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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宅故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绥曳

    她推开象牙白的雕花门扉时,晓薇已不在门口。顺着赭石色楼梯而下,几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之砚这才几日没见,长高了。”乔望眉伸手抚了抚之砚的发顶,眸子里满含笑意。

    “的确是长高了。”姚秉怀坐在金丝绒靠椅上,一路风尘仆仆难掩疲态,背脊却依旧挺直。

    之砚嘴角酒窝显了显,望向楼梯上伊人身影:“碧凝姐!”

    姚碧凝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不觉伫立良久。这一幕她已经心心念念盼望了很久,今朝都到眼前来,思量过百十遍的话语须臾间却一句都寻不见。

    碧凝走到人跟前,喉间半晌才滑落两个单音节:“父亲,乔姨……”

    乔望眉大病初愈,又兼远行归来,原本雍容的仪态有几分清减。她拉过碧凝的手,却摸到轻微凸起的骨骼,不禁心疼起来:“怪我这场病,家里大小事都压到你身上,又清瘦了。”

    碧凝回握住乔姨温热的手掌,摇了摇头:“乔姨能够好起来,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这才最重要。”

    陈妈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杯碟盘盏琳琅满目摆了满桌。之砚小口喝着牛奶,印出一圈奶白的胡子,碧凝伸手替他拭去:“慢点喝,不着急。”

    “有些着急,”之砚顿了顿,作势要起身,“我和舒敏说好了今早一块儿。”

    乔望眉温柔地注视着之砚,亦懂得少年人的心思:“那快去吧,路上小心。”

    之砚恰如离弦的箭,往日的沉稳仿佛烟消云散,这几分毛躁却是真实。

    乔望眉看了眼之砚的背影,又望向碧凝,难掩笑意:“以前我觉着舒易和碧凝是好的,看来舒敏和之砚也……”

    “乔姨。”碧凝轻声打断,有些话她必须解释。

    “长辈说话,你不该打断。”姚秉怀沉声开口,有几分不悦。

    碧凝知道父亲对于行止贯来严格,还是开口:“舒易前些日子已经成婚了。”

    她原以为说出这些话来犹如千钧之重,此刻才发觉一切似乎正在趋向平常。

    “你说什么”姚秉怀有些怒意,手上青筋暴起。

    “他娶的是芥川博士的小女儿,我和之砚曾前去观礼。”碧凝眼眸清澈无波,像是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乔望眉若有所思,她既不能相信乔舒易会突然另娶她人,亦不能理解碧凝超乎寻常的冷静。

    姚秉怀搁下银箸,站起身来:“随我去书房。”

    碧凝跟在父亲身后,觉得面前的身影比山更要伟岸高大。




第六十一章 紫雾沉(5)
    “霍华德太太,让您久等了。”碧凝启唇,英文字母婉转自舌尖吐露,穿一件妥帖的素色洋装。

    “还没有开始,我们进去吧。”霍华德太太步履轻盈,笑了笑,“索菲娅一直觉得我无趣,谢谢你愿意陪我来教堂。”

    “索菲娅近来几日不在沪上,她是愿意的。”碧凝自以为霍华德太太误会了索菲娅,却惊讶于她接下来的话。

    “我今早还去她那里换过药,我这个小侄女向来古灵精怪。”霍华德太太抬起左手,露出包扎不久的纱布,颜色崭新雪白。

    在碧凝的印象里,索菲娅与霍华德太太的关系似乎并未如此亲密。这是索菲娅刻意所为营造出来的吗如若不然,索菲娅为何声称不了解霍华德太太与商人霍华德之间是否有关呢

    显然,索菲娅对她有所隐瞒。至于出于何种目的,碧凝还不得而知。

    教堂圣洁的尖顶上石钟指针转动,刻度着时间的踪影。虔诚的颂歌声里,信徒将无限的爱与崇敬致与慈悲的神。

    霍华德太太做完祷告,忽然流露出一种浅淡的哀伤来。她的神情安详,眼眸里却是一片澄澈镜湖,有多么静,就可以沉湎多少往事与记忆。

    “姚,你愿意听我讲吗”霍华德太太将望着穹顶耶稣画像的渺远目光收回,温柔地转向碧凝。

    姚碧凝知道,这份温柔背后必定藏着至深的眷恋,足够霍华德太太一想起便不禁任由自身沉浸其中。她不去问缘由,这本不必要,只轻轻地答一句:“当然。”

    “你相信世上存在着天使吗”霍华德太太启唇,伸手描摹着廊柱上石刻的形象,“我的安吉拉拥有湛蓝的眸子和可爱的酒窝,她如果长大了,和姚应该一样的年纪。”

