦,亦是题中应有之义。”他看向宋皇后道,“文儿读史不通,皇后理应多加教导才是啊。”
宋皇后低眉顺目道,“是,臣妾也认为,昔年孝文帝于明堂占卜,是不得已之造势举,”她抿了一下唇,道,“只是文儿与臣妾议论此段故事时,仍旧有一事不明。”
安懋扬了扬眉,问道,“何事”
宋皇后道,“孝文帝于明堂托卦颁令时,群臣莫敢对,唯任城文宣王曰:‘不得云革命’,其时,文宣王已然窥破孝文帝迁都改制之念,故出言阻之。然孝文帝还宫召之,竟与其尽言河洛王里、光宅中原之策,却不疑有他。”
“文儿读至此处时,因问臣妾说,文宣王既为鲜卑宗室,孝文帝却为何于改制未行前,便同其和盘托出万一……”
安懋淡笑道,“孝文帝改制既非常之事,自当非常人所知。昔于明堂占卜前,文宣王便已然同孝文帝于皇信堂议论‘子产之法’,并曰:‘大同之后,以道化之’,孝文帝心方革边,故而深善其对,至于明堂卜卦之事,不过水到渠成罢了。”
宋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圣上说得是,”她柔声应道,“待文儿今日回宫,臣妾必定以圣上之言好生教导。”
安懋笑了笑,道,“无妨,”他又执起宋皇后的手,“文儿天资聪颖,读史常常另有一番见解,朕见此情状,心中甚是欣慰。”
宋皇后心下一松,顺势笑道,“文儿若听得圣上这般夸奖,一定……”
安懋笑着接口道,“朕的夸奖,可没那么容易得呢。”他抚着宋皇后的手道,“文儿读孝文帝改制之举,必定有许多其他议论,方才皇后所说,大约仅是其中一项,若当真想得朕的夸奖,皇后须得细细同朕说全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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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节闵帝即位后,下诏测试群臣,让魏收起草封禅书,他提笔一挥而就,连草稿都没要。
文章近千言,改动的地方寥寥无几。
这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在天子旁边,他十分激赏魏收的才学,对节闵帝说:“即便有七步成诗的才华,也不能超过魏收。”
《北史》:节闵帝立,妙简近侍,诏试收为封禅书。
收下笔便就,不立藁草,文将千言,所改无几。
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虽七步之才,无以过此。”
2魏收性格急躁,不能公平待人。
过去同他有冤仇的,大多隐去人家的善政美德,不载入史册。
他写史时常洋洋自得地说:“你是个什么样的小东西,敢同我魏收作对!我的史笔要抬举你能让你上天,要贬低你能让你入地。”
因为贵族子弟议论认为魏收撰述史书不公平,文宣帝便命他在尚书省与贵家的子弟儿孙们一起共同讨论。
前后投诉史书问题的有一百多人,有人说遗漏了他们家的世系职位;有的说他的家人没有被记载入史;有的说书中有随便诋毁的地方。
文宣帝早先就看中了魏收的才学,不想加罪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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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贪心无常
宋皇后浅笑道,“孝文帝改制举措颇多,文儿与臣妾议论起来,也是千头万绪呢。”
安懋笑道,“无妨,”他轻轻地拍了拍宋皇后的手,道,“皇后只捡要紧的说来便是。”
宋皇后应了一声,道,“臣妾以为,孝文帝改制中,最足论道者,乃颁俸禄制与纠按守宰之贪者。”
安懋含笑道,“为何”
宋皇后道,“班禄之制本无可厚非,然孝文帝纠按贪宰时,逾北魏旧制而出,此徒为残虐之令……”
安懋微笑着反问道,“残虐之令”他箍了一下宋皇后的手腕,“纠察贪腐,竟为君主之‘残虐’乎”
宋皇后低眉道,“据《魏书》所载,拓跋氏之未班禄时,枉法十疋、义赃二十疋,坐死;既其既班禄也,义赃一疋、枉法无多少,皆死。”她柔声道,“此等严令苛律,莫说施行于彼时尚未汉化的北魏鲜卑,就是……”
安懋微笑道,“孝文帝纠察贪腐,是为整顿吏治。昔班禄之后,有鲜卑皇戚为官贪暴,孝文帝命锁赴平城,集百官亲临,悉数罪行;犹因其大臣,听在家自裁,其余守宰坐赃死者四十余人。”
“至是之后,为官受禄者无不惊惶失措,赇赂殆绝。然吏民犯他罪者,孝文帝咸皆宽之,疑罪奏谳多减死徙边,岁以千计,都司下决大辟者,岁不过五六人而已。如此仁君善主,皇后为何以‘残虐’二字加之”
宋皇后温声道,“拓跋鲜卑从战而生,以武起家而夺天下,然孝文帝改制时,行均田、三长、租调,此三者皆恤民之策也;而于选举之法中,孝文帝雅重望族,先取门地,而后顾贤才,此魏、晋之深弊,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臣妾以为,孝文帝施后者之弊法,行前者之良策,诚犹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
安懋轻咳了一声,道,“皇后思虑深远,不知,”他微微偏过了头,“文儿对此有何见解”
宋皇后微微笑道,“文儿所虑之深,更远胜于臣妾。”
安懋浅笑了一下,道,“哦”
宋皇后温婉地笑道,“文儿同臣妾议论说,昔北魏鲜卑官无常禄,赃则坐死,故为宰者日杀人而贪弥甚;至孝文帝时有常禄矣,赃乃坐死,却无辞于枉矣,是且抑日杀人而贪尤弥甚。”宋皇后说着,慢慢地看了安懋一眼,见安懋容色沉静,便继续说道,“且《道德经》有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其言如是哉。”
安懋闻言,沉默片刻,尔后缓缓问道,“何为‘抑日杀人而贪尤弥甚’”
宋皇后浅笑道,“文儿说,世人皆游于羿之彀中,若将诡遁于法,则上下相蒙以幸免。有其不免者,譬若无交于权贵者也,有忤于上官者也,绳奸胥之过、拂猾民之欲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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