    碧凝此时觉知到,霍华德太太的温柔与眷恋来自一个母亲心底埋藏的爱与伤痕,至深至深。湛蓝的眸子,碧凝脑海中闪过霍华德与她在海关署相遇的画面,他亦有一双如海的眼睛。

    她想要询问,但碧凝却不忍心打扰一个母亲的追忆:“神会照顾她。”

    霍华德太太敛起浅淡的哀愁,朝碧凝颔首:“我相信,或许是神想念他的使者了。”

    “我记得霍华德先生……”碧凝正欲提及他湛蓝的眼眸,却蓦然听到一声破空的枪击,划过所有的祥和与安宁。

    这道子弹穿破虚空的风声,呼啸着,不偏不倚瞄准霍华德太太的眉心。

    “发生了什么”

    “我的天!”

    刺耳惊恐的尖叫刹那间充斥了整座教堂。牧师庄严肃穆的神情也荡然无存,在一片混乱里连衣袍都不慎撕裂。

    碧凝循声而顾,却见霍华德太太身后经过的修女一身黑袍浸染,她捂着耳朵跪倒在地,暗红的颜色一滴滴淌下。

    这只是一个意外。如若此时没有这位偶然出现的修女,当下倒在血泊里的人,便会是霍华德太太。

    这个认知令碧凝心生寒意,她仍旧记得索菲娅意味深长的话语,难道这一切早已被索菲娅洞悉吗可是在碧凝看来,索菲娅与霍华德太太的亲缘关系与融洽的表现都不能解释这一点。索菲娅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来不及多想,碧凝急忙拉住霍华德太太的手,虽然她年纪不轻,但因保养得宜而肤如凝脂。能够在法租界开枪的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高耸的石雕廊柱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他沉默良久,按下了身侧黑洞洞的枪口。举枪的黑衣人纳罕地



第六十二章 紫雾沉(6)
    如是一瞬,纽扣金属的光泽落在碧凝眼底。她半弯下身子,姿态只似在整理裙裾,那枚纽扣却不动声色地藏进了她的指缝。

    它的形制,分明来自那个在沪上握着昭昭权柄的人物——陆笵。

    她的指尖攥紧,心下万千起伏,隐隐有了答案。索菲娅引她而来,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

    碧凝觉察自己在这场谋局里,只是一颗棋子,需要被摆放在正确的地方。这个地方,即是霍华德太太的身旁。

    那么陆笵,他是谋局者,抑或是被谋者呢她脑海中闪过他狭长的凤眸,忽然有些涩然。福缘巷那株古老榕树下他的意气风发,大抵不过是瞬然而已。她几乎遗忘,他毕竟是军辖一方的镇守使。

    姚碧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教堂和霍华德太太道别,在汽车鸣笛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

    “诶,看着点。”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步履蹒跚,穿着衣袖宽大的布衣,“不好乱走路的。”

    碧凝正走到街边,循声侧首便见这银发妇人,绾作圆髻的发一丝不乱,一朵深蓝的小花簪于髻间。那抹深蓝,安详内敛,仿佛随着时间变得分外贞静。

    越过蓝色,却是一道身影急匆匆闪过,灰白的长袍被风掀起衣角。只是一瞥,那圆框眼镜与谦和的书生气还是让她判断出这道身影,是报馆的周总编。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方才教堂中惊险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周总编的出现会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姚小姐,快上车。”一辆车子呼啸而来,堪堪在碧凝身畔停下,声音的主人是江富城。

    碧凝攥紧指尖纽扣,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江富城拉下手刹,从驾驶座跳出来径直走向碧凝:“来不及了,你得跟我离开。”

    碧凝正要启唇,双手却被江富城钳制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姚小姐,事出紧急,得罪了。”江富城拉开后座车门,推着碧凝进了车厢中。

    痛楚自腕间传来,碧凝想起当初在慈安医院,也是这般情形,不禁怒从中来。车子很快发动,如箭离弦而出。

    “江副官……”姚碧凝揉了揉自己腕间红痕,沉声开口,却被身后剧烈的爆炸声打断。

    回顾间,透过那一方后车玻璃,只见火光熊熊,她眼睁睁地看见适才善心提醒她的银发妇人已经跌落在地。

    而适才爆炸的地点,更令碧凝为之一震。此前索菲娅在私人诊室交给她的那张纸条上,那一串地址,赫然与现实相重叠。

    是霍华德太太的居所!

    “江副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车子已然平稳前行,碧凝却觉自己的嗓音隐隐发颤。

    “有人计划了一场谋杀。”江富城握紧方向盘,神色肃然,“长官洞悉了对方可能下手的时间。”

    “这么说,霍华德太太现在是安全的”碧凝捏着那枚纽扣,指腹摩挲着其上凸起的精致纹路。

    江富城颔首:“不错,有人会保护她的安全。”

    “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么我呢也是被计划好搁置在陆长官的棋局中吧。”姚碧凝淡淡开口,听不出一丝悲喜。

    “姚小姐,请你谅解,长官有他的顾虑。”江富城出声解释。

    “他既然早有洞悉,方才那场爆炸本可以避免,不是么”碧凝的目光垂在素色的衣裙,却仿佛看见那跳动的深蓝。

    江富城没有应答。黑色的车身驶离法租界,身后所有的沸反盈天的叫嚷与喧嚣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镇守府官邸。

    高大的白色围墙只裂开一个豁口,整齐排列着相对而立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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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紫雾沉(7)
    “霍华德太太素来不喜东瀛人。”陆笵拿出一支雪茄,连年的军旅生涯让这动作一气呵成,可火星才燃却又被他摁灭。

    余下的话,陆笵没有详说。对于姚碧凝而言,已经再清晰不过。霍华德与安泰银行的合作,并不能够得到霍华德太太的认可,如果要长久维系,最为简洁的途径便是将权力收归到自己手中。

    这实为一举两得的好事。霍华德可以借助安泰的力量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的产业,不必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他的养母改变心意。而他,又将借助与安泰的合作,纵横整个沪上,攫取更大的回报。

    “所以,这场谋杀与安泰也脱不了干系。”她没有用疑问句,昭然若揭的事实无须质询,可她还是想要得到证明。

    陆笵颔首,指间熄灭的雪茄匀速点着桌案:“在法租界冒险,霍华德要想单独成事,无疑太难。”

    “陆先生纵览全局,所以我是作为诱饵,还是一枚用以牵制的棋子呢”碧凝澄澈的眼眸俱是冷意。

    陆笵指下动作一顿,缓缓启唇:“你很聪明,但太过清醒容易令人烦扰。”

    “烦扰我以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当枪使并不愉快。”碧凝正色道。

    “那么你以为,你可以成为谁的牵制呢”陆笵不答反问,一双凤眸目光如炬。

    此语一出,山雨骤来。

    她其实并非没有这样的猜测,只是无论出于哪种考虑,她都本能地抗拒着。几次唇瓣翕张,终于开口:“他也在么”

    陆笵将指间烟蒂焦色的雪茄轻掷,端起面前茶盏:“乔舒易负责了这次行动。”

    他在氤氲茶雾里观察着她的神情,却好似将这一层茶雾笼进她的眼底。

    “陆先生看准了这一点,便知道如何利用我来达成目的了。”碧凝如是说,却垂眸看不出一丝怒意,像是掩饰江流暗涌的朦胧的水汽。

    陆笵的眉间却散掉了不可察觉的柔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甚至觉得,若是她能够为此而责怨于他,亦比当下的情形更令他舒坦。她的情绪为乔舒易而起伏波澜,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其实你都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陆笵徐徐开口。

    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身涉其中,姚碧凝都不禁为之叹服。这场牵连多方利益的杀局,以极小的代价化解于无形。霍华德太太安然无恙,镇守府几乎不费一兵一卒,而始作俑者却已然留下把柄。

    然而理智与情感总是难以兼得,谁也不能自诩为圣贤。

    那么她无法抑止的哀伤究竟来自何处呢直觉告诉碧凝,她所不能容忍的,是陆笵轻而易举地利用了她与乔舒易之间的联系。

    一方面,她被迫打断了自我催眠,不得不面对乔舒易为时局和家族利益所限而妥协的现状;另一方面,她记忆里最洁白无瑕的少年与悸动,就这样成为棋局里用来制胜的筹码。

    不过仍有一丝细微的感觉,因过于微小,为碧凝所忽略。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这样。”碧凝端起茶几上白瓷的杯盏,茶水已经温烫,恰好能够入口。

    陆笵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突然有些少年人懵懂的慌乱,面上倒仍是一点儿不露。

    “咚咚咚——”书房的木门响起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把他从不知所措的泥潭里解救出来。

    “进来。”陆笵的嗓音一如既往,清清淡淡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门被推开,碧凝偏首打量,是个一身黑色制服的中年军人。他的帽檐压得有几分低,额头的部分被遮挡:“长官,法租界来了



第六十四章 紫雾沉(8)
    姚碧凝回望此时伫立在书案边的陆笵,他指间正在翻阅着公文。她欲启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乔家树大,有些事自然揭过不提。”他的视线仍然垂在公文之上,却兀自出声,“若是强而不折,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知道了。”碧凝被人道中心事,眼睫微微低过,复而问他,“陆先生怎么亲自去了”

    这句问话着实是有些逾越的。镇守府的谋划,镇守使的决定,没有理由被轻易知晓。

    然而既然已经说出来,覆水难收,这确乎是碧凝疑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